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年幼而无知(1 / 2)

“金家又出事了?”苏纯钧堂而皇之的坐在祝家的餐桌上,“这也不是不可能。”他吃下一大口米饭,咽下去才说:“我找到了马天保求医的那家,就是同仁堂。不过那里的伙计说马天保拿了药方以后,就去别处抓药了,没有在他们家抓药。”

杨玉蝉连忙问:“他抓的是什么药?”

苏纯钧:“是麻沸散。”

杨玉燕:“麻沸散?那不是开刀时用的药吗?”

苏纯钧摇摇头,“不仅是在开刀时要用,它就是麻药,用来止疼的。”他说,“可能是马天保的父亲……一直在用麻药。”

没人知道马天保的父亲到底伤的有多重,只知道他被打成瘫子了。

问杨玉蝉,她也只能摇头。

“我不知道。”她握着筷子无心吃饭,拼命回忆,也没能想起太多关于马天保父亲的情景,因为当时马父是躺在病床上,只盖了一条被子,因为他大小便失禁,所以她当时就没有进病房去看望,只是与马天保在走廊上说话。

“我不知道他父亲病得有多重,都用什么药。”她只知道马天保的父亲进医院的时候是昏迷的,是外国医生把他给治醒的,后来已经可以自己吃饭了,只是还不能坐起来,更不可能下床。

祝颜舒见过被打坏的下人,那些人如果连床都没办法下,哪怕有家人照顾,最多过两三年就死了。

苏纯钧:“可能是伤着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说不定,是伤着背了……”脊柱受伤的话,现在的医疗水平是没救的吧?

祝颜舒打断他们,“先找到人再说。我们尽了这一份心就行。”

苏纯钧说:“当时我提过替他找工作和房子。不如这样,我明天去那些租房子的地方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他们。”

杨玉蝉连忙说:“我去吧,苏老师还要上班。”

祝颜舒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去?你知道去哪里找吗?别添乱了,明天好好的送你妹妹去上学。”她转头对苏纯钧说,“苏老师,本来不该再麻烦你,但这件事我也实在是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只能交给你了。”

苏纯钧:“不必客气,我也担心马天保一家的情况。”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

吃完之后,苏纯钧也没像以前一样马上告辞,而是坐在沙发上继续聊马家的事。

祝颜舒认为送佛送到西,不能把马家丢下不管。不然杨玉蝉这辈子都脱不掉这个包袱了。先把人找到,再讨论其他的事。不客气的说,就算要甩掉人家,马天保也最好活得好好的,她们一家也才能安心。

杨玉燕也是这么想,她听到马天保一家连病都看不起被赶走,也难免同情。

她问苏纯钧:“你要去哪里找他们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他们要寻房子,肯定是越便宜越好。我知道有个地方,一个月只要一块钱,他们一家三口,一个月三块。全市没有比这更便宜的地方了。我明天先去那里打听。药房的话,这个反倒是难一点。麻沸散这方药任何一家中药堂都能配得出来,马天保应该只是去同仁堂求个方子,抓药还是往便宜的药店去,这就很难找了。我想还是先从房子找起更容易。”

张妈借着送茶就在旁边听,此时说:“我去打听,苏老师还是应该去上班。你这都旷了几天班了?小心上头罚你。”

苏纯钧笑道:“过完年后处处都是活儿,我正好想借机躲一躲呢,张妈就不要把我赶过去了。”

祝颜舒一听就笑道:“我说你这几天怎么这么有空闲呢,原来是想偷懒。”

苏纯钧放下茶杯,叹道:“年前就有传言,市长挨了不少的骂,四处受夹板气,正准备过完年以后大干一场,好一振声威。各个局子都有新任务,只是还不知道是什么。不过财政局脱不去就那么几样,查账、查账、查账。”他扳着三板手指,一本正经的数道。

在座众人皆笑,连杨玉蝉都被逗得摇了摇头。

“我连算盘都不会打,何苦去顶那苦差?”苏纯钧两手一摊,“何况那账是好查的吗?一盘糊涂。索性躲远些。我们财政局的局长、副局长都躲到医院去了,听说是头疼,心口疼,牙疼,心肝脾肺肾,没一处好的,可见是要住个两三年了。等市长的邪火撒完了,再回来也不迟。”

一屋子人笑过一场,都有些叹息,连张妈都道:“说不定病过这一场,你们局长家里会多出一两位姨奶奶呢。”

苏纯钧:“您说的最正确了。”

他有空就哄张妈,终于将张妈哄得向着他了点,不再动不动就将他当骗自家女孩子的骗子看了。

等度过这次的事之后,想必杨大小姐也不再好意思瞪他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这么想着,端起茶杯呷了口热茶。

这时电话突然丁铃铃的响起来了。

张妈赶紧去接,不多时就慌张的过来喊祝颜舒:“太太,是金公馆的电话,金太太找您呢。”

客厅里的人都怔住了。

杨玉燕:“就因为在医院遇上咱们了?这是心里有多大的鬼啊。”

祝颜舒笑了笑,站起来去接电话,还道:“瞧瞧,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呢。”知道人家家里也有一堆为难的事,她的心情好多了。

她持起听筒,声音柔和:“喂?您好,我是祝颜舒。”

她坐在沙发椅上接电话,其他人站在客厅门口看她,她点头,他们盯着,她微笑,他们盯着,她说了一句“是吗?怎么会这样啊?那我明日可要去看一看。”

大家都竖起耳朵听到了。

等她挂了电话,杨玉燕马上迫不及待的问:“妈,你明天什么时候去医院?等我从学校回来再去好不好?我跟你一起去,是谁出事了?”

祝颜舒:“是金小姐,据说她摔断了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惊讶:“是摔断了腿?”

祝颜舒站起来,走过来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是什么事?”

杨玉燕连忙摇头,她可什么也没想。

祝颜舒重新坐下,说:“金太太说金小姐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断了一条腿,这才住了院。”

苏纯钧点点头:“这也说得过去。”

至于金小姐是怎么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或者她究竟是不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又或者她到底是不是摔断了腿才住的医院,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金家对这件事非常看重,哪怕是一个跟金家毫无交际的祝颜舒,都值得他们特意打一通电话来解释,可见金家不愿意有一丝流言传出去。

这也能说明为什么王公子突然不给马天保送钱了。而马天保一家又为什么必须从医院离开。

祝颜舒沉思片刻道:“我就觉得不太对。大姐当时给他的钱可不少,再加上王公子给的钱,马天保手里少说也要有个两百块。当时他都答应要去租房子找工作了,为什么突然不辞而别呢?”连病都不治了,马天保可以走了,可他的父亲却根本离不开医院和药。

苏纯钧:“金公馆希望他们不要再出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晚上,杨玉燕回到卧室里时,心里装了许多事。马家的,金家的,马天保到底怎么样了,金小姐又是因为什么住的院。连苏老师财政局的事都在她心底徘徊了几圈,实在是……她知道这个时候的民国政府有些混蛋,但不知道它们这么混蛋,从上到下,好像一个干正事的人都没有了。

她也终于能体会街上的学生为什么天天游行了,她现在假如还在学校,只怕也会忍不住去游行的。

她今晚难得打开了台灯,翻开了日记本,思量再三,才写下了想写的东西。这本日记本已经许久没用过了,上一回写的还是摘抄的诗句。自从祝颜舒要求她写日记以来,她一周最多能挤出来两三篇东西,顶不过就用抄诗来搪塞。祝颜舒倒是从来不查,不过她也不敢不写。

这是第二次,她真心实意的写下自己想写的东西。

上一篇是她刚得知杨虚鹤的故事之后写的,她全都用“他”来代替,痛快的在日记中大骂了一通。

这一次她想写的东西却全都是担忧。

第一个,她担忧马天保。不仅仅是因为杨玉蝉,她一直觉得马天保一家就像是站在悬崖上,一脚踏空就会落入深渊,这时谁离他们近,谁就会被拖下去。

所以,她才一直想拆散他们。

但谁也没想到他们家这么快就遭难了。

她虽然不后悔拆散他们,却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很愧疚,很想帮他们做点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二个,她担心金小姐。金小姐住在金公馆,父母双全,家里有财有势,本人年轻、漂亮、懂礼貌,还很聪明。她那么优秀,生活条件、社会地位都比杨玉燕要好得多。可这样的金小姐却仿佛也不能保护自己,不能过上想要的生活。这其中有许多因素,有她父母的,也有其他的。

金小姐就像是她的一面镜子,她看着金小姐,就像在看自己。假如连金小姐都不能免于不幸,都会在不幸来临时束手无策,没有丝毫的办法,那她遇到不幸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杨玉燕摇着笔,下笔十分的艰难。她心里有许多的话,许多的想法在缠绕,却没办法清楚的描述出来。

最后她用这句话结尾“不幸从不敲门,它突然出现,让人无从招架,只能被动承受,在面对不幸时,我们到底应该祈求上天的帮助,还是”

“还是”如何呢?

逆来顺受还是反抗呢?

可顺从或反抗,真的有用吗?选择什么道路,对结果真的有影响吗?不幸会因此而被打败吗?

她躺到床上时回忆起了她躺在以前那个家里的床上时是什么心情。

当时她总是关着门,关着灯,假装已经睡觉了,其实是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听妈妈有没有在家里四处走动,有没有突然发火,有没有哭,有没有给爸爸打电话,有没有又吵起来。

她会一直竖着耳朵,直到睡着为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喜欢现在的妈妈和姐姐,喜欢现在的家。她希望她从一开始就是住在这个家里的。

她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外面张妈关灯、关门的声音以后,入睡了。

第二天,全家都很忙。

祝颜舒艰难的起了床,对张妈说:“叫一个梳头娘上来吧,唉,我昨晚上一晚没睡好。”

张妈说:“太太,你自己也要保重啊。那金家的、马家的,都跟咱们家没关系啊。”

祝颜舒摇摇头,抱着被子靠在床头,叹道:“张妈,我是觉得这世道只怕是又要……”

张妈竖起耳朵听,她却没有往下说,只道:“我今早简单吃一点就行了,你也不要太辛苦了,今天不是还要出去找马家吗?简单点就好。”

张妈叫来梳头娘,送进祝颜舒的卧室就去烧水了,虽然说是不必准备早饭,但早饭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吃。张妈从楼下叫来了汤面、包子和粥,又把家里的咸菜炒一炒端出来,也摆了一桌子,才去叫杨玉燕姐妹俩起床。

杨玉蝉已经起来了,听见敲门就道:“我这就出来。”她开门看到张妈,说:“我去叫燕燕,张妈你去忙吧。”

张妈说:“热水我放在浴室了,你们去那里用。你妈在梳头,早饭也摆好了,你们洗漱完就自己去吃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敲门把杨玉燕从床上叫起来,催着她穿衣服梳头。

杨玉蝉:“穿整齐点,你今天还要去见代教授。”

杨玉燕一边穿一边扭头说:“家里这么多事,我也可以帮忙的,不然我今天去请个假,就不去了吧?”

杨玉蝉帮她拿袜子,回头道:“你别添乱。妈去金公馆,张妈和苏老师去找马天保。我送你去上学,再回来做一做家务,买买菜。”

杨玉燕瞪大眼睛:“你行吗?”

杨玉蝉推她坐下:“我总比你强吧。我都不行,你就更不行了。快坐下,我给你扎头。”

第一次享受姐姐梳头的待遇,令杨玉燕受宠若惊,一个劲的说:“你手轻点,手轻点,不然我还是自己来吧。”

搞得杨玉蝉紧紧张张,花了一刻钟才扎好。

不过最后的成果十分喜人,杨玉燕出去时,苏老师已经到了,一见她就双目放光的夸道:“二小姐今日容光焕发。”

不过苏老师夸她是要打折扣的,她以前穿睡衣蓬头垢面的出来,他跟今天一样,满面放光的夸她“气色红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摸摸杨玉蝉替她梳的盘起来的小辫子,一个头上盘了四个圈,还打了四个小缎带结,除了好看之外,也能看出亲姐姐一心想把事情做好的决心。扎个头发都这么复杂,让她去买菜还不要买出个满汉全席来?

吃早饭时,祝颜舒听到杨玉蝉自告奋勇要替张妈做家务,虽然只是洗碗扫地买菜这种小事,她和张妈的表情也是十足的不放心。

张妈犹豫的看祝颜舒:“太太,您看呢……”

祝颜舒盯着杨玉蝉上下打量几回,壮士断腕一般的说:“那好吧,就让你来做。”然后转头就交待张妈,“张妈,你多告诉她点。”

张妈:“好,好。”

杨玉燕也好奇的竖起耳朵,一心三用,一边吃饭一边吃两边说话。

祝颜舒与苏老师说:“我今天上午应金太太的约先去医院看望金小姐,不过我猜马家的事,只怕金太太也不会透露太多,她可能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苏老师说:“自然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您放心,马家上下的病是无关性命的,他们手里也是有钱的,不会这么短短几天就丢了命的。等找到人就一切都清楚了。”

另一边,张妈也在与杨玉蝉交待:“大小姐,中午我一般是买中午与晚上的菜,咱们家每顿饭是四个菜一个汤,两道素的,两道荤菜,汤多是鲜汤。你去买菜,只看那菜是不是新鲜,掐一下梗就知道了。鱼、肉你都不会买,这个等我回来以后叫肉店和鱼店送来就行了,你千万不要自己去买。菜钱……你记着,花五毛钱就足够了!不管是什么青菜,你每一样买一毛钱就够咱们家加上苏老师吃的了。”

两边都商量完了,只剩下杨玉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交待她:“好好的在代教授那里上课,这几天家里没人有空管你,不许惹事。”

苏老师笑着说:“跟同学好好相处,如果有人欺负你,就找代教授告状。”

张妈交待她:“在外面不要乱吃东西,我给你准备了点心和苹果,在那边饿了就吃。兜里带上一块钱,回家时记得坐车。”

杨玉燕出门时对杨玉蝉说:“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还小?连上学都要人送?”她不是十八岁,她是八岁。

八岁也可以自己坐公交车了吧。

杨玉蝉拉着她出门,一边道:“张妈还觉得我不会买菜呢,你听听她刚才交待我的。”

杨玉燕半点不给面子:“你是不会买菜啊,你从来没买过菜。”她就不同了,她以前逛过很多回超市了,淘宝也玩得很溜,她自我感觉对物价而言,她比杨玉蝉更有数。

杨玉蝉气得回头说:“你也不会自己上学!从前每回都是有人接的!我还接过你呢。”

她拖着气人的妹妹跑到楼下,坐上黄包车,像个新上任的牢头一样送妹妹去学校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张妈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不然不会出来做下人,一做就是一辈子。

她原来的家就在郊外的村子里,家中有父母有兄弟姐妹,穷人的日子不好过,没有那么多讲究,也没有大户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她从只有凳子高的时候就会干活,等能说清楚话了,就出去做工了。

她前头几个哥哥姐姐都是被卖了的,这一卖,离得近了父母还能去看一看,要是主家远,那就是生离死别,再也难相见。

不过日子都是这么过的。在家吃不饱饭,被卖出去好歹还能吃饱肚子,家里也能多得些钱扛租子交税。

只是到了她长大,突然之间就不流行买人了,媒婆都不肯收她,说是现在皇帝没了,是新时代了,乱七八糟的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要是卖身,那钱就多些,一辈子卖断终身,生死都不再与父母相干。

如果只是做下人,那钱就少了,不过每个月都有钱拿,还离家近,可以常回家看看。

当时张妈的父母商量之后,就送她出去做下人了。

她先是去当灶娘,洗菜切菜淘米砍柴,这些活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一直到天交子时才能躺下。

过了一年,听说洗衣妇可以学手艺,学缝补,她就又去另一家当了洗衣妇。

又过了一年,她长到十五了,眉清目秀,替她介绍工作的媒婆说:“你长得干净,干活也麻利,口齿也清楚,我给你介绍个好人家,你去当丫头吧。这个活干好了,日后不用这么辛苦不说,穿衣吃饭都能跟主人家一样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这样,她进了祝家。

祝家房子大,老爷、太太和一个小姐。房子里有五十多个下人,三十多个丫头,还有好几个黄毛蓝眼睛的女人,她都不敢看她们的眼睛,怕她们是鬼。

她干了六年,太太才知道她:“是那个长得干干净净的丫头”。

她给太太打扫过屋子,太太夸她伶俐。她还给太太炖过甜汤,太太夸她甜得刚刚好,不涩。

她看着小姐跟黄毛蓝眼睛的女人学外国话,学得开心了就笑,笑得像画报里的女人一样好看。

后来小姐出嫁了,嫁给了老爷教的一个穷学生。

那个穷学生可殷勤了,每回都看着小姐下楼了就拿着本书过来,跟着小姐到院子外头去搭话。小姐人好,没看不起他,每回他凑过来,小姐都笑着跟他说话。

后来,小姐越来越喜欢跟他说话,一说就笑,笑起来两只眼睛里有星星一样。他们悄悄的在房子后头的角落里,听着楼上传来的音乐声,搂在一起跳舞。

后来,他们就结婚了。

老爷分了家,将楼上的房子给他们住,老爷和太太搬到了楼下。

而且,老爷还说不让他们去侍候,让小姐自己做家事,让那个穷学生自己挣钱养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姐哪里会做家事呢?才成亲一天就跑下楼找太太,太太心疼小姐,就与老爷商量送一个小丫头过去。

她就这么被挑中了。

太太说,让她不要做太多事,也要适当的让小姐做一些。

太太说,让她不要将小姐与穷学生过日子的事说出去,不管他们在房间里干什么,她都要守口如瓶。

穷学生找不到工作,投出去的文章没人要,长吁短叹。

小姐就拿钱出来给他用,替他买衣服买鞋,一门心思的打扮他。

穷学生就不找工作了,成天陪着小姐跳舞,两人读书、写诗、与朋友一起玩。

可是那些人总是嘲笑穷学生,背着小姐对他说难听话,他就渐渐不喜欢那些朋友到家里来做客,小姐没了玩伴,就去打牌、逛街。

跟着,大小姐出生了,小姐受了大罪。

太太变成了老太太,老爷变成了老太爷。不过老太爷仍然不让老太太给小姐钱,也不让她再送老妈子过去。

张妈就只能自己照顾坐月子的小姐和才出生的大小姐,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忙得脚不沾地,小姐很快就变得憔悴起来,没日没夜的捧着一个只会哇哇哭的小孩子,那些婚前的闲情全都丢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跟着二小姐也出生了。二小姐从落地起就比大小姐更别扭更难养,喜欢哭,喜欢人抱,还不爱吃奶,挑食。

小姐已经变成了太太,却比太太更辛苦。因为太太有老爷帮忙,穷学生只会每天躲在书房里写文章,除了吃饭,根本不出来。小姐每天要带着大小姐开蒙认字,要给二小姐喂奶,剩下的时间也来不及去与穷学生读诗跳舞,倒是牌桌更受她喜爱。

从那时起,张妈就知道小姐与穷学生长不了了,好日子已经过到头了,剩下的就只有鸡毛蒜皮了。她虽然一辈子没成亲,却比成了亲的小姐更懂男人。男人要是爱你,绝不会看你一个人辛苦。当着面对你好,背过身去却根本想不起来你的男人,不是良人。

如今面上已经布满皱纹的张妈再看身边跟着的苏纯钧,就只能感叹祝家母女的运气终于变好了,这一个看起来还不错。

苏纯钧下了黄包车,领着张妈往前走,一边说:“这里是我以前来找房子时找到的地方,就在前面了。”他伸手扶住张妈,“您当心,这里路不好走。”

狭窄的巷子,泥泞的地面,深一脚浅一脚的坑,水坑散发着臭味,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牛、马、狗、鸡的叫声、人的吆喝声、板车的咔吱声、木匠锯木头的声音,等等。

这一片的人住得相当的稠密,围墙低矮,伸头就能看到墙里的人。鸡被关在房子下面的洞里,只能伸出一只只鸡头咯咯咯的叫,瘦狗盘在墙角,看到人来就站起来汪汪两声。

院子里四处拉着绳子,挂着衣服、破布。

张妈一边走一边看,说:“这里住的人可真够多的,这里怎么这么脏啊?怎么还不如我老家那块啊。”她看到墙角的几块干硬的大便,恶心的掩住了鼻子。

苏纯钧笑着说:“我当年过来时也吓了一跳。张妈,您老家哪儿的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不远,从这边往西边四五十里吧。”

苏纯钧:“那是挺近的,您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张妈摇摇头:“早没了。我爹妈死了以后,剩下的三个弟弟都不见了。两个是让抓丁抓走了,一个是跑了。人都没剩下,村子里已经空了。”她当时在祝家,听说村里被抓丁时还四处借钱,准备送回去,因为听说只要交钱就不会抓了,结果已经晚了。现在根本不知道三个弟弟有没有活下来的,现在又在哪里。

到最后,竟然还就是当初进祝家当下人的她活下来了。

往前走到尽头,竟然是一幢还不算差的二层楼房。

苏纯钧说:“就是这里了。”

远看这楼房还不错,近看才发现没窗户没门,原来是门窗的地方全都被打破了,门全都不见了,窗户上糊着报纸。

有一个女人坐在台阶上洗衣服,看到苏纯钧和张妈走过来也不打招呼。

苏纯钧上前问:“请问这里有姓马的一家人吗?一家三口,我们是他们的朋友,特意来找他们的。“

那女人看了他一眼,端起盆进去了,话都不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说:“我来,你不行。”

她走进去寻了一个躺在床上的老人问:“大爷,有没有才住进来的?姓马,是我亲戚,我听说他们病了,没钱住院出来了,就来找他们了。”

那老人瘦得皮包骨头,就像一具骨头架子,满口的牙都掉光了。

张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他。

老人接过来就藏在被子里,抬起身来指了一下,沙哑着说:“二楼。”

张妈:“谢谢大爷。”

苏纯钧和张妈就上了二楼。

二楼跟一楼一样,走廊里都躺着人,他们用报纸、纸箱、各种垃圾铺成“床”,占住位子。

苏纯钧和张妈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马天保,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坐在地上,用一块木板支着,在写字的人。

在他身旁躺着一个老人,正在艰难的喘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走过去,低头叫他:“马天保?”

马天保猛然一惊,抬起头看到他,警觉的问:“你是谁?想干什么?”

张妈这时过去说:“马同学?你记得我吗?你去找我家孩子时,我给你开的门。”

马天保认出了张妈,浑身的敌意消失了,他僵硬了片刻,慌忙收起木板上的纸张,站起来,说:“是杨同学让你们来找我的吗?”他满怀期待,激动与感动让他的眼睛里渐渐溢出了泪水。

张妈看到他这副艰难的样子,既心酸又难受,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先把带来的一桶鸡汤面拿出来,递给马天保:“你先吃点东西吧,也给你爸吃一点。唉,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马天保抹了一把眼泪,接过保温桶,蹲下来把他爸爸扶起靠在墙上,一口一口把面条挑起来喂到他的嘴里。

苏纯钧也不嫌弃的蹲下来,帮马天保扶住他爸爸。因为马天保的爸爸根本坐不住,一直在往下滑,马天保只能也坐在地上,用两条腿夹住他爸爸,帮他坐起,张妈和苏纯钧帮忙喂。

一桶面条喂进去大半,马天保的爸爸才摇头不吃了,把保温桶推给马天保。

马天保三两口把剩下的面条连汤全吃了,张妈还带了十个馒头,他又吃了四个馒头才吃饱。

张妈叹气:“你这是饿了多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天保不太好意思的说:“也没多久,我就是早上没吃,昨天晚了还是吃了的。我想先抄写完,去交了差拿了钱再买吃的回来。”

马天保的爸爸睡着了,马天保带张妈和苏纯钧出去说话。

他在外面的水井边把保温桶洗干净,还给张妈,说出了这段时间的事。

自从杨玉蝉对他说要省着钱用,尽快找工作,找地方安置他父母之后,他就记在心里了,所以并不算是完全没有计划。

他为了省钱,先是把他父亲从病房搬到了楼梯间,那里虽然有风,但还可以忍受。这样省下的住院费就可以多买一天的药了,他想多省点钱,多存几天的药。

后来医院发现他们住在楼梯间,他又带着他爸爸搬到了医院后面的一个小角落里,但很快也被发现了。

他只好去外面找房子,把他爸爸搬了过去,他妈妈现在还住在一家中药堂里,他每天过去看一次。

他在这里只租了一个床位,就是给他爸爸睡,这样一个月的租金只要两块钱。

苏纯钧:“我记得是一块。”他当时来问的时候是一块。

马天保没想到苏纯钧这样看起来很像大少爷的人竟然也住过这里,感到他更亲切了,笑着说:“涨价了,涨了大半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个铺位两块钱,租两个就要四块,租三个就要六块,而他抄信件,一千封才一块钱,还要搭进去墨水和纸,这些成本都要从他的钱里扣除。

他现在每天白天在屋里抄,等晚上就到外面借着路灯抄,没日没夜的抄写,换来的钱也最多够一家三口每天的饭钱。

因为这里不能做饭,他也不会做饭,只能买外面最便宜的大饼吃,他自己可以吃大饼,他的父母都病着,他就给他们买汤面,每回都请店家多送一份汤,他用来就饼。

他手里现在还剩五十多块,但父母每天都要吃药,这五十块根本花不了太久。他现在只想着怎么才能赚更多的钱,别的什么都想不了了。

他说到这里,沉重的对张妈说:“请转告杨同学,我们……就到此为止了!”

说完,他一抹脸,转身就要走。

苏纯钧叫住他:“等一等,马同学,你知不知道现在学校里传言杨同学因为嫌贫爱富抛弃了你呢?”

马天保猛的转回来,震惊道:“你说什么?谁这么说的!”

张妈眼眶顿时红了,哽咽道:“都这么说!我家大姐可怜的很,现在都不能去学校,只能待在家里。她对你的心思,你是不知道。当时她还跟我学做家务,洗衣刷碗做饭什么都干,就是想……以后能帮你的忙。”

马天保握紧拳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我们想知道,是不是你对什么人说了什么?不然,他们怎么会知道你要和杨同学分手的事呢?”

马家出事,杨玉蝉组织了两次捐款,同学老师学校找了个遍,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分手的情侣吧?杨玉蝉最后一次见马天保,他说过要分手这样的话,但杨玉蝉除了对家人讲过以外,并没有告诉同学。

过年前没有这样的流言,过年后才传出来的。所以只能是在过年这段时间里,有人来见过马天保,知道了他们分手的事。

马天保茫然的回忆,突然想了起来:“是,是钱斌!他来医院看我,送给了我一本他的读书笔记,让我不要忘记学习。他问起了杨同学,我对他说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他不要再提……”

他猛然住口,发觉正是他给了钱斌理由来陷害杨玉蝉。

他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捂住脸蹲了下来。他只是不想再让杨玉蝉被他牵连,不要让人以为她跟他这样一个人还有关系才这么说的。

苏纯钧扶他起来,安慰他道:“不怪你,是小人在搞鬼,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觉得马天保不是故意要抹黑杨玉蝉的,他只是没料到,坏人另有其人。这真的让他们松了一口气。比起姓钱的小人,马天保要是存心要害杨玉蝉,就更加难办了。

现在得到这个结果,他们就可以放心了。解决了姓钱的小人以后,就不用再担心会有其他后遗症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杨玉燕今天的任务是:整理书柜。

有事弟子服其劳,帮代教授整理书柜也没什么,而且她今天心事很多,本来也没心情学俄语,来到小红楼以后还担心上课时走神让代教授生气呢。

结果代教授请她帮忙整理书柜,还贴心的留下了茶和饼干之后就离开了,让她一切自便。

她可以放心大胆的一边整理书柜一边走神了。

杨玉蝉把她送过来以后就匆匆赶回家了,走之前她严厉的说:“你不要乱走,中午我来接你回家吃饭!”

杨玉燕体贴的说:“我可以自己坐车回家。”

“不行。”可惜刚上任的牢头铁面无私,杨玉蝉禁止她自己回家,必须要等人来接。

“姐,我都十八了。”杨玉燕抱怨道,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后面又接了一句:“你以后有孩子了肯定是个虎妈。”

把杨玉蝉气得一张脸红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走了。

杨玉燕心里升起三分愧疚,不过她以前就觉得杨玉蝉的性格过于认真,会钻牛角尖,但那时杨玉蝉还没管过她,她的体会不深,现在杨玉蝉似乎因为在马天保的事上受挫,对家人骤发出巨大的责任心与责任感,她做为家中最小的一个,就成了杨玉蝉的目标人物,开始隐隐感到自己以后会再多一个妈。

还是非常严厉的那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虎妈”也是给自己准备的。

所以她的愧疚很快就消失了。

她负责整理的是代教授开放给学生使用的书房,据说楼上还有一间是代教授自己的书房,里面全都是教授的珍藏,学生们都十分的向往那里的书。

不过在她看来,这间书房里的书要是都读尽了也够当大文豪的了。

她在整理之前问代教授要按什么顺序整理,书柜上的书是按什么方式排列的。

代教授说需要遵循几个准则:第一,四面靠墙壁的书柜都是按照国家划分的,所以同一个国家的作者的书放在一起。

第二,同一个理念的作者的书可以挨着摆,而不同观念的书放在相临的书柜上。

第三,同一个作者的书当然应该放在一起,如果这个作者同时还是个译者,那译制书也放在一起。如果一个作者有多个笔名,那她知道的就放在一起,不知道的可以来问他。

最后,如果她有任何拿不准的地方,都欢迎来找他。

杨玉燕就开始了自己的搬书大业。

虽然这间由学生使用的书房中的书摆的还是非常整齐的,大部分的学生在用过后都会尽量放回原位。但仍然有书跑错了位置,还有许多书可能是在课堂上使用的,搬回来后没有及时摆回书柜,就这么摞起来放在桌上或地上或推车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就先从她认识的书开始摆起,而一本书她认不认识也很容易分辨:拿起来看书皮就知道了。

有的书她看过或听过的,拿起来时就像遇到一位旧友,面容熟悉多年未见,翻一翻看一看再放回去。

有的书就是家里有的或她买过的,那就熟得不能再熟,招呼都不必打,直接放回去。

有的书她没有看过,但是至少能看懂书皮上的文字的,她都会仔细看上一两章再寻找安放它的位置。

最后一种是她连书皮上的文字也认不出来的,或是虽然认识文字但读不懂的,她把这些分门别类的放着,最后再解决。

她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在这间书房中来来回回的跑,不多时就觉得身上热起来了,于是脱掉了外套。再过一会儿仍然觉得热,于是撸起了袖子。最后仍然觉得热,她打开了所有窗户,还有门,让凉爽的风吹拂进来,吹去燥意与额间的微汗。

有人敲门,咚咚两声,很有礼貌。

她一回头就看到施大头站在门口正冲她笑。

……这么看他的头真的有点大。可能是发型的关系?她盯着他厚厚的西瓜盖头陷入沉思。

日后绝不能让苏老师剪这种发型!

“我们要开始做饭了,你中午也在这里吃吧?”施无为走进来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我回家吃,我姐会来接我。”她摇摇头。

施无为走到桌前,看到长桌上整齐的摆着一摞摞书,他拿起一本看了看,说:“这个是德国的作者施奈德的,他的书在那里。”他指着一个书架说。

杨玉燕走过来探头:“哦,原来那是德语。”她不认识德语,“你会德语?这个施奈德是写什么的?”

施无为很神秘的探头过来,小声对她说:“其实这书不是施奈德写的。”他翻开书皮,一直翻到第七页,才指着上面的标题说:“《思考与回忆》,这是俾斯麦的回忆录。”

杨玉燕感觉这是个有点听过的名字,但她一时想不起来。

施无为从她的表情上看出来了,立刻说:“他是德国总理,非常厉害的一个人。代教授觉得他的做法对我们的国家来说可能才是正确的。”他年轻的面庞上显示出了对这句话的认同和不理解。他出于相信代教授而相信他的话,但由于自身的局限,让他无法对这番话和这本书有更深刻的解读。

杨玉燕:“那这个人是怎么做的?”

施无为翻了翻书,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难以置信的是代教授正是用这本书来给他做德语开蒙的,而他读完之后才体会到当初代教授让他用这本书来学德语是多么的……大胆。

当时代教授让他用这本书的理由是:“这本书没有人读,你可以一直借它,不会被同学拿走借用。”

在人人都想占有更多本书的前提下,这番话深深的打动了他!

等他艰难的读了两年后才明白,没有人读的另一个意思是:它太难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读完的。

但读完它以后,可能因为每一页他都看过不下上千次,每一行文字在什么位置他都知道,他对它产生了更深的感情,捧起它就像捧自己的一部分,熟悉的让人落泪。

所以他不用再翻一篇就可以简单概括给杨玉燕听,用他自己的话。

“这个德国总理带着德国把周围都给打了一遍,发动了好几场战争,大发战争财。而且他很会赚钱,很会做生意。代教授说这叫他对经济有一手。教授说一个国家有了钱以后,再有自信,就会变强大了。”施无为用很小的声音说。

他很少把这段话说给同学们听,也从来不敢在大家讨论的时候这么说。因为他觉得代教授这番话的意思有点危险。如果他们的国家也要走这条路,那不是说也要靠战场来找回自信,再让国家多赚钱,国家才会变好吗?前者过于暴力,而后者……没有人觉得他们的国家是因为穷才被人欺负的,所有人都知道,是因为他们的国家太富有了,才引来这么多豺狼。

虽然代教授自己平时在课堂上说的话比这更加极端,但施无为还是不想在大家面前说。

肯定会引来许多反对的。

对杨玉燕说就没关系了,她跟他们差了几个年级了,就算她春天以后就入学,也不会跟他做同学。

他说完就完了,没指望身边还没入学的小女同学发表什么意见。

“代教授说的没错啊。”杨玉燕轻轻松松的点了点头,说:“我们现在被人打,肯定是要打回去的,不止要打疼对方,还要通过战争告诉我们自己的人民,我们已经很强了。至于钱,没钱怎么打仗?百姓们没钱怎么吃饱饭?”

施无为听了这新奇的说法,没放在心上,以为是苏纯钧告诉她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笑道:“我们国家有钱的很,你不知道朝廷赔了多少银子给外国军队吧?他们打我们就是为了钱。皇帝跑的时候把紫禁城的金库都搬走了,现在全落到日本人手里了。”

他以为这足以说服杨玉燕了,不料杨玉燕不但没被他说服,反而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他,哼道:“钱能花出去才叫钱,花不出去算什么钱?银子就只是金属而已。咱们国家现在就是没钱,就是穷。因为穷才没钱才没兵才没武器。不然我们现在要打仗,武器是不是都要向外国买?枪枝弹药是不是都要买?药品要不要买?还有士兵们要不要发饷?这都是钱。我们现在就是没有钱啊。”

施无为挺起胸膛说:“我们也可以不买,我们可以自己学自己造!”他们现在学就是为了以后不求人!

杨玉燕快语如珠:“等你花十年造出来黄花菜都凉完了!买的更快,先买先打,边买边造互不耽误!,又没说买了就不能造了,也没说造了就不能买了,明明可以两路并行,为什么非要先掐断一条自己的路再走呢?”

施无为不想承认自己被一个小姑娘说到哑口无言,强行道:“我们不是没钱!我们的钱是都被外国抢走了!”

杨玉燕:“那要抢回来不打怎么抢?靠嘴炮吗!要打就要动武,要动武就要有武器,要武器就要有钱,归根到底除了枪炮以外,我们确实需要钱啊,清廷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那也是老百姓一分一分赚来的啊。”

施无为跟不上了,他瞪着眼睛看着杨玉燕,喃喃道:“你可比苏剑厉害多了……”

代教授在门外已经听了很久了,此时笑着走进来,拍拍手:“好了,大头,这回是你输了。”

杨玉燕和施无为才发现门外站着许多人,除了代教授之外,还有七八个学生,男女都有,全都瞪着眼睛一脸好奇的看着屋里的他们。

代教授回头问学生们:“有没有人想发言?有不同意见的,都可以出来讲一讲。”他再转过来指着杨玉燕笑道,“这是杨同学,你们可不要看她年纪小就小看她哦。”

一个女学生就走进来,好奇的问:“杨同学,我姓庄,名叫唯绢。我想请问你,你还有什么看法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一见人多就开始紧张,连忙摇头:“我没有什么看法啊。”

一个男学生紧跟着走进来,说:“杨同学,你好,我叫范丽纯。我觉得等我们可以通过国际上的其他国家对那些抢走我们财富的国家施压,等他们把我国的财富还回来以后,我们就可以慢慢发展起来了,并不需要通过战争来达到目的。”

杨玉燕盯着他看,没有说话。

代教授走到她身边,像个靠山一样,轻轻扶着她的肩说:“燕燕,有话就讲,没关系。”

杨玉燕才说出一句她耳熟能详的话:“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不说代教授,施无为都立刻叫了起来:“你不是没读过这本书吗?”他举着那本俾斯麦的回忆录说。

杨玉燕更惊讶。

看她一脸茫然,代教授就懂了,笑着说:“是在别的地方读到的吧?她不是读过这本书,可能也未必记得这话是俾斯麦说过的,应该是在别的地方读到过或听别人说起过。”他对施无为说,说完摇头叹惜:“祝家的家教,果然名不虚传。”

那个男学生显然能听懂这句话,但他仍然摇头:“我还是认为这个世界是讲理的。”

杨玉燕摇头,她不认同,她说:“他要是不讲理,你能对他有办法吗?那些侵略我们的国家,谁能惩罚他们呢?假如没有惩罚,他们又为什么要害怕呢?”

男同学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代教授说:“没有人惩罚他们,我们只能自己来!”他握起一只拳头,“没有人打他们,我们自己把他们打疼!让他们再也不敢来!”

通过这一场意外的讨论,杨玉燕倒是成功认识了几个“同学”。

代教授替她一一介绍。

之前他们认识她,都是替她挂上“苏纯钧的未婚妻”这样的名牌来认识的。

现在他们认识她,却是称呼她的名字“杨玉燕”。

他们一个个上来说:“杨同学,我叫王玉男,你好。”

“杨同学,你好,我叫……”

图书馆成为了一个新的教室,大家都坐在这里热烈的讨论了起来。

代教授并不拘泥,非要让大家再回到教室去上课,就让他们在这里讨论。

今天仍未开学,不过现在回校的人已经有不少了,所以小红楼里哪怕不上课也有十几个学生。

这些学生大多比杨玉燕大上几岁,两三岁四五岁七八岁的都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代教授说杨玉燕是自动来整理书柜的,替她赚了许多好感,于是学生们也都顺便一起整理起书柜来,一边与杨玉燕说话聊天。

“原来你懂日语与英语。”一个女同学笑着说,“好厉害啊,读写说都可以吗?”

杨玉燕摇摇头:“读写都可以,但我并没有跟太多外国人对话,只是在家中与母亲、姐姐和苏老师对过话,他们说我可以,我也不知道到底行不行。”

另一个女同学问:“你现在是不是在学俄语?”

杨玉燕笑着承认:“其实是代教授送了我一本俄语的诗集,我想读一读,只好开始学。还挺有意思的。”

两个女同学还有身后的男同学都笑起来。

男同学转过头说:“那你要小心了,代教授一见面就爱送书给我们,不过……”他摇摇头,转回去长叹道:“就要吃苦喽。”

谈话中,他们得知杨玉燕的父亲就是杨虚鹤,而杨玉燕也十分不客气的称其为“那个人”,言语之中非常看不起杨虚鹤以及他的那个新妻子。

杨玉燕:“她是被骗了。杨虚鹤要不是拿那些自由恋爱、婚姻自由的鬼话骗人,哪个二十多的大姑娘愿意跟着一个四五十的老男人做老婆啊?”

男同学们都笑起来,连声夸她睿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施无为就先道:“我就一直奇怪,那些老头子怎么总是有年轻女学生跟他私奔呢?要是像张学良少帅一样的人物倒算了,年轻有为,还有权有势。半老头子有什么好的?”

女学生中倒有一二神色不对的。

其中一人反驳道:“爱情本来就是纯洁的,跟年龄、财富、社会地位无关。”

杨玉燕当即反驳:“那也要对方是真心的啊。假如对方并非爱你的灵魂,而只爱你的年轻与美貌呢?”

那个女学生看向她,咬牙说:“爱情应该互相相信,而不是互相怀疑。”

杨玉燕:“如果没有可以怀疑的地方,那也无从怀疑。可如果有可疑之处,却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那就活该倒霉。”

女学生皱眉:“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

杨玉燕便道歉:“那好吧,就改成与人无干,与已无怨吧。”

代教授听到这里笑起来,“好一个与人无干,与已无怨。是啊,人生的每一个选择都是自己做的,时间无法倒转,选择了的路也无法回头。等走到岔路口,希望你们的每一个人生选择都要做到与人无干,与已无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今天杨玉燕学到了很多。

比如她第一次劈柴,第一次打水,第一次发现铁锅比她想像的更重,白菜比她想的更沉,白萝卜比她想的更脏,红薯比她想的更不像吃的。等等。

因为代教授一直接受学生到他这里来吃饭,不管是不是他的学生,所以厨房里就像一个小型的战场。许多学生都在这里无偿的干活,他们是自发的,还自己排了时间表和工作表,不管他们当天在不在这里吃饭,他们都会在做饭前到这里,看着人数做饭。

今天的午饭就是蒸红薯、炖白菜、炒萝卜,还有一大锅二米饭,就是大米混小米一起蒸出来的饭。

在吃饭之前,先要做饭。

杨玉燕跟在新认识的同学们来到了厨房之后,震惊的瞠大了双目。

哦,上帝。

她在心底感叹。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来,这个厨房可比她想像的大得多,它足有两个房间大,还有一个通向外面的门。

灶眼有两个,其中一个放着能把人装进去煮的锅,一个上面盖着锅盖。

一个男同学正蹲在那里清灶膛,把炉灰都拨出来,搓出去。代教授已经换了一身土布衣服,走进来看到就说:“这个可以当肥料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男同学笑道:“知道了教授,不会乱扔的。”

剩下的同学不分男女都在干活。

他们从屋外把水担进来,倒进水盆或水桶中,再把白菜、萝卜、红薯放进去洗,冰冷的井水不一会儿就把他们的手浸得通红。

杨玉燕看了看,也去拿了一件围裙,伸着两只手去帮忙抱白菜,来回运了几次以后,她的手就被冻冰了,木木的没感觉。这白菜好凉啊,那洗白菜的人不更冷了?

因为他们不会把外面的叶子都剥掉不要,结果外面已经不好的叶片也被仔细的清洗干净,为了不浪费一点点食物。

白萝卜也很凉,而且有很多的土,它们大小不一,长得也不太好看,可是洗它们的学生依然非常认真。

红薯上的土更多了,全是泥。两个女同学捧着红薯,把上面的每一点泥点都仔细的浸洗掉。

杨玉燕主动帮忙,大家却都只是让她帮忙运菜,就算这样也把她累得不轻,一会儿就觉得腰酸得撑不住了。她不想被人认为是娇气包,死扛着不说,运菜时脸色愈见狰狞。

施无为进来送柴时看她脸色不对,仔细一想就明白了,笑着过来拉她:“你不要这么实心,干个没完,苏剑在的时候只挑最简单的活来干,你也要跟他学学嘛。”

旁边有个男同学听到了就笑着附和:“没错!苏剑那小子最狡猾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不露痕迹的撑着腰说:“苏老师都干什么了?”

施无为把她拉到外面,让她站在一个木桩子旁边,他把从校外买来的柴枝放在木桩上,提起一把柴刀,蹲下劈柴,道:“他是监工。专门监我的工,看我劈柴,说是担心我不小心劈到手来不及救护,所以特意关爱我。”

杨玉燕一下子就被逗乐了,笑完还要替苏纯钧辩解:“你胡说,苏老师才不会这么干呢。”她才不信呢,苏老师哪会那么干。

施无为将长长的柴枝劈成合适的长短,将柴枝上的细短的枝桠劈去,一边摇头叹息:“你受骗太深了,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啊。”

施无为想要替杨玉燕解围,不放她进去干活,又要避免公然庇护她会令其他人不满,就一直不停的说苏纯钧的坏话,真假掺半。

他说,苏纯钧一开始来代教授这里上课,是为了白吃这里的饭!

学校食堂有饭吃,而且对成绩优秀的学生还有补助,不但便宜而且吃得很好,营养充足。

苏纯钧先拿了补助,然后就跑代教授这里来白吃饭。为了白吃饭,他才努力成为代教授的学生的。

施无为:“你看,这才是他的本性啊!”

杨玉燕再次被苏老师丰富多彩的学校生活震惊了,而且这一次她没有半点怀疑,因为这正是苏老师极有可能会做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施无为再道,学生入学都是有校服的,而这个校服呢,是需要掏钱的。不过可以先欠着,慢慢还。他说:“你猜,苏剑欠了几年才还?”

杨玉燕估计着苏老师的本色,说:“他是不是毕业才还的?”

施无为大惊:“杨同学,看来你很清楚他的本性嘛,那你怎么还会被他蒙骗呢!”

杨玉燕头铁,继续理直气壮的替苏老师辩护:“莫欺少年穷嘛,苏老师现在就很厉害了。”

这时一个男同学端着一大盆污水走出来,听到她的话,站住冰冷的说:“他现在跟外面的蛀虫有什么不同?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我都替他脸红,枉他还有脸再回学校来!”

这是第一个当着她的面对苏老师不满的人。当陌生人的敌意扑面而来,杨玉燕有一个瞬间的怔忡。

施无为已经站起来喝止道:“张四海,住口!”

这个男同学没有再说,冷着脸去倒掉污水,提着盆进去了。

施无为停了一下,不好意思的对杨玉燕说:“你别放在心上,我相信苏剑是不会变坏的。”

其实杨玉燕自己心中的善恶之分倒是没有这么严格。她在反应过来之后,也能理解为什么张四海会这么说。因为在这个以理想为先导,纯洁又天然的校园中,苏纯钧在官场扶摇直上,四面吃开的行为本身就不会令人敬佩。在非黑即白的人看来,苏纯钧已经“堕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杨玉燕却并不是很在意苏老师是不是跟那些官场之中的老油条一起同流合污,因为眼下的这个政府正走在毁灭的道路上啊,谁都知道,它已经没有威信可言了,各地风云变幻,这个所谓的国民政府谁都管不了,谁也管不住,它现在还坐在这里,仅仅是因为各地大佬和洋人们都还没有分出一个高下,没有决定谁来当老大。

而且不止是她知道这个国民政府的寿命不长了,所有人都知道。政府里的人知道,街上的人也知道,就连张妈都说过“几百年的皇帝都倒台了,他们能撑几年还不知道呢,我看没一个像有龙气的”。

街边的算命先生最拿手的本事就是算龙气,他们坐在人群聚集的地方,像是车站、商店门口、十字路口等地,像说书一样讲一讲龙气的事,比如紫禁城的皇帝是什么时候没有龙气的,龙气是什么时候向东北那边移的,这些事他们都开着天眼呐,天黑了往天上一望,夜观星相,就什么都知道了。

杨玉燕在路边也看过好几次算命先生说龙气,说得头头是道。而且这些先生们还会算现在中国的龙气在哪里,一时在西边,一时在北边,一时在南边,一时在东边,今天这龙气姓阎,明天就姓张了。先生们不提人名,全都含糊以称,这个叫西北王,那个称晋王,说得热闹好听了,还有人从小摊上买热食送给先生吃呢。

可见,连街边的人都不对南京政府抱有什么希望,也不认为它能救中国,能打退洋人舰队。

苏老师跳上这一艘快沉的船,他想干什么,她不清楚。因为她现在也隐约感觉得到,苏纯钧去当这个财政局的小科员并不是图财的。她觉得他的人生目标没这么浅薄。假如他想要钱,想赚钱,有无数的办法,以他的脑袋不至于想不出来。

不过她也并不想现在就去寻根究底。

不是她不好奇,也不是她害怕答案她无法接受,而是因为她现在还没有资格去问。

她问了,他答了,然后呢?她要如何参与到他的人生中去?她要如何有一席之地?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脑袋空空,屁本事没有,能干嘛呢?

问也白问,不如不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她再成长一点之后,不求能成长到跟他一样的高度,只要她能依靠自己站立起来以后,她再去问,都比现在问出答案更有价值。

不过她自己对苏老师有信心是一回事,没想到施无为也对他有信心。

“你这么相信他吗?”她反问道,“为什么?”

施无为想了想,说:“我觉得他不像那种人。”

再谈下去话题将滑到一个令人不快也无法掌握的方向,于是施无为和杨玉燕同时换了一个话题。

杨玉燕看到他身后堆起的柴山,全是这种细柴枝,就问:“这些柴多少钱?”

施无为:“没多少钱,也就两三毛吧。”

杨玉燕震惊:“这么便宜?”

施无为笑了,道:“你以为一担柴多少钱?”他举出五根手指,“只要五分钱。”

而一担柴,指的是一条扁担挑起来的两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些柴都是有人去野地里砍回来的,最近因为过年贵了一点,但为了卖出去,卖柴的都会尽量把柴多捆一些。所以这些你看着多,事实上买回来也要不了几毛钱。”

施无为一边劈柴一边说:“煤就贵了,一车四百斤就要一块多,最近还涨价,还要限量供应。都是烧着用,柴也就是烟大一点而已。”

杨玉燕觉得今天真是开了眼界,这都是她在家里对着姐姐、妈妈、张妈和苏老师不会得到的信息,仿佛清风拂面,眼前一片清新。

十一点二十,第一道菜出锅。

主食是红薯,锅盖一揭开,蒸气冒出来,红薯的香气也跑出来了。整整一锅的蒸红薯,全都是整个的,一层层垒在锅里,锅底加了一点水,就这么蒸熟。

红薯蒸好,施无为就给杨玉燕拿了一块,让她插在筷子上吃。

“烫得很,慢慢吃。皮撕下来别扔,可以喂猪。”施无为手里也拿着一根筷子插着红薯,很熟练的教她把红薯皮扔在指定地点。

红薯都拾到筐里以后,开始炒萝卜。说是炒,其实也是炖。先用菜油加猪油烧酱,然后加水,把萝卜切块都埋进去,再加水,再加盐,盖锅盖,等冒蒸气了,里面的水滚了,把盖子揭开,收汁。

炒萝卜也盛出来以后,就摆在厨房的长桌上,热气腾腾的几大盆酱色的炒萝卜,散发出浓郁的萝卜香味。

施无为站在门外,伸长脖子深深的嗅闻,叹息:“萝卜可甜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后一道菜是炖白菜,更简单了,倒水,倒白菜,盖锅盖,滚了以后加猪油和菜油,再加一大勺的炼油渣子。这道菜是代教授做的,他加炼油渣时,所有的学生都在流口水。

代教授说:“这样做白菜特别好吃!”

施无为条件反射的咽了口口水。

看来是真的很好吃。

杨玉燕虽然没吃过炼油渣炖的白菜,但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了。

最后放盐,放虾皮,出锅。

十一点四十,所有的饭菜都端上桌了。

代教授招呼大家都上桌开吃。

代教授喊杨玉燕:“燕燕,你也坐,不要客气。”

杨玉燕对这新奇的一餐还是很感兴趣的,但杨玉蝉估计不会答应她在这里吃午饭。于是她摆手,摇头,十足拒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被按到了凳子上。

幸好,在她举起筷子之前,杨玉蝉终于到了。

她从前门进来,绕到厨房才找到自家妹妹。

杨玉蝉看她都坐下了,连忙走过来,先对代教授鞠了个躬:“对不起,代教授,是我来晚了。燕燕。”

杨玉燕赶紧站起来走过去。

代教授也站起来招呼:“不必客气。那你们这就要回去了吧。”

杨玉蝉牵着杨玉燕说:“是的,我妈在家里等着我们呢。那我们就告辞了。”

杨玉燕乖乖鞠躬:“代教授再见,大家再见,拜拜。”

一桌的人都笑起来,也都跟她说“拜拜”。

施无为搞怪:“撒哟那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家更要笑了。

代教授也笑着说:“那我就添一个,俄语的再见是……”

杨玉燕咬着舌尖学了一遍,莫明觉得这个词组学起来舌尖估计要受罪。

在座的学生中学了俄语的只有两三个,也都用俄语跟杨玉燕说再见,搞得她又重复了几遍,舌尖更疼了。

终于从小红楼里出来,杨玉蝉牵着她走。

她问:“姐,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是家里的事太多吗?你的手怎么了?”杨玉蝉的手背上有一个伤口,像是指甲挖出来的。

杨玉蝉看了一眼,不在意的说:“没什么,我在家洗菜时不小心碰到了。”

今天也体会了一下洗菜的杨玉燕感同身受的点头,“洗菜是挺麻烦的。”

杨玉蝉今天的体会可比她深刻多了,拉着她加快脚步说:“快走吧,回家的事还多着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家务事看起来简单,要做好却并不容易。

杨玉燕坐上黄包车有心想问杨玉蝉今天上午在家里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很担心学校里的事,担心马天保的事,等等,但看到她的脸色就不敢问了。

进门休问荣枯事,但见容颜便得知。

她看到杨玉蝉的脸就知道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杨玉燕转口问:“今天午饭是什么?”

这该是最安全的话题了。

“姐,你做了什么给我们吃?”杨玉燕还真的挺好奇中午吃什么呢。

今天离家前,听张妈的意思是吃得简单点,让杨玉蝉去菜市场买几斤面条,再买些青菜和熟食,中午家里就吃最简单的汤面条,再炒两个菜就行了。而且杨玉蝉不必炒菜,她只要在张妈回家前把菜买回来,简单收拾一下,能让张妈回家以后直接做就行,再加上熟食不必做,只需要切一切装盘或到时上蒸笼热一下,杨玉蝉的工作就简化为买菜、洗菜、切菜这三个。

&!

她挺好奇杨玉蝉买了什么菜的。

杨玉蝉没好气的说:“我买什么你吃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你到底买了什么呢?

杨玉燕怀抱着快要漫出来的好奇心回到了家,一进门,张妈还没回来,祝颜舒倒是已经回来了。她在卧室里换衣服,听到门响就高声道:“张妈?张妈,你快去外面的合福居叫他们送一桌菜上来,我看到大姐买的菜了,都没办法吃呀!”

杨玉蝉听到以后,脸顿时红透了。

杨玉燕走进厨房,看到了地上放着一颗大南瓜。

她惊讶的问杨玉蝉:“乖乖,这么大,你是怎么抱回来的?”

祝颜舒换好衣服出来,看到杨玉蝉红着脸立在屋当中,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去,到合福居去叫几道菜回来,我要吃黄花鱼,给你妹妹叫个小排,你自己爱吃的粟子鸡,再要两个新鲜的素菜,糟鸡、糟鱼各要一盘,他们还会送两道小菜的。快去快回!对了,米要一桶,汤的话要两个,你看着要喝什么汤,一个甜的一个咸的。”

杨玉蝉一转身出去了,听着她蹬蹬蹬的脚步跑下去,杨玉燕在心中暗叹,转而好奇的问祝颜舒:“金小姐怎么样了?是她生病住院吗?”

祝颜舒沉重的叹了口气,招手把她叫过去,搂着她坐在沙发上,摩擦着她的胳膊说:“金小姐……不是生病,她啊,是跟家人发生了矛盾,被关起来了。”

半个小时后,张妈和苏纯钧也赶回来了,合福居也送来了饭菜,还送了一瓮桂花酒,是米酒,度数不高,甜甜的。

杨玉燕也可以喝,张妈给桌上每个人都盛了一杯。

祝颜舒这才重头说起她去医院见到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是特意转到杏花楼又买了点心才去医院的。

昨天晚上才通过电话,金太太也是刻意请她过来,所以孙炤特意在医院门口等着,见到祝颜舒就领她进去。

“还特意从南门进去,怕是担心从北门进去再被人看到。”祝颜舒皱眉,“还有那个姓孙的小子,哼,以前狂得什么似的,现在成了个跑腿的了,再也狂不起来了。”

孙炤上回在祝家的事和金小姐的事上连错两回,金老爷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器重他了,连他爸都要重新夹着尾巴做人,也顾不上他,所以他现在就像个普通的下人似的,见到祝颜舒也是把姿态放得很低。

金小姐住在一个很偏僻的病房里,整整一层楼好像都没什么人,她的病房在最里面。

有一个丫头和一个老妈子在这里照顾。金太太每天上午来一次,下午来一次。

孙炤带着祝颜舒过去时,金太太正坐在金小姐的病房外的长椅上默默掉泪,看到祝颜舒过来,金太太连忙擦掉眼泪站起来。

祝颜舒还以为金小姐半死不活呢,结果进病房一看,金小姐靠在床头坐着,望向窗外,对金太太的眼泪不闻不问。丫头立在一旁,老妈子也不敢说话。屋里有鲜花有水果,有书有报。

看着挺好的啊。

金太太似乎不太敢跟女儿说话,借着祝颜舒来,小心翼翼的探头对金小姐说:“祝女士来看你了。”

金小姐这才转头,客客气气的说:“祝女士,谢谢你来看望我,我没有什么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转过来,祝颜舒才看到她额角和脖子上都有伤,两只放在被子上的手上也有伤,像是在石砬之上磨伤的,现在伤口早就结痂了,红红褐褐的一大片到处都是。

金小姐打过招呼以后就不肯再多说了。她不与祝颜舒说话,也不搭理她妈妈。丫头让她喝水她也喝,老妈子要给她披衣服,她也接。但她就是拒绝与他们说一句话。

祝颜舒也没有多留,她将探病的礼物留下就告辞了。

金太太除了谢谢她来看望之外,就是多提了两句杨玉燕,似乎想让杨玉燕也来探望金小姐。

祝颜舒这才明白金太太不是请她来,是想请杨玉燕来,大概以为她会带着女儿过来探病。她当即就提起了杨玉燕准备考大学,已经拜了师,正在补习,无暇他顾。

她回来以后,衣服都顾不上换,先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这才勉强打听出究竟出了什么事。

在金公馆的元宵节上,金老爷和金太太一直挺好的,只有金小姐一直没出现。

“我猜她当时可能是被关在屋子里了,后来大概是避开了看守的丫头,这才出了事。”祝颜舒叹道,“这孩子太惨了。”

桌上一片沉默。

张妈叹道:“这才找回孩子怎么又出事了,怎么当爹妈的哟。”

杨玉燕放下筷子,说:“妈,我想去看看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皱眉,“你不要去!金家现在乱得很,他们连自己的亲女儿都能逼成这样,对着你这种外人更能下得去手了。”

往常祝颜舒说什么,杨玉燕从不反对,因为她觉得祝颜舒不是她亲妈,还对她这么好,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讲,她都没资格在祝颜舒面前耍脾气。

但这一回,杨玉燕坚持要去看金小姐。

“我要去。”杨玉燕的心中有一个强烈的预感。

那就是金小姐不是不小心摔下楼梯的。

她可能是想自杀。

同样被父母逼迫而选择过这一条路的人对此有着深深的感触。

不是处在同一种环境下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她当年也不止一次对别人说过。不管是身边的朋友,还是网上的陌生人,不管是认识她还是不认识她的人似乎都不觉得她的父母有这么罪大恶疾。

父亲再不管她们母女,她也好好的长大了呀,她吃喝上学的钱哪里来的?她住的大房子哪里来的?不都是父亲掏的钱吗?

母亲再骂她,她自己心里也很苦啊,丈夫外遇,她也很难过啊,她是受害者啊,她这个当女儿的为什么不能更体谅她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何况她无病无灾,父亲还很有钱,她还是一个富二代!

这世上有比她惨得多的人,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无病呻吟?

可是没有人知道被父母憎恨无视的感觉!

那她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她应该感激父母,爱戴父母。她想爱啊!可他们不爱她啊!她把她的爱捧在手心里想送出去都没人要啊!

她对他们是没有意义的,他们都不爱她,都不需要她。

真可悲。

她觉得她很可悲。

都说没人爱自己,就要自己更爱自己。

可怎么才算是爱自己呢?

花许多钱?买许多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杨玉燕可以说,她花再多钱,占有再多的名牌,也没有用!

有时她甚至觉得她去买东西最大的收获就是柜姐柜哥们对她热情的笑,亲热的叫她的名字,会在微信上给她留言,会给她打电话,会像想着她一样告诉她“宝宝,上回你想要的那个颜色来了!我给你留了!”

她会为了这一句话去花钱。

制造自己的家庭?

那是要去交男朋友吗?结交闺蜜吗?

可是闺蜜能体会她的心情吗?她对闺蜜抱怨父母时,闺蜜会说“你就不要管你爸妈了嘛,使劲花他们的钱就好!”

她花了啊,她很使劲的花了啊,可她还是不满足啊。

如果人可以换父母就好了。

不用太好的,普通的就行。就像闺蜜的父母一样,感情不是情比金坚,日常也会为孩子父母吵架,但他们会每天坐在一起吃饭看电视,普普通通的生活,这就很幸福了啊。

绝望就是你一步也不想往前走了。

她跳下来以后就后悔了,可是后悔也晚了。当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发现这个世界的另一个杨玉燕也在为了父母的错惩罚自己以后,她就更后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网上的陌生人和闺蜜和朋友劝她的话都是对的,只是就像他们无法理解她一样,她也无法理解他们。他们是在两个世界里啊。

其实绝望与希望之间就只差一步。

她跳下来以后才发现其实抛弃父母也没那么难,而抛弃他们也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想通。

想通以后,再想起他们就不是绝望,而是觉得他们麻烦。

一件麻烦的事,是有解决之道的。

假如金小姐现在已经陷入了绝望之中,那她或许可以去拉她一把,用她自己的亲身经历去告诉她,或许她还是有别的路可以走的。

杨玉燕:“我猜金小姐不是意外,她是故意跳下来的。她想自尽。”

张妈顿时捂住嘴惊呼一声,眼泪瞬间溢出来。

她想起了当她看到杨玉燕趴在床上,到处都是药瓶的那一幕。

祝颜舒也想起了那一幕,那是她今生最恐怖的一天。当那一天过去以后,她都无比的庆幸杨玉燕活了下来,并再也没有想起过杨虚鹤,他从她的心里消失的干干净净,连一丝皮毛都没有剩下。

杨玉蝉想起了她被从学校叫回来的那一天,她赶回了家,又从家赶到了医院,父亲变成了恶棍,他重重的伤害了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她还记得杨玉燕小时候非常崇拜父亲,因为她较年长,读书背诗更快更多,杨虚鹤因此而更喜欢她,小小的杨玉燕总是努力的背诗想争取父亲的目光与夸奖。这个孩子对父亲所有的孺慕像水晶一样,在那一天被摔得粉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的面庞第一次褪去了天真与快活,她看起来沉静得像一个深潭,所有的感情波动都隐藏在水面之下。

“我想劝劝她。”杨玉燕说。

苏纯钧坐在她身边,静静的看着她,想起的是自己赶回家,听到父亲要新娶,而母亲仍在病床上躺着。是父亲的迫不及待送掉了母亲最后的生机,她闭上眼睛时,父亲与他年轻的未婚妻一起站在她的病床前,他们是来“一起”送别她的。

他大发雷霆,暴怒不止,在病房里令所有人都颜面无光——这是他堂叔和堂兄的话。

他在婚礼上逃走,匆匆离开,什么行李都没有带。

那个华丽的房子,庞大的家族,竟然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那里有权有势,有风光有热闹,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亲情。

祝颜舒轻轻的叹了口气,“好吧,我给金太太打电话,明日我陪你一起去医院。”

杨玉燕轻声说:“谢谢妈。”

祝颜舒瞪了她一眼,哼道:“你发善心,难道我还要拦着不成?多积福会有福报的。好了好了,快吃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丫头将一瓶鲜花摆在窗口,并轻轻拉开了半幅窗帘。

金茱丽披着开司米毛衫,靠在枕头上。老妈子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鸡汤说:“小姐,喝一碗汤吧。”

她在英国长大,习惯了开舞会开到半夜,早上睡到十一点才起床,在床上用早餐,还要在睡醒以后用一碗浓鸡汤。

其实,在她的心目中,梅根公爵夫人更像是她的母亲,金太太反倒像是个陌生人。

她从小就是在梅根公爵夫人旁边的房间里长大的,早上一起来,就会穿过那一扇相邻的门跑到梅根公爵夫人的大床上,跟她一起在床上喝鸡汤,吃面包和饼干。

一直到十岁必须回国时,她才不得不离开公爵夫人。她曾无数次抱着公爵夫人痛哭哀求,求她不要把她送走。

公爵夫人也非常难过,但当时英国的国会好像通过了什么协议,对清人有了许多限制。公爵已经去世,公爵夫人也失去了依靠,只能离开,另寻他处安身。当时公爵夫人抱着她轻声哄她:“茱丽,回到你的国家去,在你的父母身边,保重自己,讨好他们,找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结婚,要让你父母给你最多的嫁妆,这样你才会过得好。”

她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时就飘洋过海,在这西人的国度里诞生、长大,见到的都是黄眉毛绿眼睛的人,她以为这就是她的国家,虽然她和他们都不一样,虽然他们一直说她是外国人,虽然还有说着不一样语言的丫头和老妈子教她汉语,但她还是认为自己就属于这里。

直到回了国以后,从下船以后,她见到的人全都跟她一样,黄色的皮肤,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她在船上换上的衣服,也和这里的夫人小姐一样。

她真的不是公爵夫人的孩子。

她唯一保留下来的只有她自己的名字:“茱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是茱丽,她不是叙年。

金太太抱着她痛哭,她只感到尴尬。两人容貌相似,可说话做事的风格完全不同。金公馆虽然也时常开舞会,大家穿着洋装跳舞,但男人与女人如果没有夫妻关系就绝对不会下场跳舞,而舞池里陪着男客人跳舞的女人全都是金老爷的姨太太。

金太太把她带在身边,却不许她下舞池,从头到尾,她都只能坐在舞池旁的沙发上。

她的英语很好,汉语也会说,却还是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她在英国学习的一切,在这里都用不上。

她懂英国与法国的历史,熟读圣经,会写拉丁文。她知道莎士比亚、但丁、歌德,会欣赏歌剧,会跳十四种宫廷舞,会弹钢琴,会说法语。

而论起中文来,她只会丫头和老妈子教她读的《女诫》,什么诗词,什么唐宋,她一点都没听过。

她记得公爵夫人的话,她见过没有嫁妆的小姐的婚嫁有多困难,她知道她必须把握机会讨好金太太与金老爷,只要结婚以后,她就可以自由了。

于是她非常努力的跟家庭教师学习,把自己打扮成他们喜欢的中国小姐的样子。

可她越来越不快乐,她觉得越来越窒息。

她希望能跟金太太和金老爷像真正的父母与子女一样建立感情,可金老爷只关心她有没有改掉口音,有没有学会更多的诗词,是不是已经“可以见人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不关心她在想什么,她想要什么。家中有丫头侍候,出入有汽车,她有穿不完的新衣与珍贵的珠宝首饰,他认为她应该为此满足了。

而金太太,她也令她失望极了。

她本来希望能与她像与公爵夫人一样无话不谈,她们可以拥有一些女人的小秘密,她们可以一起开心的玩耍,也可以安静的坐在一起读书,可以一起弹奏钢琴,也可以一起品尝下午茶。

但金太太却比金老爷更令她无法忍受。

金太太总是抱怨她身上的“洋人味儿”,说她说话的口音“为什么总是这么奇怪?”,抱怨她的口味“为什么总是跟大家吃不到一起?”。

最后,她获准可以在家里吃面包、饼干、牛排、布丁。这不是出于对她的爱护,而是因为她吃不下餐桌上的饭菜,身体出现问题,中国大夫和西洋医生一致认为需要让她吃点她想吃的。

金茱丽突然发现,她的亲生父母比公爵夫人更加不关心她,他们之间没有感情。

那她为什么要回来呢?

为什么不留在英国呢?

哪怕公爵夫人无法收留她,她也应该留在英国。她可以嫁给一个普通人,一个圣职者,一个有一些土地的小乡绅,甚至一个律师,一个抄写员,都可以!

在那里她只是外表有些不一样,但她的整个心灵都是自由自在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这里,她的外表与大家一样,可她的心灵却像被捆住了一样。

她要回去!

不管要花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回去!

她借着上街的机会,认识了一个英国士兵。他很惊讶她能说出流利的英语,更加惊讶她对英国的熟悉。对她而言,他就像是一窗通向过去的窗口,让她的梦想不再是梦想。而他本人是什么样毫不重要。

她告诉他,她爱上了他,她愿意跟他回去做他的妻子。

他高兴极了,两人商量了一个计划,她从家里跑出来,而他会把她藏在军营中。他说这很容易,军营里有许多地方的看守都不严格,只要他们能成功上船,就能成功到达英国,回到自己的家乡。

她没有去思考他的话是真是假,她只想相信他,因为相信他就意味着她可以回去了。

直到今天,她仍然幻想着她已经回去了,回到了她梦想中的家园。

金茱丽喝完鸡汤,丫头就过来扶她下床洗漱。掀开被子,她的一条腿打着厚厚的石膏横在床上,另一条腿也包着白色的绷带。

丫头把她的两条腿都搬下来,老妈子推开轮椅,两人把她扶到轮椅上,再推她去洗漱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洗漱过后,她回到了病房,看到了金太太与王万川。

王万川拿着一束鲜花,笑着迎过来,把鲜花放在她的手中,还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给我可爱的妹妹。”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自从他发觉她更喜欢英国之后,在私底下就会这么对她。这也让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对他产生了亲近感。

她曾以为他会是她的丈夫人选,但他自己却从来没这么想过。

他想的是把她嫁出去,替金家和王家赚取好处。

金茱丽把花递给丫头,回到床上。金太太走过来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微笑着说:“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她没有回答,丫头说:“小姐昨晚上休息得很好,没有再惊醒了。”

金太太笑道:“那就好。”

王万川笑着说:“我看茱丽的气色已经好多了。”

金茱丽还是没有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金太太摸了摸金茱丽的手,说:“祝女士的女儿,杨二小姐想来探望你,我已经请她过来了。”

杨二小姐。

金茱丽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人是谁,不过她的面容已经模糊了。她记得那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还很年轻,在家一定深受疼爱,而且周围的人一定都很喜欢她。

她跟她完全不一样。

不过自从她住到这里来以后,这还是第一次有年轻的客人来探望她。金太太和金老爷让她住在这么空旷的病房里,连护士和医生都很少过来。他们一定不想让她再逃一次,而且他们一定很害怕会有更多的丑闻。

不过,金太太一定是被她的不说话给惹急了,先是祝女士,然后又是杨二小姐。她怕她会一直不说话,这才病急乱投医,要请一个与她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来说服她吗?

金茱丽第一次转头对金太太说话了。

她说:“你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把我送进日本人的房子了吗?”

金太太还来不及为金茱丽开口说话而欣喜就被她的话弄白了脸。

王万川把门轻轻关上了,守在了门口,看着这对母女吵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也不是吵,金茱丽在轻声说话,金太太只是沉默掉泪。

金茱丽:“我没想到,我连一个正式的婚姻都没资格拥有。你们不但没有把我嫁出去做正妻,连侧室、小妾都不是,而是将我送给日本人做玩物。”

金太太徒劳的说:“不是玩物……山本先生说了,你会是他在中国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金茱丽毫不放松:“我在英国时,只有在上帝面前发誓的婚姻才成立。我回到中国,你们教我只有遵从父母之命,媒人说亲,还要拜天地的婚姻才是真正的夫妻。日本一定也有属于它的风俗,我没有进行日本的仪式,我能算是那个人的妻子吗?”

金太太握住她的手,哀求的说:“茱丽,现在你爸爸很艰难,日本人的势力在扩大……英国人已经退出了,我们以前跟英国人交好,现在已经不管用了。日本的舰队就停在那里,我们没有办法……”

金茱丽把手抽回来,冷笑:“所以就把我送过去当礼物,你们已经没有更好的礼物了吗?”她逼近金太太,冰冷又残酷的说,“是因为你们舍不得给日本人送钱!!你们舍不得钱,才把我送出去的!!”

金太太咬住嘴唇,浑身发抖,眼中含着泪水,祈求她:“茱丽,茱丽,不要再说了!”

王万川见此,悄悄打开门躲出去了。

他站在门的这一边时,门里的声音就变小了。不管是金太太的哭声,还是金茱丽直白的质问,都听不太清了。

他松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烟,抽出一根,咬在嘴里点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深深的吸进去,再重重的吐出来。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事实正是如此。

洋人在城里作威作福,政府不管用,军队不敢打。

金老爷的生意做得大,交游自然广阔。他以前凭借着四处的好人缘赚下了金山银山,从来也没有尝过现在的滋味。

因为日本人太贪心了。

他们根本不像以前的英国人、葡萄牙人、法国人那么好说话。那些人只是想要钱,只要有钱,一切好说。

可日本人从一开始就想要金家的一切!

金家所有的钱,金家所有的生意,所有的店铺,所有的员工,所有的技术,所有的厂房,所有的一切。

金老爷想了许多办法,找了许多人,收效甚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日本人的下一步可能就是把他抓起来秘密处死了,最后金家所有的钱还是会归日本人。

金老爷只好想出了两家人变一家人的办法:他想把金茱丽嫁给日本人,这样金家的生意明面上归日本人,实际上还是归他,而且等日本人走了以后,金家还是他的。

但日本人也很精明,金茱丽的美丽也并不能动摇他们的决心。不过他们好像并不想这么快就撕破脸,所以那个山本答应接受茱丽,却不是做为正式的妻子,因为他在日本已经有妻子了,而且他的妻子是日本望族之女。金茱丽完全无法与他的妻子相比。他仅仅只是愿意接受金老爷提出的这个条件而已。

他收下金茱丽,金老爷不再是他们的敌人,他们可以合作了。

金茱丽说的不算错,但也不对。

王万川在心底说。

那不是一些钱,那是金家所有的钱。

别说金老爷舍不得,金太太也舍不得,他王万川也舍不得,金家上下都舍不得啊。

所以,只能对不起金茱丽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王万川等在外面抽了一支烟,他再敲门进去时,金太太与金茱丽都已经安然的各坐在病房的一角,互不打扰,刚才的失态就像一场盛夏的迷梦。

金太太看到王万川就拿着手包站起来说:“阿川,廖太太今天会到家里来,我出来时忘了交待了,现在只好赶回去。”

王万川看了一眼金茱丽,心知这是金太太无颜面对女儿,只能逃走。他道:“好,我送姨母回去。”

金太太摇摇头,说:“我昨日与祝女士通了电话,杨二小姐想今日来探病,你在这里等着,帮我招待一下,也替我告一声罪,说我是有事才离开,请她们不要怪罪。”

王万川:“那好,我在这里等祝女士与杨二小姐。”

金太太草草交待了一下就走了,行动匆忙,竟忘了再于金茱丽告别。

金茱丽听到门轻轻合上,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一抹讽笑。

她木然的望着窗外的冬景,时已近春,这病房窄小的窗户一角只能映出巴掌大的一片蓝天,她就日日贪看个没完。

这时门再一响,是王万川送走金太太后回来了。

她听到王万川的脚步走到床边,不等他说出什么“关怀”的话,就突然指着窗户说:“表哥,这病房的窗户这么小,是不是防着人跳楼?”

王万川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条件反射的望向病房的窗户,那窗户又窄又高,确实是为了防止病人跳楼才这么小。

假如金茱丽在他的看管下跳楼死了,那他也要没命了!

他立刻给病房里的老妈子和丫头使眼色,一定要看紧金茱丽,绝不能让她离开视线。

他绕到病床的另一边,弯下腰看着金茱丽还带着伤痕的脸,这个大小姐从回到金家以后就身系万千宠爱,平时她咳嗽一声都是天大的事,他的父母都要特意过府探病,现在她摔得这么惨去只能被关在这么一间狭小的病房里无人关心,大概是她生平头一回吧。

想到此,王万川的心底也升起一声叹息,这让他难得想说一说心里话。

“茱丽,你这么硬抗着是没有用的。姨父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你送到山本先生那里去。”他使了个眼色,让老妈子和丫头都出去,才小声对金茱丽说:“姨父在山东的车队出事了。”

金老爷的生意做得很大,以前他的第一桶金就是借着英国人赚回来的,所以比起其他视外国人为恶鬼的国人,他对外国人的友好也令他在外国人面前格外有办法。

当然,中国人中因此而骂他的就更多了,不过金老爷才不在乎呢,因为骂他的都是普通人,有权有势的大人们都很喜欢像金老爷这种可以“里外交通”的人才。当年皇帝还在紫禁城时,康大人还给金老爷写过亲笔信,希望他能帮助皇帝,尽一已之力,共抵时艰,其中也大大的吹嘘了一番,许出高官显爵想要打动金老爷的心。

金老爷在酒酣之时曾把信拿出来交于亲信友人传阅,一方面是替自己挣面子,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太得意了,连皇帝都要来敲他的门了,金家门楣生光啊。

不过,金老爷从来没想过要去帮皇帝做事。

他不过只是一个商人,只喜欢赚钱,他与外国人交好是因为外国人的牌子好使,不管是清政府的大官还是现在的政府,都吃外国人这一套。他有外国人做靠山,生意做起来都比别人更轻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皇帝又不能帮他做生意,反而还要他拿出钱来供皇帝花销,替皇帝白白出力,只许给他一两个虚名有什么用呢?

彼时,金老爷确实借着外国人的势力将生意做大。

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日本人找他麻烦,他寻不到帮手。

“英国人、葡萄牙人、法国人都不肯帮他,现在那些大人们连门都不让他进了。”王万川皱眉说,“山东那边应该是听到了消息,以为姨父跟外国人闹翻了,就截了姨父的车队。”

金老爷也是好大一块肥肉,以前无人下手时还好,现在有一个人下手了,人人就都盯着这只大肥猪,想宰了过一个肥年。

金老爷做生意,养着许多车队来往各地。以前有钱有势时,各地的人都给金老爷几分面子,好处收了,就不再找麻烦了。现在不行了,那些人一看到金老爷好像失势了,立刻就咬上来了,明目张胆的劫了车队,逼金老爷去谈判,去赎回车队和货物。

假如金老爷不去,那他的车队以后就不能再在山东那一片走了。

而金老爷要是去了,以前谈好的条件就全都不算了,要重新谈才行。这一回谈判,优势就全在对方手上,人要是去了,连命都在对方手上。

“姨父现在只好不管车队的事,想先在这里把日本人安抚住了,再去山东。”王万川说。

金家这一关,实在是不好过。一个不好,比当年的祝家还惨,那些盯着金家的人可不会再给金家留下什么可分给子孙后代的遗产。

金茱丽不为所动,在她听起来这或许可以解释她将要面临的命运,却不能令她释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王万川的声音更低了,他看着金茱丽说:“茱丽,现在日本人占上风,我们才必须要听他们的把你送过去。等日本人不占上风了,我们就可以把你接回来了!你只需要等几年,等几年就行了!”

金茱丽冷笑:“等几年?”

她并非提问,而是反问。

但王万川假装没听懂,点了点头:“对!只要等几年就行!别看现在日本人嚣张得厉害,外国人之间也相互争斗。现在英国是顾不上,等他们腾出手来,日本人不是英国人的对手!等英国回来,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你不是很想回英国吗?到那时,我来求姨父送你回英国好不好?”

回英国。

这就像一根吊在驴前面的胡萝卜,哪怕金茱丽明知它是假的,也心动了。

她惨笑起来,一行泪沿着眼角滑下:“表哥……大哥,我叫了你十年大哥,你到这时还要骗我吗?”

王万川的心里揪起来,他放柔声音:“茱丽,你信大哥。大哥会帮你的。等过了这一关,大哥求姨父把你接回来。你没嫁给山本反而是好事,到时把你要回来就更容易了!”

金茱丽无声的笑起来,趴在被子上,不肯在这冷血的亲人面前流眼泪。

在她这个表哥的嘴里,那日本人将她当做玩物也成了好事。

这时老妈子敲了敲门,进来说:“大公子,大小姐,我看到有人过来了,像是祝女士和杨二小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王万川和金茱丽不再说了,他们各自直起身,很快收拾好了外露的情绪。

老妈子走进来帮金茱丽收拾哭湿的脸,她弯身从柜子里拿粉盒。

王万川最后看了一眼金茱丽,他知道他没有说服她,这个小妹妹已经不愿意被他哄了。

“我去迎一迎祝女士他们。”他说完就出去了。

金茱丽没有去管他。

他们之间花了十年功夫才“培养”出来的兄妹情谊,其实不堪一击。

老妈子用粉扑在粉盒里狠狠搓了搓,轻轻扑在金茱丽的脸蛋了,把泪痕遮羞的一点都不剩。

老妈子和丫头只是侍候金茱丽,平时一句话也不与她多说。

替金茱丽又整理了一下发辫,老妈子才让开。

金茱丽听到了走廊上的脚步声,一个沉稳,一个轻快。还有王万川的声音,他正用他那副虚假的面孔说着什么。

金家要伪装得一切都好,就像当日她在楼上听着,楼下的人欢笑着,她的亲生父亲高声说着不熟练的日本话,对那个山本先生亲热得不得了。父亲说她“仰慕”山本先生,十分渴望成为山本先生的弟子,认真学习日本知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才知道父亲根本不是想把她嫁到日本去,而是只想将她送给日本人,至于是以什么名目,以什么理由,这都不重要。

母亲到楼下来,要将她带下楼去,叮嘱她要对山本先生礼貌一些,殷勤一些。

她像疯了一样质问她。

你们要把我送人吗?

让我去做日本人的玩物?

她本以为她的用词已经够不堪的了,她本以为对自己的羞辱会换来母亲的喝止。可她没想到的是事实比这更不堪。

母亲对她说:

——只要你好好侍候山本先生,也可以让他高高兴兴的娶你为妻子啊。

母亲似乎还要教她如何用女人的手段去获取山本先生的欢心。

她恶心的想吐,头晕脑胀,眼前的一切都像假的一样。

她被母亲领着走出房间,楼底下广筹交错,人声鼎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要她走到楼下,她的一生就完了。

于是她推开母亲,滚下了楼梯。

王万川轻轻敲了敲门,打开它,金茱丽转过来,看到杨二小姐和她身后的祝女士。

祝女士的一只手放在杨二小姐的肩上。

王万川笑着说:“茱丽,你看谁来看你了?”

金茱丽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谢谢你们来探望我,其实我没什么事,不过是家里人不放心,才让我多住几天医院的。”

——她又怎么能把那些不堪的事说给这些幸福的人听,让她们替她担心呢?

金茱丽假装一切都好,对杨二小姐说:“快坐到我身边来。吴妈,切些水果来。”

老妈子和丫头也动起来,一个接过祝颜舒手中提的点心盒,一个去洗水果。

王万川看金茱丽没有胡说八道,在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也希望金茱丽能尽早想通,不要再闹了,反正不管她再怎么闹,逃也逃不掉,最后还是要去山本家的。她乖乖的,金老爷和金太太心疼她,才会对她好,给她多一点的陪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王万川左右看一看,笑道:“只有水果怎么像样?我去买一些蛋糕饼干来。二小姐多陪茱丽坐一会儿吧,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平时喜欢什么,茱丽对着我都没什么话可说。”

他识趣的出去了,想让金茱丽更放松一点。

老妈子和丫头送上水果之后也守在了门外,将门虚掩着。

祝颜舒看了这一场戏,再看金小姐与杨玉燕差不多的年纪,心中也多少有些可怜她,她起身走到了窗前,倚窗而望,将这一片空间全让给了杨玉燕和金小姐。

她能理解杨玉燕为什么一定要来看望金小姐,她也希望这次来访能帮助杨玉燕更加坚强。

背后,金小姐仍在假装太平,她轻笑着说:“我听说你要去考大学了?怎么这么想不开?当年家里要我去考大学,结果我考了两次都没考上,丢死人了。幸好后来家里不逼我了,我才松了一口气呢。这一点,你倒比我强,比我更上进。”

她的笑容无懈可击,脸上和手背上的伤痕却没那么容易消除。

杨玉燕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手背上吓人的一大片褐色的血痂。

金小姐的目光也移过去,轻描淡写的说:“家里开宴会,我喝了酒还要下楼梯,这才摔了,看着吓人,全是皮肉伤,现在已经不疼了,就是痒得厉害。”

杨玉燕的一双眼睛像是镜子,能映照出人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怕吗?”她问。

金茱丽脸上的笑定住了,像一幅画。慢慢的,这画才活了,变回了人。她的眼中开始透出真正的情绪,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僵硬,或者说,更僵硬了,因为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句话。

杨玉燕回忆起自己跳下楼的那一瞬间,其实很漫长,因为她的害怕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能想“不是说这是一瞬间的事吗?为什么我还在害怕?难道不应该是在害怕之前就结束了吗?”

事实上不是。

害怕持续了很久,久到足以让她后悔,久到足以让她想起了另一个选择。

——与其跳下来,为什么不离家出走呢?

当时她本也可以选择离家出走的。

为什么没选?

在以前不敢去深入的去想“为什么”,但在那时,她已经不需要去顾忌自己的面子、自尊心,或者别的东西了。

她知道为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为她不想再见到父母的嘴脸,不想再面对一次父母都不爱她的事实。

假如她离家出走,因为未成年,父母肯定会报警。父母不报警,学校也会报警。最后她肯定会被警察找回来。

找回来以后,这件事肯定会被更大范围的议论起来。

“因为她家里的事……”

“她父母不管她……”

“她爸外遇不回家……”

“她妈总打人……”

离家出走根本不能彻底解决,她仍是要回来继续面对这一切,而且是再一次挖开伤口,鲜血淋漓的让众人再看一遍,再说一遍,她再经历一次。

绝不。

她绝不要这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要的就是彻·底·解·决。

但在跳下来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突然获得了无限的勇气!

——离家出走一次不行,就继续出走啊。

——别人议论又怎么样?她又不是没听过。

——父母的嘴脸难看,她也不是没看过。

而且她非常、非常了解父母的弱点!

父亲早就不耐烦了,所以他根本不会多管她。母亲巴不得把事情闹大让父亲丢脸,她只会高兴多了一件事可以去吵父亲,不会来多管她。

所以,其实她离家出走的结果对她来说并不会比现在更糟。反而可以让父母更早的厌烦她,更早的放弃她。

父母不爱她,她早就知道了。

他们恨她,她也早就知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只是需要去面对他们全都是人品低下的人渣而已。

为人父母不值得他们去做好人,去替孩子做一个表率。他们毫不介意将自己身上最恶心的部分让孩子看到,他们不在乎自己在孩子心目中的形象。

而且他们很可能只是在这段关系中才表现得这么人渣。可能换一个人,换一段婚姻关系,换一个孩子,他们就会愿意做好人了。

这都说不准。

但这不是她的错,她也不需要为他们的错误负责。

杨玉燕对金茱丽说:“你只是比较倒霉。”

金茱丽静静的反问:“我比较倒霉吗?”

她看出来杨二小姐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或许她了解的不是那么清楚,但她聪明伶俐,猜到了。

她想起了杨二小姐的父亲曾经做出的丑事,是这个遭遇让杨二小姐对她感同身受吗?

杨玉燕点点头:“摊上这样的父母只是你比较倒霉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金茱丽笑了,她掩住口,虽然只笑出了几声气音,但也笑了。这笑意突如其来,挡都挡不住。

可能是杨二小姐的形容仿佛这件事太轻松又太简单,不值得一提。

她放下手,嘴角仍是翘起的。

“那我该怎么办呢?”金茱丽问。她不知道自己期待着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但她很清楚,眼前的小女孩是解决不了的。而她也并不想要一个轻飘飘的安慰。

杨玉燕:“我当时就已经有答案了,你当时没有吗?”

金茱丽缓缓摇头。

她当时是想死的。可她现在不想死了,却找不到比死更好的办法,所以最后,她可能还是要选择死才行。

杨玉燕想了想,说:“我们的情况也没办法比,我当时比你轻松多了。”她当时是可以离开家的,金茱丽却没办法走吧?不然她也不至于想跑到英国去了。

现在想一想,金茱丽一开始的选择就是跑。被抓回来以后才变成这样的。

金茱丽摇摇头:“不,我们是一样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母亲被人登报离婚,她们母女都背负了污名,成了弃妇。如果是她,也很难像祝女士这么勇敢坚强的挺过来。所以她很佩服祝女士母女三人,她们现在活得多么好啊。

外面有人看守,金茱丽没有办法跟杨二小姐聊得太多,她也不希望再把祝家母女牵扯进来。

她轻轻推了推杨玉燕的手,说:“谢谢你来看我。”

这是她回家以后,第一个真心的来看望她,来关心她的人。知道还有人关心她,在替她担忧,这让她的感觉好多了。

杨玉燕知道这是让她们离开了。

她不知道金家出了什么事,但祝颜舒在家里打了许多电话,打听出来的情形并不乐观,好像金家得罪了日本人。不知道金家打算让金茱丽去干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贫家卖儿女是因为吃不饱饭,富贵人家吃得上饭也会卖儿女。

她站起来,祝颜舒也从窗边走过来,揽住她,对金茱丽说:“金小姐,请你多保重。”

金茱丽看着这对让她羡慕的母女,说:“多谢你们来看我,回去的路上请小心。”

门外的老妈子和丫头看到这边的动静就进来帮着送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的脚下发滞,她站在金茱丽的病床边说了最后一句话:“金小姐,爸爸妈妈有什么弱点,做儿女的最清楚了。想耍赖皮的时候,对准父母的弱点下手是最快的。”

老妈子和丫头听到这句话面面相觑,觉得这杨二小姐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呀。

金茱丽才要笑,就看到杨玉燕的眼神,那表情仿佛在对着她说什么。

父母的弱点?

什么是金老爷与金太太的弱点呢?

仿佛一道闪光划过脑海。

金老爷和金太太的弱点是什么?

她要如何利用他们的弱点来帮助自己呢?

这才是杨二小姐想告诉她的话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走出那幢阴冷的病房,祝颜舒和杨玉燕来到大街上。两人没有叫黄包车,慢慢的行走着。

祝颜舒揽着杨玉燕,好半天不说话。

她一直都知道杨玉燕的心底有一道很深的伤痕,痛入骨髓。

这道伤口来自于杨虚鹤,也同样来自于她,更来自于这个扭曲的冷漠的社会。

杨虚鹤打破了父亲这个伟岸的形象。

她当年的一个不负责任的选择,同样伤害了她爱的亲人。她的父亲和母亲直到去世还在为她担忧。而她的两个女儿以后的人生中永远也不能摆脱杨虚鹤的阴影。

而在杨玉燕和杨玉蝉认为恶行必定会受到谴责时,社会却告诉她们没有人关心谁真的犯了错,社会永远只对能引起轰动的热点感兴趣。谁掌握热点,谁就握有正义。

杨虚鹤颠倒黑白,报纸、杂志与大众闻鸡起舞。真相与善恶全在他们的喉舌之下变成了一盘盘端上餐桌的佳肴。

祝颜舒没有倒下不止是因为她还有两个女儿,而是她曾经听父亲和母亲说过更可怕的事。

与这些事相比,杨虚鹤的所作所为不值一提。

但他仍然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这只会让她恨他,而不是恐惧他。

她用力抱了一下杨玉燕,晃着手袋说:“我们买一些蛋糕,去公园走一走,散散步吧。”

杨玉燕仰起头,说了声好。她知道这是妈妈想安慰她,她不能拒绝这份好意。

她们站在路边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坐上以后,先去熟悉的面包店买来面包与饼干,还让厨师新鲜做了一些三明治。胖胖的大胡子厨师贴心的送了她们一个篮子,还在里面放了一枝花。

她们提上篮子,再次坐上黄包车,去了公园。

杨玉燕抱着野餐篮坐在车上,随着黄包车往公园去,她的心里渐渐的期待了起来。见到金小姐,感受到她的悲惨与痛苦,令她也沉浸在了过去的痛苦之中。但现在就如同这迎面来的春风,柔柔的将过去的一切都吹拂走了。

“我这是第二次去公园。”她说。

上一回是她出院之后,祝颜舒和杨玉蝉在夏天时带她来这里赏花。不过那时她根本没有心情去看这公园的景致,全部心神都快被满目的西装绅士与旗袍女士给惊走了。

外界的一切,建筑与人物,都告诉她这是什么地方,而她又在哪里。

比起这迥异的世界,盛开的鲜花倒是千年不变。

她看到花,觉得自己还不如变成一枝花活着,至少不必去关心沧海桑田的变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道:“你小时候来过好多次呢,我们几乎每年夏天都会来这里拍照片,你还来这里写生呢。什么记性!”

公园的大门口有几个宪兵队的人好像是在站岗,他们驱赶挑担的小贩或穿着寒酸的人,不许他们进,对看起来是学生的人更是直接赶走。

杨玉燕伸头看到几个年轻的学生,有男有女,在公园门口险些与宪兵发生争吵,不过最后还是被赶走了。

“怎么回事?”她嘀咕道。

祝颜舒也皱起了眉,她揽着杨玉燕说:“实在是晦气,要是不许我们进就只好回家了。”

说话间,黄包车也已经到门口了。车夫有些紧张,远远的对着宪兵队的大爷们就点头哈腰。

车停在公园门口,宪兵们走过来,他们看到祝颜舒与杨玉燕的穿着打扮就没有检查,反而很客气。

祝颜舒和和气气的说:“这么一大早的,你们也太辛苦了。我带女儿过来散心,要是不方便,我们就不进去了。”

宪兵队的大兵们很清楚什么人可以欺负,什么人最好不要欺负。

一个兵听出祝颜舒的口音是正宗本地人,笑道:“太太与小姐进去玩吧,我们也是没办法,大人们最近听说学生们要搞运动,就让我们来这里转一转,避免他们闹事。”

祝颜舒哦呀了一声,满面同情:“唉,大人们辛苦,你们也辛苦。那你们忙,我们进去了。”她转头示意杨玉燕打开篮子,从里面挑捡出一个羊角包,用餐巾纸包着,双手递给那个大兵,“当个炊饼吃吃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兵一看这是西洋点心,立刻双手接过来,扑鼻的奶油香气!他哪里吃过这个!连忙扶正帽子,“这怎么好意思?”

这时其他大兵们似乎也要走过来占便宜,这个大兵立刻催促车夫赶紧走,还送了一条消息:“太太出来时,走南边那个门吧,那边清净得多,没这么多人。”

祝颜舒含笑道谢,车夫赶紧拉着车进去了。

初春的公园里,人少,车少,景致却并不差。

祝颜舒让车夫在梅花园前放下她们,付了车费,车夫却不想就这么出去,他道:“太太和小姐要是一会儿还要用车,不如我就等一等再送你们吧。”

祝颜舒:“哦,你是怕空车出去会被查问?”

车夫苦着脸说:“要不是拉的是太太与小姐您二位,刚才我不掏空口袋,他们是不会放我走的。”

祝颜舒看看天色,道:“那好吧,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们逛上一个小时就要回去了。”

车夫连连道谢,拉着空车走了,不知道去哪里打发时间。

祝颜舒拉着杨玉燕慢慢走,说:“这边是梅园,种着几百株腊梅,白的、黄的、绿的。”

她们从梅园中穿过,空寂的梅园中,唯有梅香浮动。嶙峋的梅枝上,一簇簇的梅花绽放。而有的梅树却是空落落的,只生出了叶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梅园出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尊白色的雕像,不是什么伟人,竟然是一尊女像,还不是观音或神佛,反倒像是西洋的女神像。

她露出两条胳膊,长发被花环挽起,闭目侧颈,形态十分的写实,丰满而动人。

在这个穿裙子不能露出膝盖的世界里,一尊非佛非神的女性雕像,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杨玉燕不由自主的就站在雕像前,惊叹的目光再三巡过雕像圆润的肩头与曲起的手臂,还有那与完美的颈线相接的,露出一点风光的胸-口,那饱满的弧度。

天爷。

雕像附近也是进公园以来人流最多的地方。人流中不仅仅只有年轻人,还有好几个老先生,他们的有穿着长衫,有的戴着礼帽,形形色色。

祝颜舒:“吓一跳吧?”她笑着说,“为了放在公园里的这个雕像,足足吵了两年呢。”

杨玉燕当然不记得,祝颜舒说那些口舌之辈在报纸上争执了两年之久。开始是政府为了开明、正义才做了这个雕像,揭幕仪式之后报纸上却称雕像是色-情之物,还有人说要把雕像砸了才行,于是政府也不敢立了,只能一直给雕像蒙着布。

第二次,政府中人提出为了学习西洋之进步,要改进社会风气,应该竖立雕像。报纸上便称这是西人对国人的腐蚀!于是又不了了之。

第三次,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兴起,学生们认为应该给社会下一剂猛药,才能唤醒沉睡的大众!于是学生们冲进公园,将蒙在雕像上的布给揭了。这回就变成政府反对雕像了。

杨玉燕听得哈哈笑,问:“后来怎么又立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笑道:“因为法国人说这雕像美丽。”

杨玉燕叹了口气。

离开雕像之后,就到了湖边。不过湖边竟然也有宪兵在巡逻,看到有学生模样的人便上前驱赶,连年轻的男女都不放过。只有杨玉燕这种有成人陪伴的年轻人才能幸免。

祝颜舒就拉着杨玉燕拐到了另一条路上,不远处也有一座花园,不过现在是冬天,花园中没有花。他们就在路边的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杨玉燕就打开了野餐篮,取出三明治要吃。

祝颜舒拿了一个小圆面包,取下手套,咬了一大口,说:“早上为了去探病,连早饭都没吃好。”

杨玉燕点点头,她也是。从昨晚上一直想着金小姐的事,早上根本没心情吃饭。幸而刚才去见过金小姐之后发现她并没有取死之念,相反,她觉得金小姐是一直想要反抗的,这让她放心不少,现在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

母女二人吃了几个小面包之后,都有七八分饱了,眼前景致宜人,还没有闲杂人等,正适合聊一些不适合在家里、当着人聊的事。

杨玉燕先问祝颜舒知不知道金家究竟是想怎么对待金小姐的,怎么令金小姐这么痛苦?

祝颜舒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说:“你平时看那么多书,古往今来,年轻的小姐们寻死觅活是为了什么,你还能不知道?”

杨玉燕说:“我猜到是因为婚事。可到底有多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把手帕塞回手包里,叹了口气,说:“想要多糟就有多糟。”

杨玉燕瞠大眼,脑中浮出许多可能与想像,却都一时成不了形。

祝颜舒说:“我曾经有一个堂叔,把他的女儿卖到了妓院。亲生的,还不是丫头养的,是正正经经的祝家小姐。”

杨玉燕倒抽一口冷气。

祝颜舒替杨玉燕理一理刚才吃东西弄脏的袖子与衣领,平静的说:“我那时还没出生,是我爹,也就是你外公说给我听的。”

那时祝家还没分家,说有钱也有钱,可也不是家中的子弟都能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相反,正因为还没分家,各家都无私财,日常花费、婚丧嫁娶,全都是公中出钱。

所以,那个堂叔抽上了大烟,还染上了赌瘾,把父母的钱都花干净以后,老婆的嫁妆也全都被他祸害完了,他还欠了高利贷,还想翻本,又没有门路,就把目光转向了自己家里。

而且,比起家里的名贵器物,摆设,字画,他第一个选的竟然是才八岁的女儿。

也不知他哪来的天才脑袋,想出一个破绽百出的计划。

他与妓院的人讲好之后,带着女儿外出,将女儿交给妓院之后,带着钱去赌场翻本,又去烟馆抽烟,回家之后就谎称女儿被拐了。

可惜祝家不是贫家小户。普通人家丢了孩子找不回来是因为没人手没钱,祝家当时有祝半城之称,会没钱没人手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一说女儿被拐了,祝家立刻就找上巡捕房,全城抓拐子。为了防止拐子拐了人就出了城,还发电报给火车站,让他们在火车上搜捕。

结果不出半天就找到人已经进了妓院,因为年纪小,生得也好看,妓院没有动人,只是先关起来饿肚子杀性子。

等寻到卖身契,才发现竟然是亲父卖儿。

满城哗然,祝家丢了好大的一个脸。

之后祝家如何处置不肖子孙是另外一回事了。

祝颜舒摸着杨玉燕的头发说:“人要是恶起来,那是连鬼都比不过的。”

杨玉燕沉默了下来。

祝颜舒:“金小姐十分的可怜,但我们能为她做得却很少。因为金家势大,她无法反抗的不是父母,而是金家这个庞然大物。”

杨玉燕瞬间明白过来了。

不是金茱丽的父母恶毒,而是他们根本没有把她当女儿看。他们对金茱丽,与对马家并没有区别。

祝颜舒叹了口气,说:“我们现在可以帮马家,是因为金家已经不会再管他们了。等金家放弃金小姐的时候,如果我们到那时仍能帮得到她,我们再去帮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沉默着回到了家。

祝颜舒说她可以给金小姐写信,也可以再去看望她。金老爷与金太太固然冷血无情,但他们毕竟还是有理智在的,他们是想令金小姐屈服,不是像对马家那样只用暴力解决事情。

她的信件想必可以令金小姐多一些安慰。

她回家以后就回到房间写了一封信给金小姐,胸中万言,写出来的却只是几句而言。她最后抄了一首诗给她。

刚好,是一首俄文诗。

这是祝颜舒送给她的,是她以前学习俄语时抄写的诗集,送给杨玉燕做拓展的。

高尔基的《海燕》。

她希望金小姐能获得海燕的勇气。

写完信之后,她拿着信出来,想去寄掉它。

祝颜舒与张妈正好在说话,看到她,张妈站起来说:“我刚好要出去,你把信给我,我替你去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就把信递给张妈,问:“张妈,你是要去菜市场买菜吗?”

张妈看了一眼祝颜舒,得她点头才告诉杨玉燕:“我是要去给马家父子送些饭和钱。”

杨玉燕想起马家父子现在的情况,说:“他们家也很艰难。”

祝颜舒说:“他们家还好,也就是个钱的问题。不过咱们家不能直接给钱,那样容易结仇。”

张妈说:“我去给他们送点吃的,再送点衣服,再看看能不能给马天保介绍个更好的工作。”

张妈收起信出门了,杨玉燕后知后觉的发现杨玉蝉竟然不在。

祝颜舒:“哦,我让她去买菜了,帮帮张妈的忙。”

杨玉燕惊讶:“妈,你还敢让姐姐去买菜?那个南瓜还没吃呢。”

祝颜舒翻着画报说:“她今天肯定不会再买个南瓜回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张妈提着一个包袱,出门坐上黄包车就直奔城南而去。车夫见她穿着布衣,虽然陈旧但没有补丁,就客气的与她搭话:“奶奶这是去看亲戚?”

张妈啐道:“外八路的亲戚,上门讨债来了,又不好不管,不管他良心上过不去,管了又怕他粘上来,实在是烦人啊。”

车夫叹气:“可不是吗?村里人都瞧我在城里讨生活,以为我多有钱呢,时不时的就拖小扶老上门冲我借钱,我还要管他们吃饭,我自己的婆娘孩儿还吃不饱呢,哪有闲钱去周济他们?可人都上门了,也不能把门一关不理他,那我在村里的名声可臭完了。”

这时车夫看到路边有几个穿黄衣的宪兵在那里吞烟吐雾,立刻避开他们拐到对面街上去了。

等看不到了,车夫骂道:“这些黄皮狗天天在街上窜,被他们挡住不掏钱就不让走,专拦我们这些没本事的。”

张妈抱住包袱,皱眉道:“你跑快点,省得误了我的事,我还要赶着回家做饭呢。”

车夫蹬得更快了些,车子穿过人流车流的间隙,消失在马路尽头。

祝家楼里,杨玉燕坐在祝颜舒身边,百无聊赖的也翻着一本旧画报看,心思却不在这上头。

祝颜舒看了看钟表,叹道:“这几天都没去打牌,手都痒了。”

她一开口,杨玉燕连忙插话:“妈,马家的事我们怎么办?”

上回在饭桌上,苏老师告诉她们马家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很不好。离开医院以后,马父现在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马母也不知道身体怎么样。只有一个马天保,每天玩命的抄写信件,赚一点点钱供着一家三口吃饭,他手里只有五十几块钱,全凭这些钱给马父和马母买药吃,等这五十几块钱花完,马父和马母只能等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合上画报,叹道:“我是已经想了一晚上了。你姐姐那边已经想通了,马天保看起来也不是个心思恶毒的人,所以我觉得……等你姐开学回学校以后,我就把咱们家一楼那个放杂物的小房子借给马家住。”

杨玉燕一听就愣了,她瞪着一双眼睛,半天才说:“真的吗?会不会、会不会……”

祝颜舒笑道:“你是想知道会不会给家里惹祸吗?咱们以前怕的是你姐昏了头,吃里爬外,反倒祸害了咱们家。现在你姐想明白了,再帮马家就没有顾忌了。没有你姐,马家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穷苦人家,还跟你姐是同学,马天保也算是个才子了,现在拉他一把,他缓过来以后,日后也会报答我们的。他就是不报答,我们自己也心安啊。不然看到了,不伸手帮一把,日后再想起来,这心里就多了一件事日夜折磨咱们了。”

况且,现在这个世道,家里人口少终究是不□□全的。她们这一家子女人,平时也是借着这一幢楼的租户在壮胆。

马家现在看起来,心地还是好的,良心也是有的。她把那间小屋借给他们暂住,等于帮他们省了房费,马天保必定是愿意的。马父还能熬多久不好说,马母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也很难讲,说句不祥的话,马父马母能不能过了明年都不知道,到那时,马天保身无拖累,是龙是虫到那时再看吧。

祝颜舒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个善心是可以发的。

她今天让张妈去,就是去试探一下马母现在怎么样了,问一问马天保愿不愿意借祝家的房子住,而且还要讲明了,他不能借这个机会继续纠缠杨玉蝉。

这话也只有张妈去说才合适。

至于杨玉蝉这边,祝颜舒也是想趁这次机会让她彻底成长起来。不然走了一个马天保,回头她再认识一个牛天保,一个周天保,那怎么办?她难道还要一次次的劝她?

哪有那个闲功夫!

就这一次,让她彻底改掉看男人的坏眼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善良和爱情,那是两回事。

杨玉燕见祝颜舒已经打定主意,哪怕心里不赞成也没办法,她没想到祝颜舒的胆子这么大,也有些理解不了为什么她会做出这个决定。

晚上七点,苏纯钧踏着夜色回到祝家楼。他熟门熟路的敲门,走进来,解下围巾与大衣搭在手臂上。

张妈已经迎过来了,让他去餐厅坐:“我去给你盛饭。”

苏纯钧赶紧道谢,跟着走进厨房,说:“哪敢劳动张妈?我自己端就是,今晚吃什么?”他看到了地上有四五个紫色的茄子,笑道:“这茄子炒肉好吃极了。”

张妈揭开锅盖,拿筷子挟了四个大菜包子出来,盛在盘子里递给他,说:“那茄子还没熟呢,现在不好吃,要放两天再吃。”

苏纯钧就懂了,小声说:“大小姐去买的?”

张妈没好气道:“可不是?咱们家现在这菜是越来越多了,个个都没法吃!”墙角还有一个大南瓜呢,现在都不敢切,切开以后连着吃四五天?

“你看这家三个人,哪个肯吃四五天的南瓜?”张妈摇摇头,“个个都挑得厉害,我敢天天都让她们吃南瓜?”

苏纯钧忍住笑。张妈又给他盛了一碗汤,他一手端汤,一手端包子,张妈替他拿着筷子和料碟,两人往餐厅去。

杨玉燕一看到苏纯钧就笑,站起来去接他手里的东西,可他哪个都不敢给她拿,连张妈都喊:“小祖宗,那碗烫得很,你别碰啊!再摔了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就缩了手,苏纯钧让开她,把粥和包子都放下,这才安然的坐下来,往桌上一看,四个菜里倒有两个是现成的,可见今天张妈很忙,没功夫做菜,只好这么糊弄人了。

杨玉燕面前仍是买来的包子,她倒不讨厌晚上吃包子,反倒觉得新奇。

祝颜舒吃的还是张妈亲手做的黄鱼面,祝女士一天雷打不动三顿面,必要吃新鲜的。他听张妈说过,好像是因为祝颜舒怀孩子时搞得胃不好了,不能吃米,只能吃面,可馒头包子她都不喜欢,只有面条可以下咽。

杨玉蝉面前也是包子,跟杨玉燕一样。

苏纯钧这下知道自己面前的菜包子是哪里来的了,必定是同一家店的。

祝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但也不会在餐桌上说正事,都是闲聊。祝颜舒将鱼刺都挑出来,啜着奶白的鲜汤,叹道:“这鱼怎么越来越小了?”

张妈忙道:“他今天送来的全是小鱼,就没几条大的,我还骂他来着呢,又不是不给钱,要是再这样就不买他家的鱼了,他说了许多好话,说明天一定送好鱼来,要是鱼再不好就不收我的钱。”

杨玉蝉道:“我今天去买菜,听买菜的说最近街上的宪兵变多了,他们卖菜都不好卖了。”

杨玉燕正在专注的看苏老师吃包子,闻言扭头说:“我今天跟妈去公园也看到公园门口有宪兵队的人呢,公园里面也有。”

张妈:“街上也有,好多呢。”

苏老师此时正忙着吃第三只包子,无暇他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桌上四人看了看他,只好一会儿再请他发言。

祝颜舒皱眉说:“报纸上倒是没提最近有什么事啊,我看了好几天报纸了,上面什么也没写。”

苏老师只剩下一只包子了,终于有功夫空出嘴巴来说话,他喝了几口汤咽下,顺顺喉咙,才道:“报纸上的东西要晚几天,我听说是要搞几个大检查。”

杨玉燕连忙问:“检查什么?”

苏老师挟了一粒酱瓜:“什么都查,重点查□□门和学校。”他对杨玉燕说,“你明天见到代教授要提醒他这件事。”

杨玉蝉担心道:“是因为学生运动吗?他们是不是又要抓学生了?”

苏纯钧笑道:“学生天天运动,只要不上街就没事。你放心,学校应对这个有经验,只是怕有心人混在里面鼓动,借学生行事。”

杨玉蝉不至于认为学生之中全都是一心为公之人,肯定有人别有居心,但政府的行动可是不分青红皂白全都抓的。

他看了几眼杨玉蝉,没有说话。

杨玉燕注意到了,等吃过晚饭就公然拖苏纯钧去房间里帮她“补习俄语”。

祝颜舒说这几日累着了,根本没管他们这对小男女,吃过晚饭就回卧室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是杨玉蝉这个做姐姐的不放心,追到屋里“请”杨玉燕和苏纯钧去客厅学习。

杨玉蝉:“我要回房间写东西,客厅里没有人,又宽敞又明亮,你们去客厅学就好了嘛。”

她先将杨玉燕的书本纸笔都拿到客厅,杨玉燕和苏纯钧只得换到客厅。

在客厅里,既有厨房的张妈时不时探头探脑,还有杨玉蝉特意留着门“监视”,让苏纯钧纵使满腹贼心也没有半分贼胆,当真就替杨玉燕补习起俄语来。

他让她摊开笔记本,跟他一起一笔一划的抄写字母,抄一遍手写体,再抄一遍书面体,两厢对照,加深记忆。

杨玉燕抄了十分钟就开始走神,在课堂上公然要与老师聊天。

苏老师早已习惯了。

她悄悄将祝颜舒打算请马家住到家里来的事告诉他,道:“我不懂,非要做到这个地步吗?”送钱送东西不行吗?

苏纯钧一听就明白祝颜舒是怎么想的,这一点,可能杨玉燕和杨玉蝉不懂,但他能理解。假如他处在祝颜舒的位置上,他估计也会趁着这个机会对马天保施恩。

祝颜舒对待马天保,就如同当年对待他一样。

奇货可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他和马天保还不到始皇的份上,但祝颜舒仍然决定资助他们,趁他们还未起时就赶紧下注。

假如他没有爱上杨二小姐,现在只仍然只是祝家楼里的租客,那祝颜舒当年资助他数年的情份,在他成为财政局的小科员时,祝颜舒就已经赌赢了这一注了。

因为他在进入政府后,就已经可以报答祝颜舒了。

祝颜舒也又多了一条路。就像她跟廖太太和廖大人的关系一样。他在财政局不管是混得好还是混得不好,都可以给祝颜舒一些方便的。

不过他与杨二小姐相爱后,很难说祝颜舒到底是赢还是输。

马天保也是如此。假如他没有与杨大小姐相爱,那他也是一个值得投资的对象。他出身寒微不算什么,他是一个大学生,这就足够了。

祝女士的资助可能会打水漂,也可能出现白眼狼,但她的每一次下注,都意味着祝家母女的未来可能会多出一份保险,多一条路可走。

不过祝家现在家底不厚,所以祝女士的每一次下注都十分小心谨慎。而且她也不会无限制的付出金钱与精力。

她现在看似是把马家给接到家门口了,但事实上,她付出的就只是一间不用的房间。对马家来说却意味着每个月可以省下两三块钱的固定开销。

比起现在每天让张妈去送饭,真把人接回来了,开销未必会比现在更大。因为现在是看不到底的,接回来以后反倒就有底了。毕竟在借出房子这个大恩惠的前提下,祝家不必再付出更多就足以得到马家的感恩戴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以祝女士的性格,肯定还是会帮助马家一些吃的喝的,一些日常小事也会多给他们家行方便。

如此这样一来,马家只要不是太没良心,都不会忘了祝家待他们家的好处。

马天保要是没有出息便罢,他日后走的越高,过得越好,他对祝家的回报就越大。

苏纯钧想了想,对杨玉燕说:“金家过了这一阵,一定会继续给马家送钱的。金家不送,那个王公子肯定会再来找马天保。”

杨玉燕反应过来:“你是说……金小姐那个表哥,还会继续投资马天保?金家把马家害成这样,他还有脸来?”

苏纯钧笑道:“他不姓金啊。金家跟马家的仇,算不到他头上。”

大学生也没那么好找。还要能跟金家扯上关系,还要能欠上金家或他王公子的人情。哪怕看在以前下在马天保身上的功夫,金家和王公子都不会那么简单放弃马天保。现在没过来,只是因为金家和王公子现在都顾不上而已。

马家又不会突然一飞冲天,时间越久,马家过得越惨,金家和王公子伸出援手时才越有用。

现在,等于是祝女士也看中了马天保的未来,打算截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苏纯钧没有在祝家待太久。一来是楼上楼下有许多租户,祝家三母女,他现在毕竟还没有跟杨玉燕订婚,在祝家待太久,对她们的名声不好。人言毕竟可畏。他不是非黑即白的学生,不会非要碰个头破血流才罢休。

哪怕流血的是别人也不行。

二来,他深知杨二小姐的注意力只有三十分钟,超过三十分钟,她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专心了。他以前当家教时要将一堂课分成两半来讲,中间还要陪杨二小姐谈天说地一个小时。不过这一个小时也不白费,谁叫杨二小姐太好哄骗,说什么她都信以为真,实在是让他得了不少乐趣。

抄写加上背诵,三十分钟过去,苏纯钧就收起课本与笔记,告诉她明天起床后先读一遍加深记忆,然后就去厨房跟张妈告辞了。

张妈马上出来把他送到门外,巴不得他赶紧走。她目光如刀,剜了他好几下,啧啧道:“等二小姐成年了,你们订个婚,日后我也就不管了!如今可不成啊。”

苏纯钧嘴巴很甜,连忙说:“张妈哪里的话?你就跟燕燕的外婆似的,哪能不管她?燕燕怎么舍得你哦。”

张妈唬道:“可不敢瞎说!我哪能跟老太太比?你是没见过老太太,生就一个水做的玉人儿!头发都白了的时候,还是那么美。人又慈和善良,贤惠得很。唉,老太太是不敢拍照片,要是拍了照片留下来你也能见见。那比现在的电影女郎好看不知多少倍。”不过她心里也是很受用的,这时再看到杨玉燕守在门边,瞪眼的威力就弱了不少,说道:“只能再说一句话,快点锁门,你也要赶紧去睡觉了。”

然后就转身回厨房了。

杨玉燕守在这里只是望着他说了一句晚安。

苏纯钧被她望着,不自觉的露出笑来,也轻轻柔柔的说:“晚安。”他扶着她的肩让她进去,突然又想起在饭桌上想对杨玉蝉说的话,可是当时他担心杨玉蝉反对,那就不太好了,就把话咽了回去。现在正好说给杨玉燕听,让她去劝杨玉蝉。

苏纯钧说:“刚才在餐桌上我没说。那个读书会,现在正是个机会,让大小姐退出来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哦,你是担心学生运动的事会牵连到吗?”

苏纯钧:“现在也没人知道这场风波会搞多久啊。大小姐跟读书会的众人发生了矛盾,她也快要毕业了,趁着此时退出,正是时候。”

杨玉燕担忧道:“怎么?难道政府那边会很麻烦吗?”她还以为这就像是以前的各种活动一样,最多只有三个月的寿命,很快就会平息,大家还照样过日子。

苏纯钧苦笑,摸了摸她的辫子梢,说:“以后恐怕会越来越麻烦了。”他神色一改,郑重道:“你劝劝大小姐吧。以后你去读书,也不要参加什么活动或集会,更不要交太多朋友。认认真真只读自己的书就行。”

他担心以杨玉燕的性格脾气,在学校很容易被人盯上利用。

杨玉燕关上门,上了锁,还在思考苏老师最后说的话。

是啊,以后会越来越——危险。

她刚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认真思考过什么。

生命都不珍贵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那时,她觉得这个世界的命运已经注定了,所以她也从来没想过还能去做什么。她默默的做“杨玉燕”,做祝颜舒和杨玉蝉的亲人,尽量去报答她们的关心与爱护,尽量不给她们找麻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本来以为这会跟她在家里讨好父亲和母亲一样难熬,可这三年过去,她已经渐渐遗忘了过去的她是什么样了,好像现在这个爱说话、爱插话、爱挑嘴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

今天,苏老师的话像是打醒了一直以来懒惰的自己一样。

这片大地正在经受苦难,它的人民正在被掠夺被折磨,苦难是那么的漫长,但最终黎明还是到来了。不过在那之前,他们要度过漆黑的长夜,在荆棘中步行。

如果她能知道更多就好了。

可上课从来不认真,课本都没有翻过几次的她根本就不记得此时都发生了什么。

其实她隐约也有一点点的庆幸。假如她记得一切,那她该如何去利用这些帮助身边的人,帮助这个国家呢?她不知道,她全无头绪!那些伟大的人物太遥远了,只知道名字的她能够做什么?她连亲生父母之间的矛盾都解决不了,那这整个国家的重担放在她的身上,她又怎么承担得起呢?

现在这样更好。她只是一个小人物,只尽力尽自己所能,帮助自己能帮助的人,脚踏实地才是她应该做的。

她靠在门上陷入沉思。张妈出来看到,喊她:“不要发呆了,快去提热水洗漱一下,早点上床吧。”

杨玉燕连忙收起那些雄心壮志,跑去提了热水壶进房间,她坐在椅子上洗脚时,张妈提着汤婆子进来替她烘被子。

看到张妈提着那么大的铜壶进来,再替她把被子铺开,把汤婆子塞进去,周围仔细掖好,杨玉燕突然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张妈的年纪已经大了,她继续干全家的家务,真的太辛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连忙甩甩脚穿上拖鞋站起来说:“张妈,你不要管了,一会儿我把汤婆子拿出去。”

张妈没好气道:“你提得动?回头再砸了脚!行了,你就替我省些事吧。脚洗完了吧?自己去把水倒了吧。”

杨玉燕答应一声,欢快的跑去倒水,等回来又看到床头柜上放了一碗甜梨水。

“喝了记得去漱口再睡。”张妈说,“一会儿我关了灯,你就不要再跑去厨房放碗了,就放在屋里,早上再拿过去。”

张妈催杨玉燕上床,把汤婆子拿下来。被窝被烘得干干的暖暖的,一点湿气都没有,也不阴凉。杨玉燕的两只脚丫伸进被子里,舒服得直打哆嗦。

甜梨水还烫着,暂时没办法喝。

张妈继续在她的屋里转着,把一些零碎东西放回原位,袜子鞋子裤子衣服都叠好放整齐。

杨玉燕拥着被子,靠在床头,说:“张妈,现在家里的事越来越多,你这么辛苦,能撑得住吗……”

张妈回头说,“你们母女三个都不肯干活,我不干还有谁干?怎么,你还想跟你妈说给我加工钱啊?”

杨玉燕连忙说:“我以后也可以干家务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大声啊呀,“啊哟!可算了吧!有你姐姐添乱还不够?你看看厨房地上的那个大南瓜!我还想不出拿它怎么办呢!”

杨玉燕嘻嘻笑起来。

张妈看她这小模样,心里也疼她,坐在床沿,拍着被子说:“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你妈之前也跟我提过要不要再请一个人回来帮我干活……”

杨玉燕马上问:“行吗?那我们请吗?”

张妈瞪她:“不行!外面的人不知根底,请回来害了你们一家三口怎么办!你知道外面的劝业所里都是什么人啊?都是那些家里有赌鬼、有大烟鬼,还有……”张妈压低声:“还有从良的女人!那种人请回来,你们一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杨玉燕吓了一大跳:“劝业所里都是这些人吗?”

报纸上也报道过劝业所的事,做为一项极受人欢迎的德政,不但政府大加支持,就连杨玉燕也对劝业所的印象很好。因为劝业所是帮助穷苦人家的,而且它是会替女性介绍工作的。

张妈叹道:“不然呢?要不是家里出事,普通人家的女人怎么会去劝业所?只有衣食无着,又没有亲戚朋友可依靠,也没有一技之长的女人才只能去劝业所想想办法。就比如你,你要是想找工作,只需要将你女中的学生证拿出来,哪里的工作不能找?再比如我,要是你们家不请我了,我在菜市场放出风声去,立刻就会有人上门来请我!”

张妈自信的很。

杨玉燕赶紧应和:“我们家可离不了张妈您!您可不能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么一说,确实是这么回事。

张妈叹道:“但凡家里有一个男人管用,哪怕出去拉车,都不会让家里的女人饿肚子。那些家里有大烟鬼、赌鬼的人,你知道她到你们家以后会不会藏着祸心呢?我当年也是家里清清白白,爹妈都是老实的庄稼人,不怕我卷钱跑掉,才能出去做事,人家也才会放心请我。”

张妈自己也知道,年纪到了,自己的身体是大不如前了,她以前还担心过祝颜舒会等她老了以后将她扫地出门,但现在她早就不这么想了。别人再靠不住,她觉得杨玉燕是不会不管她的。

这母女三个全都是身娇肉贵的娇小姐,虽然读了许多书,能说许多大道理,可要放她们自己生活,那是万万不行的。

她也实在是放心不下她们。

有时她都觉得,祝颜舒就像是她娇滴滴的妹妹,杨玉蝉与杨玉燕这两个,就像是她的孩子。

张妈:“所以请人的事,就不必再提了。我能干的时候,我来干。等我干不动了,你们就只能自己干了。”

她拍拍杨玉燕的被子,“行了,你好好睡觉吧,别整天胡思乱想,明天还要去学校跟教授读书呢。”

杨玉燕拉住张妈,问:“对了,张妈,马天保……他们愿意搬过来吗?”

张妈:“说要想一想。不过我看,他们早晚要搬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那马天保的妈妈是得了什么病?”

张妈叹气:“说是头晕站不起来,一站起来就往地上栽。手脚都是好的,人也能说话会吃饭。现在在医馆那边住着,大夫每天给她针炙,不知道还能不能好起来。唉,这人一病啊,就活不久了。”

第二天,杨玉燕早上想跟杨玉蝉说话,但根本没有时间。一大早,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

祝颜舒嫌这几天东跑西跑的太辛苦,早上起来吃了早饭就又回去躺着了。

张妈要收拾小库房,给马家腾地方,还要扯一根电线进去,再装个灯,忙得很。买菜的事只好再次托给杨玉蝉,这一次就交待的更清楚了,连该买什么菜,在哪个摊子前买,摊主姓什么叫什么,买多少钱的,都交待的一清二楚。

张妈把菜兜子递给杨玉蝉,说:“你先送燕燕去学校,然后直接去买菜,买完再回来。”

杨玉蝉哪有功夫跟杨玉燕说话谈天?推着这个拖拖拉拉的妹妹出了门,坐上黄包车直奔大学,到了地方放下她,还想跟代教授打声招呼的,无奈代教授正在忙,她只好把杨玉燕交给了施无为。

施无为郑重接管杨玉燕:“你放心,我一定会看好她的,不会让她乱跑出去。你中午来接她时,她一定是好好的。”

杨玉蝉又转头交待杨玉燕不要在学校里乱跑乱转,就在小楼里待着,上课下课都要跟同学在一起,她中午过来接她。

交待完她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施无为对杨玉燕感叹:“你姐姐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她一会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吗?”

杨玉燕:“她要去买菜,去晚了就没新鲜的菜了。”

施无为对菜十分有心得,因为他家就是种地的。他叹道:“城里的菜都太贵了。”他自己家吃菜去地里扒就行了,就是镇上的菜也比这城里的菜便宜得多,他刚到城里时,第一次知道青菜还能卖钱!拿几根葱换不就行了?

杨玉燕:“那你下回可以跟我姐姐说说怎么买菜,她这两次买回来的菜都不太好。”

施无为更加惊讶:“这有什么难的?”

杨玉燕叹气:“我也不会啊。”

施无为看了杨二小姐一眼,开始替苏纯钧担心了。显然他的未婚妻不通厨艺,是个正宗的大小姐,那以后苏同学家里的日子可就不太好过了,必定麻烦多多。

这么一想,好像还不错?

施无为顿时觉得以前被苏同学欺负的鸟气消了不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杨玉燕很担心会被代教授提问,因为她休息一天根本没有看书,而且之前学的词和词组也都不太记得了。

不过她担心的事统统没有发生!

因为代教授今天给大家讲的是数学课。

跨度从中国古代的《九章算术》到阿基米德。没有课本。杨玉燕第一次具体的了解了阿基米德他是一个希腊人,而且成就不止是在数学上,还包括神学、天体、物理,以及人体解剖,还有政治。

她对阿基米德的认识在这一上午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她保证以后再有人跟她提起阿基米德,她肯定不会只想起来“阿基米德原理”这一句话,她还会在脑海中复习阿基米德这个人类的先驱者,拥有超越时代的智慧,以及超高的运气和政治素养,从各种围剿和抓捕中成功逃脱了半辈子。毕竟在人人都以为世界是一个平面的时候,在人人都相信神明控制日升月落并住在天上的时候,你突然对所有人说皇帝和政府说的都不对,这就是在动摇国本啊!不抓你抓谁?

代教授这么说的时候,底下的学生都会心的笑起来。杨玉燕因为年纪小,被特许坐在第一排靠墙的座位上,就在代教授眼皮底下,走神是不可能走神的,代教授时不时的就要看她一眼,说到好笑的地方时都会看着她笑,而他讲三十分钟至少能把大家逗笑十几次,这她怎么能走神呢?那不就听不到好笑的地方了吗?

不过代教授讲课是真的大胆,他时不时的就穿插几句报纸上或政府上的事,言辞十足辛辣,引人发笑的同时又令人深省。

就比如过完年之后街上突然多出来的那些宪兵,代教授就说“大兵们过了年就要出来上班,实在是太辛苦了。幸亏大人们好心,放他们在家里过完年,还过了元宵呢”

众人就又要笑。谁都知道,大人们都更愿意去唱歌跳舞,没有人愿意做事。至于到底是上面体恤下情才过年后才办事,还是大人们都不乐意在过年时还要辛苦,误了他们收钱,这人人都清楚。

顺便,她还学了十几个希腊字母,它们就是数学符号和某些元素符号,这就意味着她记住这些希腊字母后就等于一口气学了三种!这对学渣来说真是好消息,她再看那些字母都觉得它们变得可爱多了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下课时,杨玉燕只觉得意犹未尽,她还从来没觉得上课的时间过得这么快过。学生们不想下课,求代教授多讲一会儿,她也是这么想,跟大家一起拍桌子跺脚,耍赖皮不想下课。

这种事在以前简直是不敢想!

哪怕是苏老师上课,她都没有不想下课。

学生哪有喜欢上课的?

今天她这个正宗学渣算是体会到这千年难得一遇之奇事了。

代教授看了一眼表,说:“那就再讲五分钟。”他想了想说,“这样吧,你们每个人说出几本你们最喜欢读的书名吧,大家互通有无,都趁这个机会扩展一下自己的书单。不过先说好,可以向同学借书,但不能强借。什么书都可以。”他的目光在教室里一转,杨玉燕的心一提,果然他就看过来了。

他咧嘴一笑,走过来坐在她的桌子上,亲切的说:“燕燕,你平时看的书,随便给大家说几本。就说你印象最深刻的。什么书都行,咱们现在放松一下,不用太严肃。”

整个教室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了。

杨玉燕瞬间紧张起来,可代教授就在她身边,无形中替她壮了胆,她也不想辜负代教授的希望,于是试探的看了他一眼。

真的什么书都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可没看过什么正经书,全是。

代教授重读:“什么书都行。”

杨玉燕想了一下,她最后看的一本就是那本中西结合的罗密欧与茱丽叶了。于是她便说了这个。

整个故事是非常简单的,就是两个年轻的男女相爱,被家人拆散,相约自尽的故事。跟真正的罗密欧和茱丽叶相比,当然多了更多的趣味性。

比如罗密欧变成了罗公子,号闲柳居士。茱丽叶变成了朱丽叶,身边还有一个红娘呢。

凡是看过西厢记或读过《西厢》的学生都会心的笑起来。

当然,学生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读过《罗密欧与茱丽叶》,看过《西厢》或读过《莺莺传》。

还有人看过戏,但没见过钢琴。

杨玉燕觉得好笑的地方,并不能引起所有人的共鸣。

就比如施无为,他没看过戏,更没看过《西厢》,他在家乡只听过大戏,那还是在同村有喜事和丧事的时候听的,他到城里来以后根本没去戏院子逛过,那都是公子少爷们去的地方,他进去连门票都付不起。他到大学以后才接触了西洋文学,他知道莎士比亚,但他没读过《罗密欧与茱丽叶》。他认识钢琴,但没听过太多钢琴演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说钢琴与二胡同台演奏令她发笑,整间教室里只有三四个人跟她一起笑起来。

如果不是代教授一直在旁边陪着她,她早就不敢继续说了。

一个女学生听完以后,问她:“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故事可笑呢?或许它有许多不足的地方,但他们的感情难道不感人吗?”她手里还握着手帕,显然刚才听说故事中的恋人自尽后还哭了。

杨玉燕从刚才就一直忍不住看她,此时听她发问,也想问她:“我讲的有那么感人吗?你为什么会哭???”

她瞠大的双目显示她真的是真心发问,半丝假装都没有。

因为整间教室里,除去听不懂的,听的懂的只有她一个人哭了,剩下的女生中有的只是觉得听这种男女相爱、私会的故事有些尴尬,有几个脸红了,还低下了头。这个她还能理解,但她真的不觉得自己的讲述有那么强的感染力。

不过,还真多亏了这个认真听故事的女生,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坚持讲下来。

教室里的同学又纷纷去看这个女同学,她身边的女同学也赶紧拍她的肩和手臂来安慰她。

代教授做了一个手势,温和的看着那个女同学:“我也好奇,为什么呢?”

那个女同学早已平息下来了,她回望关心她的女同学们,才回答杨玉燕:“因为他们为了坚持自己的感情,太艰难了,没有人理解他们。你也不能理解,对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点点头:“对。”

女同学摇摇头:“那我也不用多费口舌了。”

杨玉燕皱眉,她很讨厌被怼,现在她就觉得自己被怼到了,大概这是遗传自前世的嘴炮修养,她从前世带来的戾气令她到现在才能发泄出来。

她扬高声重重的说:“自尽是最蠢的事,只要活着,才有可能最终与爱人厮守在一起,而且我也不觉得爱情有这么重要,我的人生有很多想做的事,就因为跟一个男人的爱情不成功我就要去自尽?永远不可能。”

教室里有几个学生轻轻鼓起了掌。施无为也在鼓掌,他跟许多同学都是想做一番事业现在才会努力学习的,什么都不能让他们放弃努力。

爱情绝不是最重要的事。

现在的报纸上总是在鼓吹爱情自由,爱情神圣,封建社会压迫人的自由意志之类的东西。

代教授就说过这是因为报纸上的人不敢说真话,他们所说的“爱情”并不真的只是爱情,而是许多东西的代指。

并不是爱情自由,而是“自由”。封建社会也并不只是压迫了人追求爱情的自由,它压迫的东西太多了,这太多的东西都不能堂而皇之的拿出来讨论,所以只能借“爱情”之口来一抒胸意。

代教授看着那个女同学,然后又移开目光:“现在很多人借着这股东风,将仁人志士们口中的爱情狭义的理解为男女之情,大行方便,你们要具备分辨能力。”不过他说完以后就笑着说,“我只插这一句。你们继续,继续啊。”他对女同学说,“杨玉燕已经说出了她的看法,你也不要敝帚自珍,把你的看法跟大家分享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他同学都看向女同学,施无为带着说:“讲一下嘛,课堂讨论没有关系。”

女同学思考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言,说:“因为你们都不了解来自家族的压力有多强大。他们会不停的逼迫你们,让你们遵照他们的意志行事。而当你真的听了他们的话以后,日后每一步,都只能照着他们的话去做,你将永远都没有办法有自己的思想。”

她低垂下头,似乎已经不堪重负。

教室里变得沉默压抑起来。或许喊口号更简单一点,但没有人能体会另一个人的痛苦,所以他们没有人可以代替她发言。

而他们在这间窗明几净的教室里读书,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艰难痛苦。只是其他人藏得更深,没有被人察觉。

杨玉燕沉默了一会儿,仍坚定的说:“但自尽仍然是最蠢的决定!”

女同学愤怒的瞪着她:“你不是他们,你怎么知道他们正在经受什么样的苦难呢?你站在一旁这么说当然轻松!”

杨玉燕这时想到了金小姐,或许这个女同学也遇到了和金小姐一样的情况。

假如是金小姐,又该怎么办呢?是不是只有自尽这一条路可走呢?不自尽,又要如何破局呢?

杨玉燕:“如果是这个故事里的这对青年男女,他们的爱情受到了反对,他们必须各自嫁娶,不能再相见。”她顿了一下,高声说:“但他们的父母必会死在他们的前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教室里鸦雀无声。

杨玉燕知道这番话有多么大逆不道,可能她的名声都要完蛋了。

但她害怕这个女同学真的会选择自尽。假如她也遇上了同样的事,假如她也钻起了牛角尖,假如她认为自尽轻松又浪漫……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报纸上说什么的都有,这本来就是个百无禁忌的时代,旧神破除,新神未立,群魔乱舞……她有一个杨虚鹤做亲爹,说什么都行,都算到他头上去。

“他们可以等,而他们绝对会等到那一天。等到压迫他们的人或物都不复存在以后,假如那时他们的爱情还在,那他们就可以在一起。”

这番话带来的冲击足够大,何况又是杨玉燕这个比他们更小,看起来是个大家闺秀的小姑娘说的呢。

所有人都在思考,一时没有人说话。

那个女同学显然想不到还有这个“比谁活得久”的选项。毕竟爱情一定要发生在豆蔻年华,假如不能与爱人结合,那爱情就理所当然的破灭了,假如还要被迫与他人结合,那爱情更加碎的一干二净。

她摇头,结结巴巴的说:“那、那怎么行!那样的话……!”

“就不是爱情了?”杨玉燕反问她,“除非你们到时都变心了,不然当然可以在一起。还是必须要在十几二十岁的年纪,要在你们都青春貌美的时候,还要都是纯洁之身,爱情才能圆满呢?你追求的到底是纯洁的爱情,还是你爱的那个人呢?当你年老色衰,他满脸皱纹,你们就不能相爱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同学哑口无言,显然,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杨玉燕也没有趁胜追击,这毕竟只是一场“课堂讨论”而已。

代教授看了一眼手表,适时的宣布:“下课了。”他拍拍杨玉燕的肩,说:“走,我给你找两本书看!”他左右一望,示意她不要声张:“我们不告诉别人,我悄悄给你。”

在大学里,书可是最宝贵的了。杨玉燕瞬间领会,像孙猴子一样,装作若无其事的跟上了代教授。

所有的同学都纷纷出去了,那个女同学落在了最后,她心不在焉的收拾东西,一抬头就已经看不到杨玉燕了。

施无为走过去叫她:“你是不是想找杨玉燕同学?”

女同学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管你什么事?”

施无为:“她虽然年纪小,但说的有道理。你还不服气?还是服气了,想找她再讨论讨论?”

女同学把书包一甩,一句话不答,径直从教室里出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杨玉蝉在菜市场辛辛苦苦的买好了菜,提着沉重的菜兜子来到街边,却四面都望不到一个拉黄包车的,她等了许久,手指都勒酸了。

眼看太阳已经高挂,她还要先把菜放回家,再去学校接杨玉燕,实在不能再等下去,只能提着沉重的菜走回去。

她气喘吁吁,两条胳膊都酸得抬不起来,手指都被勒得失去感觉,这才终于回到了家。刚刚走进大门就看到两三个租户抱臂站在门厅那里,全都勾着头往一个方向看。

看到她回来,租户们纷纷来找她问:“大小姐,这个小房间也租出去了?一个月多少钱啊?”

“哎哟,不是说不租的吗?早知道我们一家就租这一间了哟!”

“这一间应该不到十块吧?那就好便宜了!”

杨玉蝉不敢多说一个字,嘴里说着“让让、让让”挤进去,跟着就看到马天保打扮得像个工人,挥汗如雨的在干活。张妈站在一楼小仓库的门旁边,指挥着他:“你不要用那么多的水呀,把拖把拧一拧,不然这地到明天也干不了的!”

张妈看到她,唬了一跳,赶紧使眼色让她上楼去,还挡住马天保的视线不让他看到。

杨玉蝉心有迟疑,脚下慢了一步,就被张妈连推带搡的推上楼,一路推到了家。

进了屋,张妈关上门,才去接她手里的菜,接过来就赶紧打开看:“大姐,怎么现在才回来?你买了什么?”

幸好菜没买错,也买得还算干净新鲜,张妈松了口气,将菜提到厨房,出来说:“大姐,你赶紧去接燕燕吧,这些我来收拾。”她交待道,“对了,你一会儿下去千万别跟你同学说话!我也交待过他了,不许他跟你说话!”

杨玉蝉道:“张妈,我们是同学,打声招呼也没什么,不用这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叫道:“大姐!他是一分房钱也没掏的!你没见今天多少人围在那里?你妈做好事,白把房子给他们家住,要是让人知道了,人人都上门来要白住房子怎么办?世上的可怜人多得很,不止马家一家可怜!”

杨玉蝉:“哪会上来说要白住房子?”

张妈翻白眼:“不白住,要是逼你妈减房租钱呢?现在外面人人都在涨租子,你妈十年不涨一分租,已经够菩萨心肠了!可惜,人都是不会感激,只想占她便宜的。要是让人知道马家不花一分钱白住了那一间房子,你瞧瞧会有多少人在背后说闲话?”

杨玉蝉被张妈教训了一通,不得不承认张妈想得通透,是她想得简单了。

“我知道错了,我会小心不说出去的。”杨玉蝉说。

张妈可不相信她,再三叮嘱:“我都跟马天保说好了,跟他讲祝家的房子白给他住是看在你们是同学,他们一家也可怜的份上,可祝家楼里租房子的人多,你们母女靠这个吃饭的,让他们一家千万不能把这事说出去,不然惹恼了租户们就是断你们家的财路!那就是恩将仇报了,到那时,他们家也别想白住房子了!”

张妈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马天保当然不敢犯一丁点错。他答应张妈,住进来以后,一定不会向人露透他与杨玉蝉是同学,两人还曾经谈过恋爱。幸好他上一回登门是在晚上,没有被人看见过,还能瞒得过去。他父母也都不会说的。

只是光马家答应不说出去还不够,杨玉蝉和杨玉燕这两个人也要好好交待才行。张妈觉得杨玉燕还好,杨玉蝉最容易说漏嘴。

她抓住杨玉蝉三番两次的交待完,说得杨玉蝉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借着要去接杨玉燕回来吃午饭,张妈才放过她。

张妈看了一眼钟表,慌道:“哟,我要赶紧做饭了!都这个时间了!你也快去吧。”

杨玉蝉拿上钱包,想起回来的路上没有黄包车,担心道:“菜场那边都叫不到黄包车,不知道是怎么了。”

张妈:“咱们家这边有车,你出去喊一辆就行。管他怎么了,等晚上苏老师回来问他就知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下了楼,到一楼时看到围着的人更多了,她脚步渐慢,缓缓走过去,看到了人群中的马天保,他闷头干活,谁搭话都不搭腔。

他的头发里全是灰,像是多日未洗过。他身上穿一件发黄发灰的旧衬衣,像是校服中的那一件,但已经脏的不像样子了。下面是一条破了洞的裤子,全是灰土,裤脚挽着,鞋是布鞋,不是他以前穿的皮鞋,不知是不是不合鞋,鞋头破破烂烂,后面趿拉着。

他看到她,浑身一僵,马上就避开了视线,低头不看她。

楼梯口处的人都让开路。

围着他的全都是租户家中的妇女,正是做中午饭的时候,个个都围过来看热闹。

小仓库跟走廊差不多宽,没有窗,以前也没有灯,现在一盏昏黄如萤火的灯挂在里面。

小仓库还没有腾空,里面还摆着好几个大箱子,这些箱子张妈挪不动,都叫马天保搬到楼上去,马天保正在挪一个楠木大箱子,弯腰干活不说话,像个哑巴。

大概因为他看了杨玉蝉一眼,一个妇人就指着杨玉蝉笑着说:“这是我们大小姐,还有个二小姐,认认,可别以后看到不认识再冒犯了。”

杨玉蝉的脸僵得很,嘴巴也是僵的,手脚也是僵的,什么也没说,只是加快脚步从人群中通过。

她走过时,马天保声如蚊喃的唤了她一声“大小姐”。

杨玉蝉的心像一块石头,沉沉的落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闷响。她耳鸣如鼓,走到街上才听到尘世的声音,车水马龙的人潮声,汽车的汽笛声,还有一辆黄包车看到她站在那里就过来兜揽生意:“小姐,坐车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昏昏又匆匆的赶紧上了车:“去大学。”

黄包车的车夫立刻欢快的奔跑了起来,“好嘞!您坐稳了!”

她的眼睛干涩,没有流泪,但心里却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痛苦。

她与马天保的爱情,结束了。

杨玉燕见到杨玉蝉时,本想替她介绍今天一直照顾她的施无为,还想说一说代教授借给她的两本法文诗集,但她度量着杨玉蝉的脸色有点僵硬,为人也有些沉默,所以把这些闲话都咽了回去,一直保持安静直到回了家。

等她看到一楼的马天保时就知道为什么杨玉蝉的脸色这么难看了。

一楼那里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不止是租户,还有旁边的邻居,都是没事做围过来的。

看到杨玉蝉接杨玉燕回来了,都纷纷主动打招呼。虽然祝家母女三人平时吃穿用度并没有什么格外出众的地方,但她们这一家仍然算是这一片少有的可以称一声“太太”、“小姐”的人物。

虽然佣人只有一个,家里也没有汽车,所穿都是布衣,一年才做一身新衣,祝颜舒身上的首饰十年未换,杨玉燕和杨玉蝉姐妹俩更是什么也没有,头上手上都光秃秃的,去年过年才看到两姐妹耳上挂上了银钉子,银的呢。

开店卖布的老板娘还会在手上戴大金镯子呢。

所以“太太”、“小姐”什么的,也带有几分嘲弄的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邻里邻居的,见祝家将小仓库也收拾出来租出去了,都纷纷猜测是不是祝家缺钱了。

于是租户们开始担心是不是要涨房租,毕竟他们现在的房租已经十年没涨了。当然,放在十年前,祝家的房租是一点都不便宜!当年可是这一片最贵的呢!

只是十年都不涨,现在反倒变成最便宜的了。

一个租户看到杨玉蝉和杨玉燕,马上高声说:“这房子,十年都没有修过了呢!我家的地板好几处都翘了呢!”

“墙上也掉皮了!”

“墙壁发霉呢!”

“衣柜都生白蚁了呢!”

一个个争相抱怨起来,纷纷暗示祝家的房子虽然没有涨价,但是也已经很旧了,他们住得也很不舒服了,现在的价格才是配得上房子的,再涨价就不合适了。

还有人觉得杨玉燕年纪小,嘴巴不严,拉住她问:“你们家新租出去的这一小间,多少钱?”

杨玉燕信口胡扯:“十块。”

杨玉蝉连拉都没拉住,瞪都来不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想那个问话的租户哦了一声,“十块哦?”她与身后和周围的人交换着不明的眼色,仿佛有什么高端会议在他们的眼神交流中正在进行。

另一个人也发现杨玉燕很好哄骗,连忙也跟着问:“算不算救火费、水费、电费和卫生费?”

杨玉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当然不算啊!十块是房费,那都是要另算的!”

杨玉蝉惊讶的发现那些本来围着马天保叽叽喳喳个不停的人中很多都面露喜色,也没那么吵了。

杨玉燕提着书包,用书包开路,说道:“叔叔阿姨们,放我们上去吧,我肚子都要饿扁了,这种事你们不要问我们姐妹呀,我们又做不了主,你们问我妈去嘛。”

楼梯口的人赶紧让开了,一个女人疼爱的摸了下杨玉燕的头发:“瞧你这小东西,真可人疼!快上去让你家张妈给你做点好吃的吧。”

两姐妹穿过人群上了楼,楼下的人也散了。

马天保耳根终得清静,才要松一口气,一个形容干瘦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小声对他说:“你受骗了!这间屋子最多六块钱就可以租下来,十块钱那都是大屋子,至少可以放一张床一个衣柜再加一张桌子,你住这里太亏了!”他对着那些散去的租户的背影使眼色,“他们本来以为你租得比他们便宜,一听你比他们租得更贵,这才走的。”他说,“我在外面有铺子,我家的房子更便宜,你要是去我家,一个月只收你五块钱,怎么样?”

马天保推着最后一个大箱子,干巴巴的说:“让让。”

他半分都不肯搭理那个人,那个中年男人气得骂了他一句“神经病”就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为了保证治安。”苏纯钧咽下嘴里的饭菜,才回答了这个问题。

关于为什么街上到处是宪兵在巡逻,那当然是为了保护百姓的安危,保护城市的治安与秩序。

今晚张妈做了一道非常好吃的酿豆腐,肥嫩的猪肉和软嫩的豆腐就像一对美好的夫妇,没有比它们更相配的了。

配上米饭更是让人放不下碗。

杨玉燕已经吃饱了,正是想听故事的时候,连忙问他:“是外国人要闹事吗?还是在防备学生?”

桌上的女人们都吃饱了,连张妈都假装要来问他们喝不喝甜汤站在餐厅门口。

唯有苏纯钧还未吃饱,他看起来想把桌上盘子里的菜汤都喝了,他意犹未尽的放下碗,目光四处寻觅,最后倾注到张妈身上。

张妈叹道:“锅里还有一点,我去盛过来。今天我可是整整蒸了一锅的米啊!唉,还要给楼下送!”

她转身去盛饭,苏纯钧就体贴的等张妈回来再继续说。

等他将盘中的菜汤浇到米饭上,才道:“原因未可知。部里的先生们都说不知道,我们财政局是个小衙门,局长和两位副局长都不在,一点消息都听不到。不过我猜……”他吃了一口米,咽下去才在众人的期待中小声说:“可能是因为外界的压力……”他含糊了一下,没有说是什么压力,继续道:“参谋部的先生们都认为,政府应该拥有更强而有力的力量。”

杨玉燕尚在迷茫中,祝颜舒就已经听懂了,脸色顿时变了。她放在桌上的两只手握到了一起,声音也变小了,“……要征兵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根本没有跟桌上的女人们对视,反而对盘中剩下的几粒葱花发生了兴趣,誓要把它们都捡起来吃掉。

杨玉蝉的脸都白了,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声音刚要提高就被祝颜舒一把拉坐下来,椅子被撞得咣当响。不过等她坐下来以后就冷静下来了,她的声音也细得像被掐住了嗓子:“不会吧!他们会在城里抓人吗?”

她看向祝颜舒,想寻求母亲的安慰,然后看向张妈,杨玉燕,最后转到苏纯钧身上。

苏纯钧几口吃光剩下的米,放下碗,在寂静的餐厅里这声音大的有点吓人。

“不知道。”苏纯钧说。不过他的表情可不是不知道的样子,他很严肃,不像在开玩笑。

桌上的女人也没有人当他在开玩笑。

苏纯钧停了一会儿,没有用虚假的话来安慰她们,而是诚实的说出他的推测:“财政局现在积了很多欠款没有付,白条装了三四个屋子。局长与副局长都躲进了医院去躲账。但并不是真的没有钱。我猜……财政局捂住了一大笔钱,不知要做什么用。”

这话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把什么都说了。

哪怕是街边的贩夫走足都知道,现在政府花费最大的东西,就是军-火。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要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在这个时候,哪一方的人都想要这个,也最想要这个。

苏纯钧说财政局捂了一大笔钱没有用,宁可欠款堆成山。那这笔钱要用来干什么呢?

总不见得是要给老佛爷建花园子过寿吧?

然而,买来了给谁用呢?

宪兵队现在才几个人?总不会是给宪兵队用的。

所以,苏纯钧前后这么一串就知道了。过年前政府假装要整顿报纸书刊杂志和学生游-行,将整件事瞒得滴水不漏,拖到了三月末。

现在宪兵队的人开始上街了,这就表示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或许,“货物”已经到了。

政府的先生们只是要最后再瞒上几天,令街上的人无暇他顾。

苏纯钧叹气:“或许也只是我想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已经平静下来了,她严肃的说:“苏老师,今天晚上的事,就当你没说过,我们也没听到过。”

苏纯钧唔了一声,转头对杨玉燕笑着问:“你去学校不要对同学说,免得吓着他们了。”

杨玉燕迟疑的点了点头。

苏纯钧看了一眼杨玉蝉,仿佛是对杨玉燕解释:“学校里是不会有事的。我已经去见过校长和代教授了。”

祝颜舒哪里不懂苏纯钧真正担心的是杨玉蝉说出去。她转头对杨玉蝉说:“你也不许告诉你同学!一个字都不许说!这种事讲出去,是要引起恐慌的!”

杨玉蝉被祝颜舒这么严厉的警告,连忙答应下来:“我不会乱说的,妈,你放心好了。”

祝颜舒还是不能放心。两个女儿的性格她非常清楚,跟杨玉蝉比,杨玉燕明显没那么多“公心”,她更看重家人与朋友,让她为了外人牺牲家人和朋友,她是绝对不肯的。而杨玉蝉却更无私一点,她大概是把脑袋读坏了,有时会头脑发热。

祝颜舒不敢冒险,她看了杨玉蝉一眼,决定稍后用别的方式拖住她。

她对张妈说:“张妈,张妈!”

张妈从听到“征兵”起就吓得脸色苍白,此时方回神,忙道:“太太,您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瞪了她一眼,“这么要紧的时候,我都指着你帮我呢。”

张妈叹道:“唉,我是一听就腿发软啊。”

祝颜舒:“我们一家子都是女人,抓不到我们头上来的。你明天去外面多买几袋粮食回来,大米、麦子、玉米、红薯、土豆,什么耐放买什么。对了,油和盐也买一些,还有煤。”

张妈连忙答应下来,道:“对对对!应该多买点!过几日肯定会涨价的!”

祝颜舒再对杨玉蝉说:“你去找张纸记下来,明天跟张妈一起去。”

杨玉蝉点点头,转身去寻笔记本与笔了。

安排完这两个,她再看杨玉燕,没好气道:“你给我乖乖去读书,上学,不许偷懒!”

杨玉燕果然十分惊讶:“什么?我还要读书吗?”

祝颜舒冷笑:“天塌了你也要给我去读书!快去!”

杨玉燕见状就知道祝颜舒只怕有事要与苏老师商量,不想闲人在旁,就主动帮着把桌上的碗盘都收起来,才回了房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二小姐走了以后,祝颜舒才对苏纯钧说:“苏老师,我们母女的安危,多亏您照顾。”

苏纯钧诚恳的说:“祝女士,容我冒犯,我在心中早就将自己当成是祝家的人了。”

祝颜舒便笑,笑完再叹:“这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了。”

苏纯钧:“总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祝颜舒压低声说:“接下来,会不会向我们摊派什么费用?”

这是必然的。

一旦开始征兵,跟着就是摊派。穷人家出人,有钱人出钱,众志诚城,同抵时艰嘛。

祝颜舒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家没少捐钱。

不过祝家从来都是把钱“捐”到大人们的口袋里,大人们被喂饱了,在摊派的时候就会对祝家抬一抬贵手。

不然祝家撑不到她长大结婚就要完了,祝家楼也保不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还打算劝一劝祝颜舒找门路,见她这就想到了,心中佩服万分,连忙说:“现在还没有风声。”去庙里磕头还争着烧头柱香呢,去晚了佛爷都不记得你是谁,哪还会记得你的所求呢。

祝颜舒便知道自己这香是可以烧到前头去了,她想了想,请苏纯钧稍坐,起身去拨了个电话。

电话拨通,她笑盈盈的说:“廖太太,明天有空吗?一起来打牌啊!”

约下牌局以后,祝颜舒转回来,对苏纯钧说:“我久未在外走动,不知外面的大人们现在哪一个比较好说话?”

苏纯钧说:“这事,县官不如现管。我觉得,还是别找大人们了,现管着宪兵队的队长与我相熟,我先找他说说话。”

祝颜舒连忙问:“这位队长好不好说话?”

苏纯钧比出一根手指:“要是有这个数,就比较好说话了。”

祝颜舒捂住胸口:“一万块?”也不是不行,她心里盘算着去银行取钱还是开个支票呢?

苏纯钧连忙摇头:“用不上,用不上!一千块就行!”

祝颜舒反倒觉得这个数有些少,皱眉:“够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笑道:“头回磕头,不能给太多,不然养得他胃口大了反而不好。”

祝颜舒这才放心,笑道:“这也有道理。那就听你的吧。”

第二天,祝颜舒早早的给杨玉蝉安排了许多工作。

祝颜舒:“你先送燕燕去学校,然后回来帮张妈去买东西,你要把账都记下来,算清楚钱,不要让人哄骗了!回来我要看的!”

杨玉蝉一一答应下来,问她:“妈,你做什么去?”

现在才八点半,祝颜舒已经穿戴整齐还化好了妆。

祝颜舒拿起手袋说:“我约了人打牌,中午可能就不回来了,你记得下午盯着燕燕,让她读书写作业啊。”

杨玉蝉一整天忙得头昏脑胀,跑了好几个粮店米铺,又要接送杨玉燕,还要替她辅导功课,盯着她复习,被杨玉燕气得险些在客厅里上演姐妹相残的戏剧。

“这不是学过吗?你怎么不记得了?这个词怎么念!”杨玉蝉牢头凶恶的面孔十分的吓人。

杨玉燕盯着那已经陌生的俄语单词,就像已经遗忘的情人,连姓名都忘得一干二净,盼着能与它心有灵犀,它能跳起来自己告诉她读音和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饺子,这个词是饺子的意思,你还记得酸奶饺子吗?”杨玉蝉努力启发杨玉燕的回忆。

杨玉燕在如此重压之下,真诚的说:“我觉得这饺子一定不好吃……”这是她对这个单词唯一的印象了:“代教授也说它不好吃。”

至于怎么读……对不起,这个就真的不太记得了。

杨玉蝉气到爆炸,又要高声。

还是张妈不堪其扰,从厨房出来说:“你不要骂她,越骂她越想不起来。燕燕,去替我到外面的肉店买一两板油回来,快去。”

杨玉燕如奉纶音,马上拿着钱包跑了。

她噔噔噔跑到楼下,刚好看到两个宪兵登门,门口的租户瞬间都跑了个没影,砰砰砰把门都关上了。

不过杨玉燕倒是不惧,她是知道自家每个月都要给宪兵队送钱的,以为这是来收钱的,迎过去说:“不是五号吗?到时我们将钱送过去,不会少一分的。”

那两个宪兵也知道祝家楼一向对他们客客气气的,每月都送钱过去,所以他们也客客气气的。其中那个看起来衣着干净整齐一点的,刻意站得离杨玉燕远一些,不吓着她,笑着说:“是上头又有了新规定,我今日只是来通知一声。以前每个月十二块的治安费,从这个月起就要涨了。”

杨玉燕便问:“涨成多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宪兵从怀里取出一张通知,另一个宪兵手里就提着浆糊。他先把通知递给杨玉燕看,上述所言与宪兵所说是一样的,治安费确实是要涨,从十二块涨到二十六块。

杨玉燕还给他,“涨到二十六?”

宪兵摇摇头,说:“今天下午才通知的,不是涨到二十六,而是涨到四十。”

杨玉燕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冷气。

宪兵苦笑:“这钱也落不到我们手里,真不是我们要收的。”

他向杨玉燕示意要将这通知贴到大门上,她点点头以后,他才贴上去。贴好,他对杨玉燕说:“二小姐,这样,这钱到月末就要收齐的,到时我们再来。”

杨玉燕站定,目送他们出去。

苏老师昨晚说的话,要慢慢应验了。

宪兵走了以后,租户们才敢开门探出头来,看杨玉燕站在那里,一个妇人快步出来小声问:“二小姐,宪兵上来是什么事?”

杨玉燕指一指门上的通知,妇人上前去看,看到治安费涨到二十六就吓得跺脚:“这涨了一倍多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他早在看着的租户也赶紧出来,看到通知都脸色不好看。

杨玉燕:“他刚才对我说,不是涨到二十六,而是涨到四十。”

这下租户不是脸色不好看了,都要吓傻了。

一个男人吓得脚软,“四十?!”他扑到通知前看,“上面写的是二十六啊!”

另一个租户说:“上面写多少跟他收多少有什么关系?他就是多收,你还能跟他讲理?”

大家都习惯这种事了,没有人以为杨玉燕在说谎骗人。

一个穿着白色棉织网罩衫的妇人算了一下账,“收四十,一家要出两块钱!”

另一个人说:“不止,两块多,这楼里一共才住了十六户。”

“这应该是按房间大小算吧!”一个男人马上说,“我家房子小!”

剩下的人纷纷争执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怎么不说按人口算?人口多便交得多?”

“啊呀,不要吵了!反正谁家都逃不掉,都要交!”

杨玉燕趁他们吵着,自去肉铺买板油,结果到了肉铺看到肉铺门前也贴了通知,肉铺老板坐在凳子上,仿佛已经灵魂出窍。

杨玉燕喊了他好几声,才把他喊起来切肉。

杨玉燕看那通知上写收他十五块。

她问:“他们收你多少?”

肉铺老板苦笑:“一百五十块。”

涨十倍?!

杨玉燕提着肉回去的路上,眼前都是肉铺老板青灰的脸色与无神的双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马天保拉着借来的板车,满怀希望的走着。他不停的说话,安慰着后方的父母。

马母歪在板车一角,脸上不停的往下淌泪,却不敢出声让马天保听见,怕他难过,只是不停的“嗯、嗯”应着声。

她擦掉眼泪,也替躺在板车上的马父擦去了眼泪。

马父在这短短的数月间衰老了,他的头发全白了,也快掉光了,头上戴着一顶捡来的帽子护住头皮,避免着凉。他躺在板车上,身上盖的被子和身上垫的全都是捡来的,板车上还垫了一层草,让他能躺得更软和一些,也更暖一些。

他瘦了很多,像一把枯瘦的骨头。就算是这样,他也努力把马母的双脚抱在怀里,替她取暖。夫妻两人努力倚靠在一起,不想给儿子增添更多麻烦。

马天保这几天一直在说,不停的说。

“这下就好了。我们搬过去以后,我就能找更好的工作了,也能赚更多的钱了。妈跟爸的药也更好买了,你们可以躺在家里,我到外面干活,路上也不花时间,那边可以生炉子,也有门,还有灯呢!屋里又亮又干净,挺宽敞的,我都打扫好了,就是我昨天拖地拖得有点湿,不过有床!祝女士借了我们两张床,还有被子枕头呢。”

马母张了几次口,终于问出来:“你和那个姑娘……还……”

马天保瞬间安静了下来,过了许久,久到他拉着板车喘得越来越厉害,他才说:“我配不上她。她是个好姑娘,我不想耽误她。妈,就把她的事忘了吧。”

马母抹着泪,重重的点头,沙哑的应道:“好!这样更好!”

马天保不敢再冒一丝风险。他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点希望,可以带着全家活下去了,他不想再出什么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假如他和杨玉蝉继续谈恋爱,祝女士把他们赶出去怎么办?

他们真的不一样。

他此时才发现,他以前的想法是错的。

他以为他是凭自己上的大学,其实不是,是金家让他上的大学。

他以为他与金家是可以分开的。可其实他受金家恩惠太多了,他与金家是无法分割清楚的。

他不止是在金钱上受金家的帮助,他在自己的心灵上也借助了金家的势。

以前他与金家的公子小姐谈笑风生时,也将自己看做是与他们平等的人。他只是没有金家的财富而已。

他刚巧也不想要财富。他更想实现自己的理想!

但剥去了他身上的这些金家送给他的光环之后,他才发现,他错的离谱。

他是一株无根的浮萍。

他的父母,大字不识一个,却比他清醒的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努力给他提供了最优良的条件,用他们的血肉替他铺平道路,才让他能去大学读书,获得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和条件。

他妄谈理想,却根本没有脚踏实地!

他没有看到,他的双足下是父母的血肉之躯!

所以,当父母倒下之后,他才惊觉,他以为的自己是不存在的。

现在,是他必须要回报父母的时候了。

用自己真实的双手,真实的双足去回报他们。

他们用血肉哺育出来的他,他要向他们证明,他们的付出并没有白费!

他一定会让他们过得好的!

马天保又开始说起来了,他忍不住,不停的去讲述他设想中的美好生活,仿佛那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我可以去银行求职的,我会英语,会读会写,哪怕只是一个门童也可以!还有抄写……银行一定有许多文件工作,我可以问问他们需不需要抄写信件,英文信件!他们一定需要……这个来钱多!比抄别的更赚钱,我会用英文写信!会英文的不多,写得好看的也不多,还有格式呢,这我都会!”

“那边公司也很多!百货公司、贸易公司……他们肯定需要会英文,懂英文的人。我听读、听写英文都很好,接接电话什么的也能干。我也可以替他们抄写东西,文件、信件都行,我都懂格式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边的中药堂也很多,我到时领你们去看病,看病开方抓药都很方便,多去看看,肯定有大夫能治好你们。”他回头望着马母说,“妈,你的病不重,一定很快就会好!”

马母连忙点头:“会!会!”

马天保再看马父,问他:“爸,你是不是又疼了?早上喝的药现在也应该疼了。”

马父紧紧咬住牙关,疼得背上全是冷汗,摆手说:“不疼,不疼,药管用得很呢。”

马天保很清楚早上的药已经淡的只有淡淡的褐色了,那药煮了不下十回,早就没有药效了。大夫说这药只能止疼,没有别的用,一直让他把马父带去看一看,虽然是背和腰上的骨头受了伤,人站不起来,但挺了两个月都没死,那就没有伤到内脏,大夫说只要把人带来看一看,说不定还有救,现在一直在疼,可能就是骨头的什么地方还有问题,正一正骨,或是针灸一下,未必就没有用。

马天保一直想送马父去,但马父一直不肯。

他怕花钱也治不好。他不想治了。

他想把钱都留给马天保用。

马天保已经打定主意,等在祝家楼安顿下来以后,一定要赶紧送马父去看大夫!他现在可以找更好的工作,赚更多的钱了,已经有希望了。

车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马车、汽车、自行车也能看到了。

街边的房子也越来越整齐好看,路边也有了行道树与花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来往的行人看起来也越来越有钱,他们衣着干净整洁,脸色白里透红,有着一口整齐的牙齿。

他们看到马天保和他拉着的破烂板车,还有坐在板车上的马父马母,都露出不快的神色,还会避开他们。

马天保就主动避开人群,走在靠边的地方。

他们一家三口现在跟乞丐差不多,在垃圾场那个地方人人都一样,到这里就显眼的很了。

马天保加快速度,只想尽快到祝家楼,不想惹事生非。

好几次他都看到宪兵队的身影,都赶紧避开了。他往小巷子里钻了好几次,躲来躲去,后来发现宪兵们只在繁华的地方待着,不会到小巷子里来,他就绕了许多的路,只走小巷子,花了几倍的时间才来到祝家楼。

祝家楼前还是那么繁华,人流车流从楼前的马路经过。许多黄包车都在这条街上拉客,他们也会停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处等客人。

小摊贩沿街叫卖,他们看到马天保就很嫌弃。

“晦气!你在这里,我篮子里的糖哪还有客人来看?”一个卖糖的大叔嫌马天保的板车停的不是地方,“你去那边!我在这里都卖了十年糖了!”

马天保不想惹事,就把车停远些,然后背起马父,让马母看着车上剩下的东西,他先把马父送去了祝家楼。

那卖糖的贩子看他走进去还奇怪:“怪事,他进去是做什么生意?还带着个残废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他又看到马天保再来把马母背进去。

最后还把板车上的一些破烂罐子也都拿进去了。

那贩子看不明白,等马天保再出来,想把板车放个地方的时候,他走过去问:“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马天保:“我住那里。”

贩子当即大笑:“吹什么牛皮!你怎么可能住得起楼房啊!”

马天保找了条小巷子,将板车暂时放在里面。

他回到祝家楼,看到门口又围了几个好事的租户,他们探头往里看,掩鼻啧啧。看到他回来,一个人就挡住他说:“你们身上没虱子吧?”

“这可要好好消消毒!”

“那是不是垃圾啊?会不会有蟑螂啊?”

马天保推开他们走进去,回身关上了门。

屋里没有窗户,一关门,马上就是漆黑的一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拉亮了电灯,瞬间那一点昏黄就把整个房间照亮了。

两张木板床,似乎是小孩子用过的单人床,拆掉了床头和床尾之后才摆得起来,不过也只能紧紧挨着并排放,拼成了一张大床,而且这样一摆,整个房间只剩下现在马天保站的这一点点地方了。

马父躺在床上,马母靠在床尾收拾东西。

其实他们也没有什么东西,不过是马父在来的时候盖的被子。那被子是在垃圾场捡的,确实是垃圾。不过他们当时也没有更好的东西了。马天保把钱都省下来买药了。

在垃圾场本来也用不着太好的,用太好的东西会被人抢的。

不过现在他们的床上铺的却是虽然有些旧,但还是很干净整洁的被子。

马母收拾了一番后,叹了口气,对马天保说:“拿出去扔远一点。”

还有一个熬药的砂锅。

马母拿起来看了看说:“这个刷一刷就行了。”

还有一个小破炉子,这个也是捡来的,小小的铁罐子炉,虽然破旧,但全靠它给马父熬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母也舍不得扔,说:“这个就放着吧。”

马天保就抱起破被子准备扔出去,恰在这时有人敲门。

他打开门,外面是张妈,后面则是把张妈叫下来的租户。

张妈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掩住鼻子说:“这些还要什么?都扔掉!不是有被子吗?要是不够盖,我再给你找一床。”她看到马母,示意的点点头“我那里还有两件旧衣服,一会儿你跟我上去拿下来。”

马母赶紧问好,还要下床来,张妈摆摆手说:“你病着呢,别动了。我那衣服有点旧,还有几块补丁,你要是不嫌弃就先穿着。”

马母连忙说:“不嫌弃,哪会嫌弃。”

张妈又对马天保说:“我那里还有些杀虫药,你一会儿拿过来洒在床底下,杀杀蟑螂什么的。哦对了,你去洗个澡吧。给你爸妈烧点水擦擦干净,我那里有肥皂,一会儿给你切半块。”张妈又看到地上的小破炉子,嫌弃的啧了一声,又说:“你这是烧煤还是烧柴?可以在走廊上做饭,但只能烧煤,不能烧柴!熏黑了墙可不行!要赔钱的!”

她拉着马天保出来,把水房指给他看:“那边可以用水,每个月的水费全楼公摊,不分谁多谁少。不过每个月要先交两毛钱,到了第二个月再看用了多少再抵扣。电费也一样。剩下还有卫生费、治安费、救火费,也是全楼公摊。”

几个没事做又爱新闻的租户一直在旁边看热闹。

张妈就一本正经的交待:“马桶都放在各自的屋里,不许拿到走廊上来!每天早上有人来收,提出去收拾干净,回来也要放回自己家里,不许放在走廊上和水房里!发现了就要罚钱。更加不许把屎尿倒在水房的下水道里,谁干了立刻就走,这里不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天保都一一答应着。

张妈这才笑了一下:“知道你是个文化人,人又孝顺,行了,进去吧。”

马天保转身回去,听到张妈被租户们拉住问:“张妈,这一家这么穷,怎么有钱租这里啊?”

张妈:“你可别小瞧这孩子!正经大学生呢。要不是亲爹突然出事,亲妈跟着倒下了,家底全掏空了,人家现在穿西装打领带,不知多风光呢!我们太太也是看他是个大学生,虽然这时艰难一点,过去这一劫,日后也能慢慢好起来,这才肯把房子租他。你们不要小瞧他呀。”

听说马天保是大学生,租户们方才放了心,仿佛大学生就是人品高尚,品德优良的意思。

“怪不得呢。”

“原来如此。我就说,真是乞丐跑这边来住什么?垃圾场那边不是挺好的嘛。”

“那他们家挺可怜的哦。”

“唉,一下子两个老人都倒下了,千斤重担都放在那个小孩子身上,他怎么经得住哦。”

等马天保再出来抱着破被子出去扔,发现租户们看他的目光就柔和多了,不那么刺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扔了垃圾,去水房洗了脚才敢去敲祝家的门。

听到门那边的脚步声,他就紧张得浑身僵硬。

门打开,是张妈。张妈推着他,不叫他进来,把手上的衣服抱给他,又放上去一包药,还放上去的两块钱。

马天保立刻就要拒绝,张妈不耐烦的打断他:“别废话。你用这钱去理个头,洗个澡,再买点该用的东西。现在你搬过来了,我也不好再天天下楼给你送饭,让人看见也不好解释,这样,你要是不嫌弃,就晚上八点的时候过来,拿点剩饭剩菜回去。”

马天保这段时间连馊的都吃过,垃圾箱也翻过,哪里会在意剩饭剩菜?何况说是剩的,也都是好东西。祝家全是好意,并不是有意要折辱他们。

他连忙说:“好,好!多谢张妈。”

张妈:“谢我干什么!这都是我们太太,善良的跟菩萨似的。那剩菜剩饭你真别觉得是什么不好的,以前没有你们,那全都是苏老师的呢,苏老师吃了半年呢。就为了你们,我每天蒸米都要多放半碗米。”

马天保满腔激动不知从何述说,他干巴巴的只会一个劲的说:“谢谢。”

张妈叹气:“行了,你也难。快下去吧,好好照顾你爸妈。对了,我们太太以前有个熟悉的大夫,叫我把地址给你,带你爸妈去看看吧。”

她回身从柜子上又拿出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子,递给马天保:“我们太太打过电话了,你直接过去,会见你的。家里还有一辆自行车,到时你用自行车驼你爸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天保抱着衣服,裤兜里是沉甸甸的两块钱,手里是写着地址的纸条,一脚深一脚浅的下了楼,回了家。

他仿佛是在做梦。

从这一刻起,好像真的什么都开始变好了,都开始有希望了。

比早上,比来的路上,比昨天晚上,他都更加真实的感觉到了。

这时又有人敲门,他去开门,门口是一个租户,她拿着一个破篓子说:“这是垃圾篓,是我家用旧的,你要是不嫌弃就留着用吧。”

马天保赶紧接过来,鞠躬道谢。

跟着,又有人送来了几个破碗破盘子,虽然都是灰土,不知放了多久,但只是裂了缝或破了边沿,都还可以用的。

到了晚上,还有人送来了一个旧木盆,虽然有些地方霉烂了,有洞。

租户:“还是可以用的,你看,接水不要漫过这个洞就行了。”

马天保双手接过来,郑重道:“谢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租户说:“你这人还挺不错的,没那么清高。其实我们也希望你们住进来,你知道吗?治安费涨了呢!唉,要收四十。一家就要摊快三块钱了。多你一家,我们也能少出几毛。”

马天保听这租户说了许多闲话,将他送走才关上门。

马母坐在床上,小声问他:“……这钱,我们也要给吧?一共多少?这么多费……”

马天保摇摇头,半天才说:“祝女士……没有找我要。”

马母愣住了,反应过来:“难不成……这些钱,她替我们掏?这怎么行呢!”

马天保想起兜里的两块钱,还有那个地址,还有他现在剩下的三十多块钱的积蓄。

要是交了这些费用,这三十块钱只怕下个月都撑不过去了。

“我会赚钱的。等我赚了钱,我就能还了。”他喃喃的说。

他以后一定能报答祝家的,一定能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天还没有黑,祝家楼里就热闹起来了。出去上班的、上学的人都回来了。出去买饭的,自己支着炉子在门口做的,站在那里说话闲聊的,等等。

今日的人格外多一点。

马天保蹲在门口,半开着门,支着小铁罐炉,里面放了半块残煤,是张妈从炉子里挟给他的,不过说只是今天看他刚来才给他半块煤,天天来要煤可不行,外面的煤车隔几天就来一次,也不贵,三十块煤五毛钱,算很公道了。

他答应明天就去买煤,张妈才点了点头。

炉子上放的是洗刷干净的砂锅,里面是已经煮过很多遍,已经闻不到药味的药渣子。

他尽量多煮了一会儿,像是要把这残渣中的药力都煮出来。

邻居们或是站在楼梯口,或是站在楼梯上,假装不在意,其实都是在谈论他。

他已经用那两块钱去洗了个澡,理了发,将旧衣泡在了那个破木盆里,换上了外面二手店里买来的旧衣和鞋,看起来虽然仍显得穷了点,但已经不至于会被人侧目了。

今天一天他就没闲着。

马父马母也用他烧好的水兑了,擦了擦身上。马母换上了张妈送的衣服,马父就只好盖着被子躺在床上了,反正他也动不了。

马天保今天除了给自己买衣服,最要紧的是买了一个新夜壶,一个新马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住在医院里时,医院里有马桶和夜壶。搬到垃圾场的时候,那里也不必讲究,大家都拉在外面。

现在,家里最新的东西就是摆在墙角的马桶与放在床底的夜壶了。

马天保将药汁滗出来,放在已经刷干净的、邻居送来的碗中,小心翼翼的端进屋去,递给马母。他再跪到床上,用力将马父架起来,靠在墙上。

他说:“妈,你喂爸喝药,我去买两碗面条。”

马母一边答应一边叮嘱:“你爸那碗加个鸡蛋,我那碗就别加了。”

马天保:“妈,你也需要补一补营养。”

马母担心道:“唉,这边的摊子贵啊……”

那也要吃饭啊,一整天只吃这一碗面条了。

他把药渣倒到萝筐里,散开、铺平。将那砂锅拿到水房洗净,就用它去买面条。

马天保合上门,没有锁,钥匙只有一把,多配的只能自己去找锁匠,一把就要五毛钱。钥匙在他身上,想锁上门吧,又担心房间没窗户,万一出事马父和马母跑不掉。

虽然只是去门口买面条,来回不过一刻钟,他也不放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恨不能把父母都拴在裤腰带上。

以前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马天保在门前犹豫半天,身后的邻居们仍在小声议论他家。

“劳驾……”他转头诚恳的说,“我出去买饭,要是我爸妈有事喊我,麻烦诸位叫我一声,我就在外面街上。”

“小声议论”的邻居们吓了一跳,一时竟有七八个人答应他。

“行行行!”

“你去吧,放心,真有事我喊你。”

“是啊,叔叔阿姨有事,叫我们也行啊。”

马天保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再看他们八卦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但他仍然小跑着出去,看到街对面背街小巷子口那里有一个小摊子正在冒水汽,连忙提着砂锅跑过去。

那果然是一个卖吃食的小摊。左边是个大锅,热滚滚的,另一边是个大案板,一个男人正在那里揉面,旁边还有两个孩子,都没有多大,一个剪着西瓜头的男孩子,一看就是上学堂的样子,旁边是他姐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姐姐在小凳子上切葱花,男孩在客人之间来回转,不停的说:“面条、馄饨都是两毛钱一碗,加一个鸡蛋两毛五,加两个馄炖也是两毛五。”他看到马天保手中的砂锅,知道这是来买饭的,不是看热闹的,马上问:“先生要吃什么?面条还是馄饨?馄饨一碗六个,素的里面放了鸡蛋,荤的放了虾和猪肉。”

马天保咽了口口水,说:“两碗面条,加……两个鸡蛋。”

男孩马上说:“好的,先生!一共五毛钱!还有饼,要饼吗?夹酱瓜的。”

马天保摇摇头,他掏出五毛钱,男孩收起来,将他的砂锅接过来,端端正正的摆在锅旁的一排碗旁。

夜色渐渐降临,街上的车流多起来,车灯汇成河,在夜色中闪烁。

路人行色匆匆。

这街边的一个小摊子,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香味和热气。

一个客人吃着馄饨就说:“这肉怎么少了?我吃着全是葱啊。”

另一个也跟着说:“我吃着这肉也没有以前多了。”

摊主连忙说:“各位,唉,这也不是我故意缺斤短两,我在这里卖馄饨面包都快四十年了,什么时候都是诚心做生意,这各位都知道!这样,今天一人多送两只馄饨!”

他这么一说,客人们自觉占了便宜,就都不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摊主连忙数着人数,下了双倍的馄饨。

马天保顿时心动,要是鸡蛋都换成馄饨那可就太值了!要是以前,他可没这么厚的脸皮,明摆着要占人便宜。但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呢?他连忙对男孩说:“我那鸡蛋也都换成馄饨吧。”

虽然摊主说的是买馄饨的多送两只,马天保这样的本来不该加。不过现在客人都围着,他又是理亏在先,只好自认倒霉,给了马天保六只馄饨。

结果后面的人一见这样,全都改成点一份面,加两只馄饨,这样摊主再多送两只,就是四只。

一碗馄饨才六只呢。

这摊上卖的馄饨本来就个头大,小孩拳头似的,馅又团得紧实,普通人吃六个馄饨,就根本上饱了。

摊主摇头说:“哟,这下可亏大了。唉。”

不过今晚这生意倒是好做了,卖完就能早点回家,所以摊主夫妇两人并两个孩子都更加勤快起来。煮面煮馄饨的妻子手脚更麻利了,男孩算账收钱更快了,姐姐切葱花撒虾皮调底汤手快得像拨弦了。

有客人还想着刚才的事,问他:“是成本太高了?”

摊主叹道:“哪儿啊。我今天去买猪肉,那肉铺的老板关门不做了。”

这一讲,住在附近的人都纷纷道:“对啊,我对门的人今天去买肉都说敲不开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中午我公公要吃猪耳朵下酒,使我去买,没买来还把我骂了一顿呢。”

摊主说:“我只好跑远了去买肉,结果去晚了,人家不肯卖我那么多,只好少买点了。我还发愁明天怎么办呢。”

“怎么不做了?没听说他们家出什么事啊。”

“他那个老婆穿金戴银,天天抱着她那个儿子在街上逛,日子过得挺美的。”

“听说是他后老婆。”

“哪儿啊,那猪肉刘在乡下有老婆!儿子都快娶媳妇了。他跑到城里来开肉铺,又娶了这个,又生了个小的,从此就不肯回去了。”一个客人笑着说,“他以前刚来的时候,他那个老婆还从乡下给他送猪过来呢,一个女人拉着板车,拉着三百多斤的猪,能干着呢。”

男孩把马天保的砂锅给他端过来,“客人,这是你的,好了。”

砂锅里是满满的一锅!香气扑鼻。杏子般大的馄饨浮在上面,汤面上撒着葱花、紫菜、虾皮和榨菜,还滴了两滴香油。

马天保顾不上再听他们闲话,端着砂锅回了祝家楼。

楼梯上的邻居们也都回去吃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母竟然挪到了门口,扶着门框往外张望。

看到马天保回来,她连忙打开了灯。原来刚才他不在家,马母就把灯关了。

马天保把砂锅放下,让马母和马父吃饭。

马母说:“你吃,你先吃,我一会儿再喂你爸。”

马天保摇摇头:“没事,张妈说会给我留饭的,我到时再吃。”

马母还要再说,马天保从他的书包里拿出抄写的纸笔和墨水,还有几个空白的信封,他说:“妈,我写几封求职信,就在外面路灯下,趁着现在路上人少,我要赶紧去。”

他不等马母再劝就拿着东西出去了,就在祝家楼外的路灯下,坐在地上,把纸放在膝头写,因为无处着力,他又没有浪费的资本,心里又紧张不安,每一句话都要在心里来回计量才写下,每一个字、每一个笔划都工整无比。

他心里计算着要去哪些地方,英文的写一遍,中文的再写一遍,还想着要是能用毛笔再写一遍就更好了。

夜色渐深,路上的行人很快就变少了。

马天保一心一意写求职信,没有办法顾忌别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从公车上跳下来,快步走到祝家楼,然后就看到了马天保。

他以为是个乞丐,掏口袋想给他两毛钱让他到别处去,走近才看到是个年轻人,身上穿的一看就是当铺淘来的旧衣,跟着就认出了他。

他走到旁边,看马天保是借着路灯写字,就刻意避开光线,不挡他的视线。

看了一会儿,发现他是在写求职信。

等马天保写完这一句,他才说:“我那里有桌子,可以借你用。”

马天保一看是他,连忙站起来,“苏先生,您回来了。”

苏纯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这求职信写得挺好的,你想去哪里求职。”

马天保以前在学校时想去的都是报馆或编辑部,从没想过要去公司求职。他现在饥不择食,又毫无头绪,所以打算沿街走过去,哪间公司都去敲门问一问缺不缺人。

苏纯钧不愿看他四处碰壁,道:“外国银行就算了,那里除了外国人就是印度人,他们不用中国人。除非你有留学背景,在他们的学校里读过书,是校友才好办些。”

马天保听了自然十分难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继续说:“不过,他们那里的收发室倒是很需要有人帮忙写信和信封,你要是愿意,可以去收些回来写,像是贺年片、生日卡,这些都可以。他们是要发给客户的,所需量极大,又需要会写英文的人。我看你的英文字写得很不错,可以一试。”他抽出马天保写的英文求职信,说:“拿这封信去,当面交给他们,如果你英文说的不错,也可以直接表演一下,这份工作拿到不难。三百件的话,可以赚一块钱。对了,要是你嘴甜,还可以吃他们那里的糖呢。”

苏纯钧笑眯眯的说。

这可都是他当年的经验呢。

马天保会读写英文,口语其实是没有太多把握的,因为他从来没有与外国人对过话,只是跟同学练习过。他此时下定决心,也壮起胆子,决定去试试看!

他跟着又指点马天保,要是钢笔字和毛笔字都会写的话,百货公司也是需要大量的信件的,都是送给客户的,都要亲笔去写,所以他们也愿意付钱请人写。

“那里是五百件一块钱,不过因为要写毛笔字,所以你最好再准备一封毛笔字的求职信,再附上两首诗,这就十拿九稳了。”

马天保从小长在金公馆,虽然金家没有掏钱专门送他去上私塾,但他要不是勤奋又聪明,也不会成为王公子与孙炤的小伙伴。所以,他是会作诗的。虽然不高明,但吟诵几首合乎时节的诗句是手到捻来。

苏纯钧拉着他进去时,看到他的脚还是一拐一拐的,皱眉道:“你最好还是把这腿治一治。你总不能靠抄信过一辈子吧?治好了腿脚,工作才更好找。”

马天保苦笑,他哪有时间?也没有钱。家里全部的钱都要先给马父和马母治病。

他感激道:“多谢苏先生教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上楼时看到马家的新家就在一楼,还特意在门前跟马母打了声招呼才上去。

他回自己屋里换了衣服,又去敲祝家的门。

今日他回来的晚了些,以为祝家已经吃过晚饭了,不想门一开,张妈呼道:“万幸,可算回来了一个!我去给你盛饭,苏老师,你快去坐。”

苏纯钧笑道:“还有我的饭呢?这都八点多了,你们还没吃?”

杨玉燕笑盈盈过来拉他,两人站在餐厅门前说话:“我们早吃过了,只是今晚我妈没回来,你也没回来,只有我和姐姐吃,张妈就做多了。”

杨玉蝉在卧室里算账,要给祝颜舒看的,这几日家里的钱花得多,名目又零碎,她边记边写边算,都顾不上管妹妹与苏老师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密说话了。

张妈今天特意包了馄饨,早就准备好了,人一进门就可以煮,一会儿就能吃上。

苏纯钧闻到香气,坐下高声说:“张妈,别担心!多少我都吃得下!”

张妈端着碗过来:“你可得了吧!我就费这一回事,还不是瞧这几天你们都没怎么吃好。这又不能久放,我只包了五十个,明天早上再吃一次就没了。”

苏纯钧有日子没吃这种自己家包的馄饨了,皮薄如蝉翼,在鲜汤中浮浮沉沉,每一个都能看到里面包着的青菜与粉色的虾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一口一个,烫得舌头都要起泡仍舍不得吐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眼泪都要挂下来了。

“好吃,真好吃,天啊,我今日才算是过年了。”苏纯钧大加夸奖,夸得张妈心里别提多舒服了。

这时有人敲门,张妈连忙说:“锅里还有呢,你不够吃再去盛。”就匆匆过去开门。

敲门的正是马天保,张妈一见他就说:“我给你拿,你不要进来。”

门没关,马天保就站在门口,依稀听到屋里的说笑声,好像有苏先生?

他不敢进去,不敢探头,反而要装做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生怕惹人生气。

张妈提着一兜馒头,还拿了一罐子酱菜,拿给他说:“我自己蒸的枣馒头,还有这个也是我自己炒的,你拿回去吃吧。”

东西都是新做的,说是“剩饭剩菜”。这都是祝家照顾他的自尊心,在千方百计的照顾他。

马天保抱在怀里,深深的鞠了个躬,转身下楼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马天保推着自行车,马父用被子包着,被麻绳绑在了横梁上,就这样一路艰难的才来到了这家“吉祥中药堂”。

这家药堂没挂匾,就在屋檐下挂了一盏破灯笼,上面写着吉祥二字。

他一路找过来,还是问了街坊邻居才找对了门。

大门里头是院子,院子里排着好几张竹板床,上面晒满了药材。几条横七竖八的绳子穿过院子,衣服、裤子和药材并排在一起享受阳光。

一个留着文字胡的中年男人把着一只茶壶,正坐在躺椅上仰脸晒太阳,听到动静才张开眼,看到马天保推着自行车,车上还绑着一个马父,他也不必问,站起来说:“马先生对吧?进来吧。”

马天保连忙把车靠在墙上,把马父解下来,背进去。

中年男人看他拖着脚在地上走,问:“棍棒伤?几个月了?”

马天保:“三个月了。”他说着把马父放在屋里的诊床上,解开被子。

中年男人弯腰给马父看诊时说:“你这个腿现在还算有得治,不过要静养,半年不能下床,下床就要用拐。现在不治,一年后就基本治不回来了。”

马天保退后几步让出地方,说:“大夫,我没事,您先给我爸看看吧,我妈在家,改天还要再麻烦您给我妈也看看。”

中年男人把马父翻过去,对着他的背又敲又扎,还让他把马父扶起来,让他自己走走开。一番诊视之后,中年男人把马天保叫出去,说:“我能给你爸止疼,让他再也不疼,能比现在好受点,当然,止疼以后他还是没办法站起来,手脚只能弹动,拉尿都有感觉,跟现在没什么区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天保急切的问:“那我爸还能站起来吗?”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

马天保喉咙干涩,艰难的问:“那我爸还能……”

中年男人从他进来就看出来这不是一家有钱人,他叹道:“王公贵族也过不了生老病死这一关,你啊,看开点吧。能叫老爷子少受罪,就是你的孝心了。”

马天保进去后,没有告诉马父中年男人都说了什么。

中年男人笑呵呵的跟马父聊天,夸他儿子孝顺,马父骄傲的说马天保是大学生呢,中年男人立刻惊讶的说:“老哥,没想到啊!这要是在过去,那就是状元郎啊!老哥,你以后可要享福了!”

中年男人并没有做什么很复杂的事,只是给马父做了一回针炙,马父趴在床上,背上腰上扎了十几根银针。很快就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马父就惊喜的对马天保说:“这大夫真是神了!我都不怎么疼了!刚才出来时还疼呢,现在越来越不疼了!神医,真是神医啊!”

马天保笑着说:“爸,你看,还是该来!叫大夫看看,不是挺好的嘛。”

马父叹道:“唉,我是怕花钱。现在是托了祝女士的,这人情没法还啊。咱们家能帮人家什么啊。”

马天保:“我还,我来还。爸,你不用操心了,都是我来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把马父送回家,匆匆带上写好的求职信就出门了。

虽然苏先生好心告诉了他许多秘诀,但仍然很不顺利。一些银行根本不让他进,一看到他上门,门口的印度保安就来赶他走了。他操着不太熟悉的英文,举着自己的求职信说他是来求职的也没有用,那印度保安说的印度英语他听不懂,他怀疑印度保安也听不懂他说的。

百货公司也不顺利。他这回没有从大门直接走进去,而是找到了百货公司的后门,在那里等了许久才看到有人进出,他连忙上前表露来意,可那些人也都只是摇头拒绝。一个人说:“你来求职,也打扮的好一点,至少穿一件西装或长衫,换一双皮鞋,头发也弄得整齐一点。你这样……我就是真帮你把求职信递进去了,你也是得不到这份工作的啊。”

他还看了一眼他的脚:“你腿脚还不好,这一看就不行啊,人家做官都还讲究个端端正正的呢,你这一瘸一拐的,一点也不体面,到哪都不行的。”

马天保白白跑了一天,什么工作也没换回来,饥肠辘辘的回去了。

回到家里,马母高兴的说:“你爸回来就没疼过!”

马父看起来气色都好多了:“这样我就不用吃药了!”

马母今天挣扎着把这小小的家给收拾了一下,还坐在门口跟邻居搭话,认识了不少人。她是个普通的女人,在金公馆里过了一辈子,除了侍候人,别的什么也不会。可现在除了躺在床上的马父,没有人需要她侍候,她就没了用武之地。

她指着墙角放在凳子上的一个碗,说:“这是对面那家女人煮汤时给了我们一碗,你去喝吧,我和你爸都喝过了。”

马天保跑了一天,滴水未进,端起来一口喝光,喝完才尝出是面条汤,还有两根青菜,还有一丝鲜味。

墙上挂的布兜里还有昨晚张妈送给他们的枣馒头,都是大个的,里面混着切开的红枣。他们早上吃的就是这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拿了一块出来,站着就吃完了。

马父和马母都看出来他的精神不太好,猜到今天出去找工作可能不顺利,就都不去问他,让他赶紧上床来躺一躺休息一下。

马天保躺上去,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扯起了呼噜声。

马母颤抖的手抚摸着马天保还有些稚气的脸庞,无声的落泪。

马母:“儿子太苦了。”

马父说不出话来,现在他不用对着儿子笑了,他也就笑不出来了。他的脸上只剩下对生命、对生活的漠然和无助。

马母抹了把眼泪,抓住马父的手,小声说:“你可别想傻事!要是你出了事,天保怎么撑得住?你在,家里就有主心骨。他还小呢,他撑不下去!”

马父点点头,握住她的:“我懂。”

马母说:“我明天就去找工作,我听她们说有个劝业所,正适合我这样的人去。我从小卖到金家,家乡父母都不知道,什么身份证明都拿不出来,他们就专给我这样的人介绍工作的。”

马父眼中含泪,手在发抖:“你、你……”他不放心!可他又不能说不让她去。

马母:“我就会侍候人,我也只能干这个,我都这把年纪了,也不怕他们把我骗去卖了。你就别担心了。明天,天保一出门,我就去劝业所。我问清在哪儿了。先不告诉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父:“你的身体能行吗?”

马母点点头:“我没大毛病,那药堂的大夫都说我这是吓的,一急一吓,心里就慌,人就倒下来了。喝了这么久的药,现在咱们家也安顿下来了,我也就好了。”

两人商定,等马天保睡醒以后,什么都没告诉他。

马天保今天还是去那个摊子买的晚饭,虽然有祝家送饭,但他们也不能只等着吃祝家的那一餐。

他买过晚饭以后,就又去路灯下写求职信了。

不过今天,他有桌子用了。

这一写,就又写到了深更半夜。街上的车都变少了,行人也看不到了。

苏老师回来时就又看到了马天保,两人交换了一个微笑之后,苏老师上楼,马天保继续在路灯下写字。

苏纯钧把他屋里的一张旧桌子借给马天保了,那是一张小圆桌,只能用来摆个花瓶、放个电话什么的,装饰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但苏老师当时浪漫之情发作,觉得那张小圆桌盛满了他对浪漫的生活的所有的期望,拥有那张小圆桌后,整个房间的气质都得到提升了,他的生活也将变得更加美好。

于是他用三寸不烂之舌去讨价还价,历时半年,最终用三块钱把那张小圆桌给买到手了。

如同有的爱情一样,得到之后就变得不再珍贵。苏纯钧未能免俗。他之前对小圆桌的爱情在得到它的那一刻起就消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等不实用之物,居然花了他快一个月的饭钱!

现在苏纯钧终于用一次善行把这三块钱给找回来了。送出之后,他方才能安慰自己那三块钱没白花,小圆桌也有了更合适的主人。

马天保确实觉得这张小桌子放在他家里很合适,因为它小,所以不占地方,摆在角落里刚刚好。

而且它刚好能放下他的信纸、墨水瓶与半条胳膊。

夜色渐浓,街上也渐渐变得寂静。

马天保听到了远处传来汽车的声音,然后这声音就在祝家楼前停下来了。

他抬头一看,竟然看到祝女士就在汽车里,车里的另一个男人下了车以后,立刻殷勤的绕过来给祝女士开车门,他把她扶下了车,两人慢慢走近。

“祝女士,当心。”那个男人扶着祝颜舒往楼里走。

祝颜舒笑道:“不要紧,不要紧。”

马天保马上站了起来,快步走过去,挡在那个男人前面,对祝颜舒说:“太太,您回来了。”

他的举止实在是十分的得体,仿佛就是祝家的下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让那个男人都有半分迟疑,要不是他清楚祝家只有一个张妈,都要相信马天保是祝家下人,祝家还有余力多请几个人了。

不过在这之前,祝颜舒也认出了马天保,笑着说:“是你啊。”她把手递给马天保,转身对那个男人说:“谢谢你送我回来,今天太晚了,我就不请你进去喝茶了,下回再找你玩啊。”

那个男人度量片刻,退了一步,笑着说:“那好,祝女士,我这就走了,请保重。”

那个男人上了车,汽车开走了。

祝颜舒也不要马天保扶了,站直道:“你怎么在外面?”她看到路灯下的桌子就懂了,摇摇头:“晚上大门要关的,你在楼梯间、走廊里抄不就好了吗?明天不要在外面抄了,被宪兵队抓了,你家谁能去赎你?省小钱吃大亏,知道不知道?行了,回去吧。”

她推着马天保,让他把桌子搬回去,关上大门。

走廊里的灯有些暗了,祝颜舒说:“明天找张妈,燕燕有盏旧台灯可以给你用,你找她拿,从屋里接根线出来就行。今晚先不要抄了,回去睡觉吧,这都半夜了。”

马天保连忙说:“谢谢您。”

他目送着祝颜舒走上楼梯才回了自己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张妈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抓着一串早就摸出包浆来的木珠子,闭目低声念叨着:“南无观音大慈大悲……太上老君……上帝大神……二郎真君……”

一边叨叨着各路神仙的大名,一边担忧祝颜舒还没有回来。

终于大门响了!她立刻跳下床,披着棉袄趿拉着鞋推开门出去,急步走到门前,看到祝颜舒正摇摇晃晃的坐在沙发上,□□着甩掉高跟鞋。

“哎哟,我这脚……”祝颜舒盘腿坐上沙发,揉着脚丫子呼痛。

张妈小声道:“太太!怎么这么晚!”她再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才重新关上,上锁。披紧衣服抱怨:“这都几点了!”

祝颜舒脱下披肩,没好气道:“还不是廖太太不肯下桌?她不下桌,我怎么好下桌?唉,陪她打牌真是累人啊。”

张妈拿来羊毛拖鞋帮她换上,再把披肩挂起来,小声问她:“输了多少?”

祝颜舒打了个哈欠,起身往卧室走,一边道:“没多少,也就二三百吧。”

进了屋,她就往床上倒。

张妈拧开床头灯,再把睡衣拿来放在床上,问她:“有汤,我包了馄饨,你吃不吃?”

祝颜舒的双眼顿时亮了,人也精神了,头也抬高了:“你包馄饨了?什么馅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是你爱吃的,青菜猪肉火腿虾。”

祝颜舒腾的坐起来,肚子顿时叫起来:“我今天在廖家什么也没吃!”

张妈:“廖家那小门小户能吃什么好东西?不是大鱼就是大肉,也不怕吃多了油堵了心。”她道,“你先把衣服换了,我这就去给你下。炉子还没熄呢!”

张妈轻手轻脚的进厨房开灯,拨开炉门,再捅两下,添水坐锅,不一会儿火就大了。她揭开湿的笼布,捡了四只馄饨,看水微微滚了就下进去,再取一只大碗,放入虾皮、紫菜,倒入一勺酱油、一勺醋,点了几滴香油。这时馄饨也滚起来了,先倒一勺滚汤冲开料,再盛入馄饨,最后切了一棵小香葱洒进去。

张妈用托盘端着碗,还筛了一杯桂花米酒一起送进去。

祝颜舒已经换好了睡裙,裹着毯子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写日记:某年月日,打麻将输235块钱。杏花楼买点心做伴手礼20块钱。黄包车一块钱。

张妈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伸头看,道:“又记账呢?”

祝颜舒放下日记本和钢笔,“我这是写日记呢。”

张妈:“祝家的日记就是账本。”

祝颜舒小时候的日记更丰富些。祝老太太让她学写诗,祝老爷子还让她写读书笔记读后感。不过等她长大后,慢慢的日记本就沦为记账的了,每日花费多少钱都记在上头,乍一看全是出的没有进账。

祝颜舒坐在床上,弯腰低头吃馄饨,看到桂花酒,道:“怎么还有一杯酒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这么晚了,你喝了好好睡一觉。”

祝颜舒吃完四个馄饨,连汤都喝干净了,最后拿着杯子小口喝甜酒,身心都安泰下来了。

张妈把碗送回去,再把洗漱的热水瓶提进来,道:“太太,洗漱一下就赶紧睡吧。天大的事都明天再说。”

祝颜舒叹气,过来洗脸漱口,洗漱之后再坐到梳妆台前涂面脂卷头发。

张妈来去几回收拾东西,祝颜舒从镜中看过去,叹道:“张妈,别干了。”

张妈直起腰:“这就干完了。”

祝颜舒放下梳子,过去握着张妈的手一同坐在床上,“没有您,我可怎么办啊。”她靠到张妈肩上,像靠着妈妈,一个姐姐。

张妈受宠若惊,又心酸,又心疼,又欣慰。她张着手,抱住祝颜舒轻轻拍拍她的背:“大小姐,你受委屈了。”

祝颜舒的眼圈顿时就发酸了。

她直起身,张妈也撒开手,主仆相视,都仿佛看尽了这几十年的时光,从少女到此时,时光一去不复返。

祝颜舒早就过了爱掉泪的年纪,人越年长,眼眶越深,轻易哭不出来,眼泪都干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道:“不委屈。爸当年不也是要这样?他要请人去看戏,请人去吃饭,四处请人。他在家里每顿只喝那么一小盅黄酒,出去哪回不喝得走不动才回来?我不过陪人打牌而已,我还喜欢打牌呢。”

她钻进被窝,裹着毛毯,笑着说:“我在廖家最难过的是廖太太竟然吃素!哎哟,你是不知道,一桌子就一道菜,就是小葱拌豆腐!可是难为死我了,真是一口也吃不下。”

张妈笑着听,说:“明早上还给你做黄鱼面。太太,睡吧。”

张妈轻手轻脚的出去,关上了门。

她看到门缝下的灯很快就关了,她也回屋去睡觉了。

早上一大早起来,张妈就赶紧去楼下等那卖鱼的。她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卖鱼的骑着三轮车过来了,她端着盆迎过去就抱怨:“怎么又晚了!”

鱼贩赶紧下车,绕到后面,掀开草席给张妈抓鱼,一边说:“别提了!我今天早上太倒霉了!出门遇了两队宪兵!头一回我是空车,他们盘问几句,我掏了两块钱才脱了身。第二回我这一车的鱼,他们就拦住我不放了!我又掏了两块才能走。你说说我这一早上什么还没卖出去呢就亏了四块钱了!我这一车鱼卖完也没有四块啊,唉。”

张妈抓了四条小黄鱼,又捡了几只虾,这才满载而归。

她赶回去就赶紧杀了一条,取鱼肉煎,将鱼头鱼尾鱼骨煮汤,剩下的全盖在盆里养着。

家里就有早备好下馄饨的鸡汤,再添了黄鱼杂碎进去煮,汤更鲜浓了。

张妈光顾着给祝颜舒煮黄鱼面,没时间再去买包子了,索性今天早上所有人都吃馄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会起床完全是因为外面的香味太勾-引人了,她爬起来直奔厨房,看到盘子里的煎黄鱼就想去偷吃,被张妈及时发现,一筷子敲在手上。

张妈:“你妈就这一口肉,你还抢!”

杨玉燕捂住被敲的手,不敢顶嘴,闻到汤的香味实在是忍不住:“我饿了。”

张妈推她回去,看了眼时间:“你今天起得怎么这么早?这才七点。行了,赶紧回去换衣服,我这就给你下馄饨吃。”

等杨玉蝉起床,苏纯钧上门,杨玉燕不但早就吃过了早饭,还有空抱着书练习俄文了呢。

她站在阳台上迎着晨光,一字一句的读着,读得杨玉蝉和祝颜舒心肌梗塞。

——就没一句是对的。

苏老师是适应最好的一个,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面前的馄饨。

这有什么?杨二小姐以前读英语读日语时不会也是这么瞎读的,这说明她创造能力丰富。

终于杨玉燕把《海燕》给读完了,苏纯钧赶紧把她叫进来。

“春天的风还凉着,你别站在风口上再吹病了。”他把杨二小姐拉进来,看她手里的诗集是新的,就问:“这是代教授才给你的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二小姐点点头:“才给我没两天。代教授说老读那一本会腻,让我换着读才新鲜。”说着,她叹了口气。

之前她还真对上一本俄文诗集感到腻了。

虽然那一本上的诗翻译过来她读过不下十遍了,不过俄文原版的就是完全陌生的东西了。她只是一开始有亲切感,以为是老朋友新相识,必会很快熟悉起来。不过才几天她就发现,她认识的朋友那是经过包装改良过的,已经换上了旗袍染黑了头发,浑身上下全是中国味儿。而原本的他声音低沉身材庞大,说话低闷还总是说很长的句子,她认识起来实在是太艰难了。

这个朋友,她不想交了。

不过在拥有了这本新诗集之后,她突然就觉得上一本“朋友”还是很亲切的。

因为新朋友的句子比旧朋友更长。

苏纯钧知道她现在是感受到挫折了,正想打退堂鼓。他肯定是不能让她打退堂鼓的,就决定换个方式促进一下她的学习,刺激一下她的神经。

他说:“我昨天碰到了马天保,我觉得他找工作可能不是太顺利。”

祝颜舒想起来说:“对了,张妈,你把燕燕的那个旧台灯找出来给马家送过去,再请电工来在走廊上接一个插板。以后就让他在走廊里抄写吧。他竟然在路灯下抄东西,真是不怕惹事。”

张妈答应着,不太高兴的说:“那电费可不便宜,又要多花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没有办法再说什么,毕竟家里已经帮助马家太多了。她只能努力自己多干一些。

此时她就赶紧站起来,帮张妈收拾餐桌。

祝颜舒没好气的叫住她:“大姐,你把你这几日写的账拿给我,我看看用了多少钱了。”

——真是,你跟着心虚什么!马家关你什么事。

祝颜舒不畅快,就对杨玉蝉记下的账本挑刺,很快就算出两个数目不对。祝颜舒放下笔记本说:“大姐,我看,你学一学算盘吧。好歹以后别记错了账,算错了钱。不然你以后自己过日子再这么马虎可怎么办啊。”

杨玉燕听到立刻感兴趣的伸过头来,想听一听杨玉蝉挨骂的片段。

祝颜舒瞪了她一眼:“你想学?那你也跟着学!”

便如飞来横祸,杨玉燕这就又多了一门功课:算盘。

她还真的没学过!

祝颜舒却是从小学的,不过不敢让人知道她会打算盘。她让张妈翻出来两只算盘,杨玉蝉和杨玉燕一人一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像个新牢头,坐在两个女儿对面,让两人都拿出纸笔来:“我把口诀说一遍,你们记下来,背熟!以后每天练五十遍口诀,知道了吗?”

杨玉燕手握钢笔,仍是觉得世界真奇妙。她早上还要背俄文诗,这就开始学算盘了?

苏纯钧毫无同情之心,吃过早饭就要去上班,临走前勉励杨玉燕认真学习,好好听讲。

“记完口诀还要去学校,你也可以告诉代教授和大家说你开始学算盘了。我记得代教授就会打算盘。”他说。

杨玉燕震惊道:“代教授会打算盘?!”这么俗气的东西怎么跟代教授还能扯上关系?

苏纯钧笑道:“代教授不止会打,还让我们都打呢。他说这是启智,可以锻炼大脑,提高反应速度,促进记忆,背东西都会变快呢。”

这么一说,仿佛很有道理!

杨玉燕瞬间入瓮。

苏纯钧与祝牢头頜首为礼,转身飘然离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任何一个老师——只要不是存心故意,他一定希望他所有的学生在离开学校以后找得到工作,养得活自己,如果能飞皇腾达,那他只会高兴,不会生气。

苏纯钧在大学时就“被迫”学会了许多学校的老师教授们认为他们应该具备的知识。

他第一次种地、第一次挤牛奶、第一次掏猪粪,都是在大学里。

他当时的心情可不怎么美妙,脸色也不会太好看。但能体会到教授和学校的苦心,让他不忍拒绝这份“爱护”。

谁能保证他可以一直保持体面?光鲜亮丽?

说不定他日后就会需要靠种地养猪过日子了。

世事难料。

代教授让他们学算盘也是这个原因。他用了种种理由去包装,其根本目的不过是想让他们多一份本事。

他现在对杨二小姐的心就与祝女士一样,在她肯学、愿意学的时候,生怕她学少了,生怕她因为学少了这一项本事而在未来比别人少了一项优势而遇到坎坷。

他固然爱她的青春与美丽,也盼着她平安快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两者并不冲突。

苏纯钧坐上黄包车,一路晃晃悠悠的到了财政局。

财政局并不大,两层楼还要分出几间办公室给别的部门,什么防灾、卫生之类的。

现在财政局的四位顶头上司全都在医院里,上面一层办公室全是空的。

他提着一件皮包,大步流星的走进大门,门口还有两个宪兵守门。这是新措施,去年是没有的。因为财政局虽然带着一个“财”字,屋里却不放钱,钱全在金库里呢,金库在郊外军营里。这里只有账本子,一翻开全是红笔勾花的赤字,触之惊心。

一楼办公室,一侧全是算盘声在噼啪做响,另一侧却安静许多。苏纯钧的办公室就在安静的这一边。

他掏出钥匙捅开锁眼,推门进去,先将办公桌上摆的电话听筒放回原位,再打开窗户,拉开窗帘,提上暖水瓶,转身去外面的开水房接开水。

等他回来,办公室的电话就催命般的响起来了。

苏纯钧充耳不闻,先坐下来,将抽屉打开,取出登记薄与笔,一一摆正。

然后才接起听筒,“您好,财政局第八办公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接了一上午电话,喉咙都冒了烟,不管对面说什么,他都一本正经的说:“好的,是的,我这就去查,是的,我马上去查……”

但到了中午,登记薄上还是空白一片,一个字都没记。

这些电话打过来都是催钱的。

已经是新的一年了,各项款项都要拨下去的。整个城市,包括下方的县城,所有的部门、所有的公务人员,都等着财政局拨款。

有一些钱甚至是年前就应该拨下去的,到现在还没有拨。

不过,苏纯钧并没有拨款的权限。

在他进入这间办公室,拥有这部电话以后,提升他的部长甚至还暗示他,那本登记薄上其实不写字更好一点。

于是他接了电话,听着对面的人或是抱怨,或是哭诉,或是破口大骂,他一声声答应着,却什么也不会写下来。

他不会写下方某县需要军饷。他也不会写某县需要钱买粮食。他更不会写下某地某河需要筑堤、防疫。

他不写,就意味着没有这些事,也没有需要拨款的项目被拖延了,有某位官员需要为此负责,需要说清这些款项的去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然,最终结果当然是他这个接电话的人出来背锅。

他还不能拒绝背锅。这是上头对他的信任,这是一种考验。他必须表现得游刃有余才能得到更大的重用,才能从这里出去。

到了下午四点,他照例将听筒拿起来,关上门,却不能回家,而是带着皮包赶往医院,例行看望住院的局长和副局长们。

局长和副局长们的病房里当然没有那么大的空间可以装下所有关心他们的人,像苏纯钧这样的就只能站在走廊里,以表关切之意。

他昨天站在了队尾,今天他往前走了三步,跟昨天才搭上话的何秘书让了一支烟。

何秘书也很年轻,不到三十岁,已经坐上了财政局秘书处的头把交椅!

不过现在局长和副局长们都在医院躺着,何秘书每天的工作也就是接电话加挨骂。而且比起他这个只负责接一些下方县市里不重要的人物的电话的小科员,何秘书就更惨了,他必须直面那些来要钱的大佬,大佬们对着他拍桌子瞪眼睛,生气时跺一脚吐口水都是很正常的。听说何秘书还有下班路上被人从车里拖出来塞进了另一辆车,失踪几天的记录。

不过事后证明只是一场误会,只是有某地的大佬的亲信过于好客,请何秘书去吃吃便饭跳跳舞,何秘书醉了,在人家家里睡了几天而已。

没办法,毕竟家家都有几百张上千张的嘴,哪里的人都要吃饭啊。财政局卡住钱不放,那些粮食、棉衣、鞋、药又不会主动飞到各地大佬们的口袋里,他们自己的粮断了顿不说,底下人也吃不饱,可不是要造-反了吗?

不止底下人要造他们的反,他们也要造-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现在还不到真撕破脸的时候,只好先拿财政局出出气,逼财政局把钱吐出来。

层层逼-迫下,何秘书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虾米而已。

苏纯钧让过烟,两人就站在一起抽。

何秘书的父亲是前清举子,但显然没有中状元的本事,一直到皇帝跑到东北之前,何秘书的父亲都没能考中。

也怪南边学风兴盛,学子太多,这才显不出何秘书的父亲的惊世才华。

不过何秘书的父亲虽然不会读书,却会娶老婆。

何秘书的母亲乃是市长家的世仆,四舍五入之下,何秘书的父亲大小也算个自己人了。

于是何秘书这才能空降财政局,做秘书处的处长。

市长把何秘书放下来,显然是想从财政局内部掌握第一手消息,避免财政局里有人反对他。

何秘书进财政局之后,迅速成为局长和所有副局长的心腹,任何公文都会交给何秘书来起草,什么电话都是从秘书处拨出去的,局长和副局长们自己的办公室电话连电话线都不由自主的被老鼠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何秘书风光了四五年,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受夹板气了。

其实他早就开始想调走了,不想留在财政局了。可惜不止是财政局的局长不肯放他走,连市长那边都不想让他走,非要让他继续留在财政局把握大局。

苏纯钧瞄到何秘书额头的一块青,叹了口气,又让给何秘书一支烟。

何秘书这一根点着后夹在手里却不吸,重重的叹气。

苏纯钧这才关心的问:“这是……”他用眼神示意何秘书额头上的伤痕,笑着小声说:“太座虎威啊。处长这是去哪里逍遥了,惹太座生气。”

他猜出来这是来要钱的人打的,何秘书只能乖乖挨揍,出来一个字都不能说。但他不能说破。

何秘书碰了下额头,嘶了一声,恨道:“早晚休了那个婆娘!我看他还能嚣张几天!”

苏纯钧笑道:“处长怜香惜玉啊。今晚要不要去喝一杯?我给处长找个好地方。”

何秘书看了一眼苏纯钧,知道这是财政局的一个小科员,读过大学,人比较聪明机灵会来事,但他也没有轻易的答应跟他出去,今天抽他两支烟已经够给他脸了。

何秘书扔掉烟,踩熄,说:“我要回家陪父母吃饭,改日再说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笑一笑,也不勉强,客客气气的转身走了,继续回到他的原位去站着。

他一回来,队伍中的人就好奇的凑过来:“你跟何秘书说什么呢?”

“你还认识何秘书啊?”

“你找何秘书什么事?”

苏纯钧笑着摇摇头,高深莫测,又小人得志,什么也不肯说。

两边的人见问不出来也不理他了。

一群人继续等到华灯初上,等到病房里的漂亮护士出来说局长们已经休息了,他们才拖着站僵的脚步出来。

何秘书还没走。

苏纯钧坐上黄包车,仍是没有回家,而是先拐去了宪兵队队长的小金屋。

这个队长,去年还是个副队长,还要给原队长的姨太太送礼。苏纯钧替他找了条子,帮他送了礼,两人就这么交上了朋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队长过年抽多大烟抽死了,副队长赶紧上位,把头上的副字去了,成了队长。

小金屋也赶紧置办起来了。

小金屋里是一对卖烟的姐妹。

原来姐姐在宪兵队前面的小胡同里卖烟,烟摊是她们爹的。后来爹被汽车撞死了,姐姐就出来卖烟,赚一点小钱贴补家用。

副队长成了队长之后,占了一个商人的房子,找理由把商人一家都给抓进了宪兵队,折磨死了商人和他儿子,剩下的女眷都卖掉了,房子也被商人在大牢里按手印“卖”给了队长。

队长就把姐姐和妹妹都接了过来。

姐姐已经为队长生下了三儿两女,妹妹刚刚才十八岁。

上回苏纯钧登门就凑巧参加了一个婚礼。妹妹也“嫁”给了队长,姐妹同侍一夫。

看到姐姐浓妆艳抹的替妹妹和丈夫操办婚事,厚厚的粉下盖不住脖子上的伤痕,年轻的新娘面如死灰,苏纯钧连喜酒都没喝,送了礼就走了。

他今天也没进门,敲了门以后,等队长出来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队长姓高,方脸方下巴,鼻子短人中长,耳朵长得不对称,看起来有一种届于凶恶与傻之间的气质。

听说原来的队长听算命的说副队长是个“忠臣良将”。

那算命的是有人在队长过四十五岁生辰时请到席上来的,还说原队长能活到一百岁,生二十多个儿子呢。

不过他四十六岁就死在大烟上了。

高队长披着衣服站在门前,“苏先生进屋里说话,咱们不是外人。”说着就要拉苏纯钧进去。

苏纯钧摇摇头,反拉着他走到外头,左右看看街上都没有人和车,才小声对高队长说:“今天我听说,宪兵队好像有点不太好的地方。”

高队长自己现管着宪兵队,动宪兵队那就是动他。

他连忙问:“是什么不好?”

苏纯钧:“上面好像有意要撤掉宪兵队。”

高队长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撤掉宪兵队,那谁来保护市长和官员们呢?

但正因为这件事太不可能了,反倒显得像是真的。

高队长:“哪儿来的消息?你听谁说的?”他没那么相信苏纯钧,两人也无非就是钱与权的交换。苏纯钧手里有钱,能批条子替他找钱,他手里的兵!

但他又想不出苏纯钧编这个骗他是为什么。

无形中他就倾向于相信苏纯钧了。

苏纯钧摇摇头,叹气:“我也就是听了一耳朵,真真假假的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应该先跟你说一声。你要是有办法,赶紧想办法先从宪兵队出去吧。”

高队长:“我往哪里调?我就是个拿枪的,我能去哪儿?”他拉住苏纯钧,“苏先生,你给我指条路,我这条命就卖给你了!”

苏纯钧装作思考片刻,说:“这样,过段时间,我想办法牵个线,让你见见何秘书。”

这下,高队长彻底信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杨玉燕坐上黄包车,正在回家的路上。

路边的小摊贩比往日要少了许多,现在还不到黄昏,游走的小摊子已经看不见几个了。

路人行色匆匆,不知是不是她心有所想才会带色视人。

她总觉得连行人的脸上都生出了许多愁苦,没有以前那么轻松自在了。

虽然整个国家都在经受苦难,但这座城市的人以前还是很放松的,这里还是城市的中心,是最繁华的地方。街上四处可见的大招牌,大画报。每天每夜都车水马龙的跳舞厅,大戏院。

似乎争执与矛盾都集中在报纸上和外国人聚集的地区,与他们是无关的。

她平时也喜欢听大人们说话聊天,大家都认为“有外国人的地方肯定打不起来,外国人还在呢”

“外国人就是要钱,他们都把紫禁城搬空了,早就撤走了”

“我看最后不是外国人打我们,而是山-东或山-西那边的人打过来才对”

“大人们吵来吵去,赶紧有一个人出来登基就太平了”

这个世界不是课本上的几行文字,几个数字,几个地名就能概括的。她在这里度过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更加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没有一点办法,想不出一点主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知道些什么,又怎么告诉祝颜舒与苏纯钧呢。

她好像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只能跟家人在一起。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可以了,不管是什么困难,她只想跟家人在一起。

黄包车将她们姐妹送回家。

杨玉蝉跳下车,扶杨玉燕下来,拉着她就快步上了楼。现在正是下班的时间,楼里都是人。杨玉蝉不想跟别人说话,也怕被别人拉住东问西问的。

但就算是这样,还是被人拉住了。

是一楼姓丁的一家,那一家是一对夫妻租房子住,儿女都送回老家去了。丁先生以前是在戏院做报幕的工作,也会写一些文章,偶尔写几个小本子。后来他供职的那家戏院的台柱子被抢走了,戏院就倒了,他就四处串场,做一个垫场的角色,他说学逗唱都会一点,还会拉二胡。

丁太太是个挺普通的妇人,除了不会奶孩子,别的也没什么大毛病。她不做事,每天做完家事就是东家串串,西家走走。她人长得精瘦,从侧面看就像一片纸人,不过人长得很秀气,说话声音小小的,语速很快。

张妈却不喜欢丁太太,因为她生下孩子却没有奶水,孩子刚落地时成夜的哭,饿得睡不着。

张妈每回都要去敲门,逼她现煮米汤喂孩子,回来就说:“小气死了!自己生的还舍不得喂,还要等婆婆来了带回乡下去喂。”

杨玉燕初次听说时吓了一跳,“那孩子不会饿死吗?”

张妈推她回屋睡觉,让她不要管:“她晚上舍不得起来,白天还是会喂的,不过喂的也不够,孩子吃不饱可不就是要一个劲哭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那她为什么不把孩子喂饱?”

张妈:“她不想收拾孩子的屎尿!不想洗尿布!”

虽然张妈这么说,杨玉燕其实不怎么信。因为她想,小孩子不吃饱会死啊,特别是刚落地的小孩子,真有亲妈会不想洗尿布而故意不喂饱孩子吗?不可能的吧?

不过她来了以后也就撞上一回丁太太生孩子,还是她刚出院不久的事。后来丁太太没有再生一下,她也没有证实的机会。

据说丁太太生了四个孩子,都让婆婆带回乡下养了。

丁太太跑上来抓住杨玉蝉的手臂:“大小姐,我问一声,那个治安费什么时候收啊?”

杨玉蝉被她在楼梯上抓住,十分不快,下巴扬一扬指着大门上贴的通知说:“上面写的有,二十五号,就是明天。”

丁太太:“那一家收多少啊?”

杨玉蝉:“一家三块三。”

丁太太一双精明的眼珠子转了转,嘀咕道:“三块三哦,啊呀,可是有点多了呢。”

杨玉蝉:“家家都要交的。这也不是我们收的,是宪兵收的,您要是有意见,恐怕要去宪兵队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太太连忙说:“没有没有,哪里有什么意见?应该的,应该的。”她赶紧放开抓住杨玉蝉的手,客客气气的目送她们姐妹上楼去了。

八点钟,苏纯钧回来了。祝家人还在等他,张妈还特意留了饭。

苏纯钧回来,她才去厨房现做的,一会儿端上来,专门放在他面前。

苏纯钧一看,是赛螃蟹。

他立刻起身专门谢张妈:“张妈疼我就像疼儿子一样。”

张妈不好意思了,推他坐下:“快吃吧,别说话了,一会儿凉了。”

苏纯钧这才坐下吃饭。

祝颜舒和杨玉蝉都起身离开,只让杨玉燕坐下陪他一起吃。

杨玉燕也吃过了,拿着算盘在拨珠子,拨一拨,看一看抄下来的口诀,嘴里还要念叨。

苏纯钧吃饭快,大口吃完,把碗盘放到一边就走过去看她。见她背的艰难,伸手就去拨珠子。

杨玉燕一巴掌敲上去,虎着脸:“别捣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其实我也学过的,我来教你吧。”

他把算盘拿过来,放在手里先复位,然后念一句口诀就打出来了,顺畅的简直像在弹琴,不到五分钟他就打完口诀了,再咔咔复个位,又潇洒又帅气。

没想到看人打算盘还能看出个帅气来,杨玉燕都有些呆了。

“你怎么会这个啊?”她拿过来,自己继续艰难的照口诀打。

苏纯钧:“代教授教的,我还曾经想去当账房呢。”都是他当年打工赚生活费的事了,“不过最后没干成,那些店里的账房都是自家人,不用我这个外人。”

杨玉燕嘀咕:“代教授还有不会的吗?”

苏纯钧想了想,叹气:“没有了吧?他好像什么都会。”他以前认为代教授是大家子弟也是因为代教授还会弹钢琴,还会拉小提琴,还能唱两句歌剧呢。结果代教授自述是因为想在学校里交朋友才去学的,最后当然朋友交到了,他也把钢琴小提琴和唱歌学会了。

他还会下棋,会打桥牌,会打麻将,会打扑克……总之,代教授说他看到什么都想学,然后一学就会。

杨玉燕勉勉强强的把口诀给打下来了,慢吞吞的把珠子都拨回原位就不想打了。她把算盘往旁边一推,找苏纯钧聊天:“你最近在做什么?怎么都是这么晚才回来?”

苏纯钧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去给局长们做孝子去了。”

正副局长都在医院,他当然是去献孝心去了。真儿子还没有天天去呢,他们这些下属倒是天天去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笑道:“医院里的大人们快要住满了吧?”

苏纯钧摇摇头,扳手指给她数:“市长和副市长不在,还有几位大人也不在。他们在家里养病呢。医院是给躲不掉的人住的,比如我们局长。”

杨玉燕担心的问:“那……你们局长都躲了,你们这些人不会有事吗?会不会牵连到你啊。”

苏纯钧摸着她的辫子,笑着说:“没事。”他两手一摊,说:“因为真的没有钱,他们找我们也没有用。一分钱也没有。那些人都很清楚,找我们是拿不出钱来的,找局长他们也没有钱。”

没钱就是没钱。

这个没钱的原因不是真的没有钱,而是现在各人都只顾自己,顾不上别人了。以前还要维持一个天下太平的假相,政府还要假装做一些政府该做的事,比如关心一下文化教育,关怀一下贫苦大众,操心一下民生经济,等等。

但现在显然政府已经没有这个精力去维持假相了。剥去这虚伪的面具,这些大人们都更关心自己的安危,自己的福祸。

这么说吧,现在谁想要钱,谁就该效忠了。

但由于山头太多,那些人也不知道到底该向谁效忠。万一今天效忠了,明天这座靠山就倒了呢?

人人都捂住自己的筹码不肯轻易撒手。

所以现在看起来才会一下子就乱起来了。等各位买定离手,局势才能再次安定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小声说:“我们家常去的那家卖猪肉的都关门了。我今天回来,路上人都变少了,摊子都少了呢。张妈和姐姐都说最近菜都不好买了,因为很多人都不进城了。”

城里是没有新鲜菜的,都要靠郊区的农民和菜农每日往城里运菜,他们不来卖,菜就一日日变少。

幸好这几天张妈和杨玉蝉屯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都有,家里倒是不至于缺吃少穿。

苏纯钧再厉害,也不可能变出菜来,更没有本事让菜农进城,他闻言也只是叹了口气,说:“这就好。”

杨玉燕倒是没有沮丧,她的话题重点是后面一句,她小声说:“代教授说,他那里种的有菜,让我也跟着去种菜,到时咱们家就不缺菜了。”

她今天还跟着去除草除虫呢,她第一次看到青菜竟然长得跟野草差不多,还没野草水灵。

苏纯钧笑起来,又摸了摸她的辫子。

她偏头打开他的手:“别摸,都摸乱了。”

张妈站在餐厅门外,冷眼看过来,正待清一清喉咙,门却敲响了,她只好转身去开门。餐厅里的苏纯钧和杨玉燕这才看到她,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张妈打开门,外面是丁太太,裹着一件旧披肩缩头缩颈的站在暗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哟,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讲啊?这都该休息了。”

丁太太鬼鬼祟祟的,堆着笑朝屋里看:“祝女士在吗?我有事找她。”

张妈这才打开门让她进来。

丁太太一进来就四下张望打量,张妈没好气道:“您跟我往这边来,别跑到厨房去了。”

丁太太每个月交房租时才进来一回,有时连门都不进,站在门口就把钱给了。她头回进来,好奇之心大涨,被张妈喝斥,只好跟着张妈走进客厅。

隔着玻璃,她还看到对面餐厅里仿佛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男的。

不过不等她伸脖子去探个究竟,张妈响亮的清了清喉咙,她赶紧把脖子缩回来。

客厅里,沙发上,祝颜舒坐在这边翻画报,对面的沙发上是杨玉蝉在写账本。两人都在等餐厅里的两人说完话出来。

见到丁太太,祝颜舒放下画报站起来:“丁太太,您来了?快请坐吧。”

丁太太十分拘束的坐下来,杨玉蝉也抬头问好:“您好,丁太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太太连忙说:“大小姐写文章呢?写吧,写吧,我不打扰你,就是来看看祝女士。”

张妈翻了个白眼,她才不信呢。特意晚上过来,避开邻居的视线,肯定不是好事。再联想到明天就要交治安费了。

说不定就是来赖这笔钱的!

祝颜舒猜也是这样,看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可不想跟丁太太在这里闲扯。

她说:“丁太太是为了治安费的事来的吧?不好意思,这个我不好通融的。不然今日你来了,明日他来了,这一楼上下十几户,我少收了谁都不好跟其他人交待啊。”

丁太太连忙说:“是,是。我不是来说治安费,我是、我是说,我们不租了……”

话既开口,后面就好说了。丁太太道现在生活越来越艰难了,丁先生也连着几个月都没开工资了。最要紧的是乡下的公公突然去世了,婆婆叫他们回去。

“家里还有四个孩子,我们想着……还是回去的好。”丁太太说,说完,她轻轻叹了口气。

祝颜舒也没办法劝。

猪肉铺的老板都跑了,那是因为人人都看出来了,上涨的治安费只是冰山一角,以后还不知要涨多少钱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只能离开。

祝颜舒也叹了一声,“这么多年下来,咱们就跟一家人一样。你既然要走,我怎么着也要给你践行。”

丁太太连忙说:“不用,不用……”

祝颜舒打开钱包,从里面拿出两张十元的纸币,卷一卷,放在丁太太的手心里,握着她的手说:“一路平安。”

丁太太的眼眶顿时就泛起了潮,他们挑在今天来说,就是不想付那治安费,又差不多住满了一个月,其他都没有什么损失,连卫生费、水费、电费都可以一并赖掉了。

没想到祝女士还这么好。

丁太太握紧那卷钱,站起来端端正正的给祝颜舒鞠了个躬。

丁太太:“您是个好人。”她真诚的说,“好人都是有好报的。我日后会天天向上天祈祷您平平安安的,万事如意!”

之后,她仍是裹紧旧披肩,缩头缩颈,从大门出去,轻手轻脚的下楼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丁家一大早就悄悄走了。

在早饭桌上,张妈抱怨个不停:“也不知道他们盘算多久了!一大早我去敲门就没人了,家里那么些东西总不见得都扔了!”

丁家在这里住了差不多十四五年了,夫妻两个从结婚就租了祝家楼的房子,不大,十二三平。那时丁太太才新婚,颇有闲情,不但常常从街上买鲜花回家装饰,还爱请她学生时期的朋友们上门做客,她最爱带着以前的同学朋友站在祝家楼下显摆,张妈以前见过多次,现在重新提起来更加要嘲笑她。

“装了多少年的城里人了,一出事还是要躲回自己的土窝里!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呸!”张妈恨得不得了,无端端有一种好似被丁家背叛的感觉。

祝颜舒听张妈骂了一早上没说话,吃过早饭才把她拉到卧室里劝她。

其他人各有事要做。杨玉蝉要赶着送妹妹上学,推着杨玉燕出门。

杨玉燕慌忙把书与笔记本都放进书包,苏纯钧替她拿着帽子手帕,殷勤的一路送到楼下,看着她们姐妹坐上黄包车走了才放心。

街上还是一派繁忙景象,仿佛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两个宪兵提着一桶浆糊,抱着一摞传单,正在沿街贴到墙上,吸引了许多闲人观看。

苏纯钧看了一眼,不感兴趣,叫来一辆黄包车坐上:“去财政局。”

祝家楼上,祝颜舒关上窗户,坐下安慰张妈:“您怕什么呢?外面再乱,也乱不到家里来。他们走就让他们走好了,跟咱们也没有关系。”

张妈坐在床上擦眼泪,手都在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太太,我是真的怕啊。现在老爷不在了,杨虚鹤也走了,你一个女人天天出去跟人打牌……你一出去我就提着心,看你平安到家了我才能放下这颗心。”张妈抓住祝颜舒的手,着急的问:“要是真有人欺上门来了怎么办!家里连个男人都没有!”

祝颜舒也在考虑这个。

她并不自大。世情如此,一个女人出面做事,再刚强也要被人瞧不起,要被人占便宜的,仿佛女人是桌上的一盘蛋糕,野地里的一枝花,任人下手。

世道真要乱起来,也不会给人反应的时间,她不能事到临头再来想办法,要未雨稠缪。

“我有个主意,咱们先商量一下。”她说。

张妈立刻来了精神:“太太,你有主意了?”

祝颜舒先开门出去看一眼,见苏纯钧与杨玉燕姐妹都走了,这才回来,仍是关上门,坐在张妈对面,说:“我去年就想,要是燕燕与苏老师顺利的话,今年燕燕十八岁生日时就先给他们订婚。”

张妈一听,先是不舍得:“会不会太快了?燕燕还小呢。”

祝颜舒摇摇头:“我只怕太慢了。家里两个正值青春妙龄的女孩子,我怕她们俩出事,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现在外面的世道太乱了,天天都有女学生出事的新闻。以前祝家楼这附近还算安全些,现在宪兵天天在街上转,祝颜舒看到就更加不放心杨玉燕与杨玉蝉姐妹两个。

张妈在菜市场上听到的传言比报纸上更吓人,多的是小姑娘在街上被人拉走再也找不回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种事一旦联想到自己家身上,更加不能接受。

张妈顿时不阻拦了,连忙说:“那就这么办吧。我去试试苏先生的口风,他要是也愿意,咱们就操办起来!”

祝颜舒点点头:“这话还真要靠你去问他,我去问就让燕燕没面子了。”

张妈说:“我去,自然该我去。我去问了,就是不成也不丢人。”不过她马上又接了一句,“我觉得不会不成的。苏老师今天早上看燕燕的时候都不自觉的笑呢,他肯定乐意。现在燕燕也去读大学了,说出去也是大学生,有这么一个未婚妻,光鲜着呢。”

祝颜舒叹了口气:“燕燕这边的事一定,我就担心大姐面子上不好看。”妹妹先订了婚,她还没着落。

张妈说:“那继续让她相亲?”

祝颜舒摇摇头:“现在我没看到好的,不急着让她相,相到不好的更败坏名声。就说她要帮家里的忙,暂时不考虑这个吧。”

张妈安慰道:“好饭不怕晚。我看,大姐的运气也不会差。说不定让燕燕的好事一带,也能遇上一个样样都好的人呢?”

祝颜舒双手合什:“那就真是二郎真君保佑了。”

张妈赶紧道:“太太不必急,我今天就去二郎真君的庙里求个签,一定让二郎真君保佑我们大姐事事顺心,找个好郎君。”

黄包车已经到了学校,杨玉蝉扶杨玉燕下车,不妨杨玉燕兜头一个喷嚏打到她脸上,喷了她一脸唾沫星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赶紧道歉,拿手帕给她擦:“姐,对不起!”

杨玉蝉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正要擦脸,鼻子一痒,兜头一个惊天大喷嚏也喷到杨玉燕的脸上,喷了个正着。

连边上的车夫都笑了。

杨玉蝉也笑了,反拿手帕给杨玉燕擦脸。

杨玉燕:“……你是不是报复我?”

杨玉蝉把手帕扔回到她手里:“那你也活该。”

牵着她转身要走就看到不远处一个男孩在笑,她眼睛一瞪,那个男孩就吓跑了,等人跑了才觉得有点眼熟。

杨玉燕在旁边看到本想打招呼,见人跑了就算了。

姐妹俩漫步在荒芜的校园中往小红楼去,这条路上遇不到几个学生。

杨玉蝉送到小红楼门前就放杨玉燕自己进去,这段路这段时间都走熟了,她也不必每回都送到屋里去。

“你进去吧,等我中午来接你。”杨玉蝉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站着挥手,目送牢头远走才进屋。

施无为正在扫地,两人遇上,各自发笑。笑完,杨玉燕问:“你怎么跑了?我还想跟你打招呼呢。”

施无为笑道:“我还能不跑啊?你姐都瞪人了。你们姐妹真有意思。”他自己也有姐妹,不过在他的印象里,他的姐妹从来没有这么放松的时候。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他都已经离开家好几年了。

杨玉燕把书包放下,叹气:“她最近太凶了,管我管得特别严。”

杨玉蝉现在天天跟张妈在一起做事,自然而然就升了职,能管住杨玉燕了。以前张妈任由她睡到自然醒,晚上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作业想不写就不写,可现在有杨玉蝉看着,她再也不能早上赖床,睡上不睡觉了,她甚至还检查她的作业!每天命令她必须抄两页单词,还要练五十遍珠算口诀。

杨玉燕深深的叹气:“我太难了。”

施无为哈哈大笑。其他同学听到笑声就问为什么,他就一五一十的学给他们听。等代教授也知道了,人人都知道了杨玉燕有一个铁面无私的姐姐。

都夸杨玉蝉有责任心!

杨玉蝉在学校里也算是有些风云的人物。

前有杨虚鹤这个亲爹,后有读书会替她扬名,现在又多了一桩“负心薄幸”的故事,她还请假不来上学了,种种传说加诸在一起,许多同学都对她充满了好奇心。

杨玉燕本来一早就想替杨玉蝉正名辩白,但苏纯钧让她绝对不要自己主动提起杨玉蝉的事,一定要等到有人问她的时候才能说,还不能多说,每次只能说几句就必须打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她就一直憋着不提。

结果代教授这里的同学们也都不提。

杨玉燕这才发现这些同学们的品德都太好了。可能是有代教授的影响吧,他们虽然都知道杨玉蝉身上的污名,心里也肯定都是好奇的,但他们都不会问她,假如有人不慎提起,其他人也会赶紧把话岔开。

好像怕她难过、伤心似的。

这让杨玉燕对这些同学的感情也在这么短的时间迅速上升。她本来不是热情开朗的性格,平时与人交往也很难敞开心扉,结果在代教授这里,却仿佛变得容易了许多。

现在这样被同学围观打趣她已经不会紧张了。

于是就有人说:“我观杨同学的姐姐,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啊。”

代教授当即道:“流言中有真有假,不可全都听信。我对大杨同学不太熟悉,不过她捐书给图书馆的事,我却是亲眼所见。”

那些书现在就摆在图书馆里,还在祝颜舒的努力下,特意在书柜上钉了一个小名牌,以示是“热诚校友杨玉蝉”所捐。足足两百本的书,三百多本刊物与报纸,占了两层书架呢。

祝颜舒还把杨玉蝉千方百计购进这些书的一些信件也交给了图书馆以做凭证,全都是作者与出版社给杨玉蝉的回信。这些资料也由图书馆留存,任人借阅。假如有人也想联系出版社或作者,也可以借去做一个参考。

现在关于杨玉蝉是否嫌贫爱富的论调在学校中并没有太多土壤,毕竟校图书馆的书就摆在那里,人人都看得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那个钱同学也因为品德问题被批评了一次,似乎他时常与人争执,以此取名。有一个教授就在课堂上说他“邀名取利”,现在名声也变得不好了。

读书会的影响力现在也有些衰弱。杨玉蝉出事以后,读书会中的一些女会员就退出了。杨玉蝉本来就是女会员中最积极的一个,其他女会员大部分都聚集在她的周围。杨玉蝉突然出事,这也打击了她们的积极性。她们固然无法分辨杨玉蝉与马天保之间的纠纷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但她们都感觉到了这次事件对杨玉蝉的伤害。

而杨玉蝉与马天保的突然消失也让会中骨干流失太快,没有及时安排好接任者,这让读书会现在变成了一盘散沙。

但学校中还是有很多同学将读书会每一期的交流会当做精神食粮的,在失去它之后便更加想念当时操办读书会的人。

正是杨玉蝉。

趁着此时气氛正好,就有人主动问起杨玉蝉:“大杨同学什么时候回来?”

杨玉燕趁机表白家中诸事繁杂,杨玉蝉乃是顶梁之柱,为了家人她牺牲了自己的学业。

跟着有人笑着说:“反正你姐姐在家里总管着你,你劝她回学校来嘛,这样不就没人管你了?”

此言有理。

杨玉燕附和:“我倒是想呢,可惜不可能呀。”

施无为问:“为什么?是担心马同学的事吗?不用担心,现在早就没人这么想了。大杨同学对同学对读书会一直全力以赴,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不会有人再误会她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他人连忙说:“是的是的。”

“对啊对啊。”

杨玉燕“仿佛不经意”的说:“马同学?是叫马天保吗?怪不得呢,我妈特意减了房租,他们现在就住在我家的房子里呢。原来他是姐姐的同学啊。”

众人听到八卦,立刻都来了精神!

施无为问:“他怎么跑你家住了?”

“我听说马天保是某个富豪家的下人?”

“是他父母是,他不是。”

杨玉燕仿佛头一次听说,也扎进八卦堆里:“是吗是吗?我不知道呀。他爸爸妈妈都生病了呢,我妈妈还替他们介绍了大夫。”

代教授靠在壁炉前,慢悠悠的喝茶吃包子,看着人堆里的杨玉燕发笑。

真是个小机灵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祝颜舒是个开明的人,但同时她也是个□□的母亲。所以订婚这件事,她告诉了张妈,告诉了杨玉蝉,却不打算告诉杨玉燕。

杨玉蝉送完妹妹回来就听到了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她瞠目结舌,并且立刻反对。

“我们根本不了解他啊!他家乡在哪里?父母是做什么的?我们一概不知啊!”杨玉蝉从沙发上站起来尖声道。

祝颜舒把她拉坐回来:“你小点声啊,要叫到人人都听到吗?”她捣了下杨玉蝉,“你怎么现在还反对啊?他们都谈了几个月了。”

杨玉蝉嘀咕道:“燕燕还小啊,我以为只是随便谈谈而已。”

祝颜舒:“随便谈谈?我会让你们随便谈谈?你上了大学是比我开明多了啊。”她扬起手作势要打,杨玉蝉偏头避开,结果祝颜舒高高举起,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一下:“你敢给我随便谈谈看我怎么收拾你!对待感情要慎重!知不知道?”

杨玉蝉当然知道。虽然现在四处都倡导感情自由,但她有杨虚鹤做例子,当然不可能在男女感情上放纵自己。

只是对自己是一回事,对妹妹又是另一回事。

“她太小了。”杨玉蝉仍是这么说,“燕燕肯定对感情还是很懵懂的。”

祝颜舒翘着二郎腿说:“我看燕燕在感情上比你清醒得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的嘴也很利索,马上反驳亲妈:“那都是嘴上功夫。燕燕天生就灵巧聪明,脑子转得比别人快,嘴巴也快,可她懂什么是男人吗?她跟男人拥抱过吗?她见识过男人私底下什么样吗?”

祝颜舒一听就背上汗毛直竖,当即坐直身抓住杨玉蝉:“怎么回事?姓马的欺负过你?”

杨玉蝉翻白眼,挥开她的手:“妈!我这说的不是我!”她顿了一下,小声解释:“再说我跟马天保谈的时候,都是光明正大的!我从来没跟他去过暗处,也没单独出去过。”不到结婚,她是绝不会让男人越雷池一步的。

不过,她身处在思想最开放的大学,周围全是思想火热的男男女女,他们受着西方思潮的冲击,不辨贤愚,一概全都接受。

杨玉蝉平静的说:“我认识的同学中有不少都偷尝过禁果,我看过太多了。”

西方的诗歌、文学、绘画、音乐,各种名人伟人的故事,等等。这些东西包围着他们的思想,指导着他们的行为。哪怕是错误的,他们也想要去品尝一番。

而离经判道的行为是他们青春的呐喊与证明。

杨玉蝉叹气:“有时我都觉得,幸好有一个杨虚鹤,我才没有跟他们一样。”有杨虚鹤这个例子,让她始终对“自由恋爱”保持着清醒。她不会看别人做什么就跟着做,不会看别人说什么就跟着相信,不会听信“只要尝试过就不算浪费生命”这种话。

她选择马天保时也是为了选择一个人生的伴侣,一个志同道合的对象。而不是想要去尝试自由恋爱。

她或许在爱情上也有天真的一面,但她绝对比杨玉燕更了解男人在爱情中期待着什么。

“燕燕对苏老师,绝对没有身体上的欲-望。”杨玉蝉肯定的说,“她眼中的爱情就是两人坐在客厅里说说话,一起读书,一起写字,一起在阳台下的林荫道上散步,这就是她心目中的完美爱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倒是真的。

祝颜舒叹了口气,靠在沙发上。

杨玉蝉逼问她:“你觉得燕燕现在已经做好准备去做一个妻子或母亲了吗?她知道她要面对什么吗?”

祝颜舒把她推开:“你不要逼我嘛,好像我要害燕燕一样。我这还不是为了她好?苏老师比她大好几岁,已经做上了财政局的小官,他现在可是抢手的很,你信不信?过不了半年,他的上司、同事肯定要给他介绍对象。你不要觉得这样的对象很好找!更要紧的是他对燕燕的心意!你能找到另一个对燕燕这么好的人了吗?”

杨玉蝉也被说得没话讲了,她自己就知道感情的事很难讲,但再好的对象,不动心就白搭。杨玉燕和苏纯钧是相爱的,这简直比中彩票还难得!

错过苏老师,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替杨玉燕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对象。

祝颜舒趁胜追击,握着她的手劝道:“又不是立刻就要她嫁?只是先订婚,把这个人订下来,咱们不就不怕他跑了吗?”

杨玉蝉节节败退,只能嘴硬:“成亲要慢几年。”

祝颜舒答应的很爽快:“那是自然的。我也舍不得嫁燕燕啊,她那么不省心。”

唉。

杨玉蝉深深的叹一口气,只能答应了。这一算时间,不得了,只有一个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让杨玉蝉来拟来宾名单,还要亲笔写请柬,还要订酒店、订花篮,还要在报纸上买版面周知亲友。

这些琐事一并都扔给了杨玉蝉。

杨玉蝉连伤心的功夫都没有,立刻就抱着笔记本算盘坐在卧室里算订婚需要的花费去了。

张妈买菜回来,见祝颜舒颇有闲情的坐在窗台下涂指甲油,杨玉蝉的卧室里算盘打得噼啪响。

她放下菜,轻手轻脚的去看一眼杨玉蝉,再去找祝颜舒。

张妈:“说清楚了?大姐怎么说?”

祝颜舒吹一吹腥红的指甲,小声抱怨:“费了我不少口水!果然不出所料,这孩子不答应呢。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她。你没见她那个样子,倒像她才是亲妈,我是后妈。”

张妈:“不奇怪。大姐心思重,责任心更重。你这个当妈的想得不多,她就都替你想了。”

祝颜舒瞪大眼:“您这是说我平时不操心了?”

张妈:“您天天除了回家吃饭就是出去打牌,操什么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气堵。

张妈安慰她:“我就是这么一说,您可别认真生气。家里两个孩子,脾气刚好相反。大姐性格认真,燕燕就马虎些;大姐脾气稳重,燕燕就急躁些;大姐爱钻牛角尖,燕燕就灵活些。她们是一生一世的好姐妹,日后互相扶持着,不会有事的。太太,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祝颜舒笑着说:“日后你也是要跟着一起享她们姐妹俩的福的。”

祝颜舒叮嘱张妈和杨玉蝉,让她们不要把订婚的事告诉杨玉燕。

祝颜舒:“她小孩子一个,不懂事,再说漏了嘴惹人笑话。”

两人都答应了。

祝颜舒说:“对了,咱们一家人还要做新衣服呢,还要给苏老师做,回头找个理由去裁缝铺吧。”

杨玉蝉这一回跟张妈异口同声了。

张妈:“乖乖,这要花多少钱啊!”

杨玉蝉:“还要给苏老师做?这要花多少钱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喊完,三个人都愣了。

祝颜舒先发笑,指着杨玉蝉:“大姐,你现在满口都是钱了。”

张妈也笑:“大姐,可不能跟老婆子似的,叫人笑话。看看你妈,嘴里从来不说钱字,全都记在本本上了。”

杨玉蝉自己也不好意思,可她最近算账算得心惊胆战,家里的开销和各处的打点,再加上最近暴涨的各种费用,全都汇成一个惊心的数字。

现在还要给杨玉燕办订婚,酒席加新衣服也不会是个小数目。这些全都要祝家来付,苏老师那个吃住都在祝家的人哪里会出钱呢?就是他要出,他那点工资不到月末就花得干干净净了。要是让他从别处找条子来支付,杨玉蝉心里就先要不舒服了。家里给杨玉燕办订婚,件件桩桩都要好的,便是钱的来路,也要明明白白,光明正大。用他找来的条子办订婚就好像在这上头抹黑一样。

所以她没有提,见祝颜舒也没提更好。

虽然她看到要花那么多钱就害怕,但她更想让杨玉燕的一切都好好的,都完美无缺。

一家三个女人都商量好了,就等苏纯钧回来探他的口风了。

于是这一天,三个女人都心不在焉。杨玉燕从学校回来想表一表功,可又担心会触碰到杨玉蝉的伤心往事,令她颜面受损而不敢说,憋得几乎要内伤。

等到午睡起来,她看到祝颜舒竟然没有去打牌,而是坐在沙发上无聊的翻画报就更惊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左右转一转,没看到张妈,家里只有她们母女三个,而杨玉蝉不知是在干什么,坐在卧室里算盘打得飞快,似乎已经无师自通了。

杨玉燕稍稍有一点心虚,坐下问祝颜舒:“妈,你怎么不去打牌了?”

祝颜舒打了个哈欠:“最近天天打,有点累了,今天歇一天。”

杨玉燕看她的手指甲上新涂的指甲油:“涂的真好看。”

祝颜舒伸手给她看:“好看吧?我今天刚涂上的,可不能碰坏了。你现在要上学不能涂,等过段时间再给你涂。”

杨玉燕听到话里漏洞:“过段时间我就不上学了?”

祝颜舒本想说的是等订婚时肯定就需要打扮起来,那时肯定是可以涂指甲油的。不妨被这小机灵鬼抓到把柄了。顿时眉毛一立,摆出严母的架势:“你怎么不去看书?”

杨玉燕赶紧换话题:“我才起来呢,还有些懒,等我坐坐再去。对了,张妈呢?”

祝颜舒:“张妈去拜二郎神求签了。”

杨玉燕:“求什么签?二郎神是管什么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哪里知道?

“这个你要问张妈。”

杨玉燕摇摇头:“还是不问了,问了她肯定说天上的神仙神通广大,什么都会,什么都管的。”

张妈求回来的签被郑重的压在了杨玉燕的枕头下。

杨玉燕当然是要反对的,她一个花季少女,枕头下压一张签干什么?

但反对无效。

张妈说:“家里你最小,我求的这个签是保全家平安的,当然要放在你枕头下才好保佑你啊。”

祝颜舒说:“你就听张妈的嘛。”

最奇怪的是杨玉蝉也这么说:“你不要管那些事了,过来背单词。”

杨玉燕站在杨玉蝉面前被迫背单词时心情苦闷,所以当她听到苏老师敲门的声音时真是无比欢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其他人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张妈一开门就高兴道:“苏老师,您回来了!”说着就双手抓住苏纯钧的皮包,将之夺在手上。

“快请,快请进。”祝颜舒站起来笑盈盈的说。

苏纯钧受宠若惊的走进来。张妈要替他拿皮包,祝颜舒特意起身打招呼。

他与被杨玉蝉拘住背书的杨玉燕遥遥一望,稍解相思,才转头与张妈和祝颜舒说话。

苏纯钧:“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办?二位请直言,我义不容辞。”

祝颜舒想一想,还是决定先让他吃饭,就对张妈使眼色。

张妈连忙说:“我做好了菜,苏先生去坐吧,一会儿就好。”

苏纯钧坐下不久,面前就摆上了三菜一汤!

这等规格的招待让他如坐针毡,起身去与祝颜舒说:“祝女士,我实在是不安。您要是有什么事,还请直接告诉我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说:“其实是张妈有事要与你讲。”她说完让开一步。

张妈说:“是我,是我,苏先生,我有事要与你讲。”

祝颜舒说:“你们去我屋里讲吧。”

杨玉燕身在千里之外,伸长脖子想探听到此方的秘密。

杨玉蝉见此,收起书本,拉着她的手说:“跟我进屋来背。”

杨玉燕立刻喊:“张妈,我又有点饿了!”

她知道此时喊祝颜舒没用,喊张妈才能救她,而对张妈,叫肚饿是百试百灵的招数。

不过这回百试百灵的招数也不灵了。

只见张妈头也不回的说:“我现在没空管你,吃点饼干算了。”

杨玉蝉便去拿了饼干,塞到她怀里,硬是将她推进了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坐在床上还有些气闷:“姐……”你棒打鸳鸯。

她目光控诉的望着杨玉蝉。

平时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让她跟苏老师说话的。

杨玉蝉看着她叹气,“……今天妈有事找苏先生,你背书吧。”

杨玉燕在杨铁面的监督下,不得不继续努力学习了十分钟,突然听到外面苏纯钧大声说:“我给您磕头了!”

杨玉燕和杨玉蝉都愣了。

等两姐妹开门出去,就看到苏纯钧已经端端正正的跪在祝颜舒面前。

磕头。

杨玉燕便觉得今天这太阳可能升起的方向不太对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苏纯钧出生在山东累宦世家。

家中最早可以追溯到清乾隆年间,官至三品道台。直到现在,清朝的遗老遗少们称呼苏纯钧的父亲还总爱叫他“道台老爷”。

苏纯钧其母是道地的江南人士,与祝颜舒的母亲是同一个地方的人。苏纯钧头一回上祝家楼租房子见到祝女士就觉得她面善,像个好人。

苏纯钧的母亲是大家闺秀,家中也是官宦世家。

苏纯钧的母亲嫁过来以后,相夫教子之外,也潜心研究西学,在西洋绘画上有着不菲的造诣,还曾经于闺中翻译过几本英文传记和。他的第一个蒙师,正是他的母亲。

苏纯钧并非是他母亲唯一的孩子。他上头有一个大哥和一个大姐,下面还应该有一个弟弟,不过弟弟早夭。所以他母亲亲生的孩子只有他们三个。

他的爷爷曾任学官。清政府倒台以后,他爷爷举荐他的父亲进入了当地的国民政府。他的父亲意外获得了袁总统的青睐,彼时他才二十岁左右,却很快一跃而上,与其他人共同起草了袁总统登基前的许多重要讲话的讲稿。

苏纯钧认为,他父亲甚至在当时很可能是袁总统的心腹之一。

不过袁总统倒台以后,他父亲就销声匿迹,灰溜溜的回到了家乡,躲了几年才敢再出来。

后来他父亲又辗转依附于张将军门下,但在张将军被杀后,他就又无所事事了。

现在,他父亲虽然年近七旬,仍然雄心勃勃。

苏纯钧喝了一口已经冰凉的茶,平静的说:“我虽然已经有几年没有回家了,但我相信我父亲到现在仍然不会老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听了就掩口轻笑,柔声说:“讲讲你母亲吧,看到你,我就知道她一定是个非常美好的女人。”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从昨天晚上他跟祝女士磕过头以后,被杨二小姐看了个正着,为了避免让杨二小姐打听出更多秘密,他才只能今天白天再来向祝女士坦白家中的事。

只有说清楚了,祝女士才能决定要不要接受他迎娶杨二小姐。

现在家里只有他与祝女士两个人。

张妈给他们泡好茶就出门买菜了,杨大小姐要去忙订婚宴的事,要多跑几家酒店问酒席,还要去报社登报,还要去买许多琐碎的东西。

唯有杨二小姐,老老实实的被押去上学了。

苏纯钧握着凉凉的茶杯,温柔的说:“我的妈妈……是一个很勤奋的人。”

他离家以后就改了母姓。其母苏女士,虽然出身封建家庭,嫁到了另一个更加封建的家庭,却一直很努力学习。但她并没有盲从于丈夫的喜好,她虽然为了跟得上丈夫的脚步而学习了西方的知识,最后却选择了绘画来进行研究,因为西方绘画才是真正打动她的东西。

但毫无疑问,他的母亲是深爱着他的父亲的。而他的父亲,也不失为一个能令女性倾心的男人。

他一直以为他们是相爱的。

直到母亲重病,他赶回家后却发现家中已经有叔伯开始替父亲介绍新的妻子了,他们已经决定好了人选,甚至新妻子已经住了进来,开始照顾父亲的生活起居。

而父亲也根本没有拒绝。在他去质问的时候还很惊讶的劝他:“医生已经说了,就在这一两个月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替你母亲守一年的妻孝,明年这个时候我才会再举行婚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听了这话,遍体生凉。

母亲还活着,还在世!可这个家的所有人,包括他的父亲都已经当她死了。就像安排家中其他的事一样,就像厨房都会提前半年开始准备过年的食材,有的食材难得的,更要提前几年准备。

他们就已经在准备父亲一年以后的婚事了。

他们没有亲人即将离世的痛苦与伤心。

他们更加为一年以后的婚礼而开心。

最让他痛苦的事,他好像是这家里唯一一个“正常人”。

他的父亲是这样,他的大哥和大姐也都用同样的话劝他。

大哥说:“戴小姐是名门闺秀,你要对她客气些。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不要让人笑话我们家没有家教。难道你还要像小娃娃那样去欺负后妈不成?”

大姐当着他的面哭,哭完也劝他:“爸爸肯定是要再娶的,他肯为妈守一年已经够了。你不要惹爸生气呀!”

他开始觉得是不是真的是他不对。

他不想留在那个喜气盈盈的家里,看所有人在安慰父亲即将丧妻后又紧跟着恭喜他马上就要迎娶一位更加美丽、年轻、家世更好的小姐。

他们在悲伤与欢喜之间的情绪转换的比戏台上的演员更加娴熟。这一秒笑了,下一秒就可以哭。眼泪一抹,又是一个光鲜亮丽的好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做不到。

他只能一直留在医院里陪着母亲。

可他的陪伴也不能阻拦死神的脚步。

在这时,父亲来看望母亲,他的未婚妻也一起过来了。母亲强撑着坐起来接待这两人,等他们离开后,母亲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了。

结果最荒唐的事发生了!

他们居然说奉母亲的“遗命”,父亲要与未婚妻在一百天以内结婚!

因为母亲不放心留下父亲一个人,所以她“要求”他们尽快成亲。

这些人都不要脸吗?

他们这么做,夜里还能睡得着吗?

苏纯钧看到下人们连麻衣都来不及脱下就换上了喜庆的新衣。家里的白布还没挂上就又换上了红色的灯笼。灵堂都没有布置,就变成了喜堂。

他本想大闹喜堂的,结果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早有准备的堂兄堂弟带着人抓住,关回了房间。

他只是在半夜时借酒意跑到父亲的门前大骂了一通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摇摇头,握住了苏纯钧的手拍了拍,“傻孩子。”

他讲述的时候一点表情都没有,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但他不是不伤心、不难过。而是那些感情已经在他的心底沉积了。他的痛苦,第一次的时候会哭,第一百次时眼泪就已经哭干了,第一千次时,已经只会在心里流泪了。

苏纯钧笑了一下,说:“后来我就跑出来了,什么也没带,就是一身衣服,还有我口袋里的东西。”他的手表、钢笔,还有他从他母亲手上取下来的一串珠子。

跑出来以后他没有地方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但是他也不能往铁轨上一卧,往海里江里一蹦,更不可能沉浸在酒海之中,从此做一个醉生梦死之徒。

他不能懦弱的去死,就只能活下去。

祝颜舒:“那你现在还找不到活下去的目标吗?”

苏纯钧摇摇头:“我不能瞒您,我找到了目标。但这个目标太遥远了,我无法把它拿给您看,而且我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成功。它之与我就像一颗挂在天上的星星,我看着它,照着它指的方向走,那至少我知道我走的每一步都是对的,至于能不能到达目的地,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祝颜舒若有所思,却没有继续追问:“你有你的理想,这是一件好事。现在这个世界,最怕的就是没有理想,像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

苏纯钧说:“我对二小姐是真心的,我也是真心想要和她一起建立一个幸福的家庭的。您不用担心我的理想会伤害我的家庭,我对此有信心。我的理想与我的家庭是不相驳的。”

祝颜舒笑道:“谁又能保证可以长命百岁?我们所做的每一分准备,都是为了不辜负当下、此刻就行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张妈特意在外面多转了一会儿才回来,好让祝颜舒好好盘问一下苏纯钧。

她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回去要来不及做午饭了,才提着菜篮子回到祝家楼。

上楼一看,苏纯钧早就走了,只有祝颜舒在家。

她不好直接去问,先把菜放进厨房,收拾菜的时候再装模作样的出来问:“太太,中午做几个菜?”

祝颜舒在拟客人名单,放下钢笔说:“就咱们一家吃,做三四个菜就行了。”

张妈忙问:“苏先生已经去上班了?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祝颜舒:“大概一个小时前走的。”

张妈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问:“他都说清楚了?他家里是干什么的?父母是干什么的?兄弟姐妹几个?”

祝颜舒轻轻叹了口气:“说是说清楚了,可是也没什么用。”

张妈忙问:“怎么回事?”

祝颜舒小声说:“他妈早死,他爸另娶了。他老家还一个大哥,一个嫁了人的大姐。他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姓都改过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大吃一惊,“看不出来啊,苏先生竟然这么大胆!”

祝颜舒说:“不过,幸好他那家离得远,出了什么事也牵扯不上咱们。”虽然不能借势,但也没有被拖后腿,这么一算刚刚好打平了。

张妈:“那订婚的事,他们家能不能来人?”

祝颜舒摇摇头。

张妈焦急道:“那到时男方父母那个位置由谁去顶啊?”总不能只坐祝颜舒一个,那就太不像话了。

祝颜舒:“苏先生是想请师长代劳一下,他说要去问一问代教授。要是代教授和他的校长能来,也不算丢人。”

张妈不太满意,可也没办法,吁了口气,皱眉说:“那就只能这样了。”

祝颜舒笑道:“往好处想,燕燕日后不必侍候公婆,不必应酬妯娌,不必被大姑子欺负。”

张妈这才顺心了些:“这还差不多。”

祝颜舒又说:“订婚的事我跟他说了,不出所料,他说酒席他来安排,到时可能要请一些他的同事和上司,酒席订少了还不行,不知要订多少桌呢。我就没跟他坚持,毕竟咱们家那点家底也订不了太好的地方。”

张妈:“本就该他掏钱!他总不能一分不出!现在还住着咱们家的房子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笑着说:“这下好了,大头归他去张落,咱们只管新衣服新首饰,这就花不了几个钱了。”她拿起桌上的信纸扬一扬,“瞧瞧,我写了这么多客人的名字,到时都请过来!好好的风光一把!”

张妈不识字也凑过去瞧,见纸上写了长长的两排姓名,笑道:“应该,应该,多年没联系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联系联系。”

当年祝老爷子去世后,祝颜舒跟许多祝家旧友都断了联系,一来是要守孝,二来祝老爷子没有儿子,只余下祝颜舒这一个女儿,还已经嫁了人。人走茶凉,祝颜舒虽然还没走,祝家这盏茶也差不多凉了。何况杨虚鹤又是个没用的东西,不能顶门立户,也不能光耀门楣,最后还让祝颜舒出了个大丑,做了弃妇,别说祝颜舒不愿意主动联系旧友,就是旧友主动联系她,她难道要对着祝家旧友哭诉家丑吗?

现在好不容易杨二小姐找了个还算过得去的青年才俊做女婿,祝颜舒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此时便是联系旧友的最佳时机。

落魄时不肯求人,风光时才肯与旧人相见。

祝颜舒觉得祝老爷子好东西没留给她,把这穷爱面子的臭毛病留给她,真不是个好爹。

不过,她也并没有给祝家丢脸,她爹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吧?

杨玉蝉跑了一上午,气喘吁吁的回来,东西放下就要赶紧去接杨玉燕。现在街上的宪兵越来越多,实在不放心让杨玉燕一个小姑娘自己坐车回来。

杨玉蝉辛苦一上午,跑了四家酒店,两家报社,一个未出闺阁的小姐对婚礼的方方面面竟然开始了如指掌了!

她进门就先灌下半壶凉茶,抱着壶直接对嘴灌,杯子也不用,豪放而自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看到就要讲她,祝颜舒却只是笑,道:“我的姑娘今天算是辛苦了,张妈,中午做一道大姐爱吃的菜。”

张妈一见,解下围裙就说:“大姐爱吃小排,我这就去楼下买排骨。”

杨玉蝉喝饱了水,放下壶一抹嘴,对祝颜舒说:“妈,我把上午跑的都记在本子上了,你看一看,我先去接燕燕。”她看一眼表就要走。

祝颜舒叫住她:“你再歇一歇,晚一点也没什么,你妹妹也不会乱跑。”

杨玉蝉:“不行,代教授那里吃午饭都很早,燕燕帮着做就算了,我去晚了,她就直接上桌吃了。那她中午回来就什么都吃不下了。”

她还是拿上钱包快步出去了,祝颜舒亲自送到门口,招呼她路上小心,方才回转。

瞧她手段多高超!现在杨玉蝉忙起来了,一颗心里全是家里的事,她忙着操心妹妹,马天保早就被她抛到脑后了。

这也是因为马家现在就住在祝家楼下,张妈一天下去看一回,吃饭喝水吃药全都操着心,也没什么需要杨玉蝉再做什么的地步了。

杨玉蝉上了车就催着黄包车一路急驰去学校接妹妹,到了小红楼,看到杨玉燕毫不讲究的跟其他学生坐在台阶上,一边还放着十几把铁锹,上面沾满了泥土,一看就是上午没学习,出去劳动了。

她站在外面喊了一声:“燕燕。”再招一招手,就见杨玉燕马上从台阶上站起来,重新变回了一个淑女。

杨玉燕话都来不及跟同学说,冲回去拿了书包跑出来,跟同学们挥挥手,就跟杨玉蝉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现在说是上学,事实上每天只来半天。上午就跟着代教授的小课堂上课,其他学生们上什么,她也跟着上什么。外人都以为代教授的课一定非常难,事实上也没有那么难,代教授讲课很接地气,可他接地气的同时不知不觉中就把外国的见闻给讲了,就像是在闲聊,但大家听的都是如痴如醉。等下了课,所有的学生都会聚在一起讨论课堂上的东西,他们讨论上一天,都比不上代教授一节课讲的东西多。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一个人怎么能一句废话也没有呢?

一个教授能在课堂上每一句话都是精华,那就不奇怪他为什么深受学生们欢迎了。

杨玉蝉牵着杨玉燕出去,例行询问她在课堂上的表现:“你今天上课发言了吗?”

杨玉燕都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被妈妈从幼儿园接回家的小学生。

杨玉蝉以后生了孩子,她的孩子肯定别想有一丁点秘密!

她现在已经替未来的外甥或外甥女体验过了:这是个虎妈,毫无疑问。

杨玉燕很有自信的说:“我觉得代教授很喜欢我的。不是看在苏老师和祝家藏书的面子上。他是真的很喜欢我。”

代教授的喜欢就表现为上课常常故意把话题递给杨玉燕,引导她发言。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杨玉燕现在完全不会怯场了。这跟她第一次来小红楼,被人盯一眼就背上冒虚汗可是完全不一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倒没有不相信,她本来就觉得杨玉燕很优秀,就算她以前厌学也不妨碍她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她点点头:“那你要好好表现。代教授今天讲了什么?”

杨玉燕:“姐,你一定不会相信的……代教授今天讲的是英国和法国的关系。”

代教授今天是怎么讲到这个的呢?

他是先讲中国的茶叶,然后引申到了清政府的茶叶政策,当年清政府可是靠茶叶赚下了数百万两百白银哦。

这数百万两白银引起了课堂上的学生的一致惋惜。

全都是钱啊!

大家很容易得出一个等式:有钱等于能给士兵发钱,给士兵买武器,能抵抗侵略者!

如果我们当时有强大的武力,说不定国家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但代教授没有深入下去,而是从茶叶讲到了英国,再从英国讲到了法国,后面就开始一直讲英国与法国的关系了。

对大多数人来讲,英国和法国都是外国,好像他们好的一直穿一条裤子。但代教授说英国和法国曾经有一个世纪的时间里一直在打仗,因为他们的国家离得非常近,就隔着一条海峡,而在海洋贸易兴起的时间里,英国抓住这个时机大肆发展国力,法国却因为唯一的海岸线就是与英国挨着的那个,等于法国想跟英国一样做海上强盗就必须越过英国这条看门狗。结局很明显,法国被英国盖帽了,盖了一百年,完美错过海洋贸易发展的黄金时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在这之前,法国因为身处大陆,发展一直都比岛国的英国更好更优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英国的官方语言不是英语,而是法语。

代教授:“法国强盛了数百年,却因为没有抓到时机,现在落在了英国的后面。而它没有抓到时机并不是它自己的过失,而是由于地域原因。至少大部分是地域原因,法国之前因地缘因素而强盛安定,现在又因为地缘因素而落后,你们认为这是为什么?我们又要如何避免这样的事呢?”

这个问题,他让课堂里的每一个人都回答了一遍,包括杨玉燕。

关于这个,杨玉燕也有自己的理解,当然,其中有很多感想都是来自于后世的键盘争霸。

她说:“我们的国家之所以会被打,是因为我们之前已经把这片大陆上所有的敌人都征服了。没有敌人之后,我们就不需要再进步了,所以我们才落后于西方,才会被打。”

这个论点很新奇。至少课堂上的人都没有听过。他们一直以来思考的都是清政府的腐败和落后。

杨玉燕接着说:“我们以后变得强大了,要怎么避免变成英国和法国这样,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干掉英国。那我们就不会变成法国了。只有当我们是这片大陆最强大的一只拳头之后,我们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与幸福。”

这番话把代玉书都给吓了一跳,他拍着杨玉燕的脑袋说:“没想到,你个小女子竟然有这份雄心。”他笑着拍手,“我倒真想看一看,我们的国家重新变成这片大陆的霸主的那一天!那一定是非常、非常美好的!”

教室里所有的人都双眼闪着光,露出期待的梦幻的笑容,一起拍起了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或许没人能看出来,但杨玉燕一直认为自己是家里最聪明的一个,她一直尽心努力的照顾着家里的每一个人,视他们为自己的责任。

换句话说,她觉得祝家没什么事能瞒得住她。

也没有什么事能难住她。

不管是杨虚鹤还是张妈、杨玉蝉、乃至祝颜舒的难题,在她眼中统统都算不上难题。

解决之道早在她心中了。

对待杨虚鹤,逮着机会使劲骂就行了,他为了自己的风度是绝对不肯当面反驳的!这就是当一个文化人的缺点了,只要比他先骂得响亮,他就毫无招架之力!

关于这个她已经实践过一回了,杨渣男比她想的更不中用,连当面跟她对峙的勇气都没有,只会躲在女人后面,唉,害她当时没有骂痛快。

杨玉蝉与马天保的问题也很简单。她在心中设计了许多场景,比如她瞒着祝颜舒借钱给杨玉蝉,马家再不停找杨玉蝉要钱,她再当着杨玉蝉的面哭诉,两面夹击之下,杨玉蝉很容易就能看出哪边才是坏人,这样她肯定会醒悟过来的。

结果不等她祭出绝招,杨玉蝉就已经清醒了。

而马家不像她想的那么坏,马天保也不像她想的那么阴险,让她还生出些许愧疚。现在她每天早上路过马家的小房间,都会对马大妈和马大爷道一声早安,从心里盼着他们家快些好起来。

至于张妈,她的心事就是担心祝家母女没有把她当成一家人。她自己早就没有家人了,也没有结婚生孩子,现在年过半百,生出这样的担忧实属正常。杨玉燕是早就想好了,再过两年,张妈干不动家务了,她就会接过手来,不让她再辛苦。日后张妈就是她的亲人,她是不会丢下亲人不管的。她相信祝颜舒和杨玉蝉也是这么想的,她们都不会丢下张妈,等她老了就抛弃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看似没有问题,可杨玉燕觉得她应该开展第二春了。

虽然祝颜舒有两个女儿,但她本人年纪并不大,又是一个时尚摩登的女郎,美貌与智慧并重,遇上杨渣男是运气不好,未必不能遇上另一个更适合她的男士做人生伴侣。

不过这件事不能急,只能从长计议。

其中的困难不是一两个那么简单。她首先要确定祝颜舒自己是怎么想的,还要考虑社会上可能会有的议论。

但显而易见,在这之前,必须要先将杨渣男踩到底!他的名声越臭,祝颜舒再婚的道路才越平坦。

最让她惊讶的是张妈好像也抱着跟她一样的想法,时不时的就在祝颜舒面前提起某个青年才俊。

张妈思想之开放先进,真该叫那些在报纸上吹嘘不停的先生们都来看一看!

她是如此殚精竭虑,宵衣旰食——在操心家人之外,她还必须进行繁重的学习。

于是就有了一些疏忽之处。

在她察觉之后,才发现家里好像有一个大秘密,只有她不知道!

晚上,苏纯钧早早的就告辞了。这让想拉着他打听一下秘密的杨玉燕份外扼腕。她刚才都暗示他有话要跟他悄悄说了,他还跑得这么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拿着习题本摔在沙发上,重重的哼了一声。

她看了一眼钟表,明明才八点四十,还不到九点!以前他留到九点半也不急的。

杨玉蝉说:“你有什么题要问苏先生?拿来我给你讲。”

杨玉燕捡起沙发上的习题本,踢踢踏踏的回卧室:“不用了,我明天去学校问同学。”

杨玉蝉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眼,想教训又提不起精神,想到下个月就要举行的订婚宴,还有那么多待办的事项,让她对管教杨玉燕失去了力气。

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对祝颜舒说:“她这样真的能行吗?”

祝颜舒把事情都推给了杨玉蝉,自己轻闲得不得了,坐在沙发上一边看拟好的宾客名单一边欣赏她才涂的指甲油,说道:“你不要小看燕燕,她这是发现不对头了。”

杨玉蝉发愁道:“那也不能不告诉她啊。妈,你打算什么时候跟燕燕提?”

祝颜舒:“那么着急干什么?早告诉她了,她再闹起来怎么办?现在这么多事要办,哪有功夫再去管她?先瞒着,等事情都办好了再告诉她。”

她还不放心,叫来张妈,交待道:“你也不能告诉她!”

张妈笑道:“我晓得轻重,您就放心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她知道你疼她,肯定会去问你,你的嘴巴要严一点。”

张妈:“哎哟,燕燕那个小机灵鬼,她要是一求我,我可真未必顶得住!”

果然,到了晚上,张妈在厨房收拾,杨玉燕穿着睡衣溜进厨房,抱着她的胳膊说:“张妈,我饿了,我想吃糯米团子。”

张妈:“这都十点了,你吃什么糯米团子!我给你煮荷包蛋好不好?”

杨玉燕点点头:“好的好的,多放糖!”

张妈就打了两个荷包蛋,放了三勺桂花糖浆。

张妈给她端到房间里,放在书桌上:“这下够甜了吧,小祖宗,快下来吃吧。”

杨玉燕放下书蹦下床,坐在书桌前,吃了一口说好吃,拉着张妈不许她走,舀起一个荷包蛋要喂张妈吃。

杨玉燕:“甜的,特别好吃,你尝尝呀。”

张妈被她哄得心里也甜,咬了一口,拍着她说:“你自己吃就行了,还非要我吃,行了,现在吃吧。”

她就坐在床上看杨玉燕翘着脚把一碗荷包蛋吃完,汤不许她喝完,只让她喝两口:“这么甜,喝多了长肉的,回头长一个水桶腰看你哭不哭,穿裙子都不好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收走碗,催杨玉燕再去漱一次口。

杨玉燕跟到厨房,就在厨房漱了口。张妈拿毛巾给她擦嘴,她一边擦一边凑到张妈身边,小声问:“张妈,我妈她们瞒着我干什么呢?”

张妈手里的碗差点摔了,唬道:“小东西,你吓死我了!擦了脸赶紧回去睡你的觉,看看这都几点了!”

张妈湿着手把这小东西推回了屋,一转身就被她拉住袖子:“张妈,你一定知道吧?跟我说说,我不说是你告诉我的!”

杨玉燕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真要使力气,张妈是抗不过的,很快就被杨玉燕给拉下来坐到床上了。

张妈吓了一跳:“你再让我摔喽!死东西!”一巴掌不轻不重的敲到她背上。

杨玉燕皮实得很,抱住她不放:“张妈,你跟我说说,是要给我姐相亲?还是别的什么事?”

张妈哪里敢说?假装生气:“这都十一点了!你知道我明天早上几点起来?我四点就要爬起来去给你妈买鱼!你给我撒开!撒开手!”

杨玉燕一看张妈真生气了,马上变乖,连声道歉,马上钻被子睡觉。

张妈骂骂咧咧的关上门出去,才捂住心口,嘀咕道:“这小东西真会欺负人!专找软柿子掐!”

第二天,杨玉燕乖顺无比,一起来就先奔到厨房去找张妈撒娇,嘴甜如蜜,张妈被她蓬头垢面的哄两句就忍不住笑了,拍着她的屁股说:“快回去穿衣服!叫你妈看到又说你不规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见张妈笑了,才放心的跑回去穿衣服。

她扎好辫子出来坐在沙发上,祝颜舒就笑盈盈的拿报纸给她看:“你瞧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杨玉燕伸头过去一看,见头版上写着“政府重拳出击,还世间一片清明!”这样的文字,下方则是长篇累牍的报道,她接过来一目三行。

报道写得很激昂,用了许多杀气腾腾的字句,乍一看还以为发生全国大战,各路军阀共抗外国联军的洋枪洋炮了呢。

事实上不过是政府的头头脑脑们突然觉得报纸上的黄-色新闻太多,污染了大众的双眼和头脑,终于决定出手,将这些来自外国的流毒都清扫干净,恢复三纲五常。

“妻归妻,子归子,父是父,母是母……”杨玉燕举着报纸诵读,祝颜舒和杨玉蝉还有苏纯钧都在旁边听。

她放下报纸,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杨玉燕:“恐怕学生又要有游-行了。”

这个报道上说的很清楚很明白,他是要扫净街上的一切先进思想,这可不止是杨虚鹤之流,学校里的思想最先进,全是西方来的,这明明是在对准学校开-炮。

杨玉蝉看了一眼祝颜舒和苏纯钧,等不到他二人开口,她就自己说:“燕燕,你今天先不要去学校了,看看情况再说。”

杨玉燕第一反应就是不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什么啊?又还没说好?我不去游-行不就行了?”杨玉燕不答应。

杨玉蝉:“你先请个假,一两天不去没事的,看看情况,没事的话你再回去。”

杨玉燕还要拒绝,不料祝颜舒和苏纯钧也都赞成。

祝颜舒说:“你姐姐说的对。别闹,这不是玩的。你姐姐当年也没少请病假。遇到风头先避一避,又不是不许你再去学校?没事的话你当然可以去,你不去我都要送你去。”

苏纯钧在旁边点头:“我正好要去找代教授,顺便帮你请个假。”

杨玉燕只是不乐意被人指挥,并不是不通事理,大家都让她先躲两天,她就答应了。

她再把报纸举起来,笑着说:“恐怕那姓杨的现在要不好过了吧?”

姓杨的不只是不好过,而是已经被抓了。

下午张妈出去买菜,杨玉蝉出去采办订婚所需之物,祝颜舒去打牌,苏老师去上班,只有杨玉燕一人在家,就被人找上门了。

还是马天保的妈妈,马大妈领上门的。

马大妈不愧是在金公馆做过事的,她先把那找上门的女人留在自己家里,她上来敲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开门见是马大妈,立刻要扶她坐下来。

马大妈摆摆手说:“我现在好多了,能站能走。二小姐,下面有个女的抱着个孩子,说要来找祝女士,我没让她上来,她不肯说她姓什么,只说孩子姓杨。”

杨玉燕一时没反应过来:“姓杨?”

马大妈在金公馆侍候的都是人精子,习惯了说话不说清楚,反正人人都能听懂。不过她也知道祝家不是金公馆,她看杨玉燕也不是个深沉的人,见她没懂,只好自己把话再说白一点。

马大妈:“我瞧着那个孩子倒是跟二小姐你有点像。”

这要再不懂就没办法了。

杨玉燕这回听懂了,眉毛一立,眼珠一转,对马大妈说:“你下去就说家里没人。”

马大妈懂了,下楼去了。

杨玉燕开着门,悄悄躲在楼梯上偷听,还伸头偷看。

从上面只能看到一个头顶,看不清是不是杨虚鹤的新老婆。不过那个被抱在怀里的孩子倒是看清了,额前剪着齐流海,脑后留一条细细的老鼠尾巴辫子,其余脑袋上所有的地方都剃得干干净净,是个顶顶标准的金钱鼠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个男孩子。

抱孩子的女人年纪不大,梳着妇人头,身上穿的没补丁的布衣服,也是新的,看起来不超过一年。

她与马大妈说了许久才抱着孩子走了。

她走了以后,马大妈又上来,跟杨玉燕说:“她说她是孩子的奶妈。我瞧着那孩子跟她挺亲的。”

杨玉燕问:“她像个奶妈吗?”

马大妈笑着摇摇头:“我看着倒像街上的女学生,说话文文气气的。”

那就是了。

杨玉燕叹气。

马大妈:“她说她还要再来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张妈买菜比杨玉蝉快得多,她去菜场前就想好今天中午给家里的大大小小做什么吃了,哪一家的菜好、又便宜,她心里清清楚楚,所以去了以后买完就走,还能空出一两刻钟去黄大仙那里做个揖请黄大仙保佑她今天事事顺利。

她提着一篮子菜回来,门口就先遇上了马大妈。

马大妈坐在门前搬个小板凳在择菜,一看这菜就是从菜市场捡回来的菜根菜叶子,虽然看着不好看,收拾好了下锅一煮,吃起来一样。

张妈客客气气的打招呼:“忙呢?”

她对马大妈的印象还不错,从她每天天不亮就去菜市场捡菜垃圾,还听说她跑去劝业所找工作,等等,这些事都说明马家人品性还是不坏的,并没打算赖在祝家身上吃一辈子。人只要肯自立,那就差不了。

张妈就不再老斜眼看人家,遇上也肯给个笑脸。她也犯不着看不起人家,人家好歹一家三口有商有量,她独身一个,还在别人房檐底下吃饭,还不如人家呢。

马大妈赶紧站起来:“您回来了。”

张妈连忙说:“你忙你的,不用这么客气,我也就是个下人。儿子出去找活干了?最近怎么样啊?”

马大妈:“挺好的,挺好的!”

她伸手帮张妈把东西接到楼上,张妈就看出她是有事想说,打开门就喊她进去了。

杨玉燕学习到一半就抱着跑到阳台上坐着看去了,听到门响才跑出来,张妈喊她给马大妈问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不但问了声好,还倒了杯茶捧过来。

“不敢当,不敢当。”马大妈端着茶也不敢坐在沙发上,看了看杨玉燕,想讲今天来的那个女人的事又不知该不该对张妈讲。

万一这是祝家私事,张妈这个下人管不着呢?那她当着张妈的面说就有点不太好了。可祝女士中午未必会回来啊,万一她又打牌打到三更半夜,那她就只能明天再上来说了件事了。

幸而杨玉燕反应过来,不让马大妈为难,对张妈道:“今天来了一个人,抱个孩子说要找人,我没让人进来,是马大妈帮我把人赶走的。张妈,你问问马大妈是怎么回事吧。”

“抱孩子?”张妈一时没想到,问马大妈:“是找错的吧?他说是要找谁了吗?”

马大妈连忙说:“说的是要找大小姐与二小姐,我就给拦在楼下了。”

杨玉燕坐在沙发上,又从头听了一遍。

那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个孩子在祝家楼前徘徊了半个钟头才走进来,一进来就想直接上楼。

马大妈天天坐在大门处,邻居都认熟了,当即就把她叫住,问她找谁?

街上什么诈骗的都有,抱个孩子诈骗的也不在少数。

最重要的是她看这个女人不像是生过孩子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搬来个凳子,让马大妈坐在了厨房里,这下马大妈就坐得下去了,跟张妈一起一边择菜一边“闲聊”。

“那小腰,窄窄一条。”马大妈拿着葱,两指一比:“屁股又小又紧,一看就是没生过的。”

张妈:“哟,这是又找了一个?我们家那前姑爷可真是本领高强啊。”

马大妈摇摇头:“女人一往下流走,想爬上来就难了。”她在劝业所见到太多可怜人了。

张妈冷哼:“怪谁呢?有的人可以怪亲爹亲妈,怪不成气的兄弟,怪狠心的亲戚。有的人就只能怪自己。我跟你说,外面街上那不安分的女学生,再不老实点,日后都是这个下场!”

马大妈长长的叹了口气,想起金小姐,不解的说:“这些孩子都在想什么啊?学了那么多学问,日子比旁人好得多,怎么总钻牛角尖呢?”

她是想不通的。

张妈:“都是糊涂虫!一个个的好日子过腻了才瞎折腾呢。饿他们三年,保管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马大妈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杨玉燕举着课本过来说:“张妈,我想吃柿子饼。”她伸头站在厨房边上,一心一意想听一听她们在说什么。

张妈站起来去柜子里拿盘子给她拿柿子饼,一边道:“这都快该吃饭了,你又要吃点心。这个不能空肚子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我刚才吃过饼干了。”

她端着碟子,上面就放了一块柿子饼,站在不远处边吃边偷听。

马大妈却因为看到杨二小姐就不说话了,她帮张妈把菜择完就站起来拍拍衣服说:“我先走了,该回去做饭了。”

张妈连忙说:“对了,我早就想把这个给你。你拿回去蒸一蒸,煮一煮,都可以吃。”她把地上的南瓜抱起来,切了一半,剩下的拿给马大妈:“我们家也吃不完。”

马大妈看到这么好的南瓜,想要推辞,可马家承祝家的恩情已经太多了,现在再来推辞也没什么必要,而且他们家也确实需要食物。

她接过来抱住说:“多谢,多谢。留步,留步。”

张妈还是把人送到了门口才回来。

杨玉燕马上跟到厨房,站在门口问:“张妈,那个男孩就是杨虚鹤的儿子吧?”

张妈一边做饭一边一心二用的跟她说话。

“应该是了。专门来找你们姐妹,哼,想得很美呢!这是打量找你妈不行,拐个弯找你们姐妹来养弟弟,你妈看在你们姐妹的份上不得不出手。”张妈冷笑。

中午吃饭时,这桩新闻算是替祝家餐桌增色不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也坐到桌上来了,祝颜舒在她要走时叫住她:“您也坐,替我参详参详该怎么办。”

桌上有一盘南瓜饼,煎得金黄。

杨玉燕挟一块咬一口,油香加甜香,好吃的不得了。她给苏纯钧使眼色,这个好吃!

苏纯钧笑嘻嘻的伸筷子去挟。

她说:“人来了,把孩子留下,咱们能给送到孤儿院去吗?”这是她想的主意。

祝颜舒瞪她:“你不要名声了?净出馊主意!”

杨玉燕:“总不能留下来吧?我可不养,家里也不许养!”

杨玉蝉皱眉:“我赞同燕燕说的。这个孩子哪怕跟我们有血缘关系,我也不想管他。他没爹还是没妈?怎么就轮到我们姐妹来管了呢?”

祝颜舒叹了口气:“世情如此,谁能有办法?”她转头对张妈说,“总要给这个孩子找个好去处。”

张妈点点头:“我晓得。那我明日就去打听一下,看哪一家愿意收养个男孩子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和杨玉蝉都是一愣。

送人?

杨虚鹤还在世,她们想的都是把这个孩子推回去,可没想过要把一个父母都在的孩子送人养。

杨玉燕迟疑片刻,问:“这样行吗?杨虚鹤就不说了,这孩子的亲妈日后找来怎么办?”

祝颜舒:“那个女的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她要是能自己养,这孩子也不会被推到我们这里来。”

杨玉蝉问:“今天抱孩子来的人是谁?”

杨玉燕摇头:“我不认识呀。不是姓杨的那个新老婆,也不是当时那个女学生。”她看到了半张脸,是另一个人。

她问祝颜舒:“你知道那个女人的事?”

祝颜舒:“怎么不知道?当时姓杨的学生我都认识。后来出事以后,还让张妈去打听过。你们问张妈。”

杨玉燕立刻转头:“张妈,你说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叹气:“你们姐妹不晓得,那个姓杜的女学生,唉……当时出事的时候,她爹就要吊死她了。”

杜家是书香门第。杜纯雪的父亲是个老读书人,家里不算穷,但也跟富人扯不上边。杜纯雪能读书还是多亏了这个世道,她父亲见人人都让女孩子去上学,去读书,就也让她去读了。不过杜纯雪在外读书,回家还是要跟母亲学女红,学三从四德。

张妈:“我去她家看过,她家连电灯都没有。她父亲当时还说要告姓杨的拐骗呢。”

没告的原因当然是害怕自己的亲女儿到了警察局再翻供,说她是自由恋爱之类的话,那杜家丢的脸就更大了。

杜老先生当时要逼女儿自尽,杜纯雪不肯,直接跟杨虚鹤私奔了。杜老先生还要去告,无奈警察局的门不好进,他也怕丢人,最后只好扬言没有这个女儿。

张妈去杜家打听过,还跟邻居聊过天,所以她才这么同情杜纯雪,更加咒骂杨虚鹤不是个东西,竟然拐骗人家的闺女。

祝颜舒说:“杜小姐就算回了家,他父亲也不会同意她带着孩子回去。她现在在哪里不知道,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她叹了口气。

苏纯钧将那盘南瓜饼吃了一半,放下筷子加入谈话:“我明天可以去打听一下杨先生被关在了哪里,现在怎么样了。”

祝颜舒:“也好,打听一下看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那个女人如约前来,仍是抱着孩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没去买菜,特意留下等她。马大妈见到她来,连忙对她说:“今天这家的人专门等你,你有什么事要办,一定要赶紧说啊。”

那个女人感激不已,抱着孩子双目含泪:“多谢您了,您是个好人。”

马大妈亲手把她交到张妈手上,两人就借马家的小房间说事,马大爷被马大妈背到了外面,说是让他晒晒太阳。

马大爷就坐在椅子上,坐在门口晒太阳,马大妈在他旁边陪着他。

小房间里,张妈说:“你有什么事先跟我讲,不要隐瞒。不然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那个女人把孩子放到床上,跪下磕了个头:“我是一条贱命,只求您手下超生,救这孩子一条命!”

张妈:“这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跟那姓杨的又有什么关系?这孩子的亲妈呢?”

那个女人跪着说:“我跟杨先生只是普通朋友,那天的事我也是碰巧遇上。我本来只是去请杨先生写几首小词,结果就有人上门,说要请杨先生去谈谈。可杨先生刚走没多久,就有人上门来了!他们把家里翻得一团乱,杨家那个保姆吓跑了,杨太太……”她看了一眼张妈,小心翼翼的改了个称呼:“杨姨太太上去拦没拦住,也被他们抓走了,我只好抱着孩子走了。可我住的那个地方怎么能养孩子呢?这才几天,楼里都是抱怨的,我带着他也没办法做生意,想起他还有两个姐姐,这才不得已找上门来的。实在不是我不识相,故意来找贵府的麻烦啊!”

张妈目瞪口呆:“连杜小姐都抓走了?他们抓她干什么?你就没去杜家找找人?”

那个女人叹气:“我去找过杜家,可是杜家的人说不认识杨姨太太,直接就把我给赶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这可真是……唉!”

那个女人说:“您行行好,给这个孩子一条生路吧!”

张妈看着床上的孩子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把孩子收下了。不过日后你不能再找来!不管什么事,都跟你没关系!”

那个女人心惊又胆战:“您、您要拿这孩子怎么办呢?”

张妈:“你都送来了,我也不能把他扔了啊!只能给他找个好人家了,唉。”她靠过去看孩子,拍一拍,见这孩子睡得挺熟的,眉眼之间还真的有点像杨虚鹤。

那个女人哭起来,可她也没办法养着他,只是这几天养下来,多多少少生出了一些感情。

她犹豫半天,还是答应了:“您能给他找个好人家,那是他的福气。”

张妈点点头:“父母双全,当然是福气。行了,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那个女人又把孩子抱起来亲了亲,依依不舍的放下,转身出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祝家楼里今日有个奇景,一楼那个穷鬼马家家里多了个孩子。

小孩子哇哇的哭,楼里上下邻居都听到动静了。那个抱孩子的女人来了两次,楼里也有人看到,现在见孩子跑进了马家,立刻就有人来打听八卦。

马大妈当然不会说出这孩子姓杨,不然风言风语一起,祝家母女肯定要名声受损的,说不定这个孩子也会跟着倒霉。

她抱着孩子说:“有个女的说是来找亲戚,来了几次,让我帮她看看孩子,她人就不见了。”

邻居一听就摇头:“你这是遇上骗子了啊!这个孩子八成有什么问题!”

这也是街面上常见的骗术。这世道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哪里还能养活别人呢?亲生的也不行。

马大妈摇摇头:“我看这孩子没病,能说话会数数,还会叫妈叫姨呢,吃睡拉撒都好,估计就是不想养了。”

不多时,马家门前就围了一堆看热闹说闲话的。

有人说:“搞不好是楼子里出来的私生子……”

“那些女学生瞎搞胡搞的,也说不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世风日下,街上乱相频出。小百姓们每日挣命苟活,只图嘴边这一口米,身上这一件衣,相当看不惯那些没事瞎搞运动搞主义的青年男女。有吃有喝还不好好生活,瞎折腾什么呢!

以前杨虚鹤在家里教学生收弟子,最后把女弟子睡了。这都是发生在眼前的,邻居们亲眼所见!

甚至还有楼里的人认为就不该让女孩子出去上学,就该好好的关在家里。不然遇上像杨虚鹤这样人面兽心的东西,道貌岸然哄骗女学生宽衣解带,携其上榻颠鸾倒凤,学生父母得知该多么痛心啊!

唉,先进,开化,最后把孩子害了,这世道真不让人活啊。

邻居们发了一通议论,都没把这个男孩子跟祝家扯上关系。

张妈下来送了衣服和被子,悄悄塞了十块钱,邻居们看到也只当是祝家好心。反正祝家一向好心,穷归穷,面子上一直做得很好,是个标准的穷大方。

张妈把钱给马大妈说:“给孩子每天买牛奶喝的。我再给你拿两斤米,你煮米汤喂他。”

马大妈没有推辞这钱,不是她觉得这孩子跟马家没关系才不肯掏钱,实在是马家没钱。不然以祝家的恩情来讲,让马家收养这孩子,马家都是应该的。

马天保现在仍是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但搬到这里来的好处却也是显而易见的。不仅仅是祝家不收房租,更因为住在这里比住在垃圾场附近安全多了,不必担心睡着以后被人偷了,马天保也敢白天出去找工作把父母留在家里了。

而且这附近的工钱开得比垃圾场多得多,需要写写算算的人也比那边多,马天保收拾干净以后,就算瘸了条腿,拿出学生证来也能寻到比以前更好的工作。他现在不止是做一些抄写工这样的琐碎事,有些地方需要有人写些小文,哪怕是通知、启事这样的东西,也要找一个会摇笔杆子的,字也要写得好看的。马天保在大学读了四年,钢笔字、毛笔字都会写,写的都不错。他添了这些进项,一下子大大的缓解了马家的经济压力。马家的钱也不再是只见出项,不见进项了。连马天保自己都松了口气,不必等钱花完了带着全家一起去跳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家里有了钱,马大妈就不再急着去劝业所那边找工作,马大爷离不了人,她平时出去半天可以把人关在屋里,出去十天半个月的就不行。

现在她带着这个孩子,祝家会给一点点钱,她也就更加放心留在家里了。

马大妈:“你放心把孩子交给我,等找好人家了,我带孩子过去。”

张妈点点头,又交待两句,再仔细看了看孩子,摸摸肚子看他吃饱没有,看看手脚、肚子、背、屁股上有没有拧啊掐啊的暗伤,都放了心才上楼去。

苏纯钧是晚上九点回来的,这个时候祝家母女都已经吃过晚饭了,全都聚在客厅等他。

杨玉燕被勒令抄写单词,笔记本上全都是“他漂亮,她漂亮,他聪明,她聪明”这样的长短句。

她抄的头都抬不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杨玉蝉趁机跟祝颜舒商量订婚的事。

“请柬已经订好了,五百份,只是全都要手工抄写。我们是请人抄,还是拿回来自己抄?”杨玉蝉举着笔记本跟祝颜舒咬耳朵。

只是这个请柬,她就跑了不下十家店!从花纹到纸张到大小,等等,全都要一一比对,拿回来给祝颜舒看,要求一日三改,改得她头都要秃了,甚至生出等她结婚时不搞请柬,只在报纸上一登了事这样的傻念头。

祝颜舒眉头一皱,道:“拿五十……不,拿一百张回来咱们自己写,专给亲近的朋友的。剩下的请人写吧,把名单给他们,算好价钱,记得拿回来后要一张张检查,免得写错了发出去再出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的。”杨玉蝉勾掉这一项,又说起订婚仪式上的车马轿子的花费,剩下还有鲜花酒水菜肴等,虽然苏纯钧说交给他去办,但席面酒水也要她们先订个标准再让他去张落,不然搞得不合心意还要再返工就太浪费时间了。

门一响,张妈在厨房就听到了,看着时间就猜是苏纯钧,赶紧擦了手去开门,一边道:“该给你一把钥匙了,也省得天天回来还要敲门。”

祝家上下都有共识,杨二小姐与苏老师结婚后肯定还是要住在祝家楼里的。苏老师连新房都不必准备,只要再领一把钥匙,搬个更大的屋子就行了。

苏纯钧笑嘻嘻的,不敢把皮包给张妈拿,自己挂起来,脱下外套和帽子走进去,一眼就看到沙发上分成两边,杨二小姐伏案用功,见到他双目陡然放出强光,笑容绽放。

苏纯钧只能先用目光狠狠的看她两眼,脚步仍是先向另一边的祝女士和杨大姐走过去问好,份外识礼。

苏纯钧:“晚上好。祝女士。”

祝颜舒坐直身,问他:“晚上好,吃过晚饭了吗?”

苏纯钧道:“在路上喝了一碗馄饨汤。”

祝颜舒就喊张妈:“那也不挡饥。张妈,给苏先生煮些吃的。”

张妈就没走,一直在旁边等着呢,闻言就道:“我给苏先生留了菜,热一热就能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就请苏纯钧坐下:“你先坐在这里等一等。燕燕,给苏先生倒茶来。”

杨玉燕这才光明正大的放下笔和学习去倒茶。

这几天格外奇怪,似乎给苏纯钧倒茶这件事就归她了,别人都不来抢也不来拦。

她捧了茶过来就理所当然的坐下了,可以参加谈话。

苏纯钧捧着茶自然要对杨二小姐道谢,谢过就要问一问杨二小姐今日学生的成果如何。

苏纯钧:“我今天去见代教授,替你请了假。”还顺便透露了要订婚的事,请代教授做男方主宾,代替他的父母出席。如果可能,还想请代教授帮忙请一下校长。

代教授欣然答应!

杨玉燕对不能去上学还是有些失落的,连忙问:“学校里怎么样?出事了吗?”

苏纯钧喝了口茶,摇摇头:“一切都好。”而且比他想像的更好。

前几天杨玉燕在学校帮忙挖的树坑,今天他去已经看到种上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樱花树。

不知校长从什么时候起就跟日本人搭上线了,学校里种上了樱花树,学校也成了中日友好学校,校门口还挂上了一面日本国旗,搞得原来在校门口徘徊的宪兵都少了几个。

学校本来就有日语课程,现在还要多开几门,专由日本教师讲授。

不管日后如何,现在学生和学校都安全了不少。

总之,学校是不必担心了,这场火是烧不到学校去了。

苏纯钧不敢与杨二小姐多聊,马上就要订婚了,他更要严守规矩。当着祝女士与杨大小姐的面,他聊了五分钟就草草收场,转过来对祝女士说:“我没有打听到杨先生被关在了哪里,不过问题并不大,不会有性命问题,只要交足罚款,写好认罪书就能出来了。”

他是特意去宪兵队打听的,以他跟宪兵队高队长的交情,那是轻轻松松。

高队长说上面的指示并不严格,想来也没有打算要这群文化人的性命,毕竟他们也害怕引起更大的议论。所以他们只是挑有名的抓来,先让他们写认罪书,写完认罪书再交上罚金,人就可以放出来了。

除了一进来就破口大骂的之外,连刑都不上,只是关在牢房里饿饿肚子而已。什么时候愿意写认罪书了,什么时候就可以吃饭了。

由于这些人全都被关在一起,个个都没了人样,高队长也没办法去牢里一间间挨个牢房问哪一个是杨虚鹤,苏纯钧也没打算营救杨虚鹤,知道他被抓进来就行了,所以确定人在牢里,目前没受刑,也不会有性命之攸,他就回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唉声叹气:“牢里又冷又湿,唉,也实在是折磨人。”叹完这一句就完了,这边张妈端饭菜过来,她就催苏纯钧去餐厅吃饭。

“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她道。

苏纯钧就起身去餐厅。

张妈摆盘子时说:“我听说那人的老婆也被抓了,这是怎么回事?”

杨玉燕跟过来,听到这件八卦,连忙问:“杜纯雪也被抓了?为什么抓她啊?”

苏纯钧一边坐下一边说:“哦,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结婚证吧。”

这个事他倒是知道。见不止是杨玉燕跟过来了,张妈也没走,好像也很好奇,就详细解释给她们听。

这其实也是政府的一项重要举措,真正是为了改掉现在的社会乱相而出台的。

自古婚姻结两姓之好,必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从订婚起就有庚帖,成婚了还要有婚书,以证明男女双方的结合是合理合法的。

到了现在,虽然有法律了,可以结婚也可以离婚了,但并不意味着男女真的可以自由结合,还是要有凭证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个凭证就是结婚证。

没有结婚证,那就不是合法的婚姻,而是非法的,是要问罪的,女方父母是可以控告的。

杨虚鹤与杜纯雪之间,八成是没有结婚证的。

这一点,杨玉燕就没听懂:“他们没去领证吗?”

苏纯钧说:“领结婚证要有父母的同意书的。”杨虚鹤成年了没关系,杜纯雪就根本拿不出来父母的同意书,她父亲还要去告杨虚鹤呢。所以他们也不敢去领结婚证,横竖以前没有人管。

杨玉燕惊讶:“还要父母写同意书?”

苏纯钧笑道:“肯定要的啊,不然人家怎么知道你的妻子是不是拐来的?这是为了保护妇女不被拐卖的举措,是好事的。”

不过事实上,现在的人肯去领结婚证的一成也没有,九成的人都是自己举办婚礼或连婚礼都不举办,一男一女租个房子就自称是夫妻了。

法律制定虽然是好意,可是大家都不遵守也没有了意义。

不过正因为如此,抓人的时候才能有更多的名目来罚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宪兵抓人时根本不会再去调查这一对男女有没有结婚证,因为基本都没有。一些能有父母作证是合法婚姻的,自然万事大吉,虽然肯定还是要出一点钱,但比罚款还是少多了的。

如果找不到父母作证是合法婚姻的就惨了,宪兵队会让女性做选择,是告男方拐骗,还是自己写认罪书,承认自甘堕落。这份认罪书一写,就等于是承认自己是下流人,对女性是非常严重可怕的摧残。

毕竟妓-女都是有登记的,自己做生意的都是要被抓起来的。

这些,苏纯钧就不必再对杨二小姐讲了,省得让她难过。

杨玉燕果然问起杜纯雪:“那她怎么办呢?”

苏纯钧:“会通知她父母,让父母去赎。”

张妈说:“她那个爹本来就要吊死她,哪里会去赎呢?”

不过可能是父女情深,杜老爷还是去赎回了杜纯雪。

他不但去赎回了女儿,还真的控告杨虚鹤拐骗妇女。

报纸上本来就在报道这些知名文人被抓进宪兵队的事,各种耳语流传,各种血腥的猜测,都认为这些知名文人被抓进去必须是要经历十大酷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时有消息称杜老爷控告杨虚鹤拐骗妇女,报纸上立刻有人声援杨虚鹤与“爱妻”,认为他们感情真挚感人,是因为爱情而结合,绝不是拐骗。

可是,可能是这次有政府在背后撑腰,也可能是杨虚鹤这次被关在了牢里,让杜老爷增添出了许多勇气,坚持要控告杨虚鹤拐骗杜纯雪。

这场轰轰烈烈的大戏渐渐在报纸上漫延开来,还烧到了现实中。

这日,一个记者登门想采访祝家母女。

恰好又是大白天,祝颜舒仍然勤勤恳恳的在牌桌上奔忙,杨玉蝉仍然为了订婚宴上的一束鲜花、一个杯子而忙得脚不沾地,张妈照例在神庙教堂与神明对话。

家中就只剩下了杨二小姐百般无聊,敲门声响起时,她一边在嘴里机械性的念着“我吃饭,他吃饭,她吃饭,他们吃饭”,一边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外套的青年,大额头大鼻子,门一开他就连珠炮似的问:“请问你是杨小姐吗?杨虚鹤杨先生是你的父亲对吗?你认识杨先生和他的妻子吗?你祝福他们吗?”

杨二小姐满脑子俄语,一时没接上弦,用俄语问了一句:“你吃了吗?”

西装青年懵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西装青年今年二十九岁,他没能读大学,但也是个文学青年,还曾经在日本留学一年,可惜连半句日语也没学会就回来了。不过凭借着他留学的经历,他也成功的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在一家报社做摄像记者,报社还给他配发了一架德国相机。

不过他一直没能获得什么重要报道,一直碌碌无为。

这一次,他自觉敏锐的抓住了一条重大新闻,决心要写出一篇摧人泪下的好文章登报。这篇报道出世之后,一定也会为他带来许多赞扬之声的。

他认为现在世人必定都在痛恨四处游走的宪兵,但人人都无计可施,缩在自己的壳里,假如有人可以在指使宪兵的政府的脸狠狠的打上一巴掌,必定会大获好评!

不过,他也不敢写出直白辛辣的报道来取祸,毕竟他只是个小人物,没有权势护身,只能做一些微小的工作。他只想当揭起风帆的第一个人或其中一个人。

不过,假如他成功了,那无论什么人接棒继续对此大加鞭鞑,那都无法漏掉他的姓名。

他也会保证自己的名字不被忘记。

他叫柯正,是一个小报社的小记者。

他递出名片给面前的青春少女,目光不住的打量着她。

她的个头到他的肩膀,梳着两条光滑的辫子,辫子梢上还绑着红色的珠子,为她增添了几分俏皮。

她有着光洁的面庞和明亮的双目,小巧精致的鼻子下是红润的双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有一双弯弯的眉毛,时而微微挑起一边,这时她的眼睛就会朝他看过来,让他的心也跟着跳起来。

“柯先生。”她把名片还给他,“请进吧,家里只有我。”她让开步,轻盈的半旋身,先一步向屋内走去。

她身穿一件绸缎的旧长袍,袍角盖到了小腿肚,叉只开到了膝盖处。现在街上的女学生都穿西式裙衫,他也一向以为西式裙子才更时尚好看。今日他才知道,旧式的绸缎袍子反而能映衬出中国女性独特的美丽与气质。

杨玉燕见他没跟上来,回头去看。

柯正这才回神,赶紧握着相机走过去,一同坐在了沙发上。

他看到沙发上和茶几上放满了书和笔记本,摊开着,上面的文字像是英语又不是英语,他看不懂,刚才他进门时这位小姐还对他说了一句,他也没听懂,现在不由得悔恨自己以前缺乏学习,不能见多识广,好叫这位小姐见识一下他的本领,不过他随即想起他曾留学日本的事,或许一会儿可以将这件事透露出来叫她佩服他。

柯正振作精神,将德国相机往胸口摆摆正,好叫小姐可以一眼看到。人人看到他的相机都会更加敬佩他,从来都是这样。

杨玉燕将书和笔记本都合起来,随意摞到一旁,也懒得再去给他倒茶,道:“柯先生青年有为,令人敬佩。”

柯正马上谦虚几句:“哪里,我只是曾经留学日本,这才能被主编看中,做一些微小的工作。”

杨玉燕:“是吗?您在日本哪里留学?”

柯正:“京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那您一定去过金阁寺了,能给我讲讲吗?”

柯正僵笑:“杨小姐也对日本有兴趣?是想去留学吗?”

杨玉燕:“我正在学习日语,可惜还没有去过日本。”

苏老师虽然日语很好,可他也没去过,他是在留学的时候跟一个日本人学的日语。结果她日语学得贼溜,却苦无用武之地。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真正留学日本的人,杨二小姐兴致勃勃决心显摆一番!

她转而用日语问:“您在京都住了几年?都去过什么地方游览?日本人平时真的只吃鱼吗?你在那边吃鱼多吗?”

柯正:“……”

柯正坐立难安,额头冒出一层层细汗。他从未见过杨虚鹤本人,只听说他是大文豪,不过这位大文豪就像美国卖的奶油一样,看似洁白而膨大,实则虚空有若无物。他在之前想寻找杨虚鹤的文章做一下了解,不料找出来的全都是介绍某地某地有芳可寻的文章,其用词之精深高明,仿佛兰陵笑笑生之徒,隔着帐子都能闻到腥味。

他就难免看轻了杨大文人,对其妻女也难以抱有敬意。

不料,这位杨小姐仿佛不是杨大文人的种!初次见面两种外语都信手捻来,言笑之间颠倒转换毫无滞涩之感。

虽然他都听不懂。

但不妨碍他看出杨二小姐是真会还是假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可叫柯正为难了。

他哑然片刻,面前的杨二小姐就起身笑道:“看我,还没给您倒茶呢,请您稍坐。”

他松了一大口气,感慨杨小姐实在是体贴人,不肯叫人难堪。

杨玉燕转过去就翻了个白眼。大约是她认识的都是苏纯钧、代教授这样的人,个个都有真才实学,无意间就将人人都看做是言下无虚之辈。没想到今天就撞见一个说瞎话的。

她没有再去烧水重煮,凑和着倒了一杯温茶捧过来,客气道:“热的不好入口,我兑了些凉白开,您解解渴吧。”

柯正赶紧起身双手捧过来,入口微温半凉,实乃解渴佳物!他一口就全喝干了,将空杯子摆在桌上。

杨玉燕就当没看见,才不要再去给他倒一杯。

柯正再次摆一摆相机,想引杨小姐询问,不料杨小姐倚着沙发靠背,目光斜到一边的空白之处,就是不往相机上看,叫他万分失望。

柯正见杨小姐不主动开口,心中感慨果然是大家闺秀,娴静优雅,比那些咄咄逼人的女学生优秀得多,需知女人话越多越招人烦,安静少言方是女子的美德,就如杨小姐这般,有着美丽的容貌,安然坐在那里,美得好像一副画。

他心中怜爱杨小姐,就不想把她写得面目可憎,或愚蠢无知。他在心内斟酌一番,温柔的问:“杨小姐,你与杨先生的父女感情一定很好吧?”

杨玉燕冰冷的说:“怎么可能呢?我一直批判家父不负责任拐骗女学生的丑恶行径!誓要与他划分界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柯正:“……”

柯正张着嘴巴一时卡了壳。

接下来该怎么问?该问哪一个问题?

没想到杨小姐是如此的嫉恶如仇,真是叫人佩服。

其实他也看不起杨虚鹤仗着老师的身份诱骗了年轻的女学生!真是太过分了。要知道他正值青春年华,要跟年轻的女学生讲话都要借着记者的身份才能成功呢,他不比杨虚鹤这老头更配得上女学生吗?

他望了一眼阳光下的杨小姐,含着敬意说:“杨小姐实在是无私的很。不过世人多愚昧,恐怕并不在意杨先生与其妻的爱情是如何发生的,他们只会敬佩他们的爱情冲破了家庭的阻碍开花结果。”

杨玉燕心想那你来干什么呢?

嘴里却说:“您一定不是这样愚昧的人,我第一眼看到您,就知道您与他们不一样。”

柯正心花怒放,可想到他的目标,只能叹气:“唉,但我的主编让我写这样的稿子,我也是无可奈何啊。”他真心实意的劝告杨小姐,“您也该发言支持杨先生,这样才有利于您的立场。人人都会夸您孝顺、大度、宽容、进步的。”

其实他也盼着杨小姐有其父冲破家庭阻力,追求真诚爱情的勇气。

要是杨小姐爱上了他,愿意嫁给他就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柯正柔声道:“假如您愿意,可以借我的报道发声支持杨先生。杨先生身陷牢狱,如果能得到您的声援,对他一定是非常大的鼓舞。我也可以拍一张您的照片送给杨先生。”

送给杨先生是不可能的了,他又不可能钻到宪兵队的大牢里去见杨虚鹤。他更愿意把杨小姐的照片登在报纸上,或放在家中珍藏。

他第三次摆弄自己胸口挂着的德·国·相·机,希望这个精致的机器能替他增添几分帅气。

他盼望着杨小姐能问起这个相机,他还要替她拍照片呢,女学生都喜欢拍照片。

他期待的望向杨小姐,发觉杨小姐扭过头,似乎……翻了个白眼。

她真是俏皮又可爱。

柯正笑道:“杨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杨玉燕:“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是不可能接受杨虚鹤这个罪犯做父亲的,想到他就令我恶心。”

柯正没想到在杨小姐心目中,其父竟然已经是罪犯了。

他艰难的说:“杜先生也只是控告,警察局还没有受理,杨先生也还不是罪犯,关于他拐骗杜小姐的事,可能只是谣传。人人都知道杨先生与杜小姐是因为爱情而结合的,这是非常让人羡慕的!”他真希望杨小姐也羡慕这样的爱情故事啊。

可惜杨小姐显然一点也不羡慕,她张着灵动的大眼睛狡黠的说:“谁能证明呢?现在杜老爷控告杨虚鹤,而杨虚鹤在大牢里,他再也不是受人尊敬的大文人了,而是臭名昭著的拐骗犯。叫我说,你应该在报纸上大骂杨虚鹤,这样才更容易挣来名声与好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柯正没想到杨小姐竟然如此调皮,连亲父的安危都能拿来开玩笑,苦笑道:“杨小姐,现在大家都更喜欢看痛骂政府胡作非为的文章,我要是那样写,是没有人会看的。”

杨玉燕压低声,仿佛恶魔的耳语:“杨虚鹤能获得现在的地位,正是因为他吹捧官员们啊。”

柯正听了这恶魔的耳语,心中一动。

似乎确实是如此啊。

骂政府的话固然可以得到民众的欢呼,却与钱包无益。像杨虚鹤这样事事捧政府的臭脚,虽然引人垢病,与清白有损,却更有助于提升社会地位。

要是杨虚鹤没有下海写那些黄-色文章,这回抓人也抓不到他身上去。

他只要不像杨虚鹤犯错,靠吹捧政府的举措,说不定能更快的达到自己的目标。

短短一瞬间,柯正就转变了思想,醒悟了光明大道!

他念头即转,打定主意,再次询问杨小姐,用意却完全不同了。

他说:“杨小姐,你果真对杨先生痛恨至极?”

杨玉燕:“恨之入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柯正:“那假如我要以你的名义将杨先生的种种恶行披露于世,你可敢吗?”

杨玉燕瞬间退缩:“我一个小女子,只有当着像您这样受人尊敬的先生的面才敢放胆直言,假如被人知晓我痛骂亲生父亲,岂不是要遭天打雷劈?人人都要来骂我了,不行,不行。”

柯正见她退缩,更要用言语逼迫:“杨小姐,正是你的话才让我改了主意,你现在又不肯干了,置我于何地?难不成你刚才所说的都是假的不成?”

他做出不信的样子,杨玉燕赶紧表白:“怎么会是假的?杨虚鹤的许多坏事我都知道,全是真的!”

柯正双眼陡然放出精光,心中大快不已,赶紧柔声问:“杨小姐,你还知道杨先生的哪些坏事?”他一边掏出笔记本,一边盼着杨玉燕多说几句。

杨玉燕犹豫:“这个……”

柯正巴望着能多听一些内幕,此时就肯发誓:“杨小姐,只要你告诉了我,不但可以揭露杨先生的真面目,还大众清明,还可以教育世人,令他们以此为镜,规矩行事。我也可以假托从别处打听来的,不说是你告诉我的。”

杨玉燕:“你不会骗我吧?”

何正还想着日后还要来见她,痛快答应:“我发誓,对杨小姐你绝无一句虚言。”

杨玉燕早就想给杨虚鹤泼脏水了,要不是现在没网络,她早上微博暴料了——其实以前她就在网上暴过亲爹包小三的料,可惜大概是人人都多见不怪了,并没有给亲爹造成什么损失,让她气得半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当即便道:“其实,杨虚鹤为人阴险狡猾……”

她对杨虚鹤了解不多,要泼脏水只能发挥丰富的想像力,而她的想像力也十分有限,只好把许多曾经耳熟能详的新闻故事套在杨虚鹤的身上,于是杨虚鹤只好变成杨强东、杨克林顿、杨查尔斯。特别是杨克林顿和杨查尔斯的故事,叫她说的一波三折,动人心魄。她与杨玉蝉自然变身成了杨哈里与杨威廉,或是杨第一之女。祝颜舒自然就成了祝戴安娜,祝希拉里就算了,不符合人设。

杨查尔斯的电话□□变成了情书寄情,杨克林顿与秘书的爱情自然就变成了与另一个女学生的爱情,杨强东与杜奶茶的爱情倒是可以直接套用,就是时间线上有些矛盾,不过问题不大。

杨玉燕还生生编出了一个杨虚鹤的好友之妻,好套到杨查尔斯身上,此好友自然与杨查尔斯情同父兄,其妻也如姐如母,两人背着杨的好友暗通款渠。至于另外几位女主角,她都以“不便说出女性姓名,为其带来困扰”为由挡回了柯正的寻根究底,反正就是女一女二女三嘛。

柯正万万想不到,杨虚鹤除了骗到手的这个女学生做妻子之外,竟然还曾经骗过两个年轻又貌美,清丽又动人的少女□□人,还偷了好友的妻子!天爷!这等恶行实在令人发指!

其中一个被杨小姐形容是仿佛绿茶一般的女子,柯正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高洁雅丽的倩影,纵然看不清面目,也能想像出那是何等的美丽。其余几位也是环肥燕瘦,成熟与天真应有尽有,让柯正暗咬一口钢牙,艳羡不已。

祝女士与杨小姐完完全全是受害者。杨虚鹤对她们毫无夫妻与父女之情,冰冷又残酷,充满了封建□□的压制与迫害,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君——这就又变成了杨远征。

柯正记了满满的五六页,合上笔记本时,窗外的太阳都移动了半格。

他感叹:“真是让人想像不到,原来杨虚鹤此人竟然隐藏的如此之深!”人真是太复杂了。

杨玉燕编到兴处,越来越入戏,“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可惜以前都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看出来。我出于父女之情,一直替他隐瞒,深受良心的谴责。现在终于可以真相大白了,我也能放下心中的重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柯正自觉可以写出一篇精彩的报道了。就算他原本还对逆大众而行有犹豫,在得到如此精彩的暴料之后,他也早就改变主意了!这些内容全都披露出来,杨克林顿·查尔斯·强东·远征的故事足以令他扬名大江南北。

这些内情之丰富详尽,曲折离奇,都够写一部二十章回的了。

他也曾暗中怀疑杨小姐胡说八道。可当他记下这么多情报之后,他就打消了此念头,实在是他觉得以杨小姐的年纪与阅历,尚不足以编出如此详细的假话。市面上的他也差不多都看过,其中并没有与之相似的故事,特别是杨虚鹤与其密友之妻私通之故事,连新年时两人借着宴会偷溜又偷偷回来,被杨先生的前妻质问却抵赖的内容都能说得清楚明白,其中必然没有假!

……就是杨小姐那时才四五岁大,好像有点太过早熟记事了。

在得知这么多隐秘之后,连他都变得同情杨先生的前妻了。这位女士实在是贤淑又坚强,她在杨虚鹤的压迫下保护杨小姐与家庭,在离婚多年都没有把这些事说出来,哪怕杨虚鹤这么对不起她,她都不肯败坏旧夫的名声,实在是叫人敬佩。

柯正看了一眼钟表,已经四点了,他已经来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可称满载而归。

杨玉燕笑道:“柯先生,再等一等,我家人快回来了,你不如留下来吃晚饭吧。”

柯正一听,立刻站起来告辞。他十分清楚,要不是杨小姐年幼无知,才不会将这么多家中隐私告知一个外人,要是让杨家其他人知道了,肯定会拦住他不让他走的。

他道:“杨小姐,打扰多时,我还要赶回去写稿子,我们就此作别吧。”

杨玉燕赶紧起身相送,见柯记者脚步匆匆,她也只好跟着一路小跑:“柯先生,你不要急,我家人就快回来了,你也可以见一见我哥哥、我叔叔、我舅舅、我伯伯、我大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柯正听着杨小姐的娇声软语,脚下又快了三分:“杨小姐,不必多送了,我自己走就行了,杨小姐,请留步,请留步。”

杨玉燕送到门口站定,期待的问:“柯先生,你的报道什么时候能见报?我要告诉我家人跟我一起看!”

柯正一听,就知道这报道一定要赶紧见报!不然等杨家人找上门来,他这报道哪怕就没办法登了。这些杨家隐私,太过耸人听闻,将杨虚鹤的画皮全部揭下,半丝不剩下,只怕报道一出,连杨小姐都要恨他了,她本来可以做杨虚鹤大文人的女儿,日后却要背负其父的丑恶名声,她们母女再也不能受杨虚鹤的庇荫,唉,造孽啊。

不过,他为了自己的前途与一篇要引起轰动的报道,只好对不起杨小姐了。

他真诚的说:“杨小姐,我一定会不负你的所托,将这篇报道写出来,将真相颂公布于世!”唉,只怕你到时就要恨我了。可这是我身为记者的职责!

杨玉燕问:“你是什么报社的?报纸叫什么名字?”

柯正:“再见!”

转身向楼下跑去。

杨玉燕伸头看他跑了,关上门说:“跑那么快干什么?我记得他的名片上写的有,叫什么……什么进步什么报纸?”青年进步?进步青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张妈在大仙庙跟人说因果说得忘了时间,一看太阳都要下去了赶紧提着菜往家跑,推门一看,杨二小姐格外乖巧的坐在沙发上抱着书在背呢。

张妈夸道:“燕燕这几天真是懂事了,好好学,我给你做好吃的!”

杨玉燕甜蜜蜜的应道:“好呀。”

柯记者来访的事,那是当然不会说的!

祝颜舒和张妈平时虽然也会悄悄背过去骂杨虚鹤,但一直都不许她和杨玉蝉在外面说杨虚鹤半句坏话,子不言父过,这叫孝顺。

杨玉燕以前还顶过嘴,说这是愚孝。被祝颜舒提着耳朵教训了五分钟就改口说她一定好好做孝女,一日三餐给杨虚鹤上香。

出了门以后,她确实从来不说杨虚鹤的坏话。

她根本就不提这个人!

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她当着一个记者的面把杨虚鹤给骂了。骂完,自己也七上八下的。

不过早在张妈回来前她就打定主意:万一露馅就死不承认。

死不承认才是对的。承认的越多,承认的越快,回头挨的打越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每一个背着爹妈干过坏事的人都该知道。

一定要死不承认。

考验她演技的时刻到了。

杨玉燕装了一晚上若无其事,乖乖背书,乖乖写作业,到点乖乖回房间,都没再拉着苏老师说话,搞得苏老师还有点失落,坐在沙发上看了杨二小姐的背影好几眼才依依不舍的收回来,从皮包里拿出五张长长的客人名单,上面全是他的客人。

张妈看了都乍舌:“乖乖,苏先生,你这是要开几桌啊?就算都能报账,也不能这么不客气吧。你才是一个小科员,搞这么大场面,你不怕上头瞧你不顺眼啊。”

祝颜舒笑着说:“张妈,你去帮我倒碗甜汤来吧。”哄走张妈,她才道:“前面两张都是跟代教授来的吧?后面谁去请?”

苏纯钧盯着杨大小姐看了一眼,祝颜舒转口就道:“大姐,你去把算盘拿来,一会儿再把这几页算个总数加上去。”

杨玉蝉瞧出苏纯钧这是有事要跟祝颜舒讲,她思考片刻,还是站起来走了。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苏先生见识与阅历比她强出太多了,不仅仅是两人一个在学校,一个已经工作的关系,就算她现在也去找了份工作,也比不上苏纯钧一根手指头。两人的境界就不一样。

杨大小姐走了以后,苏纯钧才道:“我请来了财政局秘书处的何处长,他也是局长的秘书。”

祝颜舒一听就懂:“这个位置不是心腹坐不上去。”问题是何处长是谁的心腹。

苏纯钧压低声:“何处长的母亲是市长家的保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哦,原来如此。

宰相府的丫头七品官,市长家的保姆自然也是抢手的很,比一般小门小户的姑娘还受当官的欢迎呢。

这样看来,苏先生能在订婚时请来何处长,也是手段了得。

祝颜舒笑眯眯的夸道:“苏先生本事高强,燕燕那傻丫头可要配不上你了。”自家人知自家人,杨玉燕那点小聪明在官场上可施展不开,她也就哄哄家里人,还要是家里人愿意被她哄才行。

而且,祝颜舒也不愿意让杨玉燕把她的聪明用在帮丈夫讨官要官上面,她宁愿杨玉燕把她的头脑与智慧都用在书本上。

苏纯钧闻弦知音,立刻说:“我从前在家里就受够了那些阴阴阳阳,所以见到二小姐才会被她的纯真打动,就是日后,我也希望她能永远这么开心快活,这样我看着她,我自己也就快活了。”

祝颜舒:“你不会嫌她不能帮上你的忙吗?”

苏纯钧笑道:“我一个人的脑子够我们两个人使了,要是找个老婆也跟我似的,那我对着另一个自己,可是无论如何也爱不起来的。”

自己最知道自己的缺点。他看人都带着有色眼镜,遇上什么人先把他的心肝脾肺肾都给看清了再下手。虽然他深恨父亲,可当他离家之后,却发现自己是一个跟父亲一模一样的人,而且他正在越来越像父亲。

他不喜欢父亲,当然也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只能告诉自己,父亲用尽一生去追求权势,而他将会利用他的智慧与本能去追求更崇高的目标,这才不负他这天生的“智慧”。

但是自然而然的,他不会爱上自己。或是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人。

他对杨二小姐爱意是慢慢发生的。初时只是惊讶祝家这千疮百孔的家庭,竟然养出了一群天真纯善的人。

祝女士慈爱宽厚,温柔善良,精明而不外露,哪怕遭遇了许多不幸,却没有生出怨忿,在遇上生人时,仍然愿意以善意去帮助对方。

他就是因为这份善意而受惠,从而在离家之后,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杨大小姐择善固执,拥有金子般的心。她没有因为亲生父亲的丑恶而变得狭隘,反而选择了殉道者般的感情道路。但她也并不因此而自误,当被家人点醒之后,也能很快的改正自己。不过,她的择偶观并没有改变。苏纯钧肯定,当杨大小姐下一次真正的坠入情网之后,她必定还是会对爱人不离不弃的。

这一次杨大小姐能醒悟,他不免自大的想,正是因为他与杨二小姐的爱情,才会让杨大小姐发现她的“爱情”与妹妹的爱情之间有着多么大的差别。

真正的爱情,并不是从拯救对方中来获得满足感。当爱人们在一起时,眼神、手指,哪怕仅仅是呼吸同一个地方的空气,都会让人获得幸福。

杨二小姐无疑有一个巨大的伤口,这个伤口长在她的心里,仍在流血。她不知道怎么治疗它,只能将它藏起来不让人知道。

有着这样伤口的杨二小姐却并不让人同情,反而人人看到她都会羡慕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止是羡慕她的青春与美丽,更会羡慕她的轻松与愉快。

对她来说,张妈做的一碗洒酿团子都值得她高兴一下。

饼干盒里的饼干、在书店买的一本可读的、不必写作业的一个晚上,这都值得她高兴一下。

她的许多小小的高兴就这么汇集在她身边,让旁边看的人,比如他,都不禁跟她一起高兴。

久而久之,他也开始为一些小事高兴。

又省了一块钱,又买了一件便宜的二手衣服,又可以吃一顿肉,等等。

如果说祝女士给了他一个家,燕燕则把“笑”还给了他。

当他发现他在看着燕燕的时候会不自觉的笑,会开心快活的时候,他就渴望能永远跟她在一起了。因为跟她在一起,就意味着幸福。

苏纯钧没有发觉,他在说起杨二小姐时又露出了一个软乎乎的笑容。

他说:“我只想让二小姐就这么坐在阳光下,我在旁边看着就满足了。”有她在的地方,连下雨都充满了诗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这才放了心,收下名单笑着说:“这下想不风光一把都不行了。”祝家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跟官面上的人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了。

第二天,杨玉燕仍跟以前每一天一样。穿着睡衣去厨房抢张妈的水龙头洗漱,被赶回卧室换衣服,去阳台梳头背书,见到苏先生时就去跟他抓紧时间多说几句话。家里没有人一个人发现,她自觉自己这演技都够去演电影的了!

苏纯钧吃过早饭就第一个出门了,他刚坐上黄包车,一个报童看他穿着像是个有钱的老板或官员,举着报纸冲过来:“先生,先生,要不要报?我这里什么报都有!杨虚鹤杨大文人的真面目被揭露出来了啊!”

苏纯钧便拿上报纸下了车,站在街边匆匆扫过标题,抓着报纸就又跑回去了。

他去而复返,自然让人惊讶。

张妈、祝颜舒和杨玉燕都问他。

张妈:“忘东西了?”

祝颜舒:“什么没有带?”

杨玉燕:“身上没零钱了吗?”说着便去拿她的小钱包。

祝颜舒与张妈也信以为真,都以为苏纯钧是跑上来借钱的,于是张妈去拿买菜的布包,祝颜舒说:“张妈,你那点钱不够的,拿我的手包来,我记得里面还有个二三十的零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紧紧关上门,喘着气,把握成一束的报纸递给祝颜舒:“您先看看这个,我刚才在楼下买的。”

祝颜舒展开报纸,一边道:“什么东西?”定睛一看,瞬间张开了嘴巴,仿佛一条金鱼,这可真是太不像她了。

报纸上头版头条写着“杨大文人?杨大淫-棍?”

她一目十行,匆匆往下看,见上面写道:“本报记者柯正独家报道!”

这位何记者不知是什么来路,言称得到了可靠可信的第一手消息,为大家揭露成名以久的杨虚鹤杨先生杨大文人的真实面目,其人之可怖,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跟着,他便先用一段先导之言说杨虚鹤实乃此世间第一大淫-棍,多年来身披画皮,淫-辱多位女性,其手段之老辣,令人防不胜防。

接着他细数杨虚鹤多年来残害的女性包括:不知名之友的妻子一位,这便是某卡米拉了。

杨二小姐的形容是“脸很长,头发乱糟糟的,长满皱纹”。

这实在不能怪她,她是00后,从得知英国七十年的王太子时,他的情妇就长得满脸皱纹了,而且网上的照片全是丑照,一张美照都找不到,她为此怀疑过很久七十年的王太子有特殊爱好。

柯正写出来就是“如一位姐姐,或母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二小姐不认识卡米拉的丈夫,所以根本没怎么提这个人。柯正自觉补齐剩余线索,替杨虚鹤杜撰了一个比他大十岁的好友,从杨虚鹤青年时期两人就相交莫逆,是通家之好。

因为杨二小姐说杨虚鹤跟某卡米拉是婚前就暗中来往了,很可能现在还没有断交!柯正跟着延伸,时间线一拉,顿时对杨虚鹤也生起佩服之心,写出来自然更耸人听闻。

祝颜舒看报纸上写“杨先生与其同行二十年,已有半生情谊”浑身鸡皮疙瘩乱冒,假如按报纸上写的时间来算,杨虚鹤结婚前就有这个情人,情人三十岁左右,再过二十年,她现在五十了,杨虚鹤还跟她见面?!

再往下看,就是某莱温斯基了。

杨玉燕的形容是“她有一条蓝裙子”。柯正便发挥道“这位少女喜穿蓝裙,碧蓝、天蓝、玉白色的裙子裹在她的身上”

祝颜舒马上在心中回忆,以前来家里的女学生中哪一个爱穿蓝裙子呢?好像很多都穿蓝色的袍子,因为蓝布便宜啊。不过谁最爱蓝色的裙子呢?

柯正害怕杨家找上门不许他登,恨不能在一篇之内就把故事写完!不过困于版面,而且他还想多写几篇多赚稿费,今天就只是将几女点出,写得引人遐想不已便戛然而止。

祝颜舒放下报纸,用脑过度,头都有些发晕。

张妈赶紧扶她坐下来,又拿清凉油来替她擦太阳穴。

张妈:“太太,您可不能为这种人气坏身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抓着她说:“不不不,张妈,你帮我想一想啊,杨虚鹤这个像姐又像妈的情人是谁?这个爱穿蓝裙子的又是谁?我怎么想不出来呢?”乍一听,好像能想起许多可疑对象,但仔细再一想,又觉得哪个都不是,好像都对不上号。

杨玉燕躲在角落里,安静的像一幅画,完全不像她平时的作风。

杨玉蝉却已经要气傻了,发着哆嗦说:“他、他竟然有这么多情人?!”

杨玉燕十分的惊讶。

这这这……怎么都信了呢?

她瞎说的啊。

怎么祝颜舒和杨玉蝉就都信了呢?

张妈眯着眼睛冷哼:“我早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实在没想到啊,这人本事这么好,把咱们全瞒了过去!”

杨玉燕噤若寒蝉。

张妈也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们都信了,那外面的人……

杨玉燕才想到这里,苏老师就说:“从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现在报纸上都登了,只怕全城都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有人找到家里来,大家还是小心点好。”他转头关心的看向杨二小姐,“燕燕,你没事吧?”

杨玉燕马上假装愤怒,将手中的书摔在地上,叫道:“这人太恶心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祝颜舒被她吓了一跳,骂道:“你叫什么?嚷什么?他跟咱们有什么关系?现在他倒霉了,我看看戏都不行?我乐一乐都不行?”

满座皆惊。

张妈小心翼翼的问:“太太,您不生气?”

祝颜舒拍拍报纸:“我生什么气?我乐还来不及呢。”她开心道,“这肯定是有人要整他!”她放下报纸,站起来走到电话旁,拿起听筒就让人拨到了廖太太家,那边一接通,祝颜舒唱戏般哭起来:“廖太太!我太苦了啊!呜呜呜!”

那边惊道:“怎么了?怎么了?祝女士,您可不要想不开啊!”

张妈见状,头疼叹气,还是过去把沙发椅挪过去,好好的让她坐下来,安安心心的慢慢哭,打电话哭。

哭一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看这祝女士是真不见外,当着他的面这就哭上了,干打雷不下雨。

他自觉再旁观不合适,上班时间又晚了,还是赶紧告辞吧。他想喊杨二小姐去送他,低头叫:“燕燕。”

再一看,杨二小姐面上光光的,不见一滴泪,也不见一丝怒容,脸上是抑止不住的得意与快活。

另一边的杨大小姐倒是真真实实的生气,气到颜色都变了,现在脸还是白的。

苏纯钧本就不生气,姓杨的又与他无关,只是担心祝家人生气,现在见祝家中大部分都挺开心的,就放心了。

他出门前,看张妈也是一脸平静,不由得问:“张妈,您生不生气?”

张妈:“管我什么事?姓杨的又不是我的男人。”啪,把门关了。

苏纯钧站在门外,领会到刚才张妈那满面怒容之中,只怕只有三分是真的,其余七分全是看在祝家母女的面上装的。

整个祝家,只有一个老实人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祝颜舒也不去打麻将了,抱着电话筒坐了一上午,哭得不亦乐乎,讲话讲的嘴都干了,不停的喊张妈给她倒水,就算这样,四五个小时后,她的嗓子还是哑了。

张妈解下围裙,故意叹道:“我看要去买一只老鸭子回来煲汤给你喝。”

祝颜舒咽下一口茶,沙哑道:“家里有没有枇杷膏?找出来我吃一口。”

张妈就去翻柜子拿枇杷膏,拿一只勺子倒了满满一勺,递给祝颜舒:“一口含住,慢慢咽。”

祝颜舒含着膏,浑身舒泰,坐在沙发上手脚舒展,开心快活的让人一眼都能看出来。

张妈笑道:“太太,你也收一收,叫人看出来不好。”

祝颜舒哑着嗓子也止不住的高兴,拉着她说:“你说,这是不是老天开眼?我这些天一直发愁燕燕订婚要不要请杨虚鹤。不请,他回头又要在报纸上哭惨讲他对燕燕的父女之情。请了,我要多恶心啊!”说到这里,她两眼一亮,双手一拍,啪的一声!

“巧了!正瞌睡了送来了枕头,他现在被人这样骂,我不请他才是正理!请了这么一个臭不可闻的人到席上来,客人们都该不来了,燕燕她们姐妹也无法做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妈笑道:“正是,正是这个道理。”

祝颜舒笑得像花一样:“以后燕燕和大姐的婚礼也不必请他了,全是名正言顺的,我就是不许她们姐妹再去给他拜年,也没有人能说闲话了。哎哟我的这颗心啊,从今日起才算是舒服了!”

彼时杨虚鹤登报离婚,将污水泼的她一身都是,她不生气吗?不愤怒吗?不委屈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委屈!生气!愤怒!

可她无计可施。

世人愚昧,一旦女人被男人抛弃,就认为是女人不够贤惠,天然就将错误归到了女人头上。她若是提要求,就是心思不纯洁;她若是哭骂,就是性格不好;她要是再拉着孩子说三道四,更要被人指责没有慈母之心。

男人是天然无错的。

所以她忍气吞声,闭口不言,任由杨虚鹤在报纸上大加议论,宣扬着他爱情的美好,以及他对她的种种影射。

她把门关上,把眼睛闭上,不再看报纸,不再见旧友,只顾着自己的小家庭,顾着燕燕与大姐两个孩子。只要这一家四口吃饱穿暖了,世间就没有别的事要她操心了。

她不是不生气不愤怒,而是不能让生气与愤怒毁了她的家庭。

本来,早在杨玉燕要订婚之前,她就考虑过在仪式上要不要低头去请杨虚鹤来主婚。订婚时可以省下父亲这个角色,结婚时就万万省不下了。订婚时父亲可以忙于正事无暇他顾,结婚时父亲再不出现,女儿就面上无光了。

那时恰好苏纯钧说起年后政府的大动作,可能会让杨虚鹤倒霉,她就在心中暗暗盘算趁此良机办一场没有杨虚鹤的订婚仪式。

实在是千载难逢,老天爷给的机会。

不想现在订婚仪式还没举行,杨虚鹤突然被人揭丑,他的名字臭大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结婚仪式也不必请他了。日后她们母女再也不必受他的辖制,她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唾弃这个男人了。

从离婚到现在,祝颜舒从没今天这么畅快。

她休息了一个中午就又兴致勃勃的跑到电话前抱着话筒与众多好友、亲友、密友、旧友哭诉讲述她在婚姻生活中受到的重重磨难与折磨。

以前她说都没有人信,今日不必她说,别人就已经信了。

这怎不叫她开怀!

张妈见此,出门去中药堂抓了一两胖大海一两菊花,和着冰糖煮成茶汤灌了一大壶,摆在电话机旁的小几上。

祝颜舒讲着电话,自己倒自己喝:“唉,我怎么好讲他的坏话?毕竟也要看在孩子的面上。”

从第二天起,连祝家楼里的邻居都知道杨虚鹤以前住在这里时,不但与两三个女学生勾勾搭搭,还有一个旧友之妻曾与他暗中相会,议论纷纷,耳语纷纷,全都聚在楼梯走廊里,目光躲躲闪闪,暗中讲些故事。

“你知道……”

“我以前见到过一个穿蓝裙子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哎哟,我就说他那书房的门一天到晚关得紧紧的,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今日报纸上又有了新的一篇,柯记者将一切写得仿佛亲身经历,历历在目。毕竟杨二小姐口述时她只有两三岁,四五岁,七八岁,写出来实在难以服众。柯记者便将旁观之人的名字隐去,年纪再写大一些,仿佛与杨虚鹤同年,或又比他大上几岁,这才能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

今日祝家也涌来不了少新的客人,全都是看到报纸上的报道后,又听说祝颜舒“深受打击”,特意前来看望她的。

其中不乏在祝颜舒离婚以后就不再来往的朋友们,大多数都是当年的同窗学友。

当时祝颜舒与杨虚鹤二人登报离婚,其中是非不便于外人道,但对两人共同的朋友来讲就十分的为难了,清官难断家务事,郎心更如铁。倘若联系祝颜舒,又担忧会遇上一个哭哭泣泣的女人,万一她朝他们要丈夫,他们又怎么变得出来?

况且还有瓜田李下之嫌,于是索性便做个缩头乌龟,免得去应付麻烦之人的麻烦之事。

现在报纸一登,是非便分明了!

这些人纷纷涌过来,一来是好奇之心难以遏制,二来也是可以站在祝颜舒面前痛骂杨虚鹤,再也不必选择站在哪一边了。

祝颜舒与旧日同窗相聚,自然喜不自胜。她可以痛快的与杨虚鹤做切割,还可以代两个女儿发言,自此与杨虚鹤这样声名狼藉之辈划清界限,避免受他牵连。

祝颜舒做冷酷无情状:“就是她们两个小孩子不懂事,还要去认这个父亲,我也不许她们认了!女子名声大过天,不是玩的。她们都是未嫁的女儿家,日后找婆家,再被人指责亲生父亲是淫-棍,这叫她们日后怎么做人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同学甲、同学乙等就说:“唉,你以前辛苦了。”

祝颜舒叹气:“我都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不想叫她们难堪。现在他做出那么多丑事,行事不谨慎,被人揭露出来,惹得满城风言风语,也叫我们跟着受连累。”

同学丙、同学丁好奇心更重,不由得问:“哎,你们说,那个长脸女人是谁?”

今日柯记者的报道中重点描述的就是杨大文人的头号红颜知己,如姐如母的那一位。

杨二小姐的讲述十分简短,内容又惊悚。

她说头号红颜知已满脸皱纹,柯记者就以为在杨二小姐记事后才认识的这位女士,彼时这位红颜就已经有了皱纹了。

杨虚鹤成名之时已过而立,算不上早。他三十多岁才出名,才能在报纸上刊登文章,写的还是颂圣之言,官样文章,恰好投了政府缺人吹捧的脾气,可见其名利之心旺盛。

柯记者便从此出发,替这位红颜知己丰富了一下人设,增添了文章的趣味性。

他道杨虚鹤早年未成名时,文章写不好,就四处请教,他虚心肯学,许多大儒禀着教导后进之心,也都愿意指点他。

于是,杨虚鹤就在某一位大儒的家中,遇上了这位红颜知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虚鹤年青有为,青涩的胡渣子都还没有长全,他少小离家,缺少关爱,遇上红颜知己这样风姿出众,又如姐如母的女性便一见倾心,借着出入大儒家的机会百般勾引,最终抱得美人归,之后在美人的亲身指导下,也终于写出了可以出名的文章,可喜可贺。

至于如何勾引的,这个在报纸上自然不便细表。柯记者请大家去读杨大文人写的寻芳小文,只要将小文中的手段祭出一两分,世间女子莫不信手擒来!

倒是没人怀疑杨虚鹤没这份本事,实在是他寻芳猎艳的嗅觉之灵敏,手段之高妙,技巧之娴熟,全都在他自己的文章中表露无疑了啊。

以杨大文人每旬登一篇稿子计数,每篇稿子中他会遇上三四位红颜,偶尔还会光顾一下旧相识,一个月就有半个月在外猎艳,一年下来,他遇上的美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纵使其中有吹牛的成分,总也有三成可信。

这么一想,报道中杨虚鹤只勾搭了四个女人,怎么会不可信呢?明明只会少,不会多。

旧同学对那穿蓝裙子的女学生固然好奇,可更好奇的则是传说中指点了杨虚鹤的文章,帮他登上报纸的那个最重要的旧情人。

——杨二小姐说杨虚鹤对此女最为信服,也最是情深,纵使面如老妪也情深不移!

——柯记者就发挥道“山川不隔情深,岁月不挡爱浓”。

这可把旧同学们的好奇之心拔得高高的。

他们问祝颜舒,可祝颜舒也好奇着呢。她对杨虚鹤早就没有爱情了,看了报纸只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猜不出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同学们你猜这个,我猜那个,个个都像,又个个都不像。

到了第三天,闻声而来的同学更多了。祝家开起了同学会,祝颜舒换上深绿色的旧衣服,梳一个把子头,粉涂得白白的,眉描的黑黑的,却不涂口红,人人一进门看到她都会立刻喊道:“颜舒,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祝颜舒近日话说多了,嗓子哑哑的,轻轻柔柔的咳嗽,一副西子之态,就是从早到晚都精神百倍的接待朋友,饭也不吃,牌也不打,将张妈和杨玉蝉指挥得团团转。

因为与旧友联系上了,祝颜舒提起订婚仪式,顺手又发出去几百张请柬,令杨玉蝉马不停蹄的去订新请柬,再拿回来亲手抄写,直让杨玉蝉写请柬写到凌晨一点,手指都写肿了。

张妈早上看杨玉蝉在手指上缠胶带,过去帮她系上,叹道:“你妈使唤你可真是不客气。”

杨玉蝉眼下青黑,心中全是新添的账单数字,喃喃道:“等轮到我的时候,我不办订婚宴,不发请柬,直接登报结婚就行。”

张妈好笑:“净说胡话。你妹都办订婚了,你不办能乐意?”

杨玉蝉:“我乐意,登个报就行,我什么宴也不办。”

她话音未落,祝颜舒从卧室出来,听到就说:“对了,大姐,你去找报社登订婚启事吧,买个小的就行,登一天。”

杨玉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心疼杨玉蝉,忙道:“现在就登?让燕燕看到报纸怎么办?”

祝颜舒把桌上的报纸都归到一处,说:“这几天不订报了,就说为了杨虚鹤的丑事,咱们不能落井下石,这几天不买报纸。”

张妈:“买还是要买的,咱们偷偷看,不让她看到就行。”

杨玉燕从卧室出来,听到后半句,连忙问:“张妈,你在说谁?不让谁看?”

张妈笑道:“说你!不让你看!”

杨玉燕笑嘻嘻:“你又哄我。”但见杨玉蝉面色青白,祝颜舒也没化妆,她也不敢继续追问,生怕牵连到她。

张妈催她去洗漱,夸她:“你这几日乖得很,这样才好,家里事多,你不要惹事让你妈、你姐心烦。”

心中有鬼的杨玉燕越发的乖巧懂事:“我懂,我懂,我不惹她们。”

这几天她成日抱着书本埋首书堆,努力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之事,再也没有比她更乖的人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祝颜舒每听到一句别人骂杨虚鹤的话,都感到自己身上背负的重量被减去一两,她背负着的东西足有三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她没有一天不再受其所累。

彼时,她不能骂出口的每一句话,不能吐出去的每一口唾沫,今时今日,都由别人替她骂出去了!

她快活,无比的快活。

她不在乎报纸上说的是真是假,不管杨虚鹤到底勾引过多少女人,她们是纯洁还是无辜。

说真的,她不在乎!

她只为有人在骂杨虚鹤而开心!

杨虚鹤被所有人骂,就像当年他登报离婚,背叛家庭,抛妻弃女,却没有一个人骂他一样。

两件事都透着一股荒诞味,黑色的幽默。

它们有什么区别吗?

她觉得没有。

但人们对以前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就毫不在意,对今天发生的事无法容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不荒唐吗?

都是一个男人与几个女人的故事,为什么结果不一样呢?

无数的文人学者都在研究人类本身。她在少年时也研读过这样的文章著作,也曾与父亲同学讨论。

可除了讨论之外,他们也没法得出一个可靠的结论。

当时她还对这些事好奇,还有闲心去议论。

现在事情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仍然不明白。

今晚,祝颜舒难得升起了写作的兴趣。

她坐在台灯下,铺开稿纸,拧开钢笔,以自己为蓝本,写下自己的感悟。

不过写到半夜,她重新读了一遍,发现她一直在骂杨虚鹤,骂了足足三页纸,一看就是一个失去理性的女人,剩下的内容也没有意义。

她把稿纸揉烂,准备直接睡觉。

多年没有动笔,她可能早就失去当年灵敏的笔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时她发现杨玉蝉屋里的灯还没有关。

想起这个女儿的性格,就叫她担心。两个女儿,杨玉燕经过杨虚鹤的事之后,再看世间万物就都蒙上了一层黑影,她相信人性本恶,对男性与爱情天然就有了抵触心理。假如她不是在荷尔蒙旺盛的时期就遇上了苏纯钧,那她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老老实实的结婚了。

而杨玉蝉,却变成追求更加无暇的爱情与感情,要求男人没有一丝缺点,要求爱情达到百分之百的纯度,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她会跟马天保分手,正是因为她开始怀疑马天保的爱情并非出自真心,哪怕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真心,只要有百分之一是出自家庭、金钱,或者是她青春美丽的容貌,那就都不行。

她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竟然生下这两个讨债鬼。难道就因为她当年选杨虚鹤时瞎了眼,辜负了父母,老天就送下这两姐妹让她也尝尝当妈操心的滋味?

现在,杨玉蝉肯定又为杨虚鹤伤心了,然后她会不会变得更加钻牛角尖?

祝颜舒想到此处,当机立断推开杨玉蝉卧室的门。

“大姐,怎么还不睡?”祝颜舒笑眯眯的走进去。

杨玉蝉坐在书桌前发呆,面前放的是账本。她见祝颜舒进来,连忙合上账本说:“妈,我算算账。”

祝颜舒温柔的把她拉起来,两母女一起坐在床上。

祝颜舒把账本拿开:“别算了,红白事是最花钱的了,因为办事的时候谁都不好还价,还要专挑贵的,这才能显出心意来。你买菜挑便宜的叫节省,办红白事挑便宜的,人人都要骂你的。”

杨玉蝉笑一笑,笑意未达眼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抚摸着她的头发:“是不是心情不好?想到你爸爸了?”

杨玉蝉的面孔顿时就变僵硬了,她的肩背都僵了,祝颜舒摸上去都要叹气。

“乖乖,你要为了他气死自己吗?”她道。

杨玉蝉静静的说:“妈,他怎么能这么坏呢?”

祝颜舒没说话,让杨玉蝉尽情发泄。

杨玉蝉的声音很轻,她不想吵醒隔壁房间的杨玉燕。

她说:“我早该想到的。没有人能活到四十岁才突然决定要变成坏人,他一定早就变坏了,早就是这个样子了。他为了一个女学生就把咱们当仇人看,狠狠的伤害我们,我还当他是父亲……”她冰冷的笑了一下,“燕燕都说,他是迷恋青春的肉-体,我还当她说的太过分。我没燕燕看得清楚。”

祝颜舒摇摇头,轻声说:“燕燕那不叫看得清楚,那叫愤世嫉俗。她一个门都没出过的小姑娘,能有什么高深的见解?书中看来的东西就往人身上套。你不是也说她没见过男人的肉-体吗?她知道什么叫肉-体?”

杨玉蝉硬生生的被逗笑了。

祝颜舒:“你可别跟燕燕学,你要是也跟她似的,什么都不会,只会嘴上瞎说,那我才要愁死了呢。”

杨玉蝉不太敢相信,看着她说:“我还当您……更喜欢燕燕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杨玉蝉埋在心底,偶尔才会升起的小念头。不过每次她一这么想就会立刻把这个念头掐灭。

祝颜舒瞪她:“你这是说我偏心啊?”她两只手搂上去,抱住杨玉蝉:“妈不偏心,你和燕燕都是我的女儿,我看哪一个都是一样疼,一样爱。你就吃亏在早出生了两年,这个不怪我。”

杨玉蝉珍惜的靠在祝颜舒怀里,浑身上下,从身到心都暖了。

“我不怪您。”她轻声说。

祝颜舒晃晃她:“嗯,这才乖。”

她说:“杨虚鹤那个人啊,其实也没多坏,他就是个小人,还胆小,还想过好日子,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功名利碌。他想要的太多了,自己又挣不来,结果人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他现在这个下场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他身上有很多很多缺点,这些缺点都是人的缺点,不独他一个人有。像他这样的人,街上转一转,八成都是跟他一样的。不稀奇。所以,你也别觉得咱们家倒了八辈子邪霉才摊上杨虚鹤。往外数,你的学生吴小萍,她的爹是个赌鬼,就差卖妻女还赌债了。不过我觉得吴家那个样子也不好讲。”

祝颜舒慢慢的讲:“苏先生的爹也是这样,道貌岸然,对妻对子都无情得很,苏先生的妈妈因为这个死了,他这才跑了出来。”

“张妈,她的父母把家里的孩子都快卖光了,她的姐妹一个都没留下来,全都卖了。也不是好东西。”

“代教授,也是被父母卖的,说是吃不上饭,可卖孩子什么时候也不能说是好人吧?”

“金老爷要把金小姐卖给日本人,也不能说是个好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苦笑:“这么一看,杨虚鹤好歹还没卖了咱们?”

祝颜舒拍了她一下:“别钻牛角尖。他是没办法卖,可不是不想卖。要是我不姓祝,你当他不会卖了我们母女?只怕早就卖了。我姓祝,我也不傻,家里的钱全抓在手里,他才只能自己跑掉,还要先骂了我,占据上风,才敢露头。”

杨玉蝉若有所思。

祝颜舒摸着她的脸蛋说:“女人要自己够强,就不用怕男人。他再坏,装的再深,只要女人够强,就能从他的手里救回自己。不管是人生还是性命,都要靠自己是最安全的。”

祝颜舒劝了杨玉蝉大半夜,最后娘俩挤一张床上睡了。

早上,张妈看到这一幕,悄悄的缩回了头。

杨玉燕起来时,杨玉蝉和祝颜舒还没起来。张妈把她拉到厨房,让她安静点,别吵着她妈和她姐睡觉。

杨玉燕就在厨房洗漱,懒得再跑,她占着洗菜池子刷牙,张妈只好由她。

“她们俩昨晚上一块睡的啊?为什么?”杨玉燕擦着脸问张妈。

张妈往蒸锅里放馒头,说:“你姐钻牛角尖了,你妈劝她呢。唉,你姐啊,对你爸的感情是真深啊。”

张妈挺不以为然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就为杨玉蝉说话:“我姐比我大,记得多。我都不太记得姓杨的了。”

张妈:“就大两岁,能比你多记多少?唉,她啊,就是老想让你妈跟姓杨的再复合。”

杨玉燕吓了一跳:“我姐没有这么想吧!”

张妈小声说:“你可别跟你妈和你姐说。我是这么觉的,你姐是想要爹妈都在身边的。可惜你爹犯的错太不可原谅,她才说不出这句话。不然,你信不信?她肯定会劝你妈跟姓杨的合好的。”

张妈说:“姓杨的犯的错越多,你姐就越生气,越恨他,就越钻牛角尖。”

杨玉燕明白了。她能体会杨玉蝉的心情。就像她当年一样。

她也曾无数次的在心底质问她的父母,为什么他们不能像别人的父母一样,做一个好爸爸、好妈妈呢?

她都想对着他们的心灵大骂:做个好人吧!做个好人吧!改掉身上的缺点,做个好人吧!

可是没有用啊。

她不值得他们去改变自己。婚姻不值得他们去改变自己。一丁点都不值得。

所以他们坚定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不会为了她而改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也是想对杨虚鹤这么喊的:做个好人吧!做个好丈夫、好爸爸吧!我不值得你做好人吗?

可惜她的质问是不会有结果的,最终只能承认她没办法改变杨虚鹤。

要从自己身上切割,从心底承认父母不值得她去爱,这太难太难了。

她是换了一个世界才想明白,从物理上、地域上、时间上分割清楚了,她才彻底的抛弃了父母。

这对杨玉蝉来说就困难多了。

她正经历着她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涌上的同情心和曾属于同一个战壕的友谊让杨玉燕陡然变身成了最体贴的好妹妹。

在杨玉蝉起床以后,她收获了亲妹妹替她提热水瓶,拿牙膏,替她留南瓜饼,倒牛奶等一系列贴心服务。

她的妹妹还亲热的问她吃不吃饼干。

受到一早上热心招待的杨玉蝉没有在早饭过后先去算账,而是拿起杨玉燕的作业本。

检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不明白!她做了一早上好事,怎么换来的却是这个!

杨玉蝉认认真真的检查她是不是老老实实的每天完成了抄写任务。检查完以后,她又把杨玉燕叫过来,让她背诵。

杨玉燕:“你不是很忙吗?为什么还有空查我!”

杨玉蝉锐利的目光盯着她:“这两天我没有管你,今天只是抽查一下而已,背吧。”

杨玉燕气呼呼的站在她面前背诵。

心中大骂。

苍天不公!

为什么她要有个姐姐!她为什么是妹妹!晚出生真是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杨虚鹤只是一个小人物,不过是因为恰逢其会,才能在报纸上占据了那么多的版面。

祝颜舒翻着报纸啧啧道:“现在倒是能在头版看到他的名字了呢,真该恭喜他终于出名了,成大文人了。”

杨虚鹤出事以后,祝家每天就突然多了一份开销:买报。

虽然杨玉蝉每天记账,时常对着暴增的数字心惊,但她也没有对这份增加的开销说什么。

哪怕是不识字的张妈也喜欢让杨玉燕替她念报纸。

吃过早饭,该出门的都出了门,张妈就拿着大家看过的报纸去杨玉燕,央她念给她听。

不过最近的报纸没什么内容,因为许多报社都关门了,许多编辑、主编都被投入了宪兵队的大牢,等待释放。

但杨玉燕却很喜欢看现在的报纸,因为报纸上全都是广告。

民国的广告哦。有很多让她吃了一惊的广告都是在报纸上看到的。

比如火柴,这个现在叫洋火的东西,她以为既然叫洋火,必定都是从外国进口来的,不料报纸上已经有国产洋火打广告了,小小的版面上印着一朵牡丹花,这个是国产洋火的商标画。价格也相当便宜,已经把外国的洋火给挤倒闭了。

这种事放在这个洋大人满大街走,比政府官员还牛皮的时代里,你敢信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以前是不敢信的,但报纸上的广告告诉她,许多国产的产品都把洋产品给挤没了。

比如花露水,这个也是外国货先出来的,但现在百货公司里卖的全都是国产花露水。

还有化妆品中的胭脂水,就是她那个年代又复活的唇颊两用液体腮红,也是外国货:密斯佛陀出品。但现在国产的胭脂水卖得满大街都是,广告到处张贴。密斯佛陀的胭脂水?不晓得呢。

张妈给她买的饼干,以前杨玉蝉每天早上吃的面包,这个也有国产的,外国人开的蛋糕房都开在外国人聚集的地方,而点心铺就开在百姓多的菜市场和小巷子里,也很好吃,味道并没什么不同,甚至会更好吃一点。

现在杨玉蝉不吃面包了,张妈就改在点心铺给她买饼干,又便宜,包的又多,还能跟外人讲一讲最近家里缺钱的事。

报纸上什么广告都登,只要有钱买广告就都登。所以上面还有妓-院的广告,也有妓-女自己掏钱登自己的广告。

还有戏院卖票的,唱昆民、京剧的不怎么出名的人来演出了,也会登个广告上来周知票友前来捧场。

剩下的就是个人的启事了,尤其以红事和白事最多。报社方面都会小心的把红白事放在两个版面,避免读者不快。

杨玉燕念完卖罐头肉的广告,翻过一页就全都是寻人、结婚、订婚等这种广告了。她问张妈:“念寻人吗?”

张妈很喜欢听寻人的广告,她的父母已逝,姐妹兄弟全都不知在哪里,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或许她是盼着有人会在报纸上寻找她吧。

张妈点点头,凑近她:“念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就把寻人的广告全都念了,边念边叹息。

寻找女孩子的有很多,十七八的有,七八岁的也有,多数只能是一声叹息。

寻丈夫的也有好几则,几乎每天都有。她常常念到同样的名字,当这个名字不再出现,她就会想:这个丈夫是回家了吗?还是登报的那个女人已经没有钱了呢?

除了寻找丈夫的,还有寻找儿子的,老父老母,登报寻子。这也很让人难过。

寻找成年男子的启事比幼童的更多,而且近年来常常能看到的都是军人的寻人启事。亲人们会写出这人在何时何地参军,什么番号,请知情人士速来联络云云。

她开始不解,后来祝颜舒对她讲,这可能都是人已经阵亡了,但亲人并不相信。

最新小说: 鸟枪换炮 万历1592 箱庭凭女(NPH) 恩仇渡 卷一 羸弱圣子雌堕的那个雨夜 花镜草子(简) 洞庭湖灵 红绳 语未尽 溺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