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立国父母见到了囚首垢面的儿子回来,虽然是又惊又喜,但嘴上却还是一个劲在骂他:你是年纪全部活到狗身上了,八十岁也不会成人!要不是依琪肯出面救你,你就是死在监狱里,也不会有人管,行尸走肉活着,不如去喂猪狗。
彭立国进门一见到陈依琪还在自己家里,眼神顾盼着顿时生辉,仿佛看到了家里有座活佛一般。他全然听不见父母亲说什么,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一个劲地在对陈依琪解释,这次被公安抓去看守所,不是因为自己真犯法,而完全是因为自己从此想要重新做人。
陈依琪让他不用多说了,她已经知道了他耍的那套鬼把戏。陈依琪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谁都不是圣人,谁都可能犯错。你想要摆脱不合法的事情,其实适用的办法有很多选择,怎么偏偏要钻进猛兽的嘴里,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岂有拿鸡蛋去碰石头之理。
彭立国吃惊地看着陈依琪,他本想要在她面前添油加醋地炫耀一下自己煞费苦心的计谋,现在一下子就被戳穿了,多少有些失落,但心里却愈来愈佩服陈依琪了不起。
陈依琪已经在街上帮彭立国从内到外买了全新衣服,让他赶快先去洗澡,别将牢狱里的臊秽带回到家里。彭立国心里暖暖的,觉得鼻子发酸,他特别想哭。父母见陈依琪在热情照料着儿子,嘴上骂骂咧咧嘀咕着儿子不争气,身子却在向外闪,脚底下抹油,一个转身便不见了人影。
陈依琪帮着他脱外套,只觉得他的胸脯像有只松鼠一拱一拱跳动,彭立国激动得浑身哆嗦不已,开始有些头晕目眩了。陈依琪边解钮扣边扶正他身体,不让他伸手过来抱自己,她恬然又温存地对他说:“你要是愿意,洗完澡就跟着我回吴梁家里。姗姗见到了你,我也算是交了差……你要是不愿意,那等一下我就先走啦,明天我让人把姗姗送过来看你。她知道你出事,追来常州想救你,要是没见到你,她也不会放心。”
彭立国激动地拉住陈依琪的手,他有些狐疑不定,急切地问道:依琪,你是不是肯原谅我啦?我这次回吴梁,是不是可以不用再回常州啦?
陈依琪挣开自己的手,打了他的手一记,似娇嗔又似怨尤,说道,你这辈子还想继续鬼混,你就再回常州待好喽!这里没人管你,多自由!我告诉你,下次姗姗也不会再管你了,嘉凤要移民去加拿大,等她去了加拿大有了落脚,我会把姗姗也送去!女儿就算天天惦记着你,隔着太平洋,我想她也没法再追来常州了。
彭立国兴奋地跳了起来:“依琪,你真的肯原谅我?”
“看你又脏又臭!还不快点将你这一身龌龊,先洗洗干净!”陈依琪拿眼乜斜过去,又是怒,又是怜,又是恨,又是爱。
彭立国一下子就扒光了身上衣服,赤裸身体像是巫婆跳大神一样跳起舞来,嘴里还唱起了老掉牙的歌,陈依琪看着嗤嗤一笑,说道:像鬼哭狼嚎?陈依琪捡起衣服,去阳台上帮他洗。等彭立国洗好澡出来时,她正晾着衣服。回头一看彭立国,手没停下来,满意地笑道:这衣服还刚好合你身。看不出来,你穿上新衣服,还有点人模狗样!
彭立国穿得一身笔挺,神气地昂着头,他开始信誓旦旦的向陈依琪保证,从此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要做一个好丈夫,做一个好父亲,做一个好女婿。那样子令陈依琪哭笑不得,陈依琪说,行啦,你还是做好你自己吧!
陈依琪收拾停当,交待彭立国道:你跟爸妈说一声,我吴梁事情太多,我们就不在常州吃晚饭了。下次来接他们去吴梁住上些日子,大家再好好一起吃饭。彭立国说声“遵命”,就跑出去找爸妈报喜。老人听得眉开颜笑,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让儿子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跟随媳妇早点回吴梁,也不再提要留他们吃晚饭了。
为了安全起见,陈依琪开车没有再上沪宁高速公路,而是走了312国道,一路上到处都在堵车,车子开五分钟到要停上十分钟,两人边开车边聊天,也不焦急。
彭立国从所长那里已经知道自己无罪释放,是因为陈依琪赞助了公安局办案经费。他像是感激,又像是安慰,一副挤眉弄眼的样子,对陈依琪说道:“你出钱,不是买罪名,是帮我买了个清白,这二十五万花得值!”
“你以为,二十五万就可以了事?那些帮忙的人,还不都是看在钱的份上?回去少不了还要加上一份!”陈依琪说道。
汪太太已经在电话里和陈依琪挑明了,她推说是对方狮子大开口,要求“对工对料”。她还埋怨陈依琪,送给公安局二十五万其实没必要,如果根据她的办法,一分钱都不用出,一样是这样的结果。这种事,一定要从上面压下来,下面哪有不从的。共产党是讲究组织原则的,做这种事更要讲原则。原本只需花一份钱,现在得多花一份,多亏?陈依琪只得嘴上敷衍说,权当是“花钱消灾”,还不停地感谢她,另一份二十五万,回了吴梁就会打进她卡上。
彭立国骂道:“这些当官的鸟人,他妈的赚钱也太容易啦!难怪与我同号房的狱友说,现在投资什么,都不如去投资权力;搞什么生意,都不如搞腐败赚钱!”
陈依琪道:没办法,从上到下就是这风气,谁都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如果只是让他们赚走点钱,倒也算了,让人受不了的是他们那副德性,好像他们主宰着万物万方,他们就是天生贵族,他们就重如泰山,而天下庶民,都是他们奴仆,个个都轻如鸿毛,甚至连猪狗也不如!
彭立国得意起来,说道:“我早就和你说过,商人一定要和当官的串通一气,才能生存,才会发达。依琪食品厂让你做出今天的规模,也算是个奇迹,绝对是个例外,日后你要想保持下去,一定要找到自己的靠山,没有官场上的人物罩着,迟早都会有麻烦。”
陈依琪白了他一眼,抢断了他的话:“我说彭立国,我先把话说在前面,我企业里的事你少管!这次你回吴梁,在家里,我是你老婆,在单位里,我是你老板,你还是管好你常州的事,吴梁一摊子不用你插手!要是你敢在我那里乱来,别怪我再赶回你常州去!”
彭立国嬉皮笑脸地说道:“我哪敢?依琪,你放心,我只是提醒提醒你。家里也好,厂里也好,你都是绝对领导,我一切行动听指挥!说真的,日后我也只想做点正当生意,不想再折腾了。以前吗,反正一无所有,壮着胆子搏一搏,但现在不同了,有了点钱,就不值得再去玩命了。”
彭立国说着,很得意地拿出了两本存折,要交给陈依琪,一本是“彭颖姗”的名字,一本是他自己的名字。他说:“化五十万买到了清白,这钱就敢花了,也可以安心花了!”
陈依琪说,我不管你的事,给姗姗的你自己给她,你的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这次花出去的五十万,就算是我做老婆的尽份心,也不和你算了。以前你做过什么,我也不想去搞清楚,你也不是个孩子,应该知道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起责任。我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都到此为止。以后你得跟着老老实实做事,清清白白做人,千万别给我添乱。
彭立国伸长脖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