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还有多少时间……”透过雕花的窗格抬头望出去,室外繁星闪烁,明灭的灯光温暖而摇曳,满院的桂花树抖落着悠悠的甜香,就像脑海里的那张明艳的笑颜,深深印刻挥之不去。
有些人有些事,总想用一辈子去给予,但是为什么总是不够时间?
启明星慢慢地隐去光华,一道明亮的光茫撕开了暗夜的迷雾,新的一天又要到来了,可是那颗心却在这个瞬间空了下去……
“爷……”林越欲言又止,脸上显出挣扎的神情。
“我希望看到孩儿出生……林越,你可帮我的吧!”朱檀的声音轻飘飘地回荡在屋内,如同那些本已萎谢却仍留连不去的花瓣,兀自伫立在枝头,用劲所有的力气也不肯,凋落。
淡淡地月光下,林越抬起头,一滴清凉的泪水迅急的划落,他轻而坚决的点了点头。
飞舞的烈焰映红了天际,嫣娘静静地躺在火堆间,四周是慢慢燃烧起来的干柴,飞腾的火苗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的衣角,身体。
曾经的欢喜与忧伤,泪水与笑声都随着烈焰的翻滚而慢慢地消散,慢慢地破碎,原来到了最后什么都不曾留下。即使曾经是怎样的红颜倾城,即使曾经是怎样的百转千回,到了最后原来都是一样……
“娘……我带您回家!”张真怔怔地站在火焰边,眼泪滚滚而下。
“张真!”叶紫拉紧张真的手,肩头还余一片湿迹,那是他的泪曾烫伤了她的心,“我……要走了……”过了良久才低低地说。
张真的手微微一僵,复又狠狠地握住了叶紫的手,一股热气从他的掌心弥漫开来,慢慢将她包围。那一个瞬间叶紫仿佛觉得自己的手掌快要溶化在他的手掌里,只一下他就放开了,怔怔地看着她,好半天才转开了视线,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不和我回去了吗?朱檀一直都很挂念你……”叶紫拧着双手,上面似乎还残存着他手掌的温度。
张真缓缓地摇了摇头,看着那堆慢慢熄小的火焰,低低地说:“我……要带我娘回家……小蝶……你要保重……好好……待他……”深深吸了口气,抬起手指轻轻划过叶紫的脸颊,那么小心翼翼地仿佛她已经变成了一尊易碎的瓷器,满腔的情意在那只微微颤动的手指下滚滚地宣泄而出,“我永远……都会记得你的样子……朱檀接你的马车这时应当已经到了门外……你……走吧……”说完转过了身,背脊僵直,微微颤抖。
“张真……”叶紫一步一步退向门边,胸中一阵酸涩“张真,你要好好的生活,用劲你所有的力气来让自己幸福,让自己可以快乐,无论是身处怎样云涌诡谧的局势,也无论会是怎样的辛苦支撑,你都要答应我们,永远不要放弃自己。就当是为了你娘,也是为了我……”说罢转过身疾步跑了出去,眼泪一路跌落,却是怎么抹也抹不干。
张真慢慢转过身,看着叶紫在门边一闪而没的红色背影,眼中神情变幻,久久地,久久地……久得仿佛世界荒芜,时间停歇。
她的点滴就此生生印刻入心里,即使头发花白、双眼昏花,她的样子在他的心里也会鲜活如今,永不磨灭……
六十 陪你的最后一程
皑皑的厚重白雪压弯了苍劲的古松枝叉,院角的那一株粗壮的梅树却迎风冒雪的吐出朵朵鲜红的花蕊,点点妍红点缀于一片静谧的雪白中,美的动人心魄。
长长的回廊里不时有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进来,慢慢的融化成晶凉的水珠。廊角下一个形式古朴的粗陶俑瓶里还插着数支已然结为冰晶的芦苇。
叶紫斜斜的靠在软塌上,慵懒得由一片雪白的皮裘里探出头来,壁炉内的温暖火光将她的脸颊映成朵朵桃花,乌黑的秀发零落地披散在肩头,微微敞开的衣领露出清瘦的锁骨,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趴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兀自喃喃自语的朱檀。
“宝贝!今天有没有乖啊,还有几个月你就要和爹娘见面了,不要急啊,不要折腾你娘亲啊!爹爹痛你……咳……咳……”
叶紫轻轻拍了拍了朱檀的脊背,笑着说,“你天天的跟他说个没完,累不累啊?他那么小,哪能听得懂?怎么又咳嗽了?是不是昨晚处理公务睡得太晚冻着了啊?小铃铛!”
朱檀轻轻摆了摆手,接过了小铃铛捧过来的热茶,微微抿了一口。
“嗯……不碍事的。娘子不是说胎教很重要吗?我得提前跟他联络联络感情,省得以后他长大了,只认得娘,不记得爹!”
“又胡说,一看你就知道铁定是个二十四孝老爸啦,估计我以后连插手的地方都没有。不过丑话说在前边,要是你以后敢只宠小孩,不睬我,我可不依!”叶紫假装嘟起嘴,使劲瞪他。
“我哪敢啊!娘子!”朱檀又轻轻倚上叶紫,垂下眼帘将稍纵即逝的黯然神情收藏好。
“王爷,林越先生请您!”小福子跑进来,将落满雪花的伞收折起来,轻轻的抖了抖。
“嗯,知道了!小铃铛好好照看王妃,我去去就回。”朱檀站起身,眼前突然一黑,忙伸手扶住了身后的椅背,强自定了定神。
“朱檀,你怎么了?”叶紫看着他突然苍白的脸,不禁叫了起来。
“没事……可能是刚才低头久了,有些头晕。”黑暗转瞬即逝,眼前的五彩光华慢慢凝成一张略带焦急的脸。贪婪的看了好久才笑着轻轻地拍了拍叶紫的脸颊。转过身走入小福子撑起的伞下,融入漫天的风雪里。
“真是个胡涂鬼,连披风都忘了穿。”叶紫扶着门楣看着朱檀走远,转过身却看到摊在软塌上的雪白皮裘披风,不禁苦笑起来。
“小铃铛,咱们也出去转转吧!”叶紫将皮裘抱在手里。
“王妃,王爷说让我好好看着您!”小铃铛挡在叶紫身前,苦恼地扯着头发。
“可是他没说不许我出门啊,只是走一小步而已。乖啊!小铃铛,天气那么冷,朱檀都没有穿披风,要是冻病了,我会着急的……”叶紫狡狭的眨了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
“别……别……王妃你可别着急。”小铃铛飞快的将披风披在叶紫的肩头,又帮她带好了皮裘的围帽,然后撑开伞扶着叶紫慢慢地走出了回廊。
清寒的冷风伴着纷扬的雪花扑在脸上,微微沁凉。转过水涛阁旁的那片桃林,矮矮的桃树上,粗壮的枝头落着一层厚厚的积雪。那座张真以前居住的修竹厅已经被朱檀改建成了一座清雅、小巧的道观。
檀香袅袅飘散,钟声悠悠回荡于空旷的庭院间。叶紫向小铃铛摆摆手,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院门,闪身来了到房门前,刚想给朱檀与林越一个“惊喜”却听到屋内传来一阵低低的呻吟声,似乎在强忍着极度的痛苦,不禁一愣,微微伏下身,凑到门缝边向里边凝神张望起来。
高大的三清塑像前的蒲团上相对坐着两个人,一个人金冠束发,脸如冷玉,双目闭合,乌黑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上身的衣服向下褪开,胸前的几处穴位上刺着数枚银针,略带黑色的血液正缓缓地由中空的针尾里流出来,正是朱檀。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道士,正神情凝重的注视着他的脸色,一只手的两根手指捏住他的脉博,另一只手抵在他胸前的膻中穴上,不断为他输着真气。
两人的头顶上慢慢现出一层白雾状的水汽,朱檀脸上的痛苦之色越加明显,突然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哇的一声,一篷血雾撒在了身前的青砖上,驳驳点点的嫣红,如同开在雪地上的片片梅花。
叶紫只觉手脚冰凉,突然而至的巨大恐慌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得动也不动的呆在当场,耳中却清晰无比的传来朱檀压抑着的剧烈喘息。
“爷!你觉得怎么样?”林越站起身将朱檀慢慢地扶坐起来,将他划落的衣衫替他掩好。
“……我最近突然失明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是不是……”好半天朱檀才缓过了气,一脸疲惫的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