>,一点一点地溢满了整个心房。
房间里,是大片大片的白色。那些腾空了的家具用白色的布盖着,以显示房间主人的离开。白色,像是上回带何宝荣去医院的那种惨淡无力的苍白,透着隐约的死气,白花花的,晃乱了失意人的眼。
他不是不知道何宝荣的习惯,他一早就知道他不会真的离开,他只是气他把自己当成垃圾桶,只是气他来去匆匆,气他反复无常。再不会有人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再不会有人迷着一双勾魂的眼对他笑,也不会有人任性地对他撒娇。
“黎耀辉,我发誓我……”原来那句没说完的话是用来告别的。
他顺着墙脚蹲下来,他终于知道,他是真的走了。
黎耀辉倚着墙瘫坐在地下,愣愣的,像一滩死水。男人痴迷地看着远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有一盏灯,流动的光辉打在黄绿色的墙上,却分明是生机昂然的景色。黎耀辉蜷起腿,把头埋在弯臂里,他知道瀑布下面应该有两个人,可是那两个人一个在破败的房子里,而另一个远在天涯。
等张宛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他看见男人的肩膀在耸动,屋子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他猛然回过神来,这声音和那天他站在灯塔上听到的何其相似,那个看上去冷漠的人所有的热度都给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并不是他。张宛自嘲地笑笑,压低了帽子,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阿辉,洛荣说有东西交给你。”张宛看到黎耀辉抬起头,那是一张没有生气的脸,他蓦地心中一痛,咬了咬牙,只得说道,“他说是何宝荣留下的。”
原来当日洛荣见何宝荣走出去了以后,总是隐隐有一种不会再见的感觉。想来想去,总觉得要先去找黎耀辉为好,纵使何宝荣让自己晚一些再去,但是要是真的耽误了二人的缘分,他也是于心不忍的。
黎耀辉接过东西,那是一个牛皮纸袋,是何宝荣留下的。至于为什么是由别人来告诉他,那理由再简单不过了,他该是算好了,等自己拿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他忽然就懦弱了,他不敢拆开袋子,他害怕看到里面写着“黎耀辉,我们结果吧”之类的话。出乎意料的,纸袋里的东西简单得要命,黎耀辉从里面摸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卡片,他自嘲地笑了,是了,何宝荣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怎么可能会洋洋洒洒地写长信,就连……就连那人走的时候也是潇潇洒洒的,他还没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那个人就已经离他远去了。
他掂了掂牛皮纸袋,感觉里面还有东西,倒出来一看,是一把精致的银锁,拴着长长的链子,不华丽的复古风格,沉甸甸的。黎耀辉微微有点发愣,诚然,何宝荣的眼光确实让人称道,可是既然狠了心要走,何必要留下东西?他有点茫然的拿起了卡片,上面写着:我拿走了你的钥匙。黎耀辉怔了一下,猛地伸手朝脖子上摸去,果然,那条拴了钥匙的琏子已经不见。
黎耀辉看着手里的锁,摸着空荡荡的脖子,只觉得胸腔翻涌。蓦地,一脚踹上了墙边阳台的木门。“何宝荣,你混蛋!”黎耀辉嘶哑着嗓子吼叫,像一头绝望的野兽,木门发出了一声闷响,胜似悲鸣。何宝荣你这是锁着谁呢?干净利落地走何必徒留想念?黎耀辉狠狠地擦了一把脸,何宝荣走得彻底了,却要他守着一把锁,此生此世再难忘怀!他抄起那把锁,一把打开窗户就要扔下去,手都到了窗户边上却又停住了,一下子就脱力了。银锁滑落在地上,上面刻着的“由头来过”四个大字在灯光底下尤为清晰。
他们之间的问题不在他和小张之间,也不在于分分合合的时间与次数,而在于他们之间。就算没有张宛还会有别人,张宛不过是一个导火索,说到底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他的占有欲,何宝荣的反抗欲,他的安生,何宝荣的自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反着的,是所谓的爱情让他们暂时待在一起,热情过去了,本性就会在一次一次的吵架中彰显出来。
不是不够爱,而是爱的方式错了,一步错,步步错。
半晌,他仰面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他甚至想做一回驼鸟,想傻乎乎的掩耳盗铃,想要一觉醒来还可以听到那句由头来过。
Chapter43 迷途
黎耀辉不知道要到哪里去,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剧组的门口。
为什么要回来呢?真TMD像个傻瓜!
黎耀辉低头看着地面铺着的碎石路,零零散散的,不太规则,可是最后那些散碎的分支总能划归成一个完整的图形。在彼此交汇之前,依然还是散乱不堪的乱码,有点儿像他破碎开来的那些关于何宝荣的记忆。
黎耀辉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左胸,连带着大脑也拉扯得生疼,然后把那点不情不愿的苦涩一直一直延展到躲避苦难的灵魂中去。
这是第一百二十八次想到何宝荣。
黎耀辉想,人总是矛盾的,他们这种生物好像就特别喜欢自虐地在失去之后开始想念。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人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了,他觉得很累,他只想歇一会儿,不管是人还是心。
拐角处的墙壁上撑着一只手,骨节明显而修长,被红褐色的墙砖衬得分外苍白,手的主人正低着头,看不出情绪。
那是一个喜欢穿习惯穿明黄色夹克衫的男人,其实他并不是特别喜欢这件衣服,他只是不愿意脱下来,就像在瓦房子里住了一辈子的老人不愿意搬到新家里去一样,何宝荣只是不愿意脱下他的外衫,又或许,他还是放不下。
“你不去看看他?”一个挺和蔼的声音低声说道,只听声音也知道那是一个温和的人。
何宝荣回过头来,眼前是一个身材很好的男人,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用了。”何宝荣指了指那些七手八脚的抬着黎耀辉的工作人员,慢慢地别过头。
“何苦呢?你……”
何宝荣挥了挥手,他如果去看他,那么当初何必走?他现在想要放过他了,不会再反反复复地分分合合,不必再勾勒流离地害他过不了正常日子,或许再过不久,或许……或许他就会忘掉他,然后好好地活着。这个世界上从来也不缺像他自己这样的人,黎耀辉,如果可以,我放你幸福。
男人三十来岁,眉目清秀,看上去和蔼可亲,低垂地眉目却挡不住岁月留下的淡淡的哀伤。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黎耀辉去山崖寻何宝荣那天见过的便利店老板!
男人叹了口气,张了张口,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开了。
“穆晨!”何宝荣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句,“张宛是不是又要准备去旅行了?”
被唤作穆晨的便利店老板僵了一下,背对着何宝荣点了点头。
“这一回,你还是……跟他一起去?”何宝荣皱了皱眉。
这世界太嘈杂,你爱我,我爱他,他又爱你,这种烂俗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你可以逃,却逃不了一生一世,以爱为名,他们终究要受到所谓爱情的圈固,像是个魔咒,兜兜转转地也走不脱。
穆晨觉得自己其实和那些俗人没什么区别,纵使90年代的大学不好考,纵使他一贯清高。爱情会让人变得□□裸的,因为人生下来本就是这般,根本没有区别。
他是在最轻狂的年纪认识张宛,然后一夜之间就变得卑微了。
他看了看何宝荣微微泛着苍白的脸,脸的主人已经很瘦了,染了点儿落寞的风尘,其实他和何宝荣本是一类人。
是了,何苦呢?这般委屈自己。
穆晨半晌才摇了摇头,幽幽地吐出了几个字:“不了。我恐怕要自己走了。”停了一下,慕晨颇为无奈地笑了一声,“家里父母年纪也大了,我总得找份儿差事养活他们,就不去四处乱跑了。”
其实这不过都是借口,他只是累了。
穆晨猛地回过头来,看着何宝荣的眼,轻轻地说:“这一次,我不等他了。”
何宝荣看着眼前这个温尔如玉的男人,他看见他在笑,然后男人的眼眶里就有了晶莹的液体,原来他哭了。
男人想对他最爱的人告别,他累了。
何宝荣透过男人消瘦的身体看向远方,没有人不会累,纵使是爱,等到心已经画满了绝望的伤痕的时候,也早晚要无处可依。
黎耀辉,你以前,是不是也很累了?
何宝荣其实很想叫住穆晨,他想告诉他,也许再等一等,就可以等到想要等的人了呢可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诚然,他是有了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