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吧!我自己待一会儿!”诚然说完拿起书卷,又接着翻看起来,待身后脚步消失才放下书卷,轻叹一声,站起身走至窗边。
突然捂嘴压抑地轻咳几声,放开手,看着手心里的血丝,微微蹙下眉,用丝帕擦去。陡然眸光一闪,转过身,果然屋里多了个人,是绮罗静静地站在门边,眯着眼睛望着他,神情有些恍惚。
诚然将染血的丝帕扔到一边, “奔儿没跟你说吗?这个时辰不用过来的。”
绮罗仍是不言不语,淡眉皱起,眼睛简直眯成了一条缝。
绮罗实在是好奇,明明是毒入必肺、病入膏盲的人,为何会拥有那般清亮的眼睛,有着看透一切的清澈与恬淡,让人想忽视都难。
诚然见她不说话,身形向前走了一步,还待言语。
岂料绮罗陡然后退, “我……我,不,奴婢……奴婢告退!”说完不等答话,慌了神般地跑出去。
绮罗一路跑回她居住的小屋,趴到床上。心咚咚猛烈地跳动着,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暗自呻吟,天!她这是怎么了!
蓦地,她像想起了什么,急忙摸摸自己的嘴角,啊!还好,没留口水。咦,怎么红了!啊!她流鼻血了!绮罗大惊,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她就知道,她抵御不了他的诱惑,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依然如此。
他的声音那般好听,低沉沙哑,沁着深深的磁性,幽幽地穿过她的耳骨,印在脑中,把她的魂都要勾去了。他又是那般的儒雅绝世,听说在十年前就已经名扬天下了!唉,她根本抵御不了。完了,再与他相处下去,她一定会心软!到时一定会做傻事!
“啊!啊……”绮罗神情凄然地坐在床头大叫,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一声强过一声,细细地向上拔尖,在最高处又打个旋,婉转缠绕,仍没停歇的迹象……
此后三日,诚然与奔儿耳中仍时有绮罗凄厉惨叫的嗡嗡之声,终于明白了何谓绕梁三日和余音不绝。
绮罗要做的事很清闲,清晨同奔儿一起伺候三少爷洗脸用餐,其实大部分都是奔儿在做,她在一旁看着。在她第四次将洗脸盆摔倒在地,并打湿奔儿的衣裳后,奔儿就没再指使她干什么活,她不惹麻烦就万幸了!
奔儿再次佩服老管家知人善用,她这样的人除了让她去伺弄花草外,还真不知她能做些什么!
白日里,绮罗同少爷对弈下棋,对于这一点,她也不再隐藏技艺,反正也被发现了。每回都与诚然厮杀个天昏地暗,不死不休,至于那个略懂棋艺的奔儿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九少爷曾不服执白棋与她比试。
白棋步步紧逼,黑棋如水无形,随遇而安。
棋曰:躁而求胜者,多败。轻易而贪者,多丧。不争而自保者,多胜。多杀而不顾者,多败。又曰:投棋勿逼,逼则是彼实而我虚。虚则易攻,实则难破。
白子想围,她就让它围;想打入,就让它打入;想活,同样让它活;想攻,也尽管让它攻;若想吃棋,那就让它吃。
中局已现倒脱靴之势。倒脱靴是入门的基本棋路,如此简单的布局,九少爷自然不会想到。果然,九少爷顺手落下一子。只是可惜他忘了一点:自古及今,弈者无同局。她用黑子一松,白子竟成复劫,且花聚透点,多无生路。最后,九少爷认输!
而诚然问起,她怎有如此高超棋艺,她只解释说小时候在乡下有一个私垫教的,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般厉害!奔儿最恨她此时得意洋洋的表情,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绝对下不过她。
棋艺就是这么回事,有时十岁稚童或许会成为棋坛高手,有时钻研一辈子棋艺的六旬老者却还是棋艺平平,再难提高。诚然也只当她有这方面的天赋,未再追问下去。
九少爷天天会过来与三哥解闷聊天,五少爷因要打理商号的事,未必日日报到,但每隔三天,诚然发病之时,他无论多累多忙,都会赶到,帮助三哥运功抵抗那撕心剧痛。
每当此时,绮罗就会远远地跑开,等三少爷平息后才回来。只是这次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走到窗外时,听到屋里奔儿略带哭腔的声音。
“怎么办?少爷已经提前到隔两天发作一次了!”
“三哥会没事的!”是五少爷冷冷的声音,语气却是坚定无比。
“奔儿!你都多大了还哭鼻子,羞不羞啊……来,快擦擦!”这次是三少爷那独有的声音,温润暗哑,
“七弟不是要回来了吗……我没事的!你可不要像我九弟一样,不分场合地嚎啕大哭……幸好他今天没在!不然我这儿非被水淹不可!”诚然带着笑意说道。
窗外的绮罗皱起眉头,她突然有些害怕听到这么好听的声音了!
“少爷,奔儿怕……奔儿要永远跟着少爷!永远伺候少爷!既使少爷去了那……”
绮罗突然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听!不听!听不到,看不到,那就什么都没发生。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要心软,他的死活干她什么事?不管!不管!她才不要管他死活!她咚咚地跑回自己屋去。
屋内,诚然坐在灯下看书,奔儿拿了件外衣披在诚然身上,忍不住轻声开口劝道: “少爷,时辰不早了,该安寝了。”
坐在另一边假寐的绮罗,听见说话声,睁开眼睛,附和地点头道: “是啊!少爷,快三更了。”哈欠!好困喔!
诚然抬起头,看到两人皆睡眼惺忪的样子,轻笑着点头道:
“好,休息吧……奔儿,你先将绮罗送回房。”他嘱咐道。他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绮罗的眼睛看东西模糊,白天还好,到了夜间就跟瞎子一样乱摸。好几次,他都在窗口看到,绮罗绕啊绕地就是摸不回房间。这就怪不得她总是眯着眼睛了。
“是,少爷。”奔儿不情愿地点头。他也奇怪,明明几步就走到的地方,她却半个时辰也走不回去,眼睛不好也就罢了,外加路痴,这人能活到现在倒也奇了!更奇的是少爷竟然坚持留下她,一个根本不会伺候人的下人,除了陪少爷下棋外,一无是处。
奔儿提起门边的灯笼,打开房门。蓦地,一阵冷风掠过。
“啊!”还没等奔儿反应过来,绮罗的尖叫声已经响起。她抱着头,就近钻到桌下。
诚然也是大惊,随即稳定心神,微笑着道: “朋友,刀剑无眼,莫伤了我的侍从。”
原来,在奔儿开门的一刹那,一柄染血的钢刀已经悄无声息地逼上奔儿的颈项。奔儿手中的灯笼“咣当”落地,脸色惨白无血,双腿打着颤。
“朋友,你需要什么,我定帮你,莫伤人!”诚然静静地说道。他这院里除了屋中的三人外无其他下人护院,想要求助根本来不及。当前首要的就是先稳住他,再思良策。
来人一脸凶恶,狠毒的眼神中有掩饰不掉的慌乱,刀上未干的血迹一看便知是刚杀完人,他瞪大凶残的眼睛,扫了诚然一眼,威胁着道:
“谁都不许出声,否则老子把你们三个都宰了。”
诚然递给奔儿安心的眼神,让他勿怕。他淡然地道:
“好,我们听你的。”柔和的嗓音隐隐流露出一股稳定人心的气质,当真让奔儿放心不少。
至于绮罗,诚然看不到她在桌子下是何种表情,想来应该无事,就刚刚她遇事时那种逃命的速度来看,那股机灵劲,应该不用他操心吧!当然,绮罗也不会出来让他看。
来人见他们确实合作,使用眼神示意,诚然坐到床上去,诚然毫不反抗地走了过去。来人一面监视着诚然的一举一动,一面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诚然也隐约听到远处大街上似乎有一大群人吆喝的声音,幽竹院本在欧阳府地最北边,院外是一条窄窄的河道,地方偏僻,少有人来,看来此人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