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子翔的表情回到了那漫不经心的状态,如同刚才那人不是他一般。
娜娜微微发愣。这句话在她脑海里深深刻下,很久以后——久到她自己都没有料到——都依然清晰,就像这个春季日子里阳光明媚的午后般耀眼。
稍后,他们在广场边缘见到了等待已久的“旷野猎手”和马尾记者。
阿连的眼神在陆子翔的第一颗扣子处稍许流连,若有所指地狡黠笑着:“需要恭喜你么?”
陆子翔耸肩。
纳奇则看起来仰慕与惋惜掺半。
娜娜刻意忽略了这一切,问她:“你们刚才到哪里去了?”
“这句话应该我问吧,”纳奇很不高兴地回答,“走得好好的,你们突然就不见了。”
娜娜只当没听见,转过头时嘴角却忍不住弯起。
男人们开始讨论下午去哪里玩,纳奇好奇地听着,不时插一两句;只有娜娜显得心不在焉,但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
陆子翔听阿连的介绍,兴致勃勃,只偶尔目光扫过娜娜时,会略微闪动。
梅城春季盛典,除了白天的集市、复活仪式,比较出名的还有晚上的汇演。各种巫师将在汇演上展示自己的法术,往往还隐含着比赛的意思。正因如此,每年这个时候到梅城来的巫师都特别多。阿连说帝都西恩的长老会也会派人前来观赛,遇到感兴趣的法术或巫师,便会吸纳进魔法书和帝都巫师体系。他认为,从这一点上来讲,长老会也并不是如传说中那么僵化守旧,虽然他对长老会的某些做法完全不敢苟同。
纳奇听他说这些时,一脸鄙夷:“你觉得不敢苟同的,恰好是我唯一赞同的方面。”
“什么方面?”陆子翔插嘴。
“关于骑士的那部分。”阿连耸耸肩,替纳奇回答。
娜娜看纳奇的眼光更为不友好了些。
阿连接着给他们解释晚上汇演的一些习俗,比如着装和阵营。他介绍说,很久以前汇演还有骑士的剑术比赛,到现在,只剩下巫师的魔法展示了。巫师们常身穿不同颜色的衣服,来代表自己的属性——光是白色,水是绿色,火是红色,地是黑色,气是蓝色。其中白衣巫师的表演最不会受到青睐,因为王国里最强大的光系首席巫师就在帝都。
“是谁?”陆子翔问。
阿连晃晃手指:“这还用问,当然是光之魂的继承者,娜塔丽公主呀。”
九.公主殿下
春季的夜晚来得很早,四个人绕着集市逛了半圈,天色变暗了下来。
娜娜似乎有意在拖步子,总是与纳奇和阿连分开一段距离。陆子翔无法,只能等着她。
白天的温暖一丝丝抽离,夜晚的风带来城外的凉意。
陆子翔却只觉得,背上阴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在西斜的阳光有深刻的刺痛感。
空旷的半透明的冰冷爪子,呼啸着裹挟着不祥的气息,猛地揪住他的背心——
他一下子停住脚步,用手按住额头。
“陆——”娜娜突然醒悟,“你怎么了?”
陆子翔放下手,说:“没——我很好。”
娜娜靠近他,小巧的鼻子耸动,说:“我忘记这件事了——真抱歉。”她一根手指迅速划过陆子翔的后背,陆子翔一个激灵。
“你——”娜娜睁大眼睛,“你伤得不轻。”
陆子翔无所谓地看了看人群:“我很好。”
娜娜跺跺脚,咬着唇。
陆子翔突然觉得很有意思。认识这小姑娘快两天了,这是她第一次做出不文雅的举动——她就算逃跑的时候,姿态其实也是小巧优雅的。
娜娜此刻的表情,有些急躁,脸蛋更像圆润可爱的苹果了。
她握了握拳,又松开,说:“你晚上不要去看演出了,我帮你治伤。”
陆子翔挑眉:“做你的骑士有这优待?但我对你的法术真是一点点都不放心。”
娜娜皱起鼻子,用力在陆子翔背上拈了一下,让后者痛得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陆子翔这才发现,这小姑娘不仅会做不文雅的动作,还会做很凶残的动作。另外,不仅天下女人一个样,连每个世界的女人都一个样。
再另外,娜娜皱起鼻子的样子,像一只恼怒的猫,却可爱异常。
纳奇听说他们的打算后,一脸惋惜。阿连则高深莫测,轻描淡写地表示他知道了,然后偷偷地给陆子翔指了一家看起来估计三星以上的酒店,顺带冲他阴险地笑着挤眼,要他把握机会。
陆子翔没理他,心里却开始后悔没直接去医院了。
娜娜带陆子翔进了一家咖啡吧,在门口与急着看演出的另两人分道扬镳。
进了雅座,娜娜迅速点单,侍者把咖啡奉上后,她便小心翼翼地把隔间门关好。
她拍拍手,对陆子翔说:“转过去。”
陆子翔难得地听话。他身材很好,没有什么赘肉,背影不能说不好看。
娜娜掀开他背后的外衣,看到清晰的暗色血迹。她看不出这是什么颜色,却分辨得出这是什么。她执杖轻轻念诵,许久,晦涩的咒文在狭窄的空间里涌动。
浅紫色的光芒渐渐充盈娜娜的掌心。
陆子翔突然觉得背心有一丝温暖渗入。缓慢地渗入,却极其坚定;当娜娜的手触到他的背时,他却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你的手真冷。”他转过身面对娜娜。
娜娜愣了愣,答:“是么?”
陆子翔心里很奇 怪{炫;书;网——每次接触到娜娜的手,似乎都像是冰块一样。
娜娜坐在他对面,在黯淡的灯光下,面庞柔和,皮肤白得如同冬雪,没有一丝白天见到的红润。隐没在昏暗里的她,看起来比白天还要成熟稳重一些。
属性黑暗的人——陆子翔的脑海里,再次莫名其妙地滑过一行文字,只是他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娜娜可是个光系巫师。
陆子翔不是个习惯感谢他人的人,此刻依然。他拨弄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决定对疗伤这件事保持沉默,记住就可以了。
尴尬的沉默中,娜娜突然说:“我饿了。”随即按下桌上的服务键。
侍者的动作也很快。陆子翔眼尖,在侍者的腰侧瞥到了剑柄。
娜娜给自己点了份三分熟的牛排,陆子翔则要了份意面。
侍者一离开,他便对娜娜说:“你这么急着把阿连他们支开,是为什么?”
娜娜明显地一愣,随即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子翔也不打算再伪装,答道:“因为阿连猜到了你的身份,而你又有不得不赶快去做的事情,对么?”
他一直是个佣兵,但是隶属“贵族子弟兵”十六师。
他就是传说中的王牌与高手。
娜娜总的来说,还是嫩了点。
此刻娜娜看着他,咬住了下唇。“你——知道我是谁?”
陆子翔耸耸肩,正要回答,侍者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将牛排送了进来。
娜娜左叉右刀,开始切牛排。三分熟的牛排血水还很多,顺着餐刀溢到盘中。陆子翔皱了皱眉,却发现娜娜吃得既快又没有心理障碍。
“你喜 欢'炫。书。网'三分熟?”
“嗯,”娜娜很快答,“更生些更好。”
陆子翔朝后面靠了靠。
娜娜瞥了眼他的表情。
“这么怕血还做骑士?”她揶揄道。
陆子翔皱着眉答:“就是因为看得多了——”说到一半,却又闭了嘴。
他清晰地记得,一个下雨的傍晚,他满身是伤地醒过来,发现周围是一片混合了雨水的红色,和他一起长大亲如手足的战友们血肉模糊地躺在他的身边,早已没了生气。
雨中冰冷的红色世界,如同梦魇一般;世间最来不及说的,便是再见二字。
从那以后,他从不吃生食。
娜娜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仍然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