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燕终于发现杨玉蝉一上午都没出来。
“姐是不是不舒服了?”她问张妈。这都十点多了,再过一会儿客人都要来了。杨玉蝉可是从来不赖床的。
张妈没说太详细,就道:“你姐想事情呢,别去打扰她。”
虽然不知道原因,杨玉燕也猜到是又发生了什么。她想了想,拿了两个桔子去敲杨玉蝉的门。
敲了两下后,里面的人说:“进来吧。”
杨玉燕轻轻推开门,探头进去:“姐,你吃不吃桔子?”
房间里,杨玉蝉正坐在桌前读书,书名是《资本论》,她放了个书签,合上书,说:“进来吧,我没事。”
杨玉燕关上门,把桔子放在桌上,往床上一坐,翘着腿说:“姐,你是不是在思考跟马天保的事?”她还是忍不住。
杨玉蝉没说话。
杨玉燕凑近她,好奇的问:“姐,你喜欢马天保什么地方啊?”
喜欢他什么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学习认真,性格坚定,积极进取,满腔正义。
她还是没有说话,低下头慢慢把桔子剥了,桔子的香气暴发出来。
这些优点并不能打动她的家人。她的妈妈、妹妹,甚至张妈都不喜欢马天保,因为他是个穷人。
可生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她以前觉得穷会是一个问题,但在这段时间里,她发现她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
问题都有一个解,但穷的解决之道是变的有钱。但她和马天保都没有点石成金的手段啊。
金钱也从来都不是他们的追求啊。
难道要完成他们的理想,就要先追求金钱吗?
她本来是想从书中寻找答案的,可重看这本书却发现书中的道理更加赤-裸。世界就是在金钱之上流动运转的,大到国家,小到个人,一生都会为金钱所困,也逃不掉金钱的支配。人不应沉迷金钱,但人也永远无法摆脱金钱。理想在天上,金钱则是支撑理想的地基。
所以,是的,她与马天保的困难是钱,而她与马天保无法逃避这个问题,他们必须解决它。不然,他们就只能分手了。
当这个结论摆在眼前之后,杨玉蝉突然清醒过来了,包括以前许多想不通也想不明白的事,这一下全都清楚了。她以前还想过为什么杨虚鹤会离开家,这其中除了青春美丽的情人之外,另有一个原因就是杨虚鹤的文章开始赚钱了。杨虚鹤的文章并不是一开始就能发表赚钱的,在她小时候,杨虚鹤的文章常常都会被人退回,他时常自费印诗,送给亲人朋友,那时他一分钱也赚不到,但他也从来没想过要离开家,离开祝颜舒。
但恰恰他找到了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的窍门后,他找到了情人,并决定与情人私奔,登报离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人拥有了资本,他也同时拥有了改变的勇气。
虽然没人搭腔,但对杨玉燕来说这不是问题,她自己主动提起话题,而且一针见血:“你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讨厌马天保的吗?”
杨玉蝉就是块木头,现在也抬头了,她没好气道:“不是他连累你被金家抓过去的事吗?”
她早猜到妈妈和杨玉燕对马天保的反对正是因为这件事,不过当时的事她听了也很后怕,虽然马家在这件事上也是受害者,却不好替马家说话。
不料,杨玉燕竟然反驳了。
“才不是呢,你当我是什么人?连谁真的连累我都不知道?金家把我抓去这事全怪金家,跟马家根本没关系。”可能有一点关系,但跟金家相比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杨玉蝉可真是吃惊了,跟着就是不解:“那你是因为什么开始讨厌他的呀?你也没见过他几面吧?”
杨玉燕认真的说:“就是从他借钱也要请咱们去吃酒店的事上起,我就觉得他不行的。”
杨玉蝉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连忙问:“妈也是因为这个?”
杨玉燕摇头:“妈那边是不是因为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自己是因为这个。”
杨玉蝉听了就有点小生气了,“为什么因为这个讨厌他啊?他请客还请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瞠目反问:“他借钱请客啊!”
杨玉蝉依稀仿佛抓住了什么,嘴上却直接顶上去:“借钱怎么了?苏老师也借你的钱啊。”
杨玉燕不妨自己亲姐也会攻击人,也跟她一样哪疼刺哪,顿时立场有点不稳,但吵架嘛,讲究一个气势,气势不能输!
她马上说:“苏老师借的是我的钱!而且他有东西押在我这里,再说了,我借他钱,也不会等着日后给他算总账啊。跟他借金家少爷的钱是一回事吗?金家少爷跟马天保的关系是平等的吗?”
杨玉蝉:“人人都是平等的。”
杨玉燕:“别拿书上的东西来哄人。人人平等是美好的期望,现在实现了吗?金家少爷和马天保之间实现平等了?我跟苏老师之间是平等的,金少爷和马天保是我跟苏老师吗?”
杨玉蝉说不过杨玉燕了。
可她仍想扭转杨玉燕心目中马天保的形象,替他辩解:“他借钱是不太好,但他的心是好的,他当时是想好好招待我们。”
杨玉燕气势如虹:“好心办坏事。他本来没有请咱们去凯悦的能耐,可咱们家也没有期待他有这份能耐吧?姐,你说实话,还是你就跟他说过妈妈是个嫌贫爱富的人,你带个穷一点的同学上咱家会被赶出去?”
这话诛心了。
杨玉蝉马上说:“我没有这么跟他说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那他打肿脸充胖子图什么呢?”
杨玉蝉张嘴,但跟不上杨玉燕的速度。
杨玉燕接着说:“因为他虚荣啊!”
杨玉蝉想说马天保不虚荣,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大家子弟。但另一个念头浮起: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他的父母是下人。彼时,她理解他为什么不说,因为人人都有一双势力眼。现在,她发现马天保其实也非常在意这一点。
势力的不止是旁人,马天保也是一个势力的人。
杨玉燕还在说:“而且他还没脑子,他就不知道这是会被拆穿的?他原来是什么样,请一次客就不会被人发现了吗?他第一次借钱请客撑面子,以后呢?难道回回都要借钱吗?如果你跟他真的结婚了,那他这个借钱撑面子的毛病就会改吗?万一他不止是想在你面前撑面子,在同事、同学面前仍然想撑面子呢?”
杨玉蝉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不止是这番话提到了她到现在也没有想到的可能性,还因为这番话竟然是她的小妹妹说出来的。
她一个大学生都想不到的事,她这个天天呆在家里的妹妹竟然能想到。
杨玉蝉突然认真的说:“燕燕,你非常聪明,我觉得你应该回学校上课。”
杨玉燕立刻警觉起来:“我们是在说你跟马天保的事,你不要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想报复我?!
杨玉蝉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存心报复,而是她是真的觉得杨玉燕再继续浪费她的聪明是非常可惜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天保的事,我已经在想了。你放心,我不会莽撞,更不会私奔。”她说到这里,杨玉燕瞪眼,你还想过私奔?
杨玉蝉:“我和马天保之间的分歧与矛盾,这段日子我也已经看得不少了。我只是需要再想的清楚一点,再做出决定。”她绽开一个微笑,温柔的说:“我是不会做出让你和妈妈担心的事的,放心吧。我虽然喜欢马天保,但你和妈妈才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杨玉燕判断她说的是真心话,立刻松了一口气,马上说:“我之前可真害怕你想一条路走到黑,一心一意要去跟马天保过日子。”
杨玉蝉苦笑,有些失落:“我也没想到家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赞成……”这真的太打击她了。
她在提起马天保之前,的确考虑过家里会有一些阻碍,但她以为那只是一点点的反对和不满,只要祝颜舒认识了马天保,知道他是一个好人,一个有良心的人,就肯定不会再反对他们了,还会祝福他们的。
但事情与她设想的完全不同。不但祝颜舒不同意,连杨玉燕都反对,张妈也隐隐约约透露出不赞成的意思。而且原因也正是她担心的那一个,就是马家太穷,社会地位太低。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展现在她眼前的事已经很清晰的告诉了她,社会地位的差距和贫穷不只是写出来的风花雪月的调剂品,它是真实的生活。
如果说贫穷只是一个问题,她对马天保的怀疑才是这段爱情将要破灭的开始。
杨玉燕安慰姐姐:“如果他是一个好人的话,其实我们也不会这么用力反对啦。”
杨玉蝉好笑之余也想问:“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呢?就因为他借钱请客?”
杨玉燕觉得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了,就说:“我觉得他跟你谈恋爱的心不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的心重重的坠了一下。她才怀疑马天保没多久,手中根本没有证据,只是对以往的事的捕风捉影,而且时间久了,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她疑心太重。这些事她谁都没说过。
联想到杨玉燕刚才的许多发言,她害怕是妹妹发现了她没有发觉的事。
杨玉蝉干涩的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杨玉燕套用了一句她以前在网上看到的话:“因为如果想要改变人生阶级,学校是他唯一的机会。只有在学校里,才会发生超越阶级的爱情。同校数年,对同学的生活一定都非常了解了,家里是什么情况也都能推测出大概。虽然有时不会直接问,但一个人有钱还是没钱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后面就是她自己住校时的经验了,同学中谁是真有钱,谁是假有钱,过上几年都瞒不住,早晚会脱了画皮的。
如果是以前,杨玉蝉一定会说她在学校里从不奢侈,没有人会认为她是个有钱人。但在跟张妈去过菜市场以后,她就已经明白杨玉燕话中的意思了。她在生活上的一些花销,是她根本不会在意的,这也说明了她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她曾与同学一起讨论过咖啡与外国点心;她每次从学校回家都是坐公车或坐黄包车;轮到她办读书会时,除了向各个报社、出版社写信请他们捐助一部分书报刊物以外,她还会自掏腰包购买她认为非常有价值的书刊杂志报纸,哪怕要从外地托人购进也从不手软,虽然这部分花费读书社里是有捐款的,但捐款很难募集,她很少申请,多数都是自己掏钱,当然这样一来,她办的读书会总能吸引更多的人前来,每一次都很成功。
当时她只为了能将这么多新的思想洒播到大家的心中而激动,家里也从来没有限制过她买书的消费,要多少钱祝颜舒都会给,因为祝颜舒认为买书的钱是正当消费。
而她与马天保的交往也是从他帮助她办读书会开始才渐渐熟悉起来,最终变成更亲密的朋友,乃至恋人。
现在想起以前这些甜蜜,却让她开始怀疑他当时的用心。于是甜蜜不再,变成了折磨。
杨玉蝉沉默了下来。
杨玉燕来了谈兴,嘴就收不住:“你看,大学里的女孩子不会太多,但只要能被父母送进大学读书,无一不是家中小有资产,对女儿又更加疼爱,而且思想上也更加开化的父母。”不然那些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大家长会送女孩子到大学跟一群男生一起上课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钱,思想又开明的父母,如果女儿对马天保非常坚定的话,他们对马天保的家庭会更容易接受。
“离开学校,他回到金公馆,大概只能去找女仆做妻子了。”按照马家父母的结合模式猜测,马天保很有可能会有同样的未来。
“而且,金公馆肯出钱让他上大学,肯定是想要让他继续回来做下人的。”
杨玉蝉没什么力气的反驳:“他不想做下人……”
杨玉燕:“不做普通的下人,做秘书呢?像孙炤的父亲那样,做金老爷的心腹呢?金家有许多商铺,许多生意要人打理,他可以去金家的公司上班,一样是金家的下人,不过身份上不同于在金公馆做事的普通下人,他会更受重用。”
杨玉蝉哑口无言。她想说马天保是想脱离金家的,但她更明白马天保的梦想是将父母从金公馆接出来,不让他们再侍候人。如果金家提供给他一个体面的工作,再允许他接出父母孝顺,那他对脱离金家肯定就不会那么坚定了。
但对杨玉蝉而言,嫁给一个下人,哪怕是做秘书的下人,深受重要的下人,她都无法接受。她想要的马天保是与金家切断一切联系,做一个普通人。这样,哪怕工作辛苦,生活艰难,她都愿意接受。
她终于明白了。
马天保的天真和金家对他的栽培是分不开的。如果一切没有发生,马天保在未来是无法脱离金家的,他会照着金家替他铺好的路走下去。
可现在金家是放弃马天保了,她也开始对这段爱情没有信心了,这算不算是阴错阳差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个恋爱真是谈的糟透了,就像书中说的,像一袭爬满虱子的华丽衣衫。
杨玉燕见她这么沮丧,握着她的手晃了晃说:“别这样,下一个男人会更乖。”
杨玉蝉纵使满腹郁气也被气笑了:“你这都是在哪里学的话?我要是告诉妈,有你的好果子吃!”
杨玉燕:“我这安慰你呢,不识好人心啊!”
张妈见两姐妹在屋里谈话的时间也够长了,担心的过来敲门:“还不出来?客人都到了。”
两姐妹便起来,杨玉蝉还换了一件衣服再出来。
两人走出门,客厅里的人声就传过来了,有男有女,格外热闹。
今天是初二,跟初一相比,客人更多了,有不少人都是昨天来了一趟,今天再来玩。
杨玉燕看到好几个初一就见过的熟面孔,与杨玉蝉一起过去打招呼。
这个阿姨,那个太太一通问好过后,被一个阿姨笑嘻嘻的推走:“你们这些小孩子去那边玩,小蝉,你过来坐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这才看到有三个年轻的男孩子略显拘束的也坐在那里,全都穿着整洁合身的西装,手中或是握着个桔子,或是拿着一把瓜子,三人一见到杨玉蝉与杨玉燕两姐妹,立刻坐正了,有一个还悄悄站起来了。
哦,原来如此。
这肯定不是祝颜舒请来的,因为祝女士从刚才就神色有些紧张的看着杨玉蝉,生怕大女儿生气。
杨玉燕却庆幸刚好她才跟杨玉蝉谈过心,已经确定马天保快凉了!杨玉蝉也不会再钻牛角尖了,那见到这三个男生应该也不会生气了,最多冷淡点,脸拉得长一点。
她再次打量这三个男生,突然发现了一件事,于是悄悄拉了一下旁边站着的,一直不愿意坐下来的杨玉蝉,小声跟她说:“我发现了马天保的一个优点。”
杨玉蝉被这相亲的局面激的有点冒火,闻言冷笑:“他还有优点?”
杨玉燕点头:“有。”她扬扬下巴,指着这三个男生说:“他比他们都要帅一点。”
不是压倒性的帅,不然她早发现马天保的这个优点了。
但跟这三个男生相比,马天保五官端正,眉清目秀,身高正好,身材适中,谈吐举止也都没什么可以挑毛病的地方。
别觉得这没什么了不起,因为眼前这三个男生都有点小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男生一号有一个正方型的下巴,眉毛长得也不够周正,眼睛长得也不够大。
男生二号人中有些长,鼻子有点短,形容一下:有点像猩猩的长相。
男生三号身材有点窄小,类杨虚鹤。不过杨虚鹤在拜在祝家门下之前家里可能有点穷,不够有油水,发育期吃得不够好,他才会长成那副样子。这个男生难道以前也是家里吃不饱才也没长开吗?
但这些人绝对称不上丑,只是路人了一点而已。
跟这些路人相比,马天保便陡然形象鲜明了起来。
在这之前,杨玉燕一直觉得杨玉蝉会喜欢上马天保是脑子进了水,现在她发现,其实她姐还是有点眼光的,不然那么多同学中怎么就看中了马天保了呢?
她小声问:“姐,你的男同学中,是不是马天保长得最合你眼缘?”其实你是看脸选的人对不对?你看,这不就破案了吗?
说起来金公馆肯定不少下人都生孩子了,马天保能被金公馆选中重点培养,那也是过五关斩六将才得到的殊荣啊。这么一看,其实也算是双重认证了。
杨玉蝉轻柔的吐出一个字:“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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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燕只是依稀记得方下巴的人姓方,鼻短人中长的那位姓许,发育不良的姓高。
杨玉燕与杨玉蝉年纪只差两岁,小时候还能看出个头差别,现在都长大了也差不多,穿戴一般模样,又是当着客人的面,就都是浅笑盈盈的贤淑女子。
三位青年从左看到右,再从右看到左,对两姐妹都是万分满意。
某位阿姨喊杨玉蝉坐下,让杨玉燕去跟小孩子玩,高姓青年连忙道:“都坐,都坐。”还起身让座。
他这副狼子野心在一众修炼得道的太太、夫人眼中真是太明显了。
一个夫人就掩口笑道:“那便都坐下吧,坐下说说话。”
杨玉燕怎么会去坐他让的椅子?当下一个隐晦的白眼翻上去,扭脸坐到祝颜舒身边去了,坐下就抱着祝颜舒的胳膊把她刚发现的心得体会全数倒给亲妈知晓,气得被拉住过不来的杨玉蝉一双眼睛杀气四溢,死命瞪着该打的亲妹子。
祝颜舒听完讶异:“哟,还有这回事?”那马天保长得好?她不觉得啊。
杨玉燕示意她看这屋里的三个男的:“跟他们比呢?”
祝颜舒连忙小声表白:“放心跟你姐说,这三个我也没看上,不会逼她的。”这三个人怎么配得上她的女儿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推了推杨玉燕,叫她赶紧去安杨玉蝉的心,等二女儿不甘不愿的起来了,她再看这三个青年,在心里与马天保比较一番,终于觉得马天保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不过,还是不行。
杨玉燕溜到姐姐身边,杨玉蝉已经被夫人拉着坐下,正在被迫听青年们的家庭底细。杨玉燕一过来就被她拉住,为防亲姐辣手催妹,杨玉燕赶紧小声把祝颜舒并不赞成这三个青年的事说了。
杨玉蝉心中一颗大石放下,愿意放亲妹一条生路了。不过还是不忘警告她:“不许再瞎胡说!”
杨玉燕举手发誓:“我保证不瞎说!”
然后一溜烟跑到了餐厅,与一群小屁孩在一起玩。
生活空虚的大人们在过年这段时间里尽可带着孩子窜门,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或者是丈夫不合心意,或者是与婆婆相处不好,或者是繁重的家务令人心烦,空虚的荷包让人心焦。新年可以让一切都暂时忘掉,穿上新衣,戴上新帽,去哪一家消磨时光都不会让人赶出来,还有糖果点心瓜子可以哄孩子,这便获得了暂时的轻松。
于是太太们与夫人们带着孩子来,她们在客厅聊生活中的八卦,孩子们在餐厅吃糖。
杨玉燕差几个月就成年了,却也不是这些孩子们中最大的一个,靠墙坐着的两个少年才是,他们一个十八,一个十九,已经不再算是少年,可以当青年看了,不过哪怕他们已经成年了,却还是跟小孩子们混在一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关于他们的故事,杨玉燕早就都知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是跟着廖太太来的,廖太太就是救火局局长的太太,与祝颜舒是牌友,还是于英达的介绍人。廖太太慈眉善目,与观音菩萨有七分相似,听说她比廖局长大九岁,现在两夫妻站在一起,却更像一对母子。
这两个少年据说是廖局长的侄子,但也有传言说是廖局长的私生子。廖太太固然慈眉善目仿佛菩萨,可廖局长的小情人都没活太久,一个听说是上了吊,一个听说是与人私奔,后来掉河里淹死了。
不过廖局长夫妻倒是一直和睦得很,据说两人平时连架都不吵的。
廖太太有一子一女,廖局长的大儿子就是廖太太所生,现在正在警察局做事。祝颜舒见过廖家大公子,说与廖太太像足了九分,像个被压过的墩子,又矮又壮,吃的白胖,看起来傻呼呼的,开着一辆汽车招摇过市,最近正追求警察局长的女儿。
女儿则是廖太太的妹妹所生,当年妹妹住在廖太太家里,与廖局长朝夕相处便暗生情愫,廖太太也不生气,还替妹妹侍候月子,等妹妹生完孩子,就替妹妹找了一个人家,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了,女儿就养在了廖太太身边,当成亲生的一般。
这两个少年也是小时候就被廖太太接回家养育,宠得像亲生的一样,这么大了还被廖太太当小孩子带在身边。
在此就称这两人为廖二和廖三吧。
杨玉燕一眼就看出来这些小客人中,廖家两位公子才是需要她认真招待的。
廖二看到杨玉燕走进来,捣捣廖三,两人一起站起来,迎向杨玉燕,一起躬身行礼问好。
廖二:“二小姐早安。”
杨玉燕:“早安。你们不要客气,要吃什么玩什么直管讲,就是家里没有,也可以去外面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廖三看了一眼餐桌上摆的各种蛋糕饼干糖果,真心的说:“已经很丰盛了,许多我在家里都没吃过。”
杨玉燕笑道:“都是我爱吃这些玩意,家里才总准备着。你们不嫌弃就好,坐。”
三人互相谦让着坐下来,杨玉燕先拿着奶糖巧克力让了一圈旁人,再安心坐回来与廖二、廖三说话。
廖二指着自己与弟弟介绍:“我在家里行二,他行三,二小姐随意称呼就行。”
杨玉燕就称:“二公子,三公子。”
廖二问杨玉燕:“二小姐在哪里读书?我去找二小姐玩。”
杨二小姐便坦诚自己是学渣,没有上学,一直请家庭教师。
廖二与廖三也没上学!
学渣见学渣,天生便有三分亲近。何况廖二与廖三被廖太太带过来,也被暗示过“认识几个女孩子”,杨二小姐生得漂亮,开朗大方,两人都很喜欢。
廖二便说要请杨玉燕去跳舞,廖三说要请杨玉燕去看电影,两人争相发出邀请,都说可以把家里的汽车开出来接杨玉燕。
祝家还真没汽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杨玉燕也不觉得汽车有什么稀罕的,何况她早就听祝颜舒说起过廖家的八卦,心怀同情之下,对廖二廖三的显摆之举接受良好。
她含笑摇头拒绝汽车,因为廖二廖三说的是他们可以自己开汽车!
同学,你们有驾照吗!
大概率是没有的,所以也休想她会去坐。
接下来三人聊起了画报上的女郎,以及扑克牌的玩法,麻将的玩法,骰子的玩法,等。一看就是廖太太的言传身教。长此以往这两个青年长成赌鬼指日可待了。
杨玉燕不想在自家开赌局,也是因为祝颜舒虽然自己爱打牌,却从来没有带着两个女儿打过,张妈对兜里的钱看得比眼珠子还紧,更不肯玩这种“丧尽天良”的东西——这是张妈的原话。不过张妈虽然自己不玩,却对祝颜舒玩这个接受良好,因为“不然让她去抽大烟吗?”
可见在张妈的眼中,有钱有闲生活空虚的祝颜舒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打牌,一个是抽大烟。
那还是打牌吧。
杨玉燕就说家里有一个唱歌机,不如大家听歌吧。
不止是廖二廖三双眼发亮,连一旁听他们说话的其他小孩子都跟着说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就去问祝颜舒能不参把唱歌机抱出来,祝颜舒自己也许久没用过唱歌机了,见今天气氛正好,就笑着说:“有什么不行的?不过都是以前的唱片了,可能没有你们喜欢听的歌。”
廖二廖三兴冲冲要去搬唱歌机,张妈生怕这个宝贵东西被这些小少爷给磕了砸了,赶紧拦住他们,自己去把唱歌机抱出来,把窗下放花瓶的那个小圆桌上的杂物都清理干净,把唱歌机摆上去,还在旁边放了个摆唱片的架子,说:“以前就摆在这里。”
后来,祝颜舒不知何时就不再与杨虚鹤跳舞了,唱歌机才搬到屋里去的。
杨玉燕与廖二廖三去挑唱片,发现祝颜舒还是很喜欢买唱片的,连美国的黑人音乐爵士乐都有两张。廖二一看到就小声惊叹:“祝太太真是爱好广博!”还神秘兮兮的问杨玉燕听过没有。
杨玉燕当然没听过,她来了三年,这唱片机从来没打开过。
廖二和廖三就挤眉弄眼,杨玉燕平生最烦被人当傻子,当下俏脸一阴,柳眉一竖:“有话不说,憋在肚子里孵蛋吗?”
廖二就被逗笑了,被刺了也不生气,笑着说:“不是不对你说,只是这些话不好对女孩子讲。这个黑鬼音乐的歌词都很……出格,我们在家也是不许听的,都是出去以后才能偷偷听,一般的舞厅都不敢唱的。”
廖三就小声唱一段歌词,杨玉燕马上听懂了,里面性、烟、酒、性-暗示、乱-交暗示多得很。
她翻了个白眼,也笑了,也不说什么了。
廖二与廖三就更觉得她可亲可爱,就说:“瞧,也就是咱们熟了,你才不生气。要是让大人们知道了,皮都要揭掉一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两张唱片肯定是不能放的,也不能再摆在这里,让其他人看到了认出来也不好。张妈不知道才拿出来的,杨玉燕就把这两张收起来,放回到祝颜舒的屋子里。她出来后,餐厅里已经响起了唱歌声。杨玉燕是不知道是什么歌星唱的,但显然屋里的其他人都熟,全都是一副陶醉的样子,廖二还跟着浅吟低唱。
不知是唱歌机更吸引人还是杨二小姐更吸引人,廖二和廖三走的时候都万般不舍,廖太太笑眯眯的看着杨玉燕,慈祥的让她发毛,拉着她的手说:“好孩子,以后也去我那里玩,家里有一只老爷养的八哥,可会说话了!”
她带着廖二廖三走的时候,看起来真像是母慈子孝。
杨玉燕想起廖二廖三,深觉像廖太太这样的人,她遇上只想赶紧跑远点,可不想去她家里玩。
客人走了,留下一片狼藉。
张妈忙着收拾,杨玉燕也帮着运了几趟东西就被赶。
张妈烦道:“你就别添乱了!一边玩去!”
杨玉燕仍是跟进跟出,哼叽道:“我妈跟我姐说话呢,我可不想过去。”今天有三个不请自来的相亲男,想也知道那边谈话的气氛不会太好。
张妈闻言勾头看了一眼客厅,见那边祝颜舒与杨玉蝉坐在沙发上,离得不远也不近,看起来不像是要吵起来的样子。
张妈道:“一家有女八家求,你姐姐长得好,还上过大学,你妈有钱,嫁妆也肯定不会少,今天才三个,以后三十个也未必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靠着柜子:“我妈说她一个都没看上。我也没看上。”
张妈一看到就生气:“柜子那么油,你靠上去衣服不就沾上油了!别操心你姐了,你也快了。今天不是有两个也冲你来了?”
杨玉燕赶紧跳开,闻言道:“你是说廖二和廖三吧?有廖太太在,别说是这两个,就是廖家大公子,我都不可能答应。”
张妈笑着说:“廖家大公子你可看不上,你妈都看不上,见过一回就对我说那大公子生得跟土豆似的,你们母女想必是一样的。倒是这两个小的生的,长得都不错,可能是都随妈了。”
杨玉燕就笑了。
杨玉蝉端着茶盘过来,递给张妈,问她:“你笑什么?”
杨玉燕就问她有没有见到廖太太的两个儿子。
杨玉蝉:“看到了。听说是小老婆生的,小老婆死了才接回来养的。”
张妈大叫:“哎哟,你们去外面说话行不行?这厨房地方这么小,到处都是油,你们的衣服碰脏了还是我的活!都出去出去!”
两姐妹被赶了出来,谈兴仍未过。杨玉燕说:“廖二跟我说,他是上到中学才回的廖家,一回去就不让他上学了。廖三更惨,两三岁时就被抱回去了,一直就没读过书,他的那点知识全是廖二偷偷教的。不过廖太太像眼珠子一样看着他们,去哪里都带着,他们就跟着她东家吃饭,西家打牌的闲逛,平时什么事都不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叹气:“这有什么办法?廖局长也不管。”
杨玉燕小声说:“廖二说廖大对他们不错,平时悄悄给他们钱。”
杨玉蝉:“他也强不过廖太太,不然这两个人也不会这么大了还没事做了。”
说起这个,杨玉蝉又想起要让杨玉燕继续回学校读书的事了。她仔细打量着杨玉燕,觉得这事不能让她知道!要先说动祝颜舒,然后直接把杨玉燕送过去才行。
打定主意以后,杨玉蝉若无其事的揽着杨玉燕回她那屋,问她:“对了,你以前的课本呢?你回头找出来,擦擦灰,我给吴小萍上课时要用的。“
杨玉燕不疑有诈,点头道:“我早猜到她要用的,已经都找出来了,都在书架上呢。”
杨玉蝉就去书架上翻,一本本摆在桌上,问:“这些书你还看吗?”
杨玉燕摇头:“以前请老师时还是要看的,后来跟着苏老师学就不看了,他都是自己出题给我做。”
杨玉蝉笑眯眯的拧开钢笔:“那我出道题给你做,看看苏老师的水平如何?”
杨玉燕怎么能给苏老师丢脸呢?仰头骄傲道:“尽管出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便度着课本上的难度,给杨玉燕简单出了几道题,不想杨玉燕轻轻松松就答出来了!杨玉蝉大喜!又写了几道更难一点的,甚至有她大学课本上的题,因为她猜苏老师可能也会拿他的课本教杨玉燕。
结果杨玉燕又都答出来了。
杨玉蝉喜不自胜,拿着这几张纸就去找祝颜舒了。
她道:“我觉得燕燕可以回去上课了!你看,她连我的题都答得出来!”
祝颜舒也是在祝老爷的教导下认真学习过的,在祝老爷没过世前,她是一天都没有懈怠的,现在拿起笔也可以轻松解出题目来。
她看了一遍题目,又心算了一遍答案,笑道:“燕燕的知识还是挺扎实的嘛,苏老师教的也好。”她放下纸,思考片刻就同意了杨玉蝉的建议,实在是因为祝家竟然有一个没有拿到中学毕业证的人,那就太丢脸了!以前是顾忌杨玉燕的身体不敢逼她,现在她看起来结实多了,也可以逼一逼了。
祝颜舒笑着说:“等过了年我就去女中拜访一下,看一看能不能让燕燕回去上学。”
杨玉蝉仔细道:“不能让她知道!”
祝颜舒点点头:“我晓得的。”
初三的客人就更多了,一大早来的全都是租客,客客气气的提着点心腊肉上门,都盼着祝颜舒明年别涨房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特意等人都走了才来,敲门进来时,张妈笑着说:“苏老师没提一条腊肉上来?“
苏纯钧就去摸兜,假装道:“哟,忘在楼上了。”
张妈放他进来还继续说:“那你明天带过来?”
苏纯钧就一个劲的说:“明天一定,明天一定。”
祝颜舒坐在沙发上就笑着说:“算了吧,张妈,家里收的腊肉都够吃到明年了,别难为苏老师了。”
苏纯钧:“我知道张妈是跟我开玩笑呢。”
杨玉燕还没出来,祝颜舒就趁机与苏纯钧讨论送二小姐去上学的事。
苏纯钧马上大加赞成:“我早想过这个问题,实在是我现在工作太多,不能再天天陪着二小姐,让二小姐一直在家里闷着也不合适。学校里都是同龄人,让她去接触一下更好。”
祝颜舒说:“我担心她跟不上学习,不知她现在水平怎么样?”
苏纯钧也没有客气,他教杨二小姐真是认真教的,这辈子没这么认真教过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道:“我说句不客气的,二小姐现在考南京大学的水平都有了。”
祝颜舒惊喜之下还不敢相信:“真的?”
苏纯钧点点头,“是真的,不敢欺骗您。我本来就以为您是打算送她去读大学的,而且二小姐又非常聪明,我准备的课堂内容再多,她都能完成。”
祝颜舒喜的都想给苏老师包个大红包了。这可真是……可真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在这一瞬间,她终于相信苏纯钧是用真心在对待她的女儿,早在他还没有爱上她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对她的了。
这样一个正直又认真的好人,不能放过!
“燕燕要是日后真能考上大学,您就是我全家的恩人了。”祝颜舒道。
苏纯钧连忙摆手:“您太客气了,我也是一心一意盼着二小姐好的。”
祝颜舒真心实意的说:“您的心意,我是相信的。像您这样的好人能一心一意对燕燕好,是我们母女的福气。”
苏纯钧的双目陡然发光,脸上全是喜色,还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轻柔的说:“燕燕还不到十八岁,等她成年以后,如果你们俩人能够情投意合,那我也愿意祝福你们。”
苏纯钧连忙点头,又慌忙站起来,手足无措,连连给祝颜舒鞠了好几个躬,连话都不会说了。
祝颜舒赶紧扶他起来,见他激动的一张脸通红,额头都冒出了汗。
祝颜舒:“你家里的事,我不会多问,我相信你是一个好孩子。日后你觉得可以了再告诉我就行。”
苏纯钧快要沸腾的脑子一下子冷静了下来,他思考片刻就点点头,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等日后有空了,我细细讲给您听。您放心,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就是有,也是旁人的,与我无关。”
祝颜舒:“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我就去安排燕燕上学的事了,还是先让她从女中毕业,然后再考虑大学。”
苏纯钧出主意:“她可以回女中读上几个月就参加毕业考试,以她的水平不必在女中再浪费时间,跟着就去申请大学,我可以替她写推荐信,这样大概半年,她就可以在大学读书了。”
杨玉燕打着哈欠推开门,看到祝颜舒与苏老师站在客厅里说话,两人还互相客气,不解的走过去:“为什么不坐下来?非要站着说?”
祝颜舒与苏纯钧一起看她,都默契的摇头:“没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杨玉燕摇了摇头,发出做作的叹气。大人们总是会在某些时候非常假客气,她想刚才祝颜舒与苏纯钧就是这样,你客气,我也客气,两人就一起客气的说话,客气就成倍增长。
她挤到厨房去洗脸刷牙,这样不用再把热水提到浴室,也不用再在脸盆里折腾一番,非常省事。唯一一个生气的人就是张妈,她正忙着呢。
“快出去!你就会给我找事!”张妈用力打了一下她的屁股,把她推出去:“今天早上没有包子吃了!”
杨玉燕惊讶的说:“那我吃什么!”
张妈在早上的时候恨不能多长几只手,闻言怒道:“我管你吃什么!一会儿我端什么你都要吃!”
杨玉燕只好跌跌撞撞的出来,坐在沙发上四处寻觅饼干桶,找到后就抱在怀里,拿饼干解饥。
祝颜舒与苏纯钧已经坐下了,一人在看报,一个在自己倒茶喝。
自己动手倒茶的是苏纯钧,他可不敢奢望早上这么忙的张妈给他倒茶,看到杨玉燕在吃饼干,就替她倒了一杯茶,倒到一半,想了想,悄悄溜进厨房趁张妈不注意,把摆在临窗柜子上的新鲜牛奶拿过来一瓶,加到热茶中,端给杨玉燕:“尝尝。”
杨玉燕接过就喝,味道还挺醇厚的,凉热正好,她刚睡起来就有点口渴,不知不觉就喝完了,还想再喝,苏纯钧不肯给她倒了,小声提醒:“一会儿要吃早饭了,你吃不下早饭怎么办?”
那张妈还不生气啊?
张妈正好端饭出来摆桌子,一眼看到杨玉燕抱在怀里的饼干桶,顿时发火:“我都做好了!你吃什么饼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赶紧把饼干放下:“就吃了一块,我饿嘛……”
她一撒娇,张妈就没办法,“饿就过来吃!”
过年时菜市场不开门,大小店铺也都关门回家过年去了,早餐桌上的东西也难免会出现一两道剩菜。不过张妈是很讲究的,一般的剩菜要么她是自己吃了,要么就倒了,不会再让祝家母女吃。不过后来苏老师总来吃早饭,那剩菜剩饭就有了着落。
今天早上就是如此。
祝颜舒仍是吃面,杨玉燕喝粥,虽然没有包子吃,但张妈特意给她摊了鸡蛋饼,还拿肉燥子给她铺了厚厚的一层馅,香的要杀人。
杨玉蝉早上又是在屋里读过书才出来,她自从不吃面包喝咖啡以后,里面跟着祝颜舒一起吃面,时而跟着杨玉燕喝粥,怎么吃全看当天张妈的心情,今天早上她面前就是一碗面,因为面可以一锅下,肉燥子饼要摊要切要炒馅还要铺焰,太麻烦,张妈来不及做两份。
唯独苏老师的与众不同,他面前是一个砂锅,砂底是昨天剩下的米饭,上面铺的菜有昨天剩下的几片胭脂肉脯、两块酱鸭、两块咸水鸡、两块腊肉、两块猪蹄,满满的摆着。
祝颜舒才得了苏老师的一份大礼,现在再看这份早餐就有点不合适了,当下道:“张妈,快把这个换下去,另给苏老师下一锅面!”知道他胃口大,不说下一碗,直接就是下一锅。
张妈还没说话,苏纯钧马上挟了一块肉脯吃了,真情实意的说:“不用不用,这个就好,我早上吃米才能吃饱。”
祝颜舒不好再说,只给张妈使眼色。张妈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懂了暗示,赶紧去厨房又切了一整根的香肠,放锅里煎了一下再端出来,专门摆在苏老师面前。
祝颜舒这才觉得安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大口吃米饭,哪怕这砂锅是祝家炖汤的,盛的米再多,他还是给吃完了。另一边杨玉燕的肉燥子饼还没吃完一半,见状很自然的推过去:“你尝尝吧。”
苏纯钧估着二小姐的饭量,猜她应该已经有六七分饱了,就帮她吃了两块饼。
早饭吃完,苏老师仍是先下楼,杨二小姐仍是十五分钟后说要去散步。
不过上回一副后妈脸的祝颜舒,这回比亲妈更亲妈,微笑着说:“今天太阳好,多走一走,不必急着回来。”
杨二小姐不察,蹦蹦跳跳的下去了。
等这小东西走后,祝颜舒就与杨玉蝉说了打算让杨二小姐去考大学的事,杨玉蝉惊讶道:“她能行吗?”
祝颜舒:“苏老师说她行,我就当她行吧。反正咱们也不说她去考试,考得不好也不告诉别人知道,不丢脸。”
杨玉蝉担忧:“那她去了大学,能适应吗?大学跟女中可不一样。”能在女中上学的都是各家的小姐,虽然学习成绩有差别,家风也有所不同,但都是女孩子,维纵使吵了嘴,也没什么大问题。大学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别的不说,大学里男生占九成,女生还不到一成,这么大的悬殊,她当时进大学都适应了好一段日子才不躲着男生走了。
祝颜舒:“我也担心这个。不过幸好她要先去女中读上一两个月才去考试,先适应适应吧。”
张妈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更老派一点,忧心道:“二小姐胆子小,现在又有了苏老师,干什么还要逼她去上学呢?明年成年后先订婚,过两年让她成亲就行了。”
祝颜舒叹气,“我们现在看着苏老师好,可有姓杨的在那里比着,谁知道二十年、三十年后是什么样?万一苏老师是第二个姓杨的呢?到时我也不在了,小蝉要是嫁远了,或是也过得不好,帮不上忙,那燕燕要怎么办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听了这吓人的话,脸都白了两分:“哪里就能倒霉到那个地步了呢?”
杨玉蝉沉默了下来,她发现她其实还有更多的责任需要承担。
祝颜舒拉着张妈坐下来,柔声道:“我们都盼着孩子们日后一切都顺顺利利的,但也要替她们预计到那千万分之一。万一有什么不好了,燕燕要靠自己生活,她现在开始练胆子、学本事,总好过到那时再来想办法。如果她就这么从家里直接去嫁人,一辈子都没走出过门,嘴里能说一万句大道理,落到手上万事不成,那才真是糟了。让她去大学里练练吧,学多少本事不好说,交上几个朋友,得一个以后可以找工作的文凭,就是我这个当妈的替她上的保险了。”
这一番话把张妈的眼泪都说下来了,她擦着眼泪回厨房去了,嘴里还喃喃道“哪里就到那样了呢?”
祝颜舒转身对仍在沉思的杨玉蝉柔声道,“大姐,你能明白妈妈的苦心吗?”
杨玉蝉静静的点头,她现在真的明白了。
祝颜舒温柔的说:“不是马天保不好,而是他太弱小了。妈妈觉得他不足以保护你,反而会拖累你。如果你有一个九十分的人生,他的加入会让你的人生变成五十分。大多数人的人生都是在倒数,只有极少数的人的人生是越过越好的。比如我,我在你姥爷还在的时候,可比现在逍遥风光的多。你看我现在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呢?而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和燕燕结婚以后,必定过得不如现在,你想过你的孩子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吗?你看吴小萍,可是吴先生却是一个非常有门道的会计,如果他不是好赌的话,吴家的日子会比现在更好过。你的孩子,日后可能还不如吴小萍。”
祝颜舒拍拍她的手,“考虑清楚,跟马天保分手吧。昨天那三个人你都不喜欢,妈也不喜欢,不会逼你接受。不过他们都是什么家庭,你也知道。妈这么跟你说,如果妈要嫁你,那三个人只是底限,家庭会比他们更好,人也会更体面,我才会安心把我的大女儿嫁出去。”
杨玉蝉静静的回到屋里,撑着头坐在桌前,现实像一只巨掌,将她扇得晕头转向。她已经愿意放弃与马天保的爱情,可新的爱情仿佛蒙上了一层灰尘,无法再变得纯粹而动人了。
街上,杨玉燕正在给苏老师学昨天来拜年的客人中有趣的人,当然少不了杨玉蝉的三个相亲对象。
“一个姓方,听说家里有两间铺子;一个姓高,听说家里是地主,他是到这里来求学的,住在他族叔的家里,他族叔也是开铺子的;还有一个姓……”杨玉燕扳着手指数得开心,苏老师牵着她的手,示意她看远处的咖啡厅:“昨天在那里喝的咖啡,今天也去坐坐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外国人不过年,这家咖啡厅在大年初三还照常开门,现在十点半了,一个客人都没有,煮咖啡的印度人看到有客人上门,立刻站得更笔直了。
苏纯钧点了茶,要了蛋糕,回来与杨二小姐坐在橱窗前继续聊天。
杨二小姐刚好说到了廖太太与廖二、廖三,说到廖二长得身高腿长瓜子脸,廖三也是瓜子脸杏仁眼,皮肤还挺白挺好的,兄弟两个长得挺像,可能廖局长就是这个审美,喜欢瓜子脸的美女,他们昨天还听歌来着,那歌她都没听过,廖二廖三都会唱。
蛋糕送过来了,杨二小姐客气一句:“你尝尝?”
苏老师就笑眯眯的用叉子把最上面带草莓的那一块给挖走了。
杨二小姐举着叉子正准备吃,目瞪口呆。
苏老师笑眯眯的说:“我给你说说我上大学的事吧,我有一个特别严厉的老师,为人认真又风趣,学生们虽然怕他,可也都喜欢他。他叫代玉书,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博学多闻。”
杨二小姐听了许多代教授的风趣故事,笑了许多回,比如苏老师就曾经因为不写作业被代教授留堂抄课文,还比如苏老师曾与同学们踢球打破了代教授从英国带回来的茶壶,还有代教授发现大家考试的时候作弊,就在收了卷子以后加试了一场口试,硬是把所有人的分数全都压在了六十分以下,让他们全都参加了补考,还要给学校的牛挖厕所堆牛粪。
最后,苏老师笑眯眯的摸着杨二小姐毛绒绒的辫子说:“你要是见到了代教授,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经过一小时的散步之后,苏纯钧当然要将二小姐送回去。两人手牵着手慢慢悠悠的回到祝家楼下,苏纯钧才放开手说:“你上去吧,我在这里看着。”
杨玉燕深感幸福无比,矫揉造作了一番后,叮嘱苏纯钧乘车小心、过马路小心、不要跟人吵架、下班准时回家。
苏纯钧甘之如饸,两人再次挥手告别、互道再见、上楼小心之后,终于,杨玉燕要上楼了。
这时,一个路人甲突然从一众路人中冒出来,手捧鲜花和礼盒就冲向二小姐,冲过去就是一个深鞠躬,大声说:“二小姐早!给二小姐问好!”
杨玉燕不记得这一号人物,一脸问好的回道:“你也好,请问贵姓?”你谁啊?
苏纯钧也过来了,阴沉严肃一如警察,盯着眼前这个路人甲。
路人甲连忙自报家门:“二小姐不记得我了?我昨天也来贵府拜年,是马太太带我过来的,我姓高,免贵姓高啊。”
哦,是那个发育不良的相亲男!
杨玉燕立刻想起来了,连忙再次问好:“你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姓高,名伟男的人马上说:“我想上去拜访大小姐,不知方不方便?”
过年不兴赶客,但这位先生登门的意思应该是想追求杨玉蝉,而已知:祝颜舒与杨玉蝉都不太可能会看中他,所以结论就是:最好不要让他上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立刻伸手拉住旁边苏纯钧的衣袖,假装道:“这个……老师您看呢?”
苏纯钧已知这人是杨大小姐的追求者,本来与他无关,但二小姐求助,这就有关了。
他伸手接过此人的鲜花与礼盒——此人显然没反应过来就把手上的东西交出去了!
高伟男发怔的看着眼前这个体面帅气的男人,不免有些胆怯,还有点嫉妒。
苏纯钧虽然客气但事实上一点也不客气的说:“这位先生,不才乃是杨家小姐们的家庭老师。”事师如事父啊,四舍五入算长辈了,既然是长辈,那就可以说话了。
苏纯钧:“虽然现在是新社会了,不讲究那些老道理,但有些事,还是要讲究一下的。你说对不对?”
高伟男不知是不是没转过来弯,就点头说:“对。”
苏纯钧含笑满意点头:“这些礼物呢,我可以代你转交给杨大小姐。你看如何?”
高伟男听到礼物会送给杨大小姐就要笑,但想起是代交,这笑就只笑了一半。
那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高伟男犹豫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为了显示自己绝无私心,当下就把礼盒塞到杨玉燕手中,自己手里只有一捧花。
高伟男就算敢要苏纯钧把东西还回来,可他不能要杨二小姐还啊,二小姐与大小姐是亲姐妹,得罪了二小姐,那大小姐就更追不上了。
一次犹豫就失了先机,两次犹豫就机会尽失。
苏纯钧:“这一次,你先回去吧,日后再登门还是要讲些礼数的。如果你不懂,也可以回家请教一下大人,大小姐虽然上了大学,但这并不代表她是一个轻浮的女子。”
高伟男连忙大力摇头:“我不敢这么想的!”
苏纯钧点点头:“如果没有长辈引见,恐怕你并不适合直接拜访大小姐。”
实在是太有道理了,毕竟再纠缠的话,那就不是追求,而是结仇了。高伟男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只好就这么留下礼物走了,一步三回头。
人走了以后,苏纯钧才把花也交给杨玉燕:“拿上去吧,一点礼物和花不算什么,不必有压力。”
杨玉燕感叹:“你的嘴巴好厉害。对了,他怎么就把东西都给你了?你的动作也太快了。”
苏纯钧笑着说:“我这双手这一个月接了不下上千件礼物了,老马识途而已。”
两人再一次告别后,杨玉燕终于蹬蹬蹬的跑上了楼,而苏纯钧也终于在目送她平安上楼之后,叫了一辆黄包车,准备去上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一直跑回了家,推开门就喊张妈:“张妈,快来接接我!”
张妈擦着手从厨房出来,一看杨玉燕骄傲的仿佛一只小公鸡站在大门口,手上又是花又是礼品盒,欢喜道:“苏老师真是多礼啊。”上来接过去。
祝颜舒合上报纸笑道:“终于散步回来了?脸冻着没有?”自从苏纯钧说过那个好消息之后,祝家就又买起报纸来了,本来因为姓杨的,家里已经有三年不买报纸了。
杨玉燕解下围巾,脱下大衣,叫住张妈:“等等,张妈,这个不是苏老师送的,是我在楼下被昨天来的那个姓高的男人拦住以后,他拿来的,他说要上来拜访大姐,被苏老师吓跑了。”
祝颜舒与张妈都吓了一跳,杨玉蝉听到事情与她有关,也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张妈手中的花束与礼盒,惊讶道:“送我的?”
杨玉燕点点头:“对啊!”
这可真是……复杂。
马天保的事还没彻底解决,又跑出来一个高伟男。虽然高伟男似乎比马天保的条件好一点,但祝家母女三人都没看上他。
张妈也没看上,一听是姓高的就道:“是那个小鸡仔子?”
杨玉燕哈哈大笑起来。
祝颜舒哭笑不得,摆摆手:“张妈,不好这么讲人家的。”她站起来,去电话机前翻电话本,找到马太太家的电话,挂过去请她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太太家里是开铺子的,据说曾经是山西的地主,后来山西打起来了,他们就把地都卖了,藏了金子跑到这里来,买地盘铺子开店请工人。马太太以前是地主婆,用惯了丫头,到这里来以后常常说这边的人贵,工钱开得多,不过她自己倒是十根指头根根都戴着金戒指,头发天天请梳头娘上门打理,衣衫件件都照着画报女郎的样子做,是个顶顶摩登的太太。
祝颜舒平时很少说人坏话的,就算是这样,也评价过马太太穿绿衣服看起来像池塘里的大蛤-蟆。
高伟男就是马太太家里的亲戚,也是地主,不过据说家里的地比马太太原来家里的地更多上几倍,家里还常年养着一只马队拒匪,因为家大业大,所以哪怕山西重重山头,层层苛捐,高家也没卖了地跑路,只是把儿子送出来读书,据说高伟男日后肯定是要去留学的。
这都是马太太昨天告诉祝颜舒的,言语之中多多吹捧,暗示祝家母女千万要抓好这一只大金龟!抓住了他,日后祝家母女怕不是要跟着一起去吃美国大米。
祝颜舒对美国大米没兴趣,也不想告诉马太太美国不吃大米。就算高伟男家里有一座金山,也没办法让他看起来更英武挺拔一些,那金山又有什么用呢?她要是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那人人都知道她是图高家的钱了。
祝颜舒可丢不起这个人,别说杨玉蝉自己不愿意,就是她愿意,她这个当妈的都不能答应!找个丑女婿,回头生出来的孩子也丑怎么办?那她怎么看得下去?
她打电话给马太太,马太太就笑得像打鸣一样,说高伟男准备了厚礼去见杨大小姐,不知两人聊是怎么样?
祝颜舒笑得比花都灿烂,语调温柔似蜜:“哎哟,这可不巧了呢!高先生来的时候,我家小蝉刚好跟同学去看电影了呢!什么同学?当然是学校的同学啊,他们这些年轻人常常一起出去的。有没有男生?那肯定是有的呀,他们那个读书会,男生女生都有,不搞性别歧视的。”
一番机锋过后,祝颜舒才心满意足的挂掉电话,她的女儿受欢迎的很!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来追求的。
她指着张妈手中的花说:“花是无辜的,插起来吧。那礼盒是什么?看看值多少钱,下回来了把钱给他。”
张妈:“太太,这会不会太过分了?要不要和缓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摇头:“张妈,你不懂,大姐现在追求者是有一些,但正因为如此,更不能让一些人拉低了水平,不然万一叫人觉得她的追求者都是这样一群人,那人家就该看低大姐了。早点拒绝了不合适的对象,才能遇上更合适的人呢。”
张妈想一想,确实如此。杨玉蝉不是祝颜舒,她现在年纪正好,又无负累,正是人生中追求者最多的时候,不需要一些不可能的人过来充门面摆排场。省下一些应付旁人的功夫,正好可以对更合适的对象用功。
她道:“还是太太老成。”就抱着花去了厨房。
杨玉蝉坐在沙发上,浑身都不自在,听旁人说自己的事让她又尴尬又羞怒又无助。
杨玉燕坐在她身边,看她的脸色又发沉,能体会她被人说私事时的不开心,就安慰她说:“姐,不用放在心上,你都不用见他,妈和张妈就把他给挡住了。”
杨玉蝉深吸一口气:“下回他再来,我来拒绝他。”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没有等太久,到了下午,高伟男就又来了。这回没有一个苏老师在楼下挡人,家里又有客人,高伟男就这么成功的混了进来,一进来就被张妈发现了。
张妈的眼睛利,不像杨二小姐不记人,她一眼就认出了高伟男,怕他在客人中间瞎说,立刻就喊:“二小姐,你的朋友来了!”
杨玉燕听到就笑着出来迎,看到是高伟男还不解,还是张妈快步把她拉过来,又拼命使眼色,二小姐才明白过来。
杨二小姐就道:“高先生,你又来了。”
高伟男没听出来话音,伸着脖子四下看,一眼就看到正处在太太和夫人堆里的杨玉蝉,立刻露出喜色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伟男:“二小姐,我能与大小姐说说话吗?”
杨玉燕本想越俎代庖,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乱插手了,让杨玉蝉自己解决。
她点点头说:“好呀,不过那里人多,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叫我姐姐。”
高伟男就在大门前等着,不多时,杨玉蝉就过来了。
一见到杨玉蝉,高伟男的两只眼睛都放出光来了,他激动的说:“大小姐,我已经给我父母写了信说了我们的事!我父母马上就会赶来的,等他们到了,我就正式向你提亲!”
???
悄悄跟在后面过来的杨玉燕几乎以为自己错过了整整一年的八卦,反应过来以后,她马上回去找祝颜舒了!这肯定不是她们姐妹能处理的情况了!这高伟男的脑子有病!
杨玉蝉也被高伟男的话给弄迷糊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杨玉蝉:“高先生,你在说什么?我们昨天才第一次见面!”
高伟男:“我知道。但我喜欢你,昨天见到你以后我就决定要娶你了,我父母是不会有意见的。”
杨玉蝉:“……可我不喜欢你,我不会嫁给你的!”她把手里的钱塞给他,“这是你买的礼物和花的钱,我是不会接受你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高伟男拿着钱看了看,先放进了口袋里,才说:“我是一个好人,家里也有钱,会给你家很高的彩礼,不然你家说出个数目来嘛,一切都好商量。”
张妈听到这里已经快晕过去了,上前把杨玉蝉推回去:“大小姐,你先回屋,我来与他说!你滚出去,滚出去!不然我叫警察了!”
高伟男看张妈,再看杨玉蝉:“大小姐,能不能先让你家的下人离开一下?”
祝颜舒此时也过来了,杨玉燕留在夫人和太太堆里打掩护,但门厅这边的动静还是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人们都纷纷降低了说话的声音,眼睛一个劲的往大门处瞟。
祝颜舒一出现,高伟男明显就没那么有气势了,他对着杨玉蝉和张妈都可以大放厥词,但是对祝颜舒和苏纯钧就会变得胆小许多。
祝颜舒猜他小时候肯定没少被打,家教一定很严格。
她就故意沉下脸说:“怎么这么不懂礼貌?我要打电话给马太太好好说一说。你在我家门口瞎说什么?败坏我女儿的名誉就是你的目的?说你家有钱,到祝家门前炫耀?哪里来的土包子!”
此话一出,就是客厅与餐厅里偷听的客人都忍不住要笑了,纷纷假装议论。
“今天开眼界了,竟然有人与祝家比谁的钱多?”
“小报们可有的写了呢,城里再添一位巨富?“
更有人走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高伟男,回去就笑着说:“可真是个土包子,手上连支表也没有就瞎嚷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家楼是祝颜舒的主场,祝家最风光的时候在这里,现在落魄了也没把这幢楼卖掉,这幢楼在,祝家就好像仍是没倒下架子的祝家。
高伟男听多了马太太说祝家没钱的事,以为这样讲就能获得杨大小姐的芳心,顺利娶走祝家女儿,没想到竟然被人嘲笑。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在家乡让女家想收多少彩礼就收多少彩礼是最有诚意的结亲了,但杨大小姐完全不动心,她的妈妈祝女士也没有半分喜意。
高伟男只好说:“我是真心的。祝女士,请你再考虑一下,等我父母来了,我再登门拜访。”然后落荒而逃。
张妈重重的关上了门,气得头晕眼花。
祝颜舒赶紧和杨玉蝉扶她回屋,让她躺下。
张妈还气得不行,说:“这就是个赖皮鬼啊!他不会真的就这么赖上我们吧?”
祝颜舒:“不会的,他就是一个小孩子,不懂事,听了大人两三句话就当真了,不知道马太太在私底下怎么编排咱们家呢,这才冒出来一个以为用钱就可以把咱们砸倒的人,哼!笑话!我这辈子见过的钱比他一家十辈子攒的都多!”她安顿好张妈就迫不及待的起身准备去马太太家。
“我要好好的骂骂她!让她再也不敢打我家的主意!一个乡下来的身上的土味都没洗干净的泥腿子也敢想娶我的女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祝颜舒当然不会自己去,出去一说,外面本来就看热闹没看过瘾的太太与夫人们顿时兴奋起来了,从者云集,都道要同去马太太家把事情说清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回屋换了一条白貂毛的披肩,戴上金钢石项链与戒指,打扮得珠光宝气,与一众太太呼朋引伴的往马太太家而去。
杨玉燕目瞪口呆,杨玉蝉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只有张妈歇了一会儿缓过来了,坐起来道:“不用替你妈担心,你妈年轻时就喜欢叫上小姐妹去与人吵架,回回都是她赢,放心吧。”
杨玉燕:“……我妈竟然是这个脾气?”
杨玉蝉倒是小时候还见过几回,只是时间久了已经忘了,现在想起来,此时便说不出话来。
张妈剪了两块膏药贴在太阳穴,感觉突突跳的太阳穴好一点了,靠在床头说:“他们那群大小姐、大少爷的,你以为都是好孩子?我实话告诉你们,你们的妈年轻时惹出来的祸可比你们俩个现在惹出来的大得多了。”
杨玉蝉瞬间吃惊,竟然是这样吗?
杨玉燕更加惊讶:“我惹什么祸了?”
张妈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什么“装病不上学”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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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颜舒这厢呼朋引伴,那边消息也开始往外流传。
廖太太这会儿才刚起床,大儿子昨晚在舞厅玩到凌晨,现在还没起来,只有女儿和两个小儿子在床前充孝子。
女儿捧着手巾痰盂侍候她起床,两个帅气儿子站在门口当门神,梳头娘子带着全套家什等在窗前,等廖太太起来了就给她做头。一个老姨太太含笑陪在旁边,一个才进门的以前是当红舞女的新姨太太正满屋的转,替廖太太挑今天穿的衣服,嘴上没口的夸“太太今天气色真好”“太太这新做的头发卷的真整齐”。
这时一个客人就到了,风风火火,满面喜色,从大门进来还没进屋就叫:“廖太太,廖太太,出事了!马太太介绍了一个破落户给祝女士家的大女儿,那小子今天跑上门去了!”
她一路从门口说到屋里,廖太太顿时精神了,披上一件袄就要招呼客人,一屋子人顿时呼喊着太太围过去,这个给廖太太穿鞋,那个给廖太太拿裙子披肩。
廖太太被八卦吸引,什么都顾不上,头都没梳,就拉着客人的手大家坐在沙发上:“怎么回事?马太太不是与祝女士挺好的吗?怎么介绍了一个破落户?”新老姨太太,两个帅气儿子,沉默孝顺的女儿全都竖起耳朵。
客人虽然只听了一节半尾,但仿佛住在了马太太和祝女士的肚子里,说的头头是道:“好什么啊?马太太心里早就瞧不上祝女士了,嫌她没丈夫没儿子,人人都捧着她。那个破落户听说是她老家的亲戚,也是个小地主,全家都在老家种地,只送了一个儿子进城来读书,不知马太太跟他说了什么,今天跑到祝家去让祝家开口要多少钱才肯嫁女儿,哎哟,那口气大的,说让祝家随便说,他都掏得起彩礼!”
满屋大哗,廖太太倒抽一口冷气:“那小子的爸妈这么有钱?!”
凡是做官的,没有不喜欢有钱人的。
客人听说话音,立刻压低声,将关于马太太的一切道听途说添油加醋说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听说马家二十年前才全家逃到这里来,家里是遭了难才拖家带口背井离乡。不过一来就买地盖起了房子,就是没盖楼房,盖成了平房,还被人笑话呢。”
廖太太马上想起这则耳闻过的故事,点头道:“这个我听说过!”
客人又道:“后来他们家又盘铺子开店,开始亏光了,后来据说是找到门道才开始赚了钱。现在想一想,说不定是人家故意这么说的,未必就是真亏了。”
廖太太摇头:“开店哪有不亏钱的?四处不打点好了,几个小流氓就能搅得你开不下去。”
客人连声道:“是是是,还是您的见识多。那就是他家虽然亏了钱,但家底子厚,亏得起。”
这话才合廖太太的心意,笑着道:“这些藏在乡下的人家,几百辈子积攒下来的钱说不能真能堆出一座金山呢。”
廖太太打定主意要去马家一探究竟,众人就都忙碌起来侍候她换衣梳头,一屋子的儿子、女儿、姨太太、丫头、老妈子、梳头娘子都被指使的团团转。
客人在这一团忙乱中还有个座,还有杯茶,只管见缝插针的跟廖太太凑趣说话。
“平时看不出来马太太家那么有钱,只会往身上堆金子,活像个土包子。”客人满腹眼气全挤出来了。
廖太太笑道:“我也瞧不上她,说话声音大的像敲锣,行事又尖酸爱攀比,还是像您这样的人交往起来才舒心。”
客人被廖太太这么一夸,浑身的汗毛孔都往外冒蒸气似的舒坦,谦虚道:“廖太太您这样的人才叫人敬服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互相吹捧过后,又已经聊过了马太太,话题自然就转到了祝女士身上。
廖太太叹道:“祝女士也真是可怜人,没了丈夫,也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儿子,才这把年纪还要被马太太这样的人欺负,真叫人看不下去。”
客人马上附和道:“唉,是啊,咱们人人都有的东西,她偏偏没有,凡人称呼她只能叫祝女士,不知她心里听到是什么滋味。”
廖太太肯定道:“必是又苦又涩又难过的。”
客人平时偶尔也能凑上祝女士与廖太太这样人物的牌桌,她倒是不觉得祝女士平素说话做事哪里能让人可怜了,不过廖太太这么讲,她是不会反驳的,何况女人没有丈夫也没有儿子,日后老了没有依靠,确实是太可怜了。
等廖太太收拾完毕,两人便急急乘车前往马太太家。
廖二廖三也跟着一同去,两人都有些担心上回见过的杨二小姐。
廖三小声对廖二说:“等过了年,我们去找杨二小姐玩好不好?”
廖二点点头,小声说:“好,我们约她去看电影。”
车后座上廖太太还在与客人说祝家的故事。
廖太太一片善心,替祝女士忧心操劳:“我早与她讲过,她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女儿日子不会好过,等闲就会有人找上门去寻她们母女的麻烦,还是应该找一个男人在家里坐着,顶门立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客人早就好奇祝家到底还剩下多少东西,便问:“祝女士家底颇丰吧?今日她在家里笑话马太太,道她见过的钱比马家十辈子攒的都要多。”
廖太太就笑着摇头:“这话也不算错。祝家发迹早,前清乾隆爷时就起来了,你算一算这是多少年的大家族吧。”
客人乍舌:“乖乖……”
廖太太慢条斯理的说:“不过后来就慢慢的不行了,子孙不争气,再加上一些别的事故,家里慢慢就败落下来了,不过瞧着还是比旁人要好的。当年这座城里,祝家是第一个买地盖洋人别墅的,色色样样都是照着洋人王宫里的样子造的,一人高的大座钟,宫里有的,祝家都有,宫里没有的,祝家也有。”
客人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连坐在前面的廖二和廖三都屏息凝神的听着后座的声音。
廖太太笑道:“当年我还没出生呢,不曾亲眼见过祝家的豪富。我记得……就是在我出生那一年,祝家分家了!”
客人恍然大悟:“原来祝女士只是祝家一支的。”
廖太太:“她是嫡脉第七房的,不是旁支。”
客人点头:“原来如此。”
廖太太道:“祝家十几支一起分家,将祝家家财分得干干净净,连一个盆,一支钗都没落下,全分了。大头自然是嫡支的拿了,旁支的也都分了三瓜两枣的,后来就都走了。祝女士的父亲虽然是嫡支,却是小儿子,在家里原本也说不上话,分到他手里的钱估计也没多少。他也不做生意,也不养小老婆,就坐吃山空。”
客人听了不由得感叹:“这不是就等着人没了才离婚的吗?真不是个东西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廖太太笑道:“祝老爷子也是心里有数的,那个杨先生你没见过,是个顶顶没本事的男人,一辈子吃祝家的软饭,等老爷子走了才敢离婚。离婚以后,祝女士更加深居简出,只顾着抚养两个女儿了。”
客人道:“那祝女士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呢?”
廖太太笑道:“她见过的钱倒真的是比别人家攒十辈子的还要多,但要说祝老爷子给她留了多少钱,这就不好说了,再有那杨先生临走前,据说趁着祝女士不在家还跑去搬了两三回东西。”
客人顿生怜惜:“天爷,这可真是个坏人啊!”
廖太太:“祝女士顾忌夫妻情份和颜面没有报案控告,只是跟几个亲近的朋友哭诉了一番,我这才知道的,唉。”
几番议论,车就到了马家。
马家当年盖房子没有盖楼房,全是一水的青砖大瓦房。马家马老太太还在世,小老太太瘦得像一枚枣核了也还活着,家里四个儿子全都要在店里干活,马太太等家中的媳妇、儿媳妇也都要在家里干家务。
过年时可以出去窜门,是马太太最风光最幸福的时刻了。她是万万没想到祝颜舒竟然会因为这件事就找上门来!还将牌友们都带来了。
门前突然来了几辆小汽车和许多黄包车,马家的人都吓坏了,马太太穿着土布衣服,搭配着昨天梳头娘子替她梳好的精致头发,显得怪里怪气的。
祝女士从汽车里走下来,眉眼精致、一头齐耳小卷、粉白的面、涂着鲜红的口红,穿一件暗红色的旗袍,披一件白色的貂毛披肩,左手一只指甲盖大的金钢石戒指,配她的手表,脖子上挂着一串塔链,正面三颗冰糖似的方型金钢石挂在暗色的旗袍上,哪怕现在阳光不太好,也耀的人眼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女士一下来先用目光上下打量马太太,眉梢一挑,刻薄劲扑面而来,她似笑非笑,慢条斯理,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马太太。”
跟在她身后来看热闹的人也都过来了,全都是去见客的装扮,虽然不及祝女士专门打扮的富贵,但也把马太太给衬得不像话。
马太太顿时就想地上找条缝钻下去。
这时她的弟媳也来了,一看就站在屋里不出来,只是喊:“大嫂,妈说让你把客人带进去招待。”
马太太就知道今天这笑话不止是被祝女士看,几个弟妹也要看了。
她腹背受敌,只好上前对祝女士说:“祝女士,还请屋里坐,喝杯茶。”
祝颜舒的目光往地上一扫,再往黑洞洞的屋里一看,摇头笑道:“进去就不用了。”
马太太被激得气急了,朝后面喊:“还不快把灯打开!屋里这么黑怎么让客人进去!”
马家白天不开灯,晚上才开灯,因为马老太太觉得白天开灯太浪费油。
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听马太太的话,先跑去把电闸打开,再跑回去把灯打开。只见佣人在院子里跑前跑后,跑进跑出的就为了开灯,祝女士身后的人又要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太太的一张脸都烧起来了。
马家有钱,但不是她的钱,钱全在马老太太手里抓着。她唯一的消遣就是去打牌,因为马老太太自己也喜欢打,对媳妇们打牌赌钱也没有意见。
马家的钱,只有等马老太太死了才能全归她,在这之前,她只能这么偷偷享受。
虽然马老太太看起来是快死了,马上就要死了,可她还是每年新年都好好的坐在那里让一家子孙都给她磕头。
马太太所有的好东西都是留在打牌时穿给牌友们看的,她所有的钱都花在这里,所有的风光也都来自这里。
今天,她的脸皮被人撕下来了。她再也不能在牌友们面前说自己的每一件衣服都跟画报女郎的一样,每天都让梳头娘子做头发,每顿饭都去外面吃馆子。
祝颜舒也没想到马太太这么不经收拾,她本来还以为至少要过五关斩六将呢,但现在这么多人都看到马太太家是什么样,谁也不会相信她会把女儿嫁给这种家庭的亲戚,就算那个高什么的家里真的有一座金山,看到这种房子,这种家庭,十座金山也没用。
祝颜舒本来想过要哭着把话说出来,现在看起来,还是换一种方式更好,她便微笑着对马太太说:“其实我今天来也是想澄清一个误会。马太太,虽然你们家乡的女孩子都是年纪到了就嫁人,但在我们这里却没有这个规矩。你们家乡的女孩子不上学吧?可我们这里哪怕是普通小商小贩家里的女孩子都是要上学堂的。我不是说你们家那边不好,但一地有一地的风俗。我家的孩子虽然年纪在你看来已经要嫁人了,可是她是读了大学的!马太太,你的儿子都没有读过大学吧?所以他现在才只能在你自己家的铺子里做事,我家的孩子虽然是个女孩子,可现在女孩子和男孩子也没有分别,一样可以当官做事!现在政府里都有女性出任官职了,你的眼界也该开阔一些了,不要总拿老眼光来瞧人,这样很容易闹笑话的!”
马太太的儿子确实没有读大学,读什么大学呢!家里好几个铺子呢!他不去铺子里做事,那不就便宜其他几房了吗?所以马太太的儿子十五岁就去家中店铺里跟着掌柜学习了。
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哪怕马太太觉得自己儿子不读大学去接手店铺是最好的,她也知道不能这么说。至于女孩子是不是跟男孩子一样,能不能去当官,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太太只觉得委屈,还很冤枉,她就算有一分坏心,但剩下九分都是好心!她哪里知道祝女士会这么看不上高伟男呢?今天看祝女士来的架势,她险些以为她介绍高伟男给杨大小姐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马太太只想把情理拉到她这边,对众人说:“你们瞧瞧,我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才想着把我家的侄子介绍给杨大小姐!我是好心呀!怎么好像反倒惹了怨恨了?这样一来谁还敢给你们介绍哦!”
不想,往日挺管用的话今天却不管用了,跟着祝颜舒来的人就笑着说:“快别提了,你也不看看配不配得上就瞎说!”
“你那侄子我看跟路边卖烟卖花的小姑娘挺配的,再往上就不配了。”
祝颜舒都不必自己说,实在是马太太今天的打扮跟往日相比太不同了,这让原本会站在她那边的人都不站了,她与祝颜舒站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太太带着佣人出门似的。
祝颜舒此时就出来打圆场:“好了,我们不要再打扰马太太家的生活了。马太太,以后还是欢迎你与我一起打牌的,不过你以后来我家就不要再带什么礼物了,我也不好再收你的礼物。唉,你的日子也是不容易啊。”
她又从包里取出一毛钱塞在马太太手里,因为钱是卷着的,别人也看不出来是多少,但从她的动作上看都能看得出来她是给马太太“施舍”了一些钱。
“以前是我不好,赢了你不少,这就都还给你。”祝颜舒紧紧握住马太太的手,让她不能把钱撒开还她。
周围也有以前赢过马太太的人,见祝颜舒都“还”钱了,也觉得此时应该表现一下大度与宽容与怜悯,毕竟,马太太平时打肿脸充胖子,不知亏了多少,看她在家过的这是什么日子哟,真是太可怜了!
于是纷纷解囊,块儿八毛的一张张全塞到马太太的怀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太太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祝颜舒见大家都给过钱了,就把手这么一撒开——
瞬间,天女散花。
马太太把钱全扬了,全扔回去了,轻飘飘的纸钱和丁铃当啷的硬币全撒了。
众人大惊。
你给乞丐钱,乞丐再给你扔回来,你是不是要说一声“神经病”?就是不说,心里也要这么想。
更别提马太太气得面如关公,结结巴巴,大骂:“我我我不用你们给钱!老娘有的是钱!老娘比你们这些瘪犊子都有钱!老娘的钱能把你们埋了!”
祝颜舒花容失色的躲在众位友人身后,吓道:“这是疯了?”
众人皆赞同:“真疯了吧?”
“马太太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太太是疯子?”
话从里传到外,廖太太和客人刚下车就听人说马太太是个疯子,而且是早就疯了。
廖太太惊讶的问客人:“马太太有疯病?”
客人不知道,便临时杜撰出一条八卦:“我听人说……”
今天这热闹算是看过瘾了。
廖太太终于挤进人群,看了一看疯狂跳脚大骂的马太太和地上的零钱,再看被众人围着花容失色的祝颜舒,再看群众的众口一词。
终于得出结论:马太太失心疯了。
至于是今天气疯的还是早就疯了这个就不重要了。
最后,廖太太与人一起将祝颜舒送回家,纷纷安慰她不要害怕疯了的马太太,还有马太太瞎作的那个媒,她都疯了,她做的媒肯定也不做数了。
祝颜舒一直认真的解释:“可能只是一时气急了,不是说气急了的人会迷心吗?唉,是我不该给她钱,人家也是有自尊心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廖太太代表众人安慰她:“你给她钱是你好心,我还没听说这世上有给钱给错的!”
众人皆称是,都道送钱不可能送错,这世上没人会怪送钱的人,如果有人怪了,那就是那个人有病了。综上,马太太有病。
杨玉燕坐在祝颜舒身边,听八卦听得头昏脑胀,不知何时马太太疯了,还有,祝颜舒还给了马太太钱,便插嘴:“妈,你给钱是让她去看病的吗?”
祝颜舒马上制止她:“小孩子不要胡说,马太太只是一时心情不好。”
廖太太跟着说:“是啊,马太太只是心情不好,你不用替她担心,好孩子。”
好孩子杨玉燕陪着祝颜舒看大家安慰她,直到黄昏降临,众人心满意足的纷纷告辞,她才有空问:“妈,你给了马太太多少钱?”
祝颜舒脱下披肩,倒茶喝水,说:“一毛。”
杨玉燕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毛?”
祝颜舒起身伸了个懒腰,皱眉道:“我在包里折了半天呢,生怕被人看出来,幸好没人注意到!”她颇显得意的踮着脚尖在屋里走了一个八拍,哒哒哒,哼着歌儿进了卧室:“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苏老师我跟你讲,那个人真的太让人生气了!”张妈气冲冲的说。
初四,祝家的早餐桌上格外的热闹,苏纯钧来了以后才知道昨天竟然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祝家母女三人,连张妈都气得不轻,把事情对他说了一遍又一遍。
苏纯钧听了也觉得后怕不已,幸亏这个姓高的男人没什么胆子,没有真的对这一屋子女人动手,不然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后悔都来不及。
“幸好是过年,你们家里的客人多。”苏纯钧皱起眉头,对杨玉燕说:“以后家里有事可以打电话去财政局找我,我会马上赶回来。”
杨玉燕听了这话,脸上顿时就觉得发烧。
二小姐第一次在人人都开口时变成了哑巴,低头认真吃一口饭。
苏纯钧却是认真的,对祝颜舒又说了一遍,还交待张妈:“一定要打电话给我,我会马上回来。如果情况不好,就报我的名字。”
张妈乍舌,“苏老师这么快就升官了?”都能报名字了?
祝颜舒道:“苏老师现在是政府官员,一般的小流氓敢去招惹富人,却一定不敢去政府的官员。”哪怕是最低级的小科员也比腰缠万贯的商人更不好惹。
张妈平时最看不起政府里的人,认为他们都不做正事,只会在舞厅抱舞小姐,听祝颜舒这么讲很惊讶。
祝颜舒笑道:“越是这种时候,政府才要更加强力,不然哪里镇得住这一地的牛鬼蛇神?宪兵队可是个个都有枪。”小科员不算什么,政府的面子更重要,要是几个小流氓就能欺负到政府的头上,那这屇政府也不必干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马上说:“我与宪兵队的王队长有些交情。”王队长想给上官送礼,还是托他找的条子呢。
张妈别的不懂,听到有枪真的松了口气,“那就好,到时真有事,请苏老师找两个带枪的在家门口转一转,保准那些坏人都不敢来了!”
祝颜舒笑着说:“正是这个道理。”她转向苏纯钧,真心实意的说:“有苏老师在,真是我们一家女人的福气。”
吃过早饭,仍是苏纯钧先走,跟着杨玉燕下楼去“散步”。祝颜舒也不打扰这对小鸳鸯的情趣,由着他们在大人的眼皮底下暗渡陈仓。
杨玉蝉从昨天起就很沉默,祝颜舒怕她心里有压力,特意与她谈心。
“不必放在心上,那马太太是个糊涂蛋,她那个侄子也是在家乡横行霸道习惯了,进了城也不改臭毛病,以为跟在他家乡似的,城里的女孩子也由着他胡乱开价。他下回要是真敢带着他父母上门,我就报警抓他!”
杨玉蝉其实是发现她与马天保的差距可能比她想像的更加大。如果高伟男这样的对象,对祝颜舒来说都是颜面受损,那假如她真的与马天保结婚了,祝颜舒恐怕连婚宴都不会出席了。祝家的女孩子嫁给金家佣人之子,那祝家日后就是城里的笑柄了,祝颜舒哪还有颜面见人呢?
祝颜舒哄了一会儿女儿,见她仍然有心事不开怀,她也无计可施,只好放她回屋读书,让书去解决她的烦恼吧。
“这个马太太,真是让人生气!”祝颜舒对张妈抱怨。
张妈道:“她就没安好心!这个媒要是说成了,她那个侄子家还要谢她呢。到时咱们家的女儿在人家手里,人家要钱,咱们就要给钱,人家要什么,你都要给,那才是生生的往下割肉呢。所以女孩子嫁人,不止自己要眼睛看得清,父母也不能糊涂才行!”
祝颜舒叹气:“哪儿那么容易啊。我只盼着老天再给我降一个样样都好的男人下来配给大姐,不然瞧着大姐这样,真是让我心疼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哪有这种好事?二小姐跟苏老师那是撞上了,一千个人里也没有这样的运气。”
祝颜舒深深的叹了口气。
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今天来的客人就更多了!
许多客人都争相来告诉祝颜舒,马太太昨天晚上就送到医院去了,听说是气病了。
祝颜舒笑道:“哟,那我还要去看望一下喽?”
有人笑道:“您可别去,您一去,她病的不是更重了?”
更有好事者昨天根本没走,一直在马家看热闹,知道的更清楚,说:“我看她是装病!昨天你们走了以后,马太太怕被她婆婆责骂,赶在她丈夫回来之前说头疼又晕倒,这才躲到医院去的,还去的是西人的医院呢。”
众人皆哗,实在是因为普通人生病一般都是去中药堂找坐堂大夫看诊,西人据说是救命比较厉害,人快死了送过去最有效,而且西人的医院贵得很,又喜欢拿针扎人,洋人丈夫头发眼睛都跟国人不同,叫他瞧一眼魂都要飞掉,一般人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了,根本不愿意去西人的医院看病。
说到这里,就有人想起祝家的二小姐在西人的医院住了大半年,便好奇的打听起来。
祝颜舒最讨厌有人说起杨玉燕当年住院的事,她既不想透露杨玉燕当时是因为父亲外遇离婚受了刺激服药自杀,也不愿意让人以为杨玉燕身体有大病不健康,马上转开话题:“我们不是在讲马太太吗?对了,她那个侄子昨天晚上回去没有?他看到他姑姑这样为他操心劳累,就不愧疚吗?”
在马家看热闹的好事者马上说:“我听说那个男的根本不是马太太的侄子!连同乡都不是,虽然在马家住着,却并不是马家的亲戚,而且他昨天晚上也根本没有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人问:“那他去哪儿了?马太太生病的事,他知不知道?”
好事者道:“马太太生病的事他知不知道我不清楚,可我知道他昨天晚上是在百乐门跳舞呢!他的听差还跑回来拿了一回钱呢!”百乐门乃是城里最出名的舞厅,听说那里的舞小姐个个漂亮得像明星一样。
众人再次大哗,比马太太生病住院更刺激的就是那姓高的是个白眼狼!
祝颜舒跟着啊呀了一番,又啧啧一番,然后到了中午就推说昨天她也气着了,要早些休息,下午就不招待大家了,还望大家原谅。
客人们虽然依依不舍,但也都体贴她昨天被马太太气得身体不好了,纷纷让她保重身体才告辞。
等客人们都走了,祝颜舒马上让张妈去抓药。
张妈:“抓什么药?”
祝颜舒坐在沙发上气呼呼的翻报纸:“什么药都行!抓苦的!我也病了,我也气病了呢!我可要好好歇几天!抓回来就在走廊上煮,让别人也知道我生病了。”
张妈叹了口气,认命的拿上钱包下楼了。瞧瞧,这当妈的比当闺女的能作吧?会作吧?可惜,能管得住她的都不在了,她可不是只能使劲作了。
药堂过年也开门,毕竟病人生病不挑时候,而且过年时病人会更多,像烫着的、烧着的、打架的、吃坏肚子的,等等。
张妈走进药堂,小药倌就赶紧过来招呼:“客人,需要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笑着说:“家里的孩子最近东西吃多了,我买点消食的山楂丸子。”
小药倌就把她领到药柜旁,交给掌柜。
掌柜听了就拿一张纸铺好,拿小秤秤了一两山楂丸子放上去,包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样子,系上麻绳递给张妈:“承惠八分钱。”
张妈接过山楂丸子,又说:“家里还有一个小孩,不懂事,总装病,您能不能给我开点苦药,我回去煮一煮吓唬他。”
掌柜听了就笑,道:“您可真会养孩子。”
张妈笑道:“我带大了三个孩子,一大两小,个个都不省心啊。”
掌柜想了想,说:“我给你抓一些黄连渣子吧,这些要是卖给客人,人家嫌弃不好看就不想要。我收您便宜点,两分钱,您看行吗?”
张妈问:“能煮几天?能煮个三五天的吧?”
掌柜笑着说:“您不要把水倒掉,每回热热不就行了?”
张妈一听,笑道:“是我糊涂了,那就要这个了。”
她左手提一袋山楂丸子,右手提一袋黄连渣子,回到家里,先把山楂丸放在药盒里,再把煮药的小砂锅拿出来,搬个小炉子放在走廊里,煮起黄连渣子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煮上了药,回去就看到祝颜舒午睡起来,穿着晨褛坐在电话跟前,正在跟人诉苦。
“是,唉,我也是急的,回来才发现背上出了一层汗,晚上头就开始疼了呢。”祝颜舒一脸痛苦的对着电话讲,“我晓得,唉……”
她跟这个人抱怨十分钟,挂掉电话,再拔给那个人讲述她被马太太气病的故事。
张妈摇摇头,进屋准备晚饭。
一个小时后她出来,祝颜舒换了身衣服,精神百倍的坐在电话机旁还在打电话。
“谁能想得到呢?我就这两个心肝肉,哪一个都伤不得啊。是啊,我也没想到马太太竟然……唉,可能她也是好心。是,我知道她家里是开铺子的,我不是想……是啊,她的眼界不行。”
张妈叹了口气,回厨房继续做饭。
窗外,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
张妈把晚饭都摆好,把两姐妹都叫出来吃晚饭。
杨玉燕看到祝颜舒在打电话,不由自主的就放轻声音,不敢打扰。
“妈给谁打电话呢?”她好奇的问张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没好气道:“给很多人打。”
杨玉燕嘀咕了句“神秘主义”,转头跟杨玉蝉说:“张妈还当我是小孩子呢,我又不会去偷听妈打电话,问她是给谁打还不告诉我。”
杨玉蝉:“那你就不要问啊。”
杨玉燕:“我好奇嘛。”她伸头往那边瞧,见祝颜舒说了五分钟还不挂电话,更加好奇了:“是咱们家的亲戚吗?咱家还有亲戚吗?不是说都在外地很远吗?这是打的拜年电话?”
杨玉蝉嫌她的问题多,换了个位子坐。
杨玉燕只好等张妈过来放菜时不死心的再问:“张妈,你知道我们家的亲戚都在哪儿吗?我妈是不是在跟亲戚打电话呀?对了,外面什么味?谁家吃药呢?”
张妈放下牛肉丸子,在围裙上擦擦手,瞪她:“吃你的菜吧,哪那么多话!这不是你要吃的牛肉丸子吗?费了我一下午的功夫呢!”
杨玉燕看了看牛肉丸子,口水开始分泌,转头看祝颜舒:“妈还没讲完电话呢,她什么时候过来啊?”
张妈把筷子塞她手里:“你们先吃,你妈打够电话了就过来了。”
两姐妹面面相觑,再看祝颜舒仍在精神百倍的讲电话,只好自己先开饭了。
杨玉燕挟了个丸子咬了一口,发出感叹:“我想吃米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冷笑,去厨房盛了一碗米出来放在她面前:“我早知道你吃这个菜要就米饭,快吃吧。”
杨玉燕发出欢呼,捧着碗大吃起来。
张妈说:“吃完了去吃一丸山楂丸子,免得吃多了胃里不舒服。”
杨玉燕惊喜:“家里还有山楂丸子呢!”
张妈:“我今天才买的,只许吃一丸,那又不是糖。”
等杨玉燕半碗饭吃完了,祝颜舒终于放下电话走过来,打了一下午电话,确保每一个她认识的人都知道马太太躲医院装病去了,她被马太太气病了,现在神清气爽。
祝颜舒看餐桌:“呀,有牛肉丸子啊,张妈,有没有米饭?”
张妈放下一碗米饭,“太太,吃完这碗米饭记得吃一丸山楂丸子消食。”
祝颜舒笑道:“张妈,你把我当小孩子呀,还让我吃山楂丸子呢。”坐下挟了一颗牛肉丸子。
张妈看着这一桌母女:“呵呵。”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祝颜舒称病,自然有许多朋友登门探望。张妈、杨玉燕、杨玉蝉比前几天更忙了,忙着替祝颜舒招呼客人。
祝颜舒装病装得不亦乐乎,每回客人走后她都会精神百倍的出现在客厅里,一张脸越发红润有气色。
张妈看不惯,讽刺道:“太太,这三年是不是都不习惯了?”
祝颜舒披着鲜红的羊毛开衫,穿着睡衣睡裤坐在沙发上,腿上还盖着一条羊毛毯。她笑嘻嘻的捧着热茶,吃着点心,对张妈道:“还真是呢。”
张妈故意翻了个白眼给她看,站在她面前不赞同的皱眉。
祝颜舒道:“当时我也是没办法,姓杨的登报离婚,人还跑了,我就是想打他都找不到人!脸丢的一干二净不说,燕燕又出了事,我是一根蜡烛两头烧,根本没办法,只好躲几年,等家里也安顿好了,外面的人也忘得差不多了,我才敢跟朋友们见面。”
张妈听到这里也开始同情起她来了。是啊,祝颜舒什么时候也没那么委屈过!在家里闷了三年,今天才算是伸伸腰,这还是因为两个女儿都大了,她也可以松一口气了。
张妈叹气:“那算了,我也不说你了。不过马太太那种人,还是不要得罪狠了才好。”
祝颜舒冷笑:“我不得罪她,她就不来找我了吗?不是这一回我还不知道呢,居然有一些人已经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她那是打大姐的主意吗?她那是打我的主意!我孤身一个带着两个女儿讨生活,人人都看我可欺,就都过来欺负我!”她眼圈一红,就要掉泪。
张妈赶紧上前劝哄:“太太,这等人哪里都有!就是我家乡也有欺负孤儿寡妇的。人弱就要被人欺,这是在哪里都逃不掉的。您要是为这种事生气伤心可太不值得了。马太太不是已经被您给敲回去了吗?你继续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再也不多说了!”
祝颜舒擦擦根本没掉下来的眼泪:“我哪里是欺负她哟,明明是她欺负我,你还不许我还手!我也没怎么样她呀,只是跟朋友们述述苦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连连点头:“是是是,对对对。”
于是祝颜舒继续在病床前述苦,不然就坐在电话机旁述苦,一直述到了正月十五。
杨玉燕已经知道妈妈每天坐在电话机旁是干什么的了,实在是叫她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因为以前的亲妈也常常抱着电话跟亲戚朋友述苦,可是当时她觉得丢人又生气,现在却只剩下满心的无奈和好笑。
她一直以为自己公平又正义,没想到第一次体会到偏心的滋味竟然是在这里。
“人,果然都是偏心的。”她不但把这句自己领悟出来的名言警句写在日记本上和摘抄本上,还说给苏老师听。
苏老师捧着碗吃元宵,一边还要应付杨二小姐偶发的诗兴,闻言便恳切的点头,大力的赞同:“正是如此。喜欢的人做什么都对,不喜欢的人做什么都不对。同一件事,在两个人的身上就会有不同的评价。”比如他,以前在家里时堂兄弟姐妹中不乏不学无术,好逸恶劳之人,他从来都是看不起他们的。但今日看着杨二小姐,他就觉得她样样都好,看,这就是偏心。
过了十五,街上的小摊贩也都大多出来了,店铺也都开门了,只有学校和政府暂时还不开门。
杨玉蝉说大学到二月初十才开学,苏纯钧说政府也要到二月份才开始正式办公。
苏纯钧道:“剩下的日子我就清闲了,不必再天天去陪席陪宴。”他还是很重要的呢:他是付账的呀。好些酒席没有他都不开席的。
他问祝颜舒要不要他去马家看一看情况。
祝颜舒摇摇头,端着燕窝细细的啜甜水,道:“不必。我听人说,马家好像被人盯上了,最近好多家都找上门去要他捐款捐物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也实在是怪马太太做事不谨慎,还有她那个侄子叫高伟男的,两人一起夸富,结果就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了。
本来马家一直低调得很,不管家里有多少钱,看起来就是个本本分分的小生意人。马太太挤进她们这些麻将搭子里头以后,便喜欢吹嘘自己有钱。不过因为她们之中有钱的人多,倒也不会把她看在眼中。
这一回,马太太把侄子高伟男介绍给了杨玉蝉,高伟男又张口道可以任由祝颜舒开价说彩礼,不但把祝颜舒气了个不轻,也叫人开始怀疑这马家到底有多少钱?
哪怕祝家已经落败了,但祝颜舒的女儿也不是一般二般的人家可以肖想得起的,敢夸这个口,必定是有些底气的。
马太太后来害怕婆婆和丈夫怪罪躲进了医院,但她仍然不肯服气,有好事者前去打听,她便继续吹嘘自家有钱,吹嘘高家有钱,言下之意十分看不起祝颜舒,称她是落架凤凰不如鸡,说祝颜舒一年也难做一件新衣服,拿出来的首饰都是旧货,她的金戒指还年年买新的呢,可见祝家有钱全是假的!
又有人看到高伟男天天都去百乐门,一晚上总要包两三个舞小姐陪他耍乐,虽然是个学生,却并不好学。不过他还是比马太太更谨慎些,虽然在舞小姐身上花得多了些,但并不肯赌钱,不管舞小姐怎么哄都不肯上赌桌,只说是家训如此,沾赌就要剁手。
舞小姐受人之托,哄他说出了向杨玉蝉求婚的事,他道家里希望他娶个大小姐回去,为了这个,他爹愿意出二十万的彩礼钱!
二十万!
这个数字立刻就被舞小姐传出去了。
但高家远在山西,这些人只好先对着马家使劲,今天宪兵队去找马家请他们认捐一批军大衣,明天宪兵队再去找马家请他们认捐一批布鞋,后天宪兵队再去找马家请他们认捐五千斤粮食。
宪兵队天天登门,马家苦不堪言,却不敢关店,生怕关了店这些大兵就跑到家里去找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现在马家早就没有精力再来找祝颜舒的麻烦了,那个要来求婚的高家人想必也不会再来了。
祝颜舒叹气:“被这些人粘上,不脱掉几层皮是跑不掉的。”她当年凭着老脸面,上上下下都打点清楚,哪怕是救火队这样的小衙门,她也是按月给钱,从不敢拖延。
这几十年下来,扔到衙门里的钱都够二十万了。
没有这些钱,她们母女凭什么在地界这么好的地方过这么舒心的日子?
她遇事就周知各位亲友,难道只是为了出气吗?不,那叫哭穷。她被杨虚鹤离婚,她哭一次,杨玉燕进医院住半年,她哭一次,马太太介绍个不合意的女婿,她再哭一次。哭得多了,人家就知道她是个弱女子了,就不会以为她很有钱了。
这还是她爹爹教她的呢。当时她记得爹爹逢年过节,还有清明、中秋等合家节日就会请遍好友到家里来,再把她抱到膝上,对着亲友们追忆早就去世的爷爷、奶奶,还有早就离开家再也没有音信的叔伯们,追忆到后来,爹爹就会静静的落泪。
等爹爹去世,他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的教她,等他去后,她要怎么哭,要对着谁哭,不但要在丧礼上哭,还要一直哭到四九,日后每年他的生日、祭日、春节、清明,她都要对着亲友们哭。
爹爹说,从此后,她一年只能做四件新衣服,买四件新首饰,开一次舞会。
爹爹说,她要把省钱、没钱、家里穷挂在嘴边。
爹爹说,他去后三年,她要把房子全都租出去,以后要让人以为她就靠租金生活,银行里的钱不到真的需要的时候不能去取,藏在家里的金子珠宝谁都不能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爹爹让她做一个聪明的孩子。
祝颜舒眨了下泛潮的眼睛,低头喝燕窝。
苏纯钧道:“虽然是这样,我也会多盯着些,免得他们狗急跳墙。”不过现在外面人人都以为祝家早就内囊尽空,祝颜舒是打肿脸充胖子,这样也好,省得那些苍蝇盯上祝家。
祝颜舒微笑道:“多谢苏老师,燕燕,还不快谢谢苏老师?”
杨玉燕早就不吃了,只是没下桌,仍坐在苏老师旁边听他们说话。她现在不由自主的开始注意起身材来,早上只肯吃两只元宵。
闻言,她斜了一眼苏纯钧,揪着桌布下的流苏说:“对他还用谢?”
这话说的甜,苏纯钧笑眯眯的盯着她看:“二小姐说的对,当然不用。”
祝颜舒嫌弃杨玉燕不矜持,可又不好当着苏纯钧的面讲她,只好暗暗的瞪了她一眼。
她扔下碗,站起来:“算了,我才不管你了呢。张妈,我回去躺一躺,过年累着了,我歇几天,这几天都不见客人了。”马家的事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有点烫手了,她想避一避了,免得被搅进去惹一身腥。
苏纯钧连忙起身,“祝女士,我今天想去看望我的大学教授代先生,不知可不可以邀二小姐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一使眼色,祝颜舒就想起与他约定要将杨玉燕送去读大学的事了,连忙转回来,积极道:“当然可以呀!也叫燕燕去受一受熏陶。不知代教授有没有什么喜好?我们应该准备什么礼物呢?”
苏纯钧:“那倒是不必,代教授对学生十分亲切,不爱收学生的礼。我看不如把燕燕写的字带几张过去请代教授指点一番,也是个理由。”
祝颜舒马上喜道:“好啊。”她兴致勃勃的对杨玉燕说,“你不是抄了一本子的诗吗?正好带过去!”
杨玉燕浑身汗毛直竖,从听到的那一刻就尴尬极了!双手一撑直身而立,拒绝道:“不行!”
祝颜舒一怔,马上想到可能是杨玉燕在摘抄时写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情窦初开,抄一些艳诗艳词也是可能的,现在的报纸上也有许多现代诗冒出来,写女人的脖子汗毛胳膊大腿,相当露骨难看,但却很受年轻人的追捧,万一杨玉燕在本子抄了这些,那倒确实不适合让人看。
她转口道:“不愿意就不愿意,你嚷什么?没规矩!”
杨玉燕的小脸红得吓人,不敢瞪祝颜舒,不过现在她与苏老师的关系不同了,倒是可以对他撒气,于是一双眼睛虎气生生的瞪过去,杀气四溢。
苏纯钧被瞪得心里就是一蹦,跟着扑通扑通跳起来,哪怕是挨二小姐这一瞪,他都觉得舒服。他怔怔的看着二小姐红似晚霞的脸蛋,露出一个求饶认错的怯生生的笑来。
杨玉燕受了一场无端端的惊吓,一直到被祝颜舒和张妈送出门都是冷着脸,没有一丝笑。
祝颜舒看她这样,不由得又看不惯了,拧了下她的脸蛋说:“你是去做客呀,笑都不会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只好听亲妈的笑了一下,才被苏老师牵下楼。
两人坐上黄包车,苏纯钧才在她耳边问:“你都抄了什么诗?莎士比亚还是普希金?”
杨玉燕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脸又开始发烧了。
苏纯钧小声:“普希金?”
然后就被杨二小姐在脚上狠狠的踩了一下。
看来猜对了。
他带着杨二小姐读诗时,自然也免不了选一些名家大作,爱情诗在诗作中占比非常大,除了吟诵自然的诗作之外,爱情也是一个会激发人共鸣的题材。如果杨二小姐想读一读爱情的滋味,普希金更像她的胃口。
苏纯钧悄悄在车上握住她的手,那柔软的小手挣了一下,但没有挣开他,就乖乖的待在他的手心里了。
“以后我们一起读,我还有许多诗没有教给你呢。”他微笑着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黄包车一直将他们拉到了大学中,车到门前便停下来,苏纯钧扶杨玉燕下车。
苏纯钧此时才解释:“代教授是归国人士,就住在学校里。”
他怕杨玉燕听说是要到学校来会紧张,因为他从祝颜舒那里知道的就是杨二小姐极度厌学。所以一直到目的地了,他才坦言。
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杨二小姐不但不紧张,反而张大眼睛一直好奇的左右张望,看到一群走过的学生会好奇,看到一群男生剔着西瓜盖头会偷笑,看到一群西瓜盖头男学生爬树更是舍不得移开半分目光。
苏纯钧不得不拉着她走,免得她看入神了就不走了。
“好玩吗?”他笑着替她理了理衣服袖子。
“好玩。”杨二小姐浑然不觉,还有心发问:“为什么都是男生?”
苏纯钧笑着解释:“女学生人数少,通常都在文艺楼那边活动。”
杨玉燕又看到几个明显年纪超过学生的人走过去,但他们都穿着学生装。
“怎么还有年纪那么大的?”头发都花白了还在上大学吗?
苏纯钧:“我们大学创办的宗旨就是有教无类,任何人只要有向学之心,通过了入学考试,都可以来上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接着,她又看到了一群军官走过去,身姿挺拔,气质不俗。于是这又让杨二小姐又伸脖子做了一回颈椎运动,一直到看不到人影了才转回来,更加激动兴奋的小声问:“怎么还有军官呀!”
苏纯钧微笑:“他们来接受教育。”
往里走更加让人惊讶。
杨玉燕先是看到了一条河!两边堤岸种着柳树,一条土路笔直的延伸向前。
河上还有鹅!
还不是一两只,而是一群!
这还不是最让她惊讶的,她原本以为这是养来观赏的,陶冶情操的,结果苏纯钧在旁边说:“这是食堂养的。”
杨玉燕:“……”
真实用啊。
这也不是最让她惊讶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再往前走,还有菜地,菜地里还有鸡鸭,不远处还看到了牛和驴和马,更远一点的房子里仿佛传来了猪叫,几个学生扛着钉耙,提着木桶,笑声朗朗的走来。
苏纯钧在旁边笑道:“他们是去喂猪的。”
此时一架驴车从旁边悠悠走过,驴车上是堆粪,隔着老远就飘来一股浓郁的异味。
讲句老实话,她从来没见过粪车,这是第一回。
如果说这里是乡间,那倒更合适些。唯独不像大学校园。
杨玉燕发出如此感叹:“没想到大学里是这个样子的。”
苏纯钧涌上一股笑意,乐得见她误会。他指着前方的草坡说:“走过那个地方就是代教授的家了。”
虽然已经是冬天,地上的草却没全都变黄,半黄半绿,全都瘦弱得很,露出下面的土地,但仍有几根不分时节胡乱发芽的嫩叶伸出来,点缀在枯黄瘦弱的草叶之间,仿佛细小的花朵。
杨玉燕以为看到了野花,看错好几次,弯腰低头仔细辨认才发现是新发的芽。
“这么早就发芽了呢。”她可从来不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低头瞧,也看到了,说:“过了年就算是春天了,快了。”
两人走上草坡,举目望去,草坡尽头是一幢红色的小楼房,白色的栏杆,白色的门窗,白色的屋顶,仿佛童话中的小屋突然跳到了眼前。
杨玉燕瞬间就忘了刚才看到的粪车,将此时眼前的景致记下,认为这才是大学的真容,果然美丽动人。
小楼盖得很好看,英式标准的对称建筑模式,远看虽小,走近看才发现并不小,隐约还能看到屋里学生们的身影。
苏纯钧说:“代教授在英国留学,还去过法国、德国和利物浦。校长说他带来了外国的新思想,让我们可以从自己人的角度去看待外国,非常、非常珍贵。我们一直以来翻译外国人的著作,学习外国的技术和思想,想找出打败他们的办法。但只有我们自己人才知道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只从外国人的角度看其实非常偏狭,我们以前是走了很多弯路的。”
杨玉燕从他的话时听出来,他非常崇拜代教授,这让她不也免有点紧张起来了。
苏纯钧领着她走到别墅前,伸头往屋里看了一眼,对她道:“代教授好像正在跟他们上课,我们从这边进去。”
他领着她绕着别墅转了半圈,从一个门进去,她本以为是什么门呢,结果一进去就看到了灶和案板,还有堆成山的柴火、煤等物。
杨玉燕不敢相信:“……这里是厨房?”
苏纯钧回头对她眨眨眼:“我以前都是从这边进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以前上课时从厨房进教室?
杨玉燕对苏老师刮目相看!
现在不是饭点,所以厨房里没有人在做饭,但也能闻到菜味和面香味,还能看到地上摆的成筐的萝卜、土豆、玉米、白菜、青辣椒等。
苏纯钧牵着她从满地的菜筐中间穿过,仔细看过菜之后说:“今天中午的菜挺多啊,这么多种。”语气中有淡淡的羡慕。
杨玉燕:“……”
看来苏老师以前真的是饿才会到祝家吃饭的,他真的不是在装。他去祝家,饭占七成,她占三成。
苏纯钧走出厨房才对她解释:“代教授常自掏腰包请学生们吃饭,在他这里吃的饭比在食堂吃的还好。”
杨玉燕认真点头。
她懂,真的懂。苏老师真的是饿过来的,太可怜了,今晚就跟张妈说多给他做一点。
走出厨房,便来到更加光明明亮的走廊上。走廊上头顶装着顶灯,墙壁上装着壁灯,还都是雕花的款式,相当讲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地板还拼贴出了几何图案,墙壁上甚至贴了壁纸。
这不像学校教室,就是一个真正的别墅,还是很讲究的那一种。
如果不是代教授钱包太鼓替学校的房子做装饰,那就是学校真的非常重视他,才会替他盖了这么好的房子。
苏纯钧道:“代教授平时住在三楼,一楼二楼都是教室,图书馆还有代教授自己收藏的书。”
杨玉燕点点头,跟着就看到墙壁上突现一大块污渍,雪白的壁纸上突然出现这么一大块污渍实在太难看了。
苏纯钧看到它反而怀念发笑:“这是我们在走廊里打架的时候把墨水泼上去了,我们想趁代教授没发现用水洗干净,结果就洗成了这么一大块。”
杨玉燕真心发问:“代教授生气了吧?”有没有抽你们?
苏纯钧一本正经:“我还劝他们不能用水洗,早些向代教授承认错误呢,所以代教授没有生我的气。”言下之意,其他的同学都没跑得了。
杨玉燕真诚的说:“苏老师,你真坏呀。”
这时一个声音与她异口同声:“苏纯钧!又显摆你的坏水了是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个细瘦的脖子支着一颗大脑袋的青年男子站在走廊的另一头大声喊,笑得很开心,他身上穿的衣服皱巴巴的,一看就很久没洗过,两只袖子挽高,在冬天这样很不合时宜,他还两只手都插在裤兜里,时尚的很土气,他的两条裤脚一高一低,趿拉着鞋穿,也剪了一个西瓜盖头,还中分。
青年这时看到了杨玉燕,故意夸张的弯腰伸头,声音更加大了:“哟!苏纯钧带着个女孩子!”
苏纯钧生怕他吓着了杨玉燕,马上喝止他:“施无为!”
两人各站走廊一头,互相喊话,声音极高,死人也会被他们吵醒。
于是,两人中间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男人,他年约四十出头,穿着马甲、衬衣、西装裤、棕色皮鞋,他头发向后梳,发际线完好,他轮流看了一眼那个青年与苏纯钧,他把头扭过来时,杨玉燕发现他简直帅到没有朋友!浓眉似剑,秀目如星,笔直的鼻梁,含笑的嘴角,他微笑着说话,苏老师却马上紧张起来了。
他说:“施无为,苏纯钧,你们太吵了,我正在上课呢。”他看向杨玉燕,含笑点头。
苏老师马上替她介绍:“代教授,这是我的学生,她姓杨,在家排行第二,小名玉燕。”
代教授笑道:“杨二小姐你好,请不必客气,来这里的都是朋友。纯钧,你先领杨二小姐去茶室坐一坐,泡壶茶,拿些点心出来招待客人,我一会儿下课了就过来。施无为。”
施无为紧张的已经连抹好几遍脑袋了,闻声马上立正站好:“教授好!”
代教授笑眯眯的说:“你去厨房把菜洗一洗,把土豆削一削吧,吃饭就要付出劳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施无为:“是,教授!”然后撒丫子跑了。
代教授赶走这两只皮猴子就又回去上课了。
苏纯钧带着杨玉燕去茶室,施施然的泡茶拿点心,然后脱下西装外套,撸起袖子,戴上围裙,现场表演打奶油。
在祝家喝咖啡吃饼干是不会再现打奶油放上去的,那就要累死张妈了。
苏纯钧却在这里给她表演抱着一个盆用蛋抽熟练的打奶油,手都要舞出残影来了。
杨玉燕先是坐着看,后来站着看,再后来开始鼓掌。
苏纯钧脸上带着飞溅出来的奶油点点,笑着说:“以后在家我也打奶油给你吃,我还会烤蛋糕呢。”
杨玉燕震惊无比:“你会烤蛋糕吗?”
苏纯钧兴奋道:“会呀,我还会烤饼干呢!”
杨玉燕顿时生出自愧不如之心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一个女人还不会烤蛋糕饼干打奶油呢,她竟然不如男人!
这时门口有人清了清喉咙。
杨玉燕和苏纯钧看过去,是代教授。
代教授一手挽着西装外套,站在门口,礼貌且客气,就是似乎在瞪苏老师,瞪得苏老师变乖了不少,低头不说话,专心打奶油。
杨玉燕敏锐的察觉到气氛不对,马上变乖巧,依在苏老师身边不说话。
代教授再次瞪了苏老师一眼,“苏纯钧,解释一下。”
苏纯钧已经打好了奶油,将奶油装好端过去,放下袖子,再带着杨玉燕走过去,恭恭敬敬的重新介绍:“代教授,这是我的学生,杨玉燕,我受她家长所托带她来拜访您。燕燕,这是代教授。”
杨玉燕便乖乖问好。
听到是“家长所托”,代教授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些了,他请杨玉燕坐下。
杨玉燕坐下后才发现苏老师还站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不等她发问就赶紧说:“我站着就好。”
代教授静静的喝茶,刚下课,他的嗓子早就干了。喝完一盏茶,他也看懂这对小男女之间并不是不堪的爱情,苏纯钧明显是在等这个小姑娘长大成熟,他用呵护花朵的力气去呵护她,这让他刚才升起的火气降下了不少。
不过他放下茶杯后还是对苏纯钧说:“苏纯钧,为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都在其次,言传身教排在首位。一个道德败坏的老师教不出一个正直的学生,一个总是满口仁义道德的人手中却干着杀人放火的勾当,那是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话的。”
苏纯钧正色道:“多谢代教授教诲,我会铭记在心。”
杨玉燕此时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机锋,想了想,发言道:“代教授,不知你认不认识杨虚鹤?”
代教授笑得很客套:“久闻大名,只是未能一见。”
杨玉燕仰首道:“他正是家父。”
代教授听出这小姑娘想说什么,也好奇她会说什么,就静待她发言。
杨玉燕:“我不耻家父的行径,必不会选择与他一样的人。我的爱情,是要与爱我的人相爱,与我爱的人共携白首,我们应当可以共同进步,互相促进,而不会拖着对方的后腿沉入泥潭。”她看了一眼苏老师,不自禁的露出一个笑,“我相信我没有看错人。”
这是杨玉燕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坦承她对苏纯钧的心思不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外人开口比对家里人开口要容易得多。
而且,她觉得她有义务也有责任维护苏老师,因为他们是一国的。
听到这番话后,代教授去看苏纯钧,发现这个往日冷漠讥嘲的学生眼睛里像盛了一条银河,他再看杨玉燕,一个纯洁的心灵打动了一个冷漠的心灵,只要他们日后不会互相伤害,那真是世上最美好也是最传奇的爱情了。他还没有品尝过爱情的滋味,却盼望着能够看到美丽的爱情之花盛放。
“纯钧,坐吧。”代教授示意了一下,苏纯钧这才在杨玉燕的身旁落座。
苏纯钧虽然是去年年中才毕业,但他在财政局的风光已经流传到学校中来了,在师生中褒贬不一。
代教授也是比较担心这个学生的,担心他离开学校以后乱花渐欲迷人眼。
“纯钧,我听说你在财政局人缘不错,正好我打算再买一批教具,不知能不能借一借你的东风啊?”代教授笑着问。
杨玉燕不妨这个苏老师推崇的教授竟然一开口就想让苏老师开条子,顿生恶感。
苏纯钧不疑有他,当下就道:“这个不难,随便找个名目就行,不知教授想买什么教具,什么时候要?我安排一下。”
代教授盯着他看,眼角却看到杨玉燕的神情,那叫一个嫉恶如仇,仿佛他是大恶人,苏纯钧是正被他欺压的大好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代教授顿时就想笑了,强忍住,一本正经的跟苏纯钧讨论起来。
教具吗?先不急,先给他弄一点好酒好烟过来,还有好衣服好手表好钢笔好皮鞋,当然,如果能有回扣来点实在的黄金白银就更好了。
苏纯钧听到一半就觉得不对,后知后觉的看到旁边一座名为杨二小姐的火山就要暴发,再看代教授一脸促狭,登时哭笑不得,“教授!”
代玉书哈哈大笑起来。
苏纯钧赶紧牵着杨玉燕走到窗边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劝哄她:“不要生气,教授是故意的,教授最喜欢闹我们了。”
因为许多学生刚来上学时都不太习惯学校的氛围,一部分学生出身贫困,一部分学生出身富贵,两下碰撞起来,矛盾纷纷。但学校却是一个人人平等的地方,不可能容许他们在这里搞阶级斗争。代教授为首的许多教授就想了许多办法,或是罚学生一起干活,或是令学生一起游戏,代教授还喜欢开玩笑,特别是在课堂上,就是为了让大家放开包袱,这也是教授的一片苦心——或许只是因为教授自己的兴趣。
杨玉燕后知后觉,“代教授在逗我吗?”
苏纯钧好笑着承认:“对。”
杨玉燕马上去看代教授,结果代教授笑得特别开心的对她招手,一点也不像刚才那个认真、严肃、客套、还有点傲气的代教授了。
杨玉燕目瞪口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居然是教授?!这居然是教授干的事?!
她看过去,代教授的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仍有笑意。而且他正在大口的吃蛋糕,抹的就是苏纯钧刚才打出来的奶油。
苏纯钧马上安慰她:“没事,我以前也被教授整过,我们都被教授整过。”被教授整过以后,他们才敢在走廊里打架,在教室里踢球。百无禁忌,从发现教授是一个百无禁忌的人开始。
“你现在肯定不怕教授了吧?”他问道。
杨玉燕扪心自问,发现她是真的不怕了。因为她觉得这个教授,好像是一个很宽容的老师啊。
苏纯钧这才牵着她走回来,重新落座。
杨玉燕眨着眼睛重新打量代教授,发现他面容和煦,童心未泯,笑容中仍带着稍许天真之态。
而且,他很帅。一个帅哥的恶作剧,总是无法让人生气呢。
代教授舔掉手指上的奶油,笑着说:“讲课结束后就是容易饿。刚才不好意思。”他转向杨玉燕,正色道:“我本来以为是苏纯钧这小子不地道,当人家老师还拐了个女学生,结果听到你的话,得知你们是真心的,我看你这么维护她,就忍不住逗一逗你们。纯钧他名字是剑,人也过于冷傲孤高,现在看到他在你身边变得柔和多了,我也能更放心了。”
冷傲?孤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谁啊?
杨玉燕更加好奇上学时的苏老师是什么样的人了。
代教授笑眯眯的说:“想不想知道他在学校里是什么样的?”
杨玉燕立刻抛弃前嫌,积极道:“想!”
苏纯钧大惊失色:“教授!你要讲道义啊!”
代教授便失望又遗憾的说:“唉,那看来不能说了。”
杨玉燕也失望又遗憾,哎哟,冷傲孤高的苏老师是什么样的啊?她真的好想知道啊!
苏纯钧焦急之下,竟然觉得这说不定是劝杨玉燕上大学的一个理由。他思考片刻,拿不定主意这办法到底有用没用。可他去看代教授时,发现代教授正在看他,还在使眼色。
莫非代教授猜到了他为什么领杨玉燕来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代教授喝完茶,就让杨玉燕与苏纯钧在茶室坐着。
“今天你们来得巧,中午就留下吃饭吧,有人送了许多粉条给我,今天中午我来做一道大菜!”代教授道。
苏纯钧立刻就脱下外套说:“教授借我一件围裙,我也去做一道菜。”
杨玉燕看看这两位男士,觉得自己也应该站起来表示愿意去做菜,但她不会做菜呀。自信不足令她的动作稍有迟疑,杨二小姐犹犹豫豫的站起来,声音细弱的开口:“我也……”
苏纯钧与代教授一起看她,目光与神色竟然如出一辙。
苏纯钧把她按回座位:“你不必,我去就行。”
代教授对苏纯钧点点头,也是这么说:“对,你也不必,你留下陪着二小姐说话,看书也行。”
杨玉燕插口:“代教授叫我燕燕就行,我小名就叫燕燕。”
代教授对她一笑,“好,那燕燕,跟你纯钧哥哥坐在这里看书,不要放他去厨房,你纯钧哥哥第一次来上课要替我煮茶就毁了我一盒茶叶。”
杨玉燕瞬间变安静,脸发烧,好奇心大起!
苏纯钧不妨代教授随口就揭他的短,要知道他在杨二小姐眼中的形象可一直都是可靠的好男人啊!怎么能说他连茶都不会煮的事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教授。”他目露恳求,眼带委屈,脸上尴尬又紧张。
代教授笑眯眯的,继续对杨玉燕说“悄悄话”,“让他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然后代教授就去楼上换衣服然后去厨房做菜了。
茶室是代教授待客的地方,学生是不会进来的。房门一关,屋中只剩下杨二小姐与苏老师。
杨二小姐便拉着苏老师的袖子扯他坐下来,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又有神,还会说话。
苏老师被这一双眼睛看着,不得不自揭其短:“唉,我那时……”
那是四年前,他刚从家里出来,钱在路上花的一干二净,带的行李也都当了,这才没在进大学前饿死。
考上大学以后日子就舒服多了,学校对优秀学生有奖学金,考上大学还可以免费吃住。他一日三餐都可以在学校食堂解决,却无论如何也住不惯学生寝室。于是,他才借口有亲戚在这里愿意资助他,从学校里搬了出来,四处找房子,最后辗转住到了祝家楼,一住就到了现在,住了就不打算走了。
学校的教授也并不都是值得崇拜之人,有些人学识虽高,人品却不行。代教授却是在这些教授中他最为敬佩之人,心如水晶,澄澈透明。
当时他才从家里出来,许多人□□故都要学习,也与在家中时的情形不同,他吃了许多亏,也学了许多道理。
学校虽然是象牙塔,但到底仍身在红尘之中,高低上下,仍然不能避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他不同,不管是有财有势,还是穷苦百姓,只要不能令他敬佩,他都不屑搭理。
当时,这是他非常引以为傲的一个“原则”。
代教授看起来一身旧贵族的习气,喜欢喝下午茶用精致的瓷器,穿着打扮都非常讲究,却从来不说他自己家族的事,只说“玉书”这个名字是上学后先生给起的,其余一概不提。
他便在心中暗暗将代教授引为知已。
某日,代教授在授课,口渴,要离席去泡茶。有学生便自告奋勇要替代教授去。
他自然不屑这等拍马屁的行径,心中更加觉得这个学生恐怕连代教授喝的是什么茶都不知道,别说泡了。
代教授便在课堂上扫了一圈,问有谁能去替他煮一壶茶。刹那之间,他与代教授目光相碰,代教授便微微对他一笑,他不由自主就站起来了。代教授就说:“那就让纯钧去吧。”
他还自得不已,自认比这课堂上其他的人都更适合去泡茶。
可是直到他站在茶壶前才发现……他从没泡过茶!
纵使他从小喝茶,从家里喝到英国再从英国回来,喝过的茶从中国茶到印度茶都有,但是——那都是下人泡的。
他喝过,不意味着他就会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拿起茶盒,这茶认识,熟啊,大吉岭嘛,但怎么泡呢?几分钟呢?
他犹豫了三秒,想以他没有手表不知道怎么计算时间为理由去向代教授解释他无法泡茶的原因。
——可万一代教授把表借给他呢?
他捧着茶壶到了厨房,一眼就看到厨房外面的走廊上放着一架小座钟。
很好,没有理由了。
厨房里有热水,只是还不到温度。他把锅里的水装到壶里,重新放在灶上,捅开灶眼——感谢他出来以后自己生过炉子。
水很快达到沸点,翻滚冒泡。
接下来,只剩下把茶叶倒进茶壶,再把热水注进去了。
杨二小姐非常厚道,听到这里都没笑,还是仰着可爱的小脸看着他。
苏纯钧不知不觉就觉得讲一讲糗事,其实有助于拉近两人的距离,看他们现在坐得多近啊。
“当时我实在不好意思再回去说自己不会泡或泡不了,就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泡了。于是我抓起一把茶叶放进茶壶……”他还举起一只手做了个抓的动作,以示当时他是多么的不顾一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二小姐第一次打断他:“等等,多大的壶?”
苏纯钧:“就你家用的那个壶,差不多大。”
她捧着他的拳头:“你放了这一把茶叶???”
苏纯钧震惊了:“你会泡茶?!”居然一眼就看出问题了!他当时还是在泡了以后才发现茶叶的量好像不太对的!他竟然还不如杨二小姐有常识!
杨玉燕看出他神色不对,不太敢打击他:“也还好……”
泡茶这种事谁不会啊?
没想到苏老师竟然以前连茶都不会泡!
从现在起,她要用全新的目光去看他了。
苏纯钧失笑,把后面的事也全都说了,也没什么更丢脸的了。
“我当时发现茶叶放多了,就挟出来扔到了外面,又往里重新兑了水,不过代教授后来还是发现了,他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晚上还做了一道茶叶豆腐请我们吃。”
杨玉燕很给面子的笑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后面还有更丢脸的事。
代教授在后来对他们大家说,他其实以前是雇奴出身。就是家里养不起孩子了,把他卖了。他被卖到了当地最大的油坊做事。
油坊主既是当地最大的油坊,其实也是当地最大的地主。方圆上百里都是他们的田,当地的百姓大多数都是他家的雇农。他虽然被卖,其实也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父母亲人是谁,油坊主也从不限制他回家见父母。
后来他跟着油坊少年一起读书,因为成绩好,油坊主就将他送到城里读书,后来更是资助他去留学。在他去留学前,油坊主就将他家的欠款一笔勾消,还消了他的卖身契。
当时,他在台下目瞪口呆。
台上,代教授的笑容丝毫不见阴霾:“知识会改变我们的命运,它会赋予我们力量,令我们不止可以改变自己,也可以改变身边的人,身边的环境。出身并不能代表一切。我从一个油坊的小工变成了现在你们面前的教授,还有人猜测我是前清官员之后,姓爱新觉罗,哈哈哈哈!”他撑着桌子大笑,“我不是!我就是一个用知识改变了自己命运的奴隶!我可以,你们也一样可以!”
全班掌声雷动,他却如坠冰窖。
他发现了自己的高傲与冷漠是多可怕的歧视,又会带来更多的偏见与更大的错误。
从那一天起,他变得更加平和了。
也更加能与过去的自己分割开来了。
如果他仍是当时的自己,能够拥有现在这么美好的杨玉燕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能。
这让他更加庆幸自己当时醒悟了。
他摸了下杨玉燕的辫子梢,凑近她说:“还有呢,我刚入校的时候……”有一就有二,习惯就好,何况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那能叫丢脸吗?那叫拉近距离。
他声音放低,引得杨二小姐也不自觉的更靠近他想听得更清楚些。
这时门被代教授不打招呼的推开了,刚好抓到。
苏纯钧用闪电般的速度坐直身都没用,代教授的眼神就充满了智慧。
代教授笑着说:“我就知道。”
苏纯钧不由自主的站起来要找理由。
代教授不理他,走进来对杨玉燕说:“燕燕,走,我们去吃饭,你知道你的苏老师上学时最差的一门课考了多少分吗?”
杨玉燕哪里能经得住诱惑?立刻就被代教授叫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赶紧跟上,对代教授束手无策。
三人没有去餐厅,而是去厨房。厨房里竟然就已经摆起了一条长桌,七-八个学生正在把碗盘摆在桌上,把菜往桌上端。他们有男有女,男生多,女人少,都穿着围裙一起在厨房干活,杨玉燕进来时还听到一个女生指挥一个男生:“施大头,你把这盆炒萝卜端过去吧。”
施无为快活的呼喊着:“来喽!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辣椒炒萝卜!”
代教授笑着说:“是啊,大头的拿手菜有好几个,我还记得一个辣椒炒白菜。”
剩下的学生立刻七嘴八舌的说:“还有辣椒炒豆腐干。”
“辣椒炒腊肉。”
“辣椒炒南瓜。”
杨玉燕在旁边听着,不由自主的对苏纯钧说:“原来是辣椒炒一切。”
苏纯钧听到了,代教授也听到了,回头对她笑道:“燕燕说的精准。大头啊,以后你就介绍自己擅长辣椒炒一切就行了!”
众人便大笑起来,也都跟着看向了站在苏纯钧身边的杨玉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瞬间背上就出了一层冷汗,浑身发毛,脸上的表情都僵了。
苏纯钧立刻发现了,上前一步挡住她,对施无为说:“施大头,你的名字还是没有改过来啊。”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
这下众人的目光就又跑到施无为身上去了,还纷纷笑起来。
施无为被人就这件事调侃惯了,也不在意,笑着说:“我现在每年都吃一次打虫药,早晚不再被人叫施大头!”
一说起这个,在座的不少学生都心有戚戚。
此时饭桌摆好,众人落座。
在这里吃饭也没什么规矩,菜摆好,米就在桌上用大盆盛着,谁吃谁盛。
苏纯钧拉着杨玉燕坐到角落,把她挤到里面坐,不必再挨着别人,他坐外面。坐好后,他就站起来替两人盛米。
这时桌上的其他人还在说打虫的事。
他们是到学校以后才集体吃打虫药的,以前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己肚子里有虫,多可怕啊!还有人被这个吓生病的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教授们都一再的教育他们不要迷信,不必去大仙那里请符水喝,符水不治肚子里的虫,反而有可能越喝越多。
卫生这个概念伴随着一颗颗下肚的打虫药就这么根植在了他们的脑海中。
施无为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以前虽然瘦,但以为就是饿的。到学校以后吃了打虫药排出了虫才知道他这么瘦是因为身体里有寄生虫,而寄生虫则是家里吃水吃饭都不卫生才跑到肚子里去的。
施无为仍在回忆感叹:“我当时看到时真的差一点就掉茅坑里去了。”
七八只手伸过来打他。
“吃饭呢!”
“不许再说了!”
施无为不服气呀,勾头喊苏纯钧:“明明是他先提起的话头,你们怎么不打他呀!”
苏纯钧一心一意照顾杨二小姐在陌生且人多的地方用饭,哪有精神再来理会以前的老同学?闻言只施舍过去一只眼神就足够。
其他同学一大半也都埋首在饭堆中,无暇他顾。只有几个眼晴灵活的人看出苏纯钧对身边的女孩子格外关照,纷纷猜测两人的关系,已经从兄妹、表兄妹、未婚夫妻、小夫妻猜了个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唉,毕竟大学校园之中,男女之间很难有纯友谊。连师生都不能阻拦爱情的产生,何况这一对年纪相差不大的男女呢。
再说,苏纯钧可称俊秀,女孩子也风姿楚楚,两人坐得近,说话也头碰头的,要说这两人没有关系……
一个女生断言:“骗鬼!他们肯定有关系!”
另一个男生道:“是爱情关系。”
第二个男生道:“是纯洁的爱情关系吗?”
第三个男生道:“就算现在是纯洁的,也纯洁不了几年了。”
女生翻了个白眼,三个男生窃笑。
不过他们一起看过去,也都觉得第四个人说的有道理。
苏纯钧都二十多了,女孩子看起来也有十七-八了。就是女孩子不着急,苏纯钧也会急的。
果然是纯洁不了几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代教授上了桌就只顾吃,是桌上第一个放下碗的,面前的一盘菜也吃得干干净净,连一滴菜汤都没剩下。
杨玉燕也差不多吃饱了,她在外面食欲就不大,无法像在家里一样放开吃。
苏纯钧太过熟练了,见杨玉燕的碗底还有两口米,自然至极的端过来拨自己口中。
代教授掩口,艰难的忍住笑。
刚才的四个学生已经确定了。
男生三:“已经成过亲了吧?”
男生二:“没成亲也肯定已经订婚了。”
男生一:“……我爸都从来不吃我妈的剩饭。”
女生难掩羡慕之情:“他们感情好好……”
很快,整个桌的学生都明白了,苏纯钧同学带来的女孩子,是他的妻子/未婚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施无为思考:“那是叫嫂子好?还是叫弟妹好?”
旁边一个女生纠正他:“都不好!要称呼她杨女士。这里是学校,不要像外面的人一样古板,称呼一个女人一定要从她身边的男人才能叫得出口。”
施无为念了几回“杨女士”都觉得这么叫年纪上可能会有误会。
为免杨玉燕坐着尴尬,代教授就与她说话。他没有问她在哪里读书,也没有问她都读过什么书,更没有出题考人,而是像偶发诗兴,开始讲起他这段时间的一些感悟,从冬天窗外的一片绿叶,到报纸上的一则小文,或者某一段文章,某一句诗词,天马行空,无所不包。
这种云山雾罩似的聊天方式,杨玉燕已经很习惯了。以前祝颜舒和杨玉蝉就喜欢这么说话,她在旁边听着插不上嘴;后来有苏老师了,苏老师也这么跟她聊天,他的话她倒是都能插得上,因为大多数都是前几天他说过的东西。
代教授说的东西,她可以接上来三成,后来慢慢的变成了五成,等桌上的人把桌上的菜和饭全都消灭干净之后,代教授说的话她已经都能听懂了。
吃过饭后,代教授仍带苏纯钧和杨玉燕去茶室说话,其他学生则自动自发开始收拾厨房。
代教授领他们回了茶室,请他们坐下,对杨玉燕说:“今天是初次见面,没有什么东西好送给你的。我有一本书,想来应该是你会喜欢的,你等一等,我去拿过来。”
杨玉燕赶紧起身要推辞,不过她也不是真的不要,初次见面收长辈的礼物这是正常的社交,不能太客气。这样她下一回来拜访时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带礼物了,这一来一回下去,两边的关系就接续起来了。
她坐下说:“不知代教授会送给我什么书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一会儿,代教授就回来了,手中是一本薄薄的诗集,他递给杨玉燕:“这是俄语的,是俄国出版社出版的。刚才聊天的时候我觉得你喜欢普希金的诗。”
喜欢是没错,可这是俄语。
杨玉燕觉得这书有些烫手了,她会英语,会日语,但不会俄语啊。
代教授给苏纯钧使了个眼色。
苏纯钧虽然有些同情杨玉燕,但也狠下心,温柔微笑着对她说:“没事,回去我教你读。”
——他忘了,代教授是一个非常、非常严格的教授。
在他手下的学生是一定要学很多、很多东西的。这就是他爱学生的方法,不停的鞭策他们,令他们不停的学习!
杨玉燕翻着这薄·薄的一本诗集,觉得就算读下来,哪怕是俄语的,应该也不需要背太多单词,何况她已经读过英语版的和中文版的了,三厢对照下来,不会太难。
于是她笑着说:“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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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燕手拿新诗集进家门时还挺开心的跟祝颜舒和杨玉蝉说她得到了一本新书。
“很难得的,是外国出版社出版的,代教授做为见面礼送给我的。”她珍惜的抚摸着已经泛旧的书页。
书是智慧的结晶,祝家人从骨子里就爱书,不管是祝颜舒还是杨玉蝉都真心的发出赞叹,哪怕她们连书皮都还没看到都觉得这是一份贵重的礼物。
苏纯钧脱下外套与围巾,受宠若惊的接过张妈递来的热茶,坐在椅子上,等待。
“是什么书?叫我看看。”杨玉蝉先站起来,接过杨玉燕手中的书,打眼一瞧,惊讶道:“俄文版的普希金诗集?”她捧着书,勉强念了名字,再翻开第一页,就有很多不认识的字了,她读不下来,合上书,看一看祝颜舒,再看一看杨玉燕,说:“你不懂俄语,这书给你也没用啊。”
祝颜舒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实在是她小时候也上过这种当!
果然,她亲爱的小女儿转头看了一眼她亲爱的苏老师,说得特别轻松愉快:“有苏老师教我就好了嘛,苏老师会的!”
杨玉蝉立刻露出不赞成的表情,她是去旁听过俄语课的,非常认真的听了半年,到现在连读都读不下来。俄语比英语和日语难多了,不是一回事!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祝颜舒站起来,把书又塞回到杨玉燕的手中,笑眯眯的说:“既然这样,你快去把这本书放好,等苏老师有空了就来教你。”
杨玉燕答应一声,就欢快的回房间还书了。
祝颜舒此时才盯着苏老师,双手抱臂,慢条斯理:“苏老师,我算是知道了,以前你是不是也常常带她读·诗·啊。”怪不得燕燕会喜欢上苏老师!她当年也是败在这招下面的!世上的男人是不是都用的同一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不得不站起来解释,不然他真怕自己再也不能登祝家的门。
“我在当二小姐家庭老师的时候绝无此意。读诗是因为诗句通常较短,词语和语法都不会太难,方便二小姐背诵和学习。诗句中的情景也有助于二小姐不讨厌学习。”不能怪他一开始就用诗来引起杨二小姐学习的兴趣,实在是因为当时杨二小姐的厌学之名太出名了,他来当家庭老师不就是因为二小姐厌学且不想上学,家长还支持吗?
而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二小姐的,这个他自己也不知道。好像发觉的时候才发现身边有这样一个美好的像精灵一样的女孩子,如果他是一个男人,就不应该错过她,如果他错过她,那就是错过了幸福本身。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正如诗句中所述,他一发现喜欢上了二小姐,爱情便如燎原的野火,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收不回这一颗心。
但要问他是几时动心的,他也说不清楚。
苏纯钧这辈子没这么真诚过,而他太紧张了,没发现祝颜舒也不是真的生气了。
她很快就放过他了,抱着胳膊说:“燕燕很快就会后悔找一个真正的老师做男朋友的。”
俄语可不好学。当年她也是在祝老爷子的软硬兼施之下才学了那么多东西,而且学了以后就不能后悔了——所有的家长都擅长利用孩子在幼年时说过的话来将他们的军。
“你答应过的”这句话简直是个魔咒。
苏纯钧察觉到祝颜舒语气中的软化,松了一大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且在她旁边的杨大小姐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不那么讨厌他了。
杨玉蝉看了他一眼,坐了回去,没有发表意见。
跟以前相比,没有像看贼一样看着他就是最好的态度了。
苏纯钧连忙把另一件事也说了,这是在他们告辞的时候,代教授悄悄留住他说的话。
“代教授说可以每天把二小姐送到他那里去,他每天都要带着学生上课,因为不是正式上课,所以课程很轻松,正适合二小姐。”他道。
当时代教授建议杨玉燕可以去外面的草坪上散散步,从茶室的落地窗出去就很方便,他还亲手打开了门,那杨二小姐自然而然就走出去了。
然后他与代教授看着杨二小姐在草坪上走来走去的散步,欣赏眼前越见高远的冬天的蓝天白云,以及与天相接的近处是泛黄,而远处则是泛绿的冬日草坪——景色确实非常美丽,令人心境开朗。
代教授就问了他杨二小姐家里的事,他简单的说了一下关于杨二小姐求学的经历后。
代教授说:“杨虚鹤这个人是人如其名,虚伪得很,他早晚要自食其果。二小姐不肖其父,当是肖母。你的房东祝女士十分的有智慧。她是打算帮助二小姐求学的吗?”
苏纯钧知道代教授真正的意思是什么,立刻替祝女士保证:“祝女士不是那种盼着女儿嫁个金龟婿连生三个金孙的人物。”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稍稍提了两句马天保与杨玉蝉的事,以此来证明祝颜舒是一个清醒的母亲,眼光还很超前。所以在这样的母亲身边,杨二小姐注定不可能拥有一个平凡的人生,所以杨二小姐不是那种进大学读个一年镀了层金就可以回去风光嫁人的女孩子。
代教授这才放心,笑着说:“实在是现在的社会仍然认为女人不需要知识。这很可笑!也很愚昧。不止我们国家如此,那些标榜着进步与先进的西方国家也并不重视教育与知识的力量。但对我们来说这种愚昧的伤害性更大,因为我们的国家能读书的人太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代教授也曾遇到过十分聪慧的女学生,她们的课堂上的积极性和学习刻苦的程度都不输给男学生,甚至还更优于他们。但其中能读完大学的都在少数,而哪怕读完了大学的女学生也大多数都去结婚了,而一旦结婚以后,这就注定她们只能成为妻子与母亲。
“读书是一件奢侈的事。在任何一个国家中都是如此。但我们的国家比那些和平的国家更加需要拥有知识的有志之士来帮助她,拯救她。”代教授愤怒的说,“这时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应该投入到这一份伟大的事业中来!如果拯救自己的国家还有区分男女,那也太荒唐了!”
“许多人认为只有拿起枪才是拯救国家,他们忽略了知识的作用。枪只能保护一时,而知识可以永远的保护我们的国家。”代教授双眼发亮的对他说,“假如我们的国家拥有着世界上最先进的知识技术,那我们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苏纯钧听着代教授的话,陷入了沉默中。
他拍着苏纯钧的肩:“纯钧,你不是一个可以专心钻研知识的人,所以你迫不及待的从学校毕业,去经营你自己的生活。这不是坏事,不用感到难过。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当年离开家乡去留学……”他笑了起来,“你一定不相信,我是哭着走的。少东家是押着我上的马车,他还对我说如果我跑回去,他下一回就请镖局的人押着我上船。他说像我这样的人放在以前是要去考状元的,不过他现在只能送我去留学了。”
苏纯钧很惊讶:“您当时并不想去留学吗?”
代教授点点头:“我想去啊!我当然想去!可我不想离开油坊,不想欠下少东家那么大的人情。我当时觉得如果我去留学了,那我要怎么报答少东家的大恩大德呢?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要怎么报答他。或许我可以留学回来做个高官?但我了解我自己,我是想学知识,并不想当官啊。所以我知道我是不可能报答得了这份恩情的,那我又怎么能去接受这么大的恩情呢?所以我想拒绝他们。”
苏纯钧很难感同身受,因为他并没有遇上这样的人,但想到祝家母女,他说:“您遇上了贵人。”
代教授笑道:“是的。少东家一家是我一生的贵人,他们也是我们那些村的贵人,没有他们家的油坊,我们是活不下去的,荒年要死的人会更多。”正因为有油坊这个大财主在,租地给他们种,又雇他们干活,油坊越开越大,他们这些百姓的日子才越来越好过。
苏纯钧道:“油坊就像一家大公司。”
代教授摇摇头:“不像。公司可不会管你一辈子,外国的公司有一个退休年限,不能干了就会让你离开公司。油坊可没有退休这回事,年纪大了不能种地也可以喂牛喂驴,割草拾屎打更,有活就有钱,生病少东家还会亲自去看,死了少东家亲自去给丧家送白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代教授说:“不要让二小姐去女中了,去那里学什么?三从四德?煮饭烧菜?不如让二小姐直接到大学里来跟着我读书,以后赚来钱请保姆做事更好!既然她家里也开明,也愿意支持她求学,你要是更愿意要一个三从四德的妻子就不要说话,要是想要一个能与你比翼齐飞的妻子,就要督促她进步!”
代教授说:“能读书的人,就要让他尽量读!读得越多越好!这样的学生才是日后能当大用的!”
代教授的话说到了他的心里,让他更加审视自己与杨玉燕之间的感情。他离开学校时固然有些不习惯,但更多的是出于对人生计划的考虑。他并不留恋在学校的时光,虽然它非常美好,但他在学校里的每一天都更加焦虑,盼望着能尽早学成,离开学校,成就事业!
而杨二小姐,她的未来并不清晰,也没有坚定的目标。如果放纵她,那她的未来就会如代教授所说的那样,成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他并不讨厌变成妻子与母亲的杨二小姐,但是——
他应该给他的爱人更多的机会,让她变得更好。
苏纯钧对祝颜舒说:“您觉得呢?我认为现在让二小姐直接去大学适应也很好。大小姐过了年也要去学校了,姐妹两人也可以做伴。如果等二小姐先去女中读上半年再转向大学,那时可能大小姐也快要毕业了,反而没有现在的时间宽裕。”他说完以后,又加了一句:“而且,有代教授的照顾,也不必再让二小姐去女中了。”当时想让杨玉燕先去女中就是想让她先重新习惯一下学校的气氛,避免不适应。
现在已经没必要了。
祝颜舒已经被他说服了,不过她仍然不能现在就答应。
她说:“我先去拜访一下这位代教授,然后再决定能不能把燕燕交给他。”她不想让苏纯钧觉得她不信任他,微笑着开了个玩笑:“你把这位代教授说得这么好,我一定要去见一见才行了。”
苏纯钧笑着说:“那正好,明日我为您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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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的餐后,杨玉燕和妈妈姐姐一起坐在客厅里,由苏老师带着她读俄文的普希金。
然后她就不停的发出咕噜咕噜的音了。
她还笑,还拿起旁边的围巾捂在嘴上说:“我觉得俄语听起来像是被捂住嘴发出的声音,这样可能更容易学会。”
苏纯钧和祝颜舒都笑了,都没生气她拿学习开玩笑,因为以后她要还能这么开心的学那就不太可能了。
祝颜舒是学过俄语的,但那也只是小时候学过,后来她就不折磨自己了,到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连一些普通的聊天都不保证自己还能进行得下去,要知道当年她学俄语时可是能跟家里的白俄女佣对话的,从起床说到晚安,偶尔还能聊一聊家乡,她当时绝对是词汇量最丰富,对语法最熟悉,音准最好的时候了。
现在嘛……去俄国餐厅勉强还能点餐吧。
苏纯钧的年纪更小一点,所以忘得不多,而且他是进大学后又更系统的学了一遍,现在正是记忆力最好的时候,他先用俄语读一遍,再用中国话说一遍,稍带着说一下作者当时的年纪和当时俄国的社会上的情况,再用俄语读一遍,授课态度既轻松又认真。
不过他读俄语时,杨二小姐总是会笑。她一笑,他也跟着笑,两人一起哈哈一阵后,难为他还能接着讲下去。
目瞪口呆的是杨玉蝉,她是第一次看杨玉燕上课时的情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问张妈:“燕燕上课一直都这样?”
张妈见得多了,不奇怪,道:“可不是?苏老师说外文时她就笑,说日本话时也笑,两人一起写字时,她写着写着就笑了,我那回见她在写日本话中的中国字,笑得都写不下去,问她在笑什么,她说日本人把女儿叫娘!”张妈皱眉,“你说这小日本是不是脑子不好?怎么能管女儿叫娘呢?”
杨玉蝉一直忍到晚间读俄国诗的活动结束,苏老师告辞走人了,她才提醒杨玉燕:“你去上课时可不能在课堂上发笑,这样不礼貌。”
杨玉燕盯着她看:“姐,你以为我有多傻啊?我对着苏老师才敢这么干的,对普通人我哪里敢啊。”
杨玉蝉皱眉:“那也不好,你这样不尊重他。就算你们俩很好,他在教你的时候也是老师呀。”
杨玉燕:“我们一直这样,你就别管了。”
祝颜舒说了句公道话:“你就是欺负苏老师脸皮嫩,不好说你。要是我当老师,早把你打脱一层皮了。”
亲妈慢条斯理的说话,杨玉燕也马上变乖了。
“那我以后不敢了。”她机灵道,“我也对苏老师道歉。”
杨玉蝉方满意,去洗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走以后,祝颜舒才说:“不用,现在不一样了。以前叫你欺负人,现在叫打情骂俏。你改了,苏老师才要不习惯呢。”
杨玉燕被亲妈说的“打情骂俏”吓红了脸,红得烫人,烫得她眼睛瞪得滴溜溜的圆。
祝颜舒瞧这小模样就不舍得把她嫁人了,更加坚定了要送她进大学读书的念头,一读至少就是三四年不出来,就可以晚点嫁人了。
祝颜舒:“你姐跟你比,可怜得多了。唉,不知她是怎么跟姓马的谈的,怎么好像谈了跟没谈一样啊?”
连男女之间打情骂俏都看不出来,也没有感同身受,这一比较,她跟马天保谈的那段恋爱更贫瘠了。
杨玉燕马上说:“妈,你不用担心!我去学校以后帮我姐找个合适的!”
祝颜舒笑:“你知道什么是合适啊?”
杨玉燕很有自信:“我的眼光肯定比我姐好,旁观者清呢,我知道她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我看好以后再让苏老师看一看,然后再让你看一看,你们都说好了,我再给我姐牵线,肯定没问题。”
这样一说,成功率很高啊。
祝颜舒笑道:“那好,要是你帮你姐找到了合适的对象,我奖你五十块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一个月只有两块钱零花的人看来,五十块那就是两年多的零花钱。
杨玉燕马上立军令状:“保证完成任务!”
第二天,为了不错过代教授的课程,八点钟,祝颜舒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她甚至还让张妈从街上喊来了一个梳头娘,在早晨六点就梳好了头才起床洗漱、用早饭、穿衣。
杨玉燕打着哈欠走出卧室时,苏纯钧已经坐在祝家的客厅里与祝颜舒继续说代教授的事了,还顺带着介绍了一下代教授课堂里的其他学生。
代教授在日常上课时只给三、四年级的学生上课,他教俄语、德语,以及一门叫国际关系的政治课。而且这三门课都必须有推荐信才能上,不是所有学生都能报的。
据说是因为学校在将代教授和他所教授的课程报到教育局以后,局长特意做下的批示。
“当时教育局局长想只让军部的学生,或者持有军部介绍信和推荐信的学生上代教授的课。不过代教授强烈拒绝以后,改成了所有的学生只要有推荐信都可以报,而且推荐信也不止是教育局与军部开出的才有效,校长的介绍信也同样有效,而且他自己也可以选择合适的学生。”苏纯钧说。
祝颜舒瞠大双目,惊讶道:“这位教授的性格好强硬呀,他在学校里的人缘一定不太好。”
苏纯钧笑了,道:“代教授的学问是众人都齐声夸赞的。确实有一些学问不如他的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言下之意,凡是说代教授不好的人全都是心胸狭窄之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乐了:“你这个学生很维护你的教授呀。这才是好学生呢!”她反而认为苏纯钧这样做很对。她自己的父亲就是祝老爷子,虽然没有在大学任教,但一生收下桃李无数,其中当然有忘恩负义之徒,但直到现在仍记得祝老爷子的情谊,每年寄明信片的人还有不少。祝颜舒当然更喜欢敬爱老师的学生。
杨玉燕穿着睡衣睡裤出来,祝颜舒一眼就叫:“怎么又这样出来?没规矩!”
杨玉燕赶紧跑到水壶边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去才跑回屋去换衣服。她是口渴才出来喝水的,谁知道今天苏老师又来这么早!
换好衣服出来的杨二小姐刚到厨房要洗脸刷牙就被张妈赶到浴室:“热水都给你提过去了,去那边洗!不要在这里给我添乱!”
她洗漱过后第三次来到客厅就注意到了祝颜舒不同寻常的打扮:她的头发梳得格外精致,穿一件今年新做的新衣,却披了一件旧披肩?
她坐下说:“妈,你的新披肩怎么了?是钩了丝还是烧了个洞?怎么披这个出来?”
祝颜舒笑眯眯的起身,因为张妈说餐桌已经摆好了,喊他们去吃早饭。她挽着小女儿说:“我这是为了吃饭时不碰脏呀,披个旧的就行了。”
杨玉燕:“那你今天是要出门吗?怎么穿得这么整齐?”
祝颜舒笑眯眯:“我穿整齐点还不好?不给你丢脸呀。”
杨玉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但陷入了迷茫中,还进行了错误的推理,以为祝颜舒这么穿是因为苏纯钧的到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苏老师也不是头一回来啊。
莫非是要他们订婚?!
桌上两人、刚好来到桌前的杨玉蝉、刚好端包子过来的张妈,一起看到了杨二小姐的小脸红了。
于是祝颜舒、张妈、杨玉蝉都去看苏纯钧苏老师。
苏老师十分的茫然,在接收到众人谴责、鄙视、警惕的目光之后,他仍然不解,却也开动脑筋去盲目的猜测少女之心,最终把自己也猜成了一张大红脸。
张妈都想把这个不肖之徒赶到客厅去吃饭了。
祝颜舒看了眼时间,叹气:“今天就算了。燕燕,快点吃,今天我们忙着呢。”
杨玉燕抬起俏脸,“今天要出门吗?”
她条件反射的去看苏老师。张妈突然出现,把包子放在她面前,“二小姐,快吃吧!他今天一开门我就去买了,快吃快吃。”把苏老师挡得严严实实的。
这家的包子确实非常好吃,杨玉燕吃了两年都没吃腻,已经成了她熟悉的味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过年这十几天没见,已经成功将杨玉燕的盼望提得高高的。于是再见包子,便立刻将苏老师抛至脑后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天的早饭也做得刚刚好,张妈刻意盛得比往日要更少一点,所以杨二小姐毫不费力的吃完了,还没有叫再添。张妈便心满意足,至于苏老师也肯定吃饱了,她足足给他买了四个大菜包呢!
吃过早饭,祝颜舒换了一条披肩,这才说起要去拜访代教授的事。杨玉燕不知昨晚发生在客厅的那一场事关她前途的谈话,此时就不清楚原委,不过她平生最信服的两个人都说要去拜访代教授,还说要带她一起去,她便从善如流。
杨玉燕:“好呀。姐,你也去吧?”
杨玉蝉昨晚就知道杨玉燕可能年后就要跟她一起去大学上学了,对妹妹十分担心的她说:“我也去。”
下楼坐上黄包车,祝颜舒带她一起坐,她才想起来问:“妈,你去见代教授干什么呀?”
祝颜舒开玩笑:“给你找个后爸好不好呀?”
这一听就是玩笑,杨玉燕没当真,不过她思考片刻,点头道:“那也不错呀,代教授很有气质,工作也很好。比那谁强。”
祝颜舒笑着逗她:“评价这么高呀?”
杨玉燕虽然昨天只见过一面代教授,但对他的性格已经有了一些了解,她道:“我想代教授不管沦落到哪一步,都不会去写寻芳的文章的。”
她不能保证代教授一定不会花心,毕竟有两位父亲做证,男人在这方面的自制力是零,她也实在对这方面没有信心。但她看得出来代教授非常清高,杀了他,他也不会为了钱替妓-女写小文登在报纸上供人意-淫、寻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现在有许多人借着打破封建传统的提出了性-自-由的口号,说女人有权卖-身,男人有权寻-芳,其实说白了,就是想一逞兽-欲。
许多人或是假装懂了,或是装糊涂,都纷纷替这种人叫好。于是许多清白的女孩子受了诱骗,以为这是进步的思想,反而陷入了泥潭中。
《红楼梦》里的尤二姐就讲过,男人消遣女人,女人也可以倒过来消遣男人。她固然是在被迫的情景下才做出如此言论,但其中对千百年来的对女性的性-压-迫的反抗精神却是非常珍贵的。
昨天她与代教授聊起杨虚鹤时曾提起过尤三,当然不会说得很清楚,她只是道“何不效尤三之言?”,代教授就大笑起来,称赞她才是有真正进步思想的进步女青年,外面的人都是歪解。
因为与代教授聊得非常畅快开心,让她对代教授的印象十分的好,甚至有一丝知已之感。
所以,她今天才敢对代教授的性格下论断。
就像杨虚鹤是小人一样,代教授是一个君子。
祝颜舒这下是真的对代教授升起了许多好奇。她了解自己的小女儿,人不大,也挺好哄,但让她真心信服什么人却是很难的,她天性多疑、多思、多虑,家庭变故再加上她正处在最难让人理解的十八岁,杨虚鹤的事更加令她对男性充满了不信任。她变成了一个拥有最不可爱脾气的女孩子。
她见过的人中,只有苏老师获得了杨玉燕的好感与信任。
现在又多了一个代教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她坐着黄包车来到小红楼,下车后见到代教授的第一眼,她绽开客气又礼貌,冷淡合宜的笑容,伸出一只手:“代教授,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小女万分荣幸。”
代教授被苏纯钧从教室里匆匆叫出来,一手有粉笔痕迹,一手是钢笔墨渍,虽然穿着衬衣与羊毛背心,仍不够体面。他张着两只手苦笑:“祝女士,请不要介意,请进屋里坐,我这就让纯钧去泡茶。”这样两只手,让他怎么与她握手?
不握她的手,她不要生气呀?
他一眼就看出祝颜舒是个大小姐,还是被人捧惯的,平生不受气、不吃亏的那种很难对付的大小姐。他猜得到能独自抚养两个女儿的祝颜舒不会是个普通的女人,却没料到是他最难应付的一款。
他只好把两只手都露给她看。
不料祝女士毫不犹豫的换了只手,握住了他沾着粉笔灰的一只手摇了摇,再爽快的放下,毫不在意的拍了拍手上沾过来的粉笔灰,笑眯眯的说:“代教授正在上课吧?快回去,不要让学生久等。我坐着等一会儿没关系的。是我来得太冒昧了,听说代教授十分关照燕燕,我便厚颜登门,是我才要说抱歉。”
她自己走上台阶,不需要他搭手搀扶,也不需要他在前领路,殷勤客套,只是催他快回到学生身边去。
“家父就是个老师,他上课时是绝不会丢下学生的。代教授快回教室去吧。”祝颜舒在门厅上下打量了一圈,转过头来对代教授笑得更和气了。
代教授品味不错,家世好像也挺好的,值得相交呀。
代教授依言回去教室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身为弟子加房客加祝女士未来的女婿,带祝家母女三人前往茶室,再亲手泡茶,拿来点心,十分周到。
祝颜舒笑着叫他:“纯钧,过来坐呀。你知道这个代教授家里是做什么的吗?”
苏纯钧一怔,发现他在介绍代教授是忘了一件大事!他忘了介绍代教授的出身!现在祝女士显然是已经误会了!
如果是在祝家,那他说一下也无妨。可现在已经到了小红楼,他再议论代教授的出身,未免就不太合适了。
他结巴道:“代教授家里……”
代教授却已安顿好了学生们——布置了作业——匆匆赶来,刚好听到,便自己作答:“我父母世代耕种。不过我五岁就被卖到了油坊做事,真要论起来,该是奴隶了。”
他从不以此为耻,说起来自然轻松愉快。
却不妨是在祝家母女之间投下一颗巨石!
代教授与马天保的出身何其相似!
祝颜舒与杨玉燕齐齐看向杨玉蝉,而杨玉蝉已经管不住自己的表情,满面震憾之色。在她已经决定要与马天保断情绝爱的时候,却偏偏遇上了代教授,代教授证明了出身并不代表一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她已经从心底背叛了这份爱情了呀。
代教授发现祝家母女神色不对,也不去细究,只对苏纯钧微笑。
苏纯钧立刻借着给代教授倒茶的机会把尴尬打破。
祝颜舒平一平心神,开口道:“代教授真是了不起,年青有为。”
代教授笑着说:“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当时买下我的油坊主一直资助我学习,后来少东家还送我去留学,我才能学有所成,回国报效国家。”
他越说,祝家母女的神色越奇怪。
代教授难得也升起了好奇心,不过他也知道此时不宜问,只把头转向杨玉燕,笑着说:“昨天给你的书,回去看了没有呀?喜欢吗?”
杨玉燕笑道:“喜欢呀。虽然只读了第一首诗,还是苏老师领着我读的,我读不好,只觉得俄语读音都是捂着嘴说出来的,挺好玩的。”
代教授笑,说:“你说的有道理。因为俄国很冷,他们那里的人出门很容易就会冻坏鼻子和嘴唇,每个人在天冷的时候都把自己包得很严实,所以可能他们就是在捂着嘴的情况下发展语言的。”
“原来是这样,原来还有这个原因。”杨玉燕本来只是胡说,没想到在代教授的解释中显得十分有道理,她立刻对俄语更加有兴趣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代教授就捂着自己的嘴说了一串俄语,再问杨玉燕:“是不是听起来很有俄语的味道?”
杨玉燕连连点头:“对啊,好像俄国人说话啊!”
代教授说:“你也可以捂着嘴学啊,会很像的。”
杨玉燕就在他的带动下,当真捂着嘴学了一句俄语,虽然她连这句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也学得很开心。而且不管她学成什么样,代教授都夸:“学得真像呀!再来!”
周围一圈人生生看着代教授现场教杨玉燕学了十五分钟的俄语,虽然只有一句话:“早上好,天太冷了”
但这十五分钟过去,杨玉燕不但没有厌学,反而学习兴趣一直高涨。
这不但打破了祝家母女刚才的尴尬,也用事实打消了祝颜舒的疑虑。
等这十五分钟结束,杨玉燕还在一遍遍捂着嘴说“早上好,天太冷了”,虽然说得奇奇怪怪,但也不难听懂。而祝颜舒二话没有,直接对代教授说:“代先生,我的女儿就托给您了,请您好好鞭策她。”然后取出一张支票。
代教授看到支票,犹豫片刻,还是推了回去,说:“我知道您这是师资,我不应该推辞。但我是受人恩惠才得已读书求学,从学成时就发誓,这一生要将知识无偿的教给所有愿意向我求学的学生。我无法报答给我恩惠的人,只能将这份恩惠洒遍天下了。”
祝颜舒听了这话,就知道他不是另一个马天保。她沉默片刻,问:“您说无法再报答恩人,是因为何事?如果有我能相助的地方,我愿助您一臂之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代教授或许能力不足,但祝颜舒自认还是能找到一二有能量之人的,为了代教授将这个人情许出去并不亏。毕竟良师,是可遇不可求的。遇上了,就不能放过!一定要他欠下祝家的人情不可!
代教授受惊不小,连忙推辞,哭笑不得:“资助我的少东家现在仍在经营油坊,可我学成归国以后,总不能再去油坊算账记账,就是我将每月的薪水都寄回去,也没多少钱,反而会令人生气恼怒。是以我虽归国几年,除了回去看望过少东家一家之外,别的是一分也没有还回去的。”他还想过要将少东家的儿子教导成才,不料少东家却一口拒绝了!
少东家:“我就这一个继承人,被你教一教不肯继承油坊了怎么办?等我多生几个再送一个给你教好了,教成什么样都行。”
现在少东家还每年都给他寄不少家乡的东西,他也只好多买一些城里的新鲜东西寄回去。两边情意虽然久长,可他仍然心心念念要报答少东家一家的大恩。
祝颜舒无法用人情将代教授绑住,十分无奈,只好将小女儿留下,暂且告辞,容日后再另想办法。
她左思右想,终于在出门前笑着握着代教授的手说:“说来家父留下许多旧书,不如代教授几时来家里看一看,说不定有您用得着的呢?都是家父的多年积藏啊,放在书柜里就如明珠蒙尘,实在是可惜了。”
果然,代教授一问便上钩。
代教授双眼发亮的说:“那如果您不介意,我明日可以登门拜访吗?”
祝颜舒笑盈盈的:“我必扫榻相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代教授送走了祝家母女,没有继续给杨二小姐上课。他很了解这些身处在膏梁锦秀之地的人们,毕竟他当年可是给少东家当了近十年的书童,代写作业这种事从他会握笔起就再也没有甩下去过。
他们大多性格温和骄傲,生活优厚,所见之人皆面目可亲,所以在人际交往中感觉迟钝,对恶意与偏见不太敏感,也很难感受到自己对他人的伤害。
将心比心是指用自己的心去比量他人的心,而对这些公子小姐们来说,他们的心可太高了,用以比量他人之心时,难免会发生偏差,造成许多误会。
代教授认识少东家多年,对他的所有恶习了如指掌,其中最为令他生气的,就是懒惰!
当他刚成为少东家的书童时,就跟少东家一起上私塾读书了。他比少东家大四岁,在油坊度过一年时光之后,他吃胖了,也长高了,头发也重新留起来了,非常受少东家的母亲的喜爱。这位可敬又可爱的太太对他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每回见到他都要先摸一摸他的手,问他冷不冷。
他是油坊里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孩子。他无法否认的是,正是这个原因,让他不但成为太太最另眼相看的小厮,也变成了少东家的书童,得已与少东家一起上学。
少东家是油坊的长子,长得和老爷一模一样,方脸阔嘴,十分健壮,他爱跑爱玩,他就一直跟着他,陪他玩,爬树上房,追狗撵鸡,没有他们没玩过的,油坊的前院后院都被他们当成了游乐场。他觉得他以后留学时没怎么生过病就是当时打下的好基础。
这样的少东家,最讨厌的就是学习和写字。
而身为书童的他,读起书来却比喝水还要简单。不管是什么课文,只要读上一遍,他就可以背诵。老师教的东西,他当堂就能举一反三。抄写课文,对他来说也不是问题,他连学写字都能学得非常快,似乎只要会了,那就所有的字都能写得很好看了。
而对少东家来说,学习真是世界上最难为他的事。他更想快点到外面去玩,而不是在书桌前趴到三更。
所以,为了能更早的到外面去玩,一回到家,他就必须写完两个人的功课,再帮少东家大概背一背书,两人就可以到屋外去玩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直到一年以后,他才发现他替少东家写作业是害了他。
于是他拒绝再替他写作业。
于是少东家挨了打,他却没有被罚,因为老爷和太太都认为他只是听话做事。
少东家被打了屁股,之后整个年节都趴着睡觉,还不能出去玩,但他却一点都不记恨他,反而得意老爷和太太这么晚才发现。
“我以为他们没几天就会发现了,没想到骗了他们这么久!嘿嘿!”少东家趴在床上得意的对他说。
他坦白他是故意没写,在先生问的时候也是他告的密。而因为以前的作业都是他写,少东家根本想不到要检查交上去的作业是白纸还是写满了字。
少东家大惊失色:“你故意的?”然后仔细回忆了两天后不好意思的问他,“是我让你干的活太多了,你生我的气了?那我以后对你好点,你别生我的气啊。”
他当然没有生少东家的气。
而少东家仍然让他继续代写作业。不过他这回“聪明”多了,他会让他先把文章代做出来以后,自己再抄写一遍!甚至日后还进化成他会读几遍再大概背下来。
他因为第一次告密就害少东家挨了打,反而不敢再告密了。而他每回打算拒绝代写作业的差事时,少东家都会愧疚的说:“玉书,你太辛苦了,我总这么使唤你,害你不能出去玩,你别生我的气。”然后就会加倍的对他好,他想看的书,少东家就买!他用的纸笔,少东家都从不吝啬。而他每一次提起勇气要规劝少东家认真学习时,少东家都会在第二天捧出他想要的书。后来这反而像是他在用作业去勒索新书了,让他感到分外不安。
少东家并不笨,相反,他非常聪明。从这么小就知道怎么做“生意”,将他这个员工使唤得得心应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送他去留学时,少东家就对他坦白:“其实我知道你不想代我写作业,我就总是让你愧疚,让你没法再劝我。玉书,你这人太好了,什么事都是不想亏欠别人,其实让你出去,我也很不放心,你这个性格太容易被人坑了。以后要学聪明一点,无赖一点,这才能过得好。”
当时他就后悔,没有在当书童时帮少东家改掉懒惰的毛病。他过于拘泥身份之差,却错待了一个真正对他好的人。
到现在当了老师以后,他就发誓一定会好好督促学生学习,特别是对于像少东家一样天性懒惰又聪明出众的学生,哪怕他们可以凭着自己的小聪明过得很好,也不能放过!
这些学生其实都很知道好歹,不会错过真正对他们好的人。他身为师长,有责任也有道义必须帮他们变得更好。
这才是他真正该做的事。
杨二小姐就如同少东家一样,性格敏感,聪明灵秀,却因为生活富足而甘心平淡,所思所求无非家人幸福平安。
她与苏纯钧还不同。苏纯钧孤身在外,原本的温厚与善良早就被尖锐取代,骄傲变成了傲慢,清高变成了冷漠,唯有聪明的头脑没有改变,让他能洞察人心,游走各方,轻而易举的获取财富。
虽然苏纯钧求学时穷困潦倒,但看这个学生这几天的穿戴和谈吐就知道,他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心机重新获得了地位与自信,先有地位,然后才能更加自信。
或许他心中还有一分净土,或许杨二小姐就是他的净土。
但温暖的心是否能长久的为一颗冰冻的心提供热量呢?假如杨二小姐在漫长的家庭生活中失去了孩童时的天真与好奇,变得与芸芸众生一样平凡普通,不复少女时期的明媚与娇艳,她与苏纯钧的未来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代玉书并不想过多的猜测未来,只是他见过的伴侣之中,幸福相伴永久的太少见了,大多数美好的爱情都在生活的面前凋零。那些人不是来不及甩脱旧爱就急于去寻找另一份美好的爱情,就是在互相折磨中互相憎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有家乡的油坊,因为生活经年不变,已经化身为世外的桃源。
城市里的一切变化都太快了,时间像装了发动机一样,飞快的向前跑,人们也装上了发动机,将一切都加快运行了。喝一杯咖啡的时间里,爱情产生了、爆发了、衰落了、死亡了。
代玉书将这些想法从脑海里扫干净,毕竟他不是当事人,也不是他们的亲友,如果一定要说,他只是他们的老师,而且他对爱情也不在行,除了爱情诗和爱情和几支社交舞之外,他对爱情的陌生程度就像他和政治一样遥远。
他现在只需要考虑怎么给杨二小姐授课。
首先,她是一个容易放弃,习惯懒惰的孩子。所以不要让她太快产生挫败感。
他决定跳过语法和背诵这两个最容易让人挫败的内容,先从最直接的语言开始。每天教她一句对话,慢慢培养她用俄语说话的习惯。等她自我感觉对俄语已经轻而易举的时候,再引导她去更深的学习这门语言。
毕竟语言只是沟通的工具,熟练使用工具是为了建立沟通的桥梁。假如桥梁已经建立起来了,那粗糙的工具和精致的工具区别并不大。
代玉书考虑了一下普通的俄语会话的难度,以及学校里的几个俄国留学生,到时给杨二小姐找几个可以为她讲一讲俄国风土人情的同学,一定可以激发她说话的热情。
他选择先从俄语开始是因为在现在的中国,国门大开,外国人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中国人如果想在争斗中占据一席之地,就只能主动去学习如何跟外国人沟通。师夷长技以制夷,如果连对方的话都听不懂,对外国人的国家一无所知,那又何谈胜利?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几千年前的中国人都知道的道理,每一个现在的中国人都应该学习这句话,照着它去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当天晚上,祝颜舒就已经约好了梳头娘,还破天荒的翻起她以前的读书笔记,为明天招待代教授做准备。
梳头娘特意晚上过来,替她的头发一个个上好卷子,这样明天早上会方便得多。
祝颜舒坐在沙发上泡着脚,与杨玉燕一起翻看她当年俄语书籍的笔记,杨玉蝉也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手上捧着一本笔记,今晚她相当的沉默。
祝颜舒抱怨:“我可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你姥爷的一世英明,可不能葬送在我身上。”
杨玉燕安慰她:“没关系的,妈,代教授主要是来借书,次要是来见我,你要是不想见他,到时就由我去接待吧。”
张妈站在她身后拉了一下她的辫子。
杨玉燕没放在心上,继续说:“而且名人的后代多数都没办法达到前人的高度,代教授不会太难为你的。”
“咳咳!”张妈响亮的清了清喉咙。
杨玉燕回头看张妈,啊了一声,再转回头来,迎向亲妈冰冷的目光,低头看笔记,大声夸:“妈,你的字真好看呀!”
祝颜舒冷哼,翻了个大白眼,把两个女儿都赶回去:“去去去,都回屋去。这本笔记可以借你,不许给我弄坏啊!”她指着杨玉燕拿在手里的旧笔记本瞪着眼睛说,“弄坏了看我饶不饶你!”再转头盯着杨玉蝉看了两眼,关心道:“你是不是着凉了?我让张妈给你煮碗汤,你喝了早点睡吧。”
一听杨玉蝉身体不舒服,杨玉燕与张妈都涌过来关心。
杨玉燕拉着她姐说:“姐,你头疼不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伸手摸摸杨玉蝉的额头,再摸自己的,“不烫,可能就是冻着了,我给你煮碗姜汤,放两节葱白,发一发。”说罢就赶紧去厨房了。
杨玉蝉说:“我没事。”
但没有用,没人听她的。杨玉燕发挥姐妹爱,亲自拉着姐姐回卧室,替她拿来睡衣与厚毛衣,盯着她换好,强硬的把她按到床上,盖上被子,又跑到厨房去喊张妈有没有热水呀?她要给杨玉蝉提泡脚水。
张妈早准备好了:“我放在洗漱室了,你提一个暖瓶过去,剩下的等我过去弄!你别弄的到处都是水!”张妈冲着已经跑掉的杨玉燕的背影喊。
“我哪儿那么笨啊。”杨玉燕不服气,她都这么大了,连个热水都不会提?太小瞧她了。
张妈快手快脚的把热汤煮好,将茶色的汤倒到碗里,端过去给杨玉蝉,一进门就见屋里床边放着一个盆,盆边星星点点都是溅出来的水。
张妈气呼呼的把碗放下,让杨玉蝉赶紧喝:“别冷了!”
再教训杨玉燕:“瞧你干得好事!这一地的水哟!”
杨玉燕:“就几滴!一会儿就干了。”
张妈:“明天早上都干不了!”
杨玉燕:“那我拖一拖嘛。”
她把盆里的水倒掉以后,又想寻拖把,四处找不着,返回去厨房问张妈:“张妈,拖把放在哪里了?这是什么?”她看到小砂锅里有奇怪的东西,好像都是垃圾呀,有葱头、香菜根、还有好几片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就是我给你姐煮的,喝了让她好好的发一发汤。嫌弃什么呀!都是老方!”张妈狠狠的瞪了一下面露嫌弃的杨玉燕,把本来拿在自己手里的拖把扔给她:“去!拖你的地去!”
等张妈忙完厨房这一摊去杨玉蝉屋里看的时候,果然看到那溅出来的几滴水被拖成了一大片湿痕。
她问杨玉蝉:“燕燕呢?”
杨玉蝉正坐在床上一脸深沉的养神,闻言仿佛重回人间,道:“她去洗拖把了。”
张妈立刻快步奔向洗漱间!找不到人,又奔向大门外的洗漱池,这里都是家里没有洗漱室的租户在用,也不见杨二小姐的身影。她复又奔回家,被祝颜舒叫住:“张妈,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别跑来跑去的,回头心慌怎么办?你要是找燕燕,她已经回屋了,拖把她晾在阳台了。”
张妈捶胸顿足:“太太!你怎么不拦住她哟!这种天洗什么拖把哟!那什么时候能干哟!”
梳头娘已经告辞了,祝颜舒仍在补课,笑道:“哎哟,她难得勤快一回,明早拖把不干,我们一起来笑她!”
张妈怒道:“拖把不干,我怎么做活!临着马路,灰尘扬得老高,屋里不脏死了!”
祝颜舒看张妈真生气了,连忙道:“真的呀?那都是燕燕的错!我帮你骂她!燕燕,燕燕你出来!看看你干的好事!”
杨玉燕听到叫唤就出来了,她已换好了睡衣,“叫我什么干什么?张妈,我把拖把洗了!”她一见张妈就邀功。
祝颜舒假装生气:“你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一看杨玉燕只穿睡衣就生气:“你回去!也不怕冻着自己!快回屋去!”说着把杨玉燕推回了屋。
杨玉燕仍在表功:“张妈,我刚才把拖把给涮了呢!”
张妈:“是是是,小祖宗,大冬天的你洗它干什么?你洗得动吗!以后这些事你别干就是帮我的忙了!”
“人家帮帮你嘛。”
“好好好,快躺回去。”
祝颜舒就站在外面等,等张妈出来,两手一摊:“瞧,你还不舍得骂她。”
张妈白了她一眼,嘀咕道:“这个家平时就我跟二小姐在家,没她陪我说话,我跟鬼说哦!”说着,躲进厨房去了。
祝颜舒听张妈在厨房里还说:“二小姐可比你们会心疼人!”
她都不知道杨玉燕怎么心疼张妈了,不过她那张小嘴确实是甜得很,瞧把张妈哄得一点都不生气了。
第二天,拖把仍在滴水。
杨玉燕早上起来站在阳台上梳头看街景,看到拖把未干还惊讶:“怎么一晚上都不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老师过来陪她,没话找话:“冬天就是不好干。”
杨玉燕偏头通发,一头乌发分两边,一边披在左肩,一边披在右肩,都有过胸的长度。她通完以后,将一侧头发抓满手,分三股打辫子,编完系上绳子,再系一条丝带。
过年当然是系红丝带,一左一右两只红色蝴蝶结挂在胸口,醒目得很。她又取出一只红色发夹,卡在左耳上的发鬓,举着小镜子左照右照,问苏老师好不好看。
苏老师能目不转晴在旁边看上十分钟,此时当然连声夸:“好看,真好看。”
她再取出粉盒,扑在流海上,将流海梳松,这才满意的放下梳子,转回屋里。
苏纯钧亦步亦趋跟在旁边,真心实意的说:“这样梳头清纯又美丽。”
沙发上等着吃早饭的祝颜舒与杨玉蝉头都不抬,视此二人于无物,由着这两人就站在客厅正当中说话,也不坐下来,好像坐下是浪费时间,他们更愿意把这点功夫花在望着彼此的眼睛里。
杨玉燕问苏老师:“是卷发好看,还是直发好看?”
苏老师面对此等常令男士束手无策的问题异常轻松,答道:“你梳直发好看,烫卷发也好看。”
杨玉燕像每一个女人一样擅长查找漏洞:“你又没见过我烫卷发,怎么知道好看不好看?”
苏老师认真端详她片刻,研究学问一般的说:“你的脸型好,直发梳辫子显清纯,卷发显洋气更端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暗中翻了个白眼,看杨玉蝉面露不快,转了下眼珠子,轻轻踢了她一下,等她看过来,凑过去小声说:“谈恋爱不都是这样吗?你跟马天保在一起时肯定也这么肉麻,别太保护燕燕了,她是大女孩了,知道好歹。”
杨玉蝉不快道:“我和马天保才不会这么轻浮。”
祝颜舒早猜出杨玉蝉的恋爱谈得不太顺利,闻言喜极,笑道:“什么轻浮?你情诗读得还少吗?爱情这回事,不管是中国还是西方,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自己觉得甜蜜,旁人看了牙酸肉麻。我才不信你跟马天保在一起时没有牵牵小手,说说甜话。”
杨玉蝉张口欲答,又忽而止住。她回忆起自己读过的情诗,那些火热辛辣的句子在她还没有谈恋爱时读起来总会烫得她冒烟,但真正谈起恋爱后,她又被恋爱中的温暖和轻柔所打动。
爱情有许多种面貌,她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人谈起恋爱来就如同一团燃烧的野火,也相信她更适合如静静流水一般和缓的爱情模式。热烈的爱情不是不好,而是不那么适合她。
她与马天保在一起谈论理想时是多么的心有灵犀!他们对于事物的看法是多么的一致!他们一样的嫉恶如仇,一样怜惜弱小,一样认同新的思想才能够拯救民众,拯救中国。
他们都认为家庭需要夫妻两人的付出,认为孝顺父母并不是封建糟粕。他们并不惧怕贫穷,也并不羡慕富豪。
他们有这么多相同的地方,这难道不是爱情吗?
这时有人敲门,张妈连忙从厨房里出来,一边擦手一边说:“谁啊?一大早就上门。”她打开门,看到外面是一位非常优雅的男士,他穿着灰色的西装,黑色的大衣,戴一顶有些俏皮的棕色帽子,配上他棕色的领带与亮棕色的皮鞋格外出彩。他一手捧着一束鲜花,一手提着一个袋子,见到她开门,连忙换手、脱帽,含胸向她行礼,柔声道:“小姓代,在南京大学任教,不才昨日与贵府祝女士有约,前来拜访,冒昧了,冒昧了。”
张妈昨天就听说过,本以为代教授是一个穷酸,没想到竟然他长得这么好看!穿戴也体面。她马上将门打开,堆满了笑请他进来,一关上门就连忙进屋去叫祝颜舒:“太太,代教授到了。”
祝颜舒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报纸,“这么早?哎哟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懂礼貌?这才几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八点半了,不早了!”
苏纯钧一听就说:“我先跟燕燕过去,祝女士,您在这里等就行了。”然后牵着杨玉燕的手就走。
杨玉蝉也赶紧起身,看看自己的穿戴是否合适。
祝颜舒挽着她说:“对了,等到过几天,苏老师就要去上班了,我想让你每天送燕燕过去上学,好不好?”
杨玉蝉点点头:“当然,本来就该我带她去学校。就不要麻烦苏老师了。”
祝颜舒没有反驳她,反而点点头:“那你也要跟代教授多说说话,以后你常去他那里,不熟悉就不太方便了。这几天你要是没事,也陪燕燕去听几堂课,免得她跟同学不合吵架。”
杨玉蝉想了想,也实在是担心杨玉燕的脾气,答应道:“好,我陪她一起听课。”
祝颜舒目的达成,笑着说:“就几天而已,等你那边要上课了就不必再陪她了。”
杨玉蝉:“好的,妈,我知道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代玉书站在门厅里等主人前来招待,他放下了手里提的袋子,只将鲜花抱在怀里,默默打量着这著名的祝家楼。
祝老爷子在世时,他正在英国读书,不曾有幸得见其真容。不过学校有许多人都曾受过祝家恩惠,乐意将祝家的事故讲给他听,他也因此得知了杨虚鹤这个忘恩负义之徒与祝女士的往事。
祝老爷子一世英名,结下许多善缘。曾经大学四处求师,想请祝老爷子出山任教授,祝老爷子说自己只是个书篓子,读书虽多,却不求甚解,不敢误人子弟。他不肯出山,也就没有举荐杨虚鹤,当时许多人说祝老爷子高洁,现在看来,还是老爷子厉害。假如杨虚鹤现在身在大学之中,桃李遍天下,祝女士离婚后的日子只怕就要更不好过了。
这几年间,他听说杨虚鹤每年都会写信到大学求职,不过学校里受祝老爷子恩惠之人颇多,都道杨虚鹤除了在寻芳问柳之上有许多心得之外,余下并无建树,恐怕不能教书育人。更有人担忧学校之中有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学生,请来一个杨虚鹤,只怕以后每年都要换一位杨夫人了。
毕竟杨虚鹤在外面以良师之名招摇撞骗都能与女学生发生爱情了,可见杨先生爱情的触角十分灵敏,更加不该将他置于一群女学生之中。
每次开会,校长就会将各种推荐信、求职信拿出来供大家讨论,一半是因为现在各种文人名士太多,无法分辨其真伪,另一半则是有一些推荐信不好拒绝。校长使拿出来令大家讨论后再行拒绝,也可称是“经过我们细致、认真的研究后做出的郑重决定”,以此来推卸责任。
当年选这个校长时,校长就道请教授们只管在学校里安心教书,外界风雨则他一肩承担。
虽然这么多年以来校长也惹来不少非议,但当年一同建校的人都十分信任校长的德操与品行。就连他,也是校长当年亲自去码头接人,几番恳谈后,他才下定决心留在这里的。
最近听说校长跟日本人交好,时常与日本人一同出入,校园中骂声一片,还有人问他知不知道。
他当然知道,校长的日语就是他教的。
代玉书想到这里不由得暗自发笑。人人都说他不知变通,他觉得自己挺知道变通的。他就从来没觉得校长已经变节了。既然信人,自然该信一辈子的,轻易就能怀疑朋友,那不是别人的人心易动,反而是自己的心移动了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看到苏纯钧牵着杨二小姐出来了,便站直行礼:“二小姐好。”
杨玉燕身为主人,先于苏老师开口,她站到代教授面前,认认真真的鞠了个躬,“代教授,欢迎你。”
苏纯钧在之后开口,一开口便显亲密:“代教授,您可来的有点早了,祝家还没吃早饭呢。”
代玉书从当奴隶起就是天不亮就起床,等去英国上学以后,更是勤奋,回了国当教授,更加不敢懈怠。他今天已经算好时间出门,估计祝家七点半吃早饭,他八点半到正好。不料,祝家的起床时间更晚一点,如果不是杨玉蝉每天要上课,祝颜舒要赶牌局,祝家早饭一直都是八点半以后才开,一家人九点吃完再聊一会儿,十点才各自去办正事。
代玉书连忙道歉:“是我的错!”
祝颜舒挽着杨玉蝉走过来,笑眯眯的说:“代教授太客气!你来得巧,不如一起尝尝我家的早饭。您这个弟子可是每天都在我家吃早饭的,他可从来不客气。”
代玉书哪里会头次上门就坐下吃早饭?连忙说:“我再出去转一转,稍后……”
祝颜舒对苏纯钧说:“苏老师,代教授就交给你了。”
苏纯钧笑眯眯的:“好!”上前一把抱住代玉书的胳膊,“教授,您就不要推辞了,张妈的手艺好极了呢!比您强多了。”
张妈也在一旁帮腔,比请苏老师吃饭还要热情:“代教授,您要是不嫌弃我,就坐下尝一尝我的手艺。”
代玉书哪里会嫌弃张妈?连忙说:“不会,不会,您真是言重了,言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笑着说:“那我就给您也做一份!”说罢转身就快步走向厨房。
代玉书伸着手都叫不回来,望而兴叹。
祝颜舒推了把杨玉燕:“燕燕,去请代教授。”
杨玉燕本来不敢对才见过几面的代教授这么做,但前有苏纯钧做例子,后有祝颜舒,何况家里就她一个小的,她不耍赖留客怎么行?便也将那一点不好意思都扔了,到另一边抱住代玉书的胳膊:“代教授,请。”
以前都是代玉书调戏学生,不想今天被学生调戏,风水轮流转了。
他哭笑不得,对苏纯钧说:“你这是看自己毕业了,以为我就管不住你了。”
苏纯钧只是笑。
他理解祝女士一片慈母之心,知道祝女士表现亲热都是为了请他日后关照杨二小姐。联想起杨虚鹤之后,更加不会见怪。
于是,他就顺从的跟着苏纯钧来到了祝家餐厅落座。
苏纯钧坐在右边,杨玉燕坐左边,仿佛弟子。
祝颜舒真心想替杨玉燕定下弟子之名,希望小女儿日后再多一分保障,就把杨玉燕使唤的团团转,叫她给代教授倒水、拿餐具,服侍的周到体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见此就退了一步,代玉书感念慈母之心,也没有推辞,他接了杨二小姐倒的茶,称呼就正式改成了“燕燕”,也不问她昨天学的那句俄语忘没忘,而是趁着就在餐厅,坐在餐桌前,兴冲冲的说:“我教你俄语饺子怎么说。”
他教一遍,杨玉燕学一遍,他也不说她学的对不对,好不好,而是说:“你知道吗?俄国的饺子里会包酸奶酪,他们的饺子翻译过来叫俄式酸奶饺子。”
杨玉燕被俄国的酸奶饺子震住了!
“酸奶饺子?那是什么味啊?”一听就很黑暗料理。
祝颜舒笑着说:“街上有俄国餐馆,你要是好奇,咱们去尝一尝,专门就点这个酸奶饺子吃。”
桌上的话题自然就转向了各种美食,杨玉燕刚学会一个新奇的怪词,十分有表现欲,不停的念着玩,对着桌上每一个人念。祝颜舒、苏纯钧的发言都很标准,唯有杨玉蝉,她只学过半年,现在忘得差不多了,跟着祝颜舒后面读还没事,一会儿就被杨玉燕给带跑了。
听到一个学生发错音,代教授立刻就把目光移过去,含笑凝睇,一点都不严厉可怕。
可杨玉蝉却反而羞出了一身汗,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好了,怎么忘得这么快?这下要让代教授失望了。
祝颜舒知道杨玉蝉的自尊心重,扶着她的肩对代教授介绍:“这是我的大女儿,小蝉,给代教授问好呀。”
杨玉蝉立刻起来,给代教授鞠了个躬,有些激动的说:“代教授,我一直特别崇拜您!我和我的同学都特别崇拜您!”不过代教授的课,他们是都没上过的,没有推荐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日后都不打算进入政府部门做翻译,代教授主讲外文,他们觉得跟他们的生活太遥远了。
代玉书笑着说:“坐下说话,坐下说。我记得你,你跟几个同学办的读书会十分受欢迎,我一次都没有落下,每回都去你们的读书会上找书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一听这话,脸顿时红了,浑身充满了氢气一般,要像气球一样飘起来了。
代玉书转头对祝颜舒说:“我听说您是祝老先生的女儿以后,就一直非常敬佩您了。我无缘见到祝老先生金面,却从您的身上看到了祝老先生的风骨。当年祝老先生向各个学校共捐了几万本书,现在我们大学里的图书馆还珍藏着当年祝老先生捐赠的书籍,替学生开目启明,祝老先生走了在我们所有人的前面。”
祝颜舒听到提起了父亲,面容微肃,静静听完才解释:“您误会了,这是小蝉和他的同学们做的工作,与我无关。”
代玉书笑着说:“没有您的支持,哪里可能成功呢?”
祝颜舒笑着摆手:“我不及父亲半分,最多是出了些钱罢了,一些阿堵物而已,拿出来说反倒是引人嘲笑。”
代玉书嘲讽道:“若真有那清高绝俗的人儿不靠阿堵物生活,我还真愿意见识见识呢!”
祝颜舒笑起来,指着苏纯钧说:“这时瞧出来了,果然是师徒呢。”
苏纯钧平时说话偶尔也会冒出这个调调,现在杨玉燕也有几分。
一桌的人都笑起来,唯有杨玉蝉心不在焉,刚才飘飘欲仙,现在像是过了四个小时的氢气球,已经无法再升高,正在缓缓降落。代教授的直言不讳令她更加自惭。人人都看清的事,她看不清。
她到底自误了多久呢……
张妈端着饭菜过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浓浓的香气杀人于无形。
张妈特意将肉燥子饼摆在了代教授的面前,笑着说:“您多吃点。”
代玉书忙道:“让您费心了。”
张妈:“不用客气!苏老师可从来不客气。”然后在苏纯钧面前也放了一盘,不过是鸡蛋咸菜饼,还多摆了一碗甜酱,都快成自家人了,张妈也不跟他客气,直接说:“你凑和点吃吧,今早没功夫做。”
苏纯钧果然不客气,揭开饼皮笑道:“还有鸡蛋呢,下回您只放咸菜就行了。”
张妈笑道:“那我听您的,还省了我的事呢。”
杨玉燕的最简单,外面买的包子两只。
杨玉蝉今天也是吃包子,张妈一起买的。
最后是祝颜舒的早饭,最麻烦,也最香,一碗热气腾腾的黄鱼面。
一上桌人人的眼晴都往那边看。
张妈欢喜道:“那卖鱼的可算来了!我一早上看到他就高兴!太太,快尝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也是双目放光采,喝了口汤,笑道:“好鲜!可馋死我了!”
张妈:“太太您吃着好就行。我让他还跟以前一样,每天早上送两条过来。”
张妈的早饭是鲜肉元宵,她喜欢吃这个,特意多包了,每天早上下一碗,全是她的。
张妈躲去客厅吃了,不然她在这里吃叫杨玉燕看到了,她一定也说要吃!那张妈就不得不把早饭让出去了。
张妈躲出去,代玉书有些不解,他看得出来这一家人跟张妈的感情十分真诚,必不会跟她讲究这主仆之别。难道是因为今天有客人张妈才出去吃的?
苏纯钧小声跟他说:“张妈躲出去吃好的了。”
张妈在隔窗之外的客厅扬声道:“苏老师,我听得见!”
代玉书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真是一家子妙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早饭过后,代玉书送上了他带来的礼物。
一束鲜花,一个提袋。
鲜花当然是送给祝女士的,在英国求学多年的他认为送花给女士是一种礼貌,当然,回国以后,他送花的对象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太太。
但据他所知,祝女士却是一位完全西化的女性。她没有接受过三从四德的教育,没有缠过小脚。
在他的同事珍藏的一张照片上可以看到阳光下草坪上的祝女士骑着一辆自行车,笑容得意又风采夺目,照片中的她大概十七-八岁大,正是青春妙龄,不输画报上的电影明星,而明星却未必有她当时的快活与自由。
在祝女士结婚以后,关于她的事就变少了,直到杨虚鹤登报离婚,大家才对她婚后的生活有了些微的了解。
杨虚鹤在登报的那则离婚书中曾言道“你如火焰般美丽,却令我不敢靠近”、“触碰你,必会令我受伤”。
便有人认为这是说祝女士在家庭生活中过于强势,令丈夫苦不堪言。这样一来,一个不温柔的母老虎,怎么能怪男人离开她呢?
不过在大学中,那些认识祝老先生或认识祝女士的人口中,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祝女士热情、好学、好交友。她每天都与许多朋友相伴在一起,他们一起读书,游戏,十分投契。
同事道他曾有幸与祝女士一起排演一部戏剧,正是莎士比亚的名作《罗密欧与茱丽叶》。不过祝女士十分调皮,她要所有参演的人都必须在说完自己的台词后,还要再加上一句自己的点评,这样才有意思。
于是有人就在念完茱丽叶初见罗密欧的台词后说“茱丽叶身边肯定全都是丑八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下面有人说那是因为贵族少女肯定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见的男人太少了,才会被罗密欧吸引。
又有人说茱丽叶年纪还小,本来就没见过太多人,再说她平时就是坐车出门,路边看到的都是衣不蔽体的奴隶与过度劳动而早衰的普通百姓,那自然不能令她倾心。
最后结论,茱丽叶与罗密欧的相爱其实一点也不偶然。他们门当户对,都是这座城中最著名的家族,所以对这座城市的感情、受到的神学教育、平时交往的朋友,认识的人,等等,基本全都是一致的!而且他们都是家族中不喜争斗的人。所以他们一见面再一聊天,就会发现对方是自己的灵魂伴侣了,因为他们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了。
这出已经非常熟悉的戏剧,因为祝女士的建议,从排演时到正式演出,大家都热情高涨,而且充满了欢乐。
最后,也成为了这个同事心中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代玉书思量再三,还是带上了一束鲜花。其中并无追求之意。他只是认为在冬日送上这一束鲜花,更能令人心情愉悦美丽。而且祝女士也绝不会认为这是对她的侮辱或冒犯。
祝颜舒看到鲜花,立刻起身双手接过来,笑道:“在冬天还能看到这么好的花真是太好了!张妈,快插起来!”
张妈早就把花瓶拿出来了,说:“上回还是苏老师送了两枝花插了几天。”她高兴的把鲜花拿去插瓶,再拿出来摆在客厅窗前的小桌上,将点唱机往里放了放,让阳光刚好洒在花束上,更将花儿衬托得美丽无比。
苏老师趁机看了一眼杨二小姐,两人当着师长们的面对了下眼神,再各自转开低笑,十分满足。
因为今天招待代教授,所以祝女士带着两个女儿坐在长沙发上,苏老师和代教授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苏老师只得一把沙发椅坐,还要时不时的站起来帮张妈接东西、递东西。
与另一边的杨二小姐仿佛隔出了一条天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坐在沙发上,手指绕着辫子,光明正大的在大人们的谈话中走神,看到苏老师走过来,悄悄伸脚从后面轻轻碰了下他的裤腿。
坐在上方的祝女士与代教授都看到了,都装作没看到,继续热情的聊。
祝颜舒:“这花可是花了不少钱吧?”
代玉书笑道:“不值一文,这是我让学生从学校的温室中剪的。”
建校之时,学校中的老师们就说要培养学生们的各种能力,不能最后教出一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会读书的人。
于是学校里就养牛养鸡养羊,种田织布养蚕,什么都做,什么都有。
当时代玉书就提了意见,认为不该只一味的让学生学种田种麦子,他们是在城里啊,要会变通,要更注重经济效益。换句话说,教会学生们赚钱养家。
校长认为有道理,请他具体说说。
他就建议学校不是建了个温室种菜吗?还可以种花啊!种菜哪有种花赚钱呀。
“也没有种花快啊。”代玉书指着瓶中的花束道,“这一束花放在个面卖少说也要卖个五毛八毛的。”
苏纯钧笑道:“在戏院门口可以卖一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代玉书指着他说:“瞧,这里有个懂行的。现在学校里就只有这个温室的花是能赚钱的,剩下的养出来的鸡羊,大多都给学生加菜了。”他再指着苏纯钧,“不信,问他有没有偷过鸡窝里的鸡蛋?有没有偷过鸡?”
苏纯钧摇头:“鸡没有偷过,只是捡到过鸡蛋。”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
张妈还问:“苏老师,你会做鸡蛋吗?那捡来的鸡蛋是怎么吃的?”
苏纯钧马上说:“怎么不会呢?我会煮荷包蛋啊!”
众人更加要笑。
代玉书再看苏纯钧,仿佛刚刚发现:“我前两天还没注意,你这是吃胖了啊。以前瘦得像纸片,现在这脸上瞧着都有肉了。”
苏纯钧转眼看张妈,起身做揖:“这都是张妈的功劳呢。”
张妈吓了一跳,连忙躲开:“哟,可不敢!折煞人呢!”
代玉书道:“还有几分薄礼,实在不成敬意。”
剩下的就是过年登门作客的老东西了,虽然年已经过完了,但礼物还是可以继续送的,提袋中除了糖果之外,只有一件是他认真准备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一副仿画,就是代玉书自己画的。
他虽任教授,一月工资并不少,而他吃住都在学校,所穿也全是旧衣旧鞋,并没有多少需要花销的地方。但他把钱几乎都花在了学生的身上,所以根本没有积蓄。轮到要送礼时,只好自己动手了。
祝颜舒看到画轴就十分惊讶了,捧在手上看代玉书:“代教授,这是……”
代玉书:“只是拙作而已,难登大雅之堂,仅供您闲时赏玩就好。”
祝颜舒站起来,轻轻将画展开。
展开就是十分俗气又十分漂亮的钟馗驱鬼图,乍一看与年画很像,但仔细一看就知道不简单,因为它仿的是吴道子的风格与画法,而且已有七分神气在内了。
这画,就连张妈也喜欢啊,虽然她看不出什么画法风格,仅一见就道:“这个好!正月就该挂这个!”
祝颜舒连忙说:“燕燕,你把那边的案清干净。”
杨玉燕就赶紧起身,苏纯钧也跑得极快,两人合力将墙边一张条案上的东西都搬开,再将条案搬到屋子正当中,祝颜舒快步上去,将画平平展展的铺好,这才好好欣赏这画的笔触与用意。
吴道子的画风集写实与写意为一体,令人一见便能认出画中是什么人物,精、气、神俱全。现在有许多人都模仿吴道子的画,实在是他的画与现在西方画中的结构十分接近,仿佛殊途同归,更兼吴道子是古人,反衬得西人不如古人,持此观念的人实在不是少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祝家曾藏有吴道子的几幅真迹,但在分家之后就不知去向了。祝颜舒幼时学画,用的就是祝老爷子作的仿画。幼时的闲情到今日早就所剩无已,今日乍然得见一幅吴道子的仿画,瞬间就将祝颜舒拉到了二十年以前。
她静静的欣赏了近十分钟,屋中其他人竟然不敢出声,连杨玉燕都无比安静的站在苏纯钧旁边。
“真是精妙。”祝颜舒直起身,收起浮动的情绪,含着笑与代教授说,“代先生技巧高超,令我都看入了迷。”
代玉书也是受宠若惊。他在英国留学时可没学过画,这还是回国以后,进了大学,与各路学者相交以后才萌发的兴趣。这幅画是他去年所作的画中最为满意的一幅,一直都只是珍藏在自己的书房里,还没有拿给别人看。
他总担心班门弄斧,所作诗画从来不敢轻易示人,非亲友而不可得。
这一次在挑选礼物时,他一时想选从英国带回的茶具,一时又想拿珍藏的茶叶,或是名酒。结果犹豫再三,最后取了这幅他最满意的画作。
从心底深处,虽然祝老先生已经不在了,但他今日登门拜访,是要造访老先生的书斋,见藏如见人,他是当自己是来拜访祝老先生的。后进拜见先生,礼物当然是自己的习作最为恰当。
他选中此画,意义就在这里。
但这只是他心中的念想,祝老先生早已作古,只有一位遗爱与两个外孙女。他并没有抱着这幅画能被人欣赏的念头。
万万没想到,是他看轻了人!
代玉书不由自主更加郑重,轻声道:“我几年前才开始习画,这是我去年画的一幅仿画,原画其实也是仿画,不过是唐人所仿的吴道子,也算是古董了。代女士如此盛赞,实在令我汗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笑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幅真吴道子?我见过的也是家父的仿作,幼时学画,赏的也多是仿作。父亲曾道,看画不是看人名的,是看画的,只要画的好,上面写佚名也是好画,画得不好,上面写皇帝的名字也是烂画。”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
代玉书更是大笑:“老先生说的对!”
两人继续就着此画的用笔、立意、衣冠等处进行了更加详尽的讨论,杨玉燕在旁边,渐渐发现自己听不懂了。
苏纯钧听到兴处,转头也想与杨二小姐聊一聊,立刻发现她有些尴尬,转念一想就懂了,他想了想,轻声在她耳边说:“你看画中的鬼和钟馗是不是都胖胖的?”
杨玉燕伸头看,点点头。
他道:“那是因为唐人全是大胖子。”
杨玉燕被逗笑了。
他牵着她往前站了站,指给她看那画中钟馗的衣冠,告诉她这是唐朝的什么官的官服,虽然并不完全一样,但头冠、胸口绣品图样以及腰带都说明了这是什么官。
而且这是代教授的话,代教授喜欢讽刺,再看那钟馗身后的小鬼,它们有的赤身,有的驾云,有的骑马,有的扛刀,虽然是众鬼,却好像是钟馗的手下一般。神话中钟馗会驱鬼,所以这幅画中的钟馗带着鬼众出行,那些鬼都是他手下的小鬼。
换言之,钟馗与鬼,乃是一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马上就领会到了!
“哦,原来如此。”这下她看画也不尴尬了,能看懂就不会尴尬了,哪怕只领会到几分意思,也会觉得这画有意思了。
苏纯钧继续给她小声讲:“你看那个细颈细胳膊细腿,肚子却仿佛怀胎十月的鬼,那就是个饿死鬼,你看它是不是一双倒八字眉,一双细眼睛?你要是见过财政局的局长……”
他一挑眉,杨玉燕心领神会:“哇哦……”
钟馗身后众鬼几乎都有一副“熟面孔”。也就是杨玉燕不太关心实事才对这些面孔不熟悉,而杨玉蝉是就算认出来了,也半丝也不敢声张,只做哑巴。
祝颜舒就边看边笑了,与代教授更加相谈甚欢。
只有张妈看不懂,她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见夫人、小姐与客人们交谈得热闹,她先去把客厅里的一面墙壁腾空,备着一会儿祝颜舒要现场挂画。
然后将厨房收拾干净,估量着代教授可能还要留下吃午饭,悄悄跟杨玉燕说了一声就提着篮子出去买菜了。
杨玉燕连忙从人群中脱身出来,跟着张妈到门口,问:“张妈,都要买什么啊?现在好买不好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菜市都开了,肉店鱼铺也都开了,东西还是好买的。我也不买多,买两只鸡,一只炒着一只煮汤,再买两条鱼,防着晚上代教授也在这里吃。家里有现成的火腿,再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青菜,买一点也就齐全了。”
杨玉燕:“你拿不了就请人送回来,不要自己提呀。”两只鸡两条鱼可不轻。
张妈:“我都晓得的,你快回去吧。”
杨玉燕转回屋,见到祝颜舒捧着画说:“这画我看就挂在这边屋里正好,借这鬼王的威风,也挡一挡邪气。”
客厅有张妈才腾好的一面空墙,苏纯钧便踩在椅子上,亲手将画挂了上去。
他跳下来,拍拍手上的灰,就又站到杨玉燕身旁,小声问她:“张妈是不是去买菜了?”
杨玉燕点点头,嗔他:“你就想着吃。”
苏纯钧做作的咽了口口水,说:“实不相瞒,我现在看到张妈就肚子叫。”
杨玉燕看着画说:“代教授实在是多才多艺。”
苏纯钧感叹:“他聪明得像妖怪一样!我从小学画,学了十几年,还比不上他学几年的。我也仿过吴道子的画,画的稀烂,最多只能仿到几分意、形,神韵是半分也没有的。”不过代教授学什么都快,他自己都说到大学来任教对他来说就像重新当学生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听他讲代教授除了自己平时给学生上课,还时常去其他教授的课堂上当学生偷师,几乎学校里所有的教授的课他都听过,还认认真真写作业,比真正的学生都要认真,也比他们学得更好。
“学海无涯。”苏纯钧说。
对代教授来说,这是一句实实在在的话。
花也送了,画也送了。祝颜舒终于实践诺言,带代教授去看祝家藏书了。
祝家藏书的地方竟然是在五楼,与杨虚鹤原本的书房相临。
杨虚鹤离开后,这间书房就换了锁,东西也全都被清理了出去。
任谁也没想到,这里还有一间书房。
祝颜舒打开门以后,带头走进去。
书房昏暗,窗户紧闭,却并没有灰尘。
祝颜舒拉开窗帘,推开窗户,众人才看清书房的全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书房十分阔大,共有两个房间,全是书,密密麻麻的。
墙壁两侧都摆着书柜,柜中、柜上全是书,地上还有许多书箱摞在一起,并不整齐。
代玉书一进来就仿佛痴人,目光发直,脚步发涩,站在一架书前就不动了。
杨玉燕快步走了一个来回,对祝颜舒问:“妈,这里到底有多少本书?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祝颜舒瞪她:“你小时候也没少上来看书,自己忘了怪我吗!”
杨玉燕便不问了。这也不怪她啊,她与上一个杨玉燕融合的记忆与感情里根本没有这个书房啊。
祝颜舒:“不过你与你姐姐小时候都不喜欢上来,进来以后不许说话,不许吃东西,不许跑来跑去,要保持安静。结果你们都不喜欢上来玩。后来我也不敢再带你们上来了,怕你们把书拿出去乱借人。”
以前这里也没这么多书,只有靠墙的几个书架。大部分的书还是放在各屋的书柜上。
后来她的父亲去世。去世之前将一部分的书捐献了,剩下的都被藏在了这里。
大部分的人都以为祝家藏书在她父亲去世后都捐完了,不知道都藏在这里。连杨虚鹤都不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当时没有告诉杨虚鹤是怕他把书拿去借人。借出去的书,就很难再收回来了。这都是她父亲留下的藏书,少一本都十分可惜。她怎么也不舍得,索性连他都瞒着。
后来才觉得瞒着他才是对的。
在与杨虚鹤离婚以后,这间书房就只有她一个人上来了。她亲手打扫,偶尔也坐在这里发发呆,看一看书。
这还是第一次带其他人上来。
在这间书房里,祝颜舒是一个最严苛的守财奴,她连杨玉燕和杨玉蝉都不放松,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们说:“只许看,这里的书我可不借给你们带走。”
杨玉燕嗯啊两声,为发现一大排的翻译文而顾不上听亲妈在说什么,最重要的是这些书好像都是手抄的!这都是哪些大神翻译的啊!
杨玉蝉也粘在一本书前动不了,这竟然是一本美国建国录,这本书肯定不能拿出去给同学们看!但其中的每一个句子都是珍贵的财富!这对她一直想跟读书会的大家探讨的如何才能救中国提供更多思考!
代玉书与苏纯钧也是一般模样,各自站在一书架前或粘着一本书,眼神牵系,魂儿难离,置一切于不顾。
祝颜舒盯着他们,防着他们趁机藏书——这种事可是多得很!!她太有经验了,再是人品高尚,在这方面也是信不过的。
容他们看了十几分钟之后,她就道:“这里没生炉子,不要看了。一人挑上一本下去再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眼前便是书海,谁能只取一瓢?
杨玉燕立刻便发出不平之声:“只能拿一本?”
祝颜舒瞪她:“你一天也看不完一本啊。”
杨玉燕立刻顺杆爬:“那我明天看完了能再来拿吗?”早知道家里有这么多书,她何必去买呢?
祝颜舒还没答应,苏纯钧清了清喉咙,堆起满脸的笑,一副只等着跟在后面开口的样子。
祝颜舒便不开口了。
代玉书不能像苏纯钧一样耍赖皮,但他另有高招,他捧着一本书正色道:“此书令我茅塞顿开!祝女士,如蒙不弃,小生是否能据此书写一些感想请您斧正?”
祝颜舒已经许久未与人笔谈了,闻言心痒难耐,而且她也觉得代教授也是配得上与她谈论的。
“您太客气了,我也只是半桶水,让我们共同进步吧。”她笑道,看着那书说:“此书……便借给先生三日,可好?”
代玉书立刻欣喜点头,几乎巴不得立刻捧着书回去畅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瞬间发现借书的妙招,立刻说:“妈,我觉得我的读书笔记有新内容了。”
祝颜舒翻白眼:“我记得你都一年没写读书笔记了吧?”
杨玉燕:“那都是没有足以打动我的新书啊!这一系列的书我觉得很值得写一写读书笔记了!”
祝颜舒记得那个书架上杨玉燕看的那一层的书好像都是一些通俗读物,她走过来看了一遍,全是各种少女与少年的名字,显然……以爱情故事为主。
杨玉燕提起心,紧张的看着她,生怕她不答应。
祝颜舒却放过了她,说:“也好,读一读这几位先生的大作,好过你去书店买什么唱京剧的罗密欧。”
杨玉燕大松一口气,连忙答应每天一篇读书笔记!
苏纯钧站过来说:“我可以辅导二小姐写读书笔记。”
祝颜舒斜过去一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华灯初上,苏纯钧将代教授送到祝家楼下。虽然天已经黑了,不过年才刚刚过去,人们仍沉浸在年节的气氛中,路边仍然有许多摊贩,巡夜的宪兵队还没有出来。
路边的黄包车看到他二人站在路边,连忙过来拉客。
苏纯钧招手示意,黄包车就在他们身边停下。
代教授怀里抱着刚从祝家借出来的一本手抄本,珍惜得不得了。他不急着上车,回身拍了拍苏纯钧的肩膀,沉吟片刻,说了句话:“这家人都是好人,你能遇上他们,是你的运气。”
苏纯钧笑道:“教授,我也是这么想。”
代教授深深的望着他,点了点头:“那就好。不要辜负了对你好的人,我先走了,明天还是你去送二小姐是吗?到时我们再聊。”
说罢不等他答,代教授就转身上了车。
苏纯钧站在路边目送黄包车远去,才转身回去。
在祝家门前他敲了敲门,杨玉燕跑过来给他开门,他探头进去,看到张妈正在忙碌,祝颜舒今天陪了一天的客,已经回卧室休息了,杨玉蝉也不在。
“我就不进去了,你们早些休息。”他对杨玉燕轻声说。
“好,你也回去休息吧。”杨玉燕笑着说,“妈说明天让我姐送我,你就不必陪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想起刚才代教授交待的话,摇了摇头:“明天我再送你一次,你姐也是第一次去教授那里,我替你们介绍一下更方便。”
杨玉燕答应下来,送他离开,这才关好了家里的大门。
第二天,在祝家吃过早饭,三人便坐上黄包车走了。
杨玉蝉和杨玉燕坐一辆车,两姐妹靠在一起。杨玉燕觉得杨玉蝉脸色不太好,抱着她的胳膊问:“姐,你这是放假以来第一次回学校吧?要不要一会儿去看看你的同学们?”
杨玉蝉的心里正纠结。在这个短短的年节中,她仿佛已经经历了许多年,足以让她把与马天保的感情做一个切割了。可一回到学校她才发现其实才过去了短短二十几天,而学校里的同学们还都以为她与马天保是一对情侣。假如他们知道了她回家过了个年就要与马天保分手,会如何猜测其中的原因呢?当他们得知她是因为马天保的家庭原因跟他分手,又会如何评价她呢?这个巨大的难题让她第一次萌生了逃避的念头,而且竟然能够理解当年杨玉燕不肯去学校是为什么了。因为她现在就不想回学校见同学们了。
与杨虚鹤当时的情形不同,当时她知道是杨虚鹤做得不对,她身为他的子女并没有错,所以哪怕流言纷纷,她也能坦然。
现在,是她自己心虚,是她成了爱情的逃兵,是她顾忌现实,嫌贫爱富才想分手。或许马天保确实当时爱上的并不止是她的知识与思想,或许他也有过许多盘算,但他毕竟没有伤害过她。
论心无完人啊。
而她现在又何尝不是在心中将他与他的家庭放在秤上盘算思量呢?
如果说有错,那她也并不清白。
杨玉蝉在心底给自己打了五十大板以后,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之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这样的沉默之下,他们到了大学,并步行走过长长的土路,途中遇见了放猪的同学和放鸭的同学,两边竟然还在吵架,于是便驻足看了五分钟的热闹,才继续起程,前往代教授的小红楼。
大概是他们来的早,今天的小红楼里还没有学生,只有代教授。
代教授穿着土布衣服,站在门前迎接他们,笑着说:“快进来,别介意,我刚起来。”
苏纯钧了解代教授,说:“教授,你肯定昨天晚上又通宵看书了。”
代教授笑道:“拿到新书怎么能忍得过夜?”
苏纯钧便笑起来,因为这话,代教授在课堂上也讲过,当堂并无女学生,所以代教授的原话是“新书便如新娶的娇妻,怎么能忍过一夜再去碰?”
此话固然有些不够文雅,却恰如其分。
最有意思的是代教授说完这句又添了一句,“话虽如此,我却并未娶过娇妻,实不知娇妻与新书有何区别。”
反倒是堂下学生十有□□都娶过妻了,没娶的也定了亲。站在堂上数一数,到这把年纪仍未有妻的竟然只有三个人,就是代教授,他与施大头。
他若是还在家,现在也差不多该谈亲事了。施大头是穷,他能跟着代教授读书乃是代教授自己写的推荐信,把他给拉过来的。代教授说他混迹在各个教室,一半是为了学习,一半就是为了找学生,要真是听校长和各局领导的只能凭推荐信找学生,那他到大学里来教书干什么?
代教授开门让他们三个进来,就指挥苏纯钧去升炉子,煮茶待客,他回楼上换衣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领着杨玉蝉来到了茶室,拉开窗帘,窗外的景色便映入眼帘。
窗外的草坪已经由黄泛绿,仿佛这短短几天,春天就已经快来了,它的脚步近了。
一个人背着柴从远处走来,沿着小径从落地窗前经过,往厨房去了。
杨玉燕拉着杨玉蝉坐下,说:“代教授很和气,姐姐你坐。”
杨玉蝉坐下也坐不安稳,如坐针毡。杨玉燕不知道代教授是何许人,她可是一清二楚。在校长亲自请回来的一群归国教授中,代教授是相当有名气的一位。不止是他的才气,还有他的脾气,他是出了名的眼里不揉砂子。当然,他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在某些方面特别认真。在治学上,一些不太认真,更爱沽名钓誉的教授遇上他就恨不能落荒而逃,而学生中一些更愿意仗势欺人的,他也从不客气,被他退学的都有好几个呢。
这时门外有人声,杨玉蝉立刻弹了起来。
却是苏纯钧,他推着一架推车,上面有热茶、面包、黄油还有煮鸡蛋,非常丰富的一顿早餐。
杨玉蝉一看就愣了,昨天在祝家吃饭的代教授并没有表现出他喜欢吃西餐,相反,他说了很多他在当奴隶时爱吃的饭菜,其中就属油渣最受他推崇,他说油渣怎么吃都好吃,空口吃好吃,就馒头就饼都好吃,包成包子、饺子也好吃,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但这一推车却全是西餐。
苏纯钧早已脱下外套,切了面包抹上黄油放在盘子里递给杨家姐妹,说:“吃吧,这都是别人送教授的,他都是待客的时候才拿出来。”
说话间,代教授已经换好衬衣西裤过来了,他大步进来,看到这个就高兴的说:“我要饿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赶紧也给他切了厚厚的面包,抹上黄油。
他接过来却先对杨玉燕说:“燕燕,你知道吗?俄国的面包很难吃!”
杨玉燕这几天听了许多俄国的事,充满了对俄国的好奇心,马上抬头:“他们的面包很难吃吗?”
代教授痛惜的摇头,肯定道:“难吃!又硬,又咸。可能他们的国王吃的会好一点,我吃过的面包店的面包都不怎么好吃,只能泡在热汤里吃。他们那里最好吃的是各种点心和糖,因为他们会放很多的奶油、黄油、奶酪和糖进去,还会放很多坚果、果脯、巧克力,所以非常好吃。”
代教授说完以后,就又教了杨玉燕两个词,一个是面包,一个是红菜汤。
杨玉燕听了半天俄国难吃的面包和泡面包的热汤,对这两个词的记忆格外深刻,听一次就记住了。
勉强又吃了一顿早饭,代教授就催苏纯钧去上班。
“你这一天天的,不去上班四处闲逛,是什么道理?”代教授拿笔敲着苏纯钧的脑袋笑问。
杨玉燕正在学写俄语字母,她自己在家也模仿着写过,写得十分怀疑人生,可祝颜舒和杨玉蝉都说俄语就是这样,字母不但难写,书面和手写还不一样,而且词都巨长!
但在代教授的教导下,仿佛这字母也没有那么难写,不就是横杆加撇加捺加竖弯钩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代教授教训苏老师,她没有半点同志情谊的在旁边笑。
苏纯钧见她适应得不错,就决定先告辞了。
代教授放下笔,笑着说:“那我送你。”说完就推着他出去了,两人穿过走廊,来到大门前,代教授才说:“我有两件事要问你。”
苏纯钧见代教授神色严肃,连忙也郑重道:“您说。”
代教授:“第一,你这份工作打算做到什么时候?又打算做到什么地步?你不必答我,自己想清楚。”
苏纯钧一怔,话到嘴边就又吞回去了。
代教授:“我观你与二小姐也算情投意合,她的年纪虽然与你相当,却是个相当天真烂漫的孩子,我看她只能过小日子,当不了贤内助。你在政府部门步步高升,是想让她日后去当一个官太太?”
苏纯钧神色微动,没有答话。
代教授盯了他一眼,望向天边:“从以前你在我这里时,我就看得出来,你心中有大志向,只是我不知道你这志向到底指向何方。本以为你早早毕业投身官场,结果又与良家女子牵扯不清。”
苏纯钧苦笑:“教授,你这说的好像我是那勾引少女的坏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代教授:“少废话,你自己想清楚。我可以不管你,因为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心里自有计量,无需我多言。我只盼望着学生幸福,不管是你,还是二小姐。”
苏纯钧在心底深深的叹了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明白,教授。”
代教授说:“还有一件事,关于杨同学。”
苏纯钧反应过来这是指杨大小姐杨玉蝉。
代教授:“你已经毕业了,可能没听说。我听人说她与一个男同学谈恋爱,现在那个男同学遭了难,她就抛弃了人家。”
苏纯钧马上反驳:“这是胡说!这是谣言!”
代教授皱眉:“你嚷什么!我还能不知道这是谣言?这件事我已经通知杨同学的教授和系主任了,学校会澄清谣言,但……学生之间肯定还是会有所流传,这件事,我昨天不好直接对祝女士明言,毕竟我身为教授,一旦开口,就有可能是代表学校的。你今天回去要告诉祝女士,如果流言太伤人,最好让杨同学在家里待一段时间再回学校。”
苏纯钧已经气得不轻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是什么人在传流言?”他脑筋转得快,马家出事时已经差不多是过年了,马天保也快要毕业了,更何况马天保在出事后就被金家关着,后来就直接去医院了,他不可能自己跑到学校里来传流言。
综合起来,只能是杨玉蝉与马天保共同的熟人。
“读书会,是他们的人。”苏纯钧皱眉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代教授并不意外:“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祝女士和她的两个女儿都是不在乎金钱与物欲的人,资助读书会完全是出自公心。但在其他人看起来,读书会未尝不是一个收获名利的好地方。现在杨同学就快要毕业了,往她头上栽脏,正好可以将她赶出读书会,再将读书会收入囊中。”
苏纯钧惊讶的看他:“教授?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啊!”
代玉书笑道:“我五岁就被卖掉做奴隶了,可比你们这些公子哥见的世面多。不就是勾心斗角那一套吗?没意思得很,偏偏有人前赴后继的。”
苏纯钧冷笑:“祝家的钱买来的书,哪里容得下别人伸手?”
他不欺负人就算了,还让别人欺上门来吗?
代玉书一下子就笑了:“你姓祝吗?怎么管起祝家的钱来了?还是你打算入赘?”
苏纯钧:“那又何妨?”他这个姓本就是母姓,再换成妻姓也未尝不可。他转身回去,说:“教授,借一下电话。”
代教授点点头:“在客厅,去吧。”
他看苏纯钧快步进去,自己走在后面,心道这孩子倒比自己的事更积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早起喝了一杯水,在家又喝了一碗粥,到这里来又喝了一杯苏老师亲手端上的茶之后,杨二小姐就有了内急之忧。
她忍耐片刻后发现苏老师与代教授一去不回,果断起身出门寻找厕所。
幸好小红楼的建筑模式与祝家有些相似,她成功的厨房附近找到了洗手间。解决完之后,她无师自通的用洗手间里的水桶中的清水冲掉了秽物,干干净净的出来,迎面就遇上了一个半熟之人。
是上回见过的施大头。
他与苏老师是同学,杨玉燕就主动打招呼:“施先生,你好。”
施无为本来是冲过来看是谁用掉了水桶里的水,好好教导一番,但现在发现竟然是朋友之妻,这就不好开口了。他只好干笑着说:“哈哈,你好。”
有很多人不会用这里的厕所,所以几乎隔几天就会发生一次这种事。有的人是根本不会清理,任由秽物留下;而有的是大概是用惯了更高级的东西,或者家中有下人服侍,就将放在里面的清水冲厕所。
其实那个水是备用的,真正冲厕所只需要仰头,寻找到一根绳子,轻轻一拉,水箱中的水自然会倾泻而下,将秽物冲得干干净净!
施无为很喜欢这个设计,这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新技术带来的神奇之处,曾经还有萌生了想学建筑的念头。
杨玉燕看他从厨房出来,问:“施先生刚才就在厨房吗?我之前看到你送柴过来。”
施无为说:“对。我们几个人商量好了每天给代教授这里送柴。”
杨玉燕好奇的问:“是煤不够用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施无为笑道:“煤太贵,柴便宜啊!教授虽然看起来不缺钱,不过能省一点是一点。教室里用煤取暖少烟气,做饭时还是用柴更好一点。”
施无为将杨玉燕送到茶室就回去了,他今天没有课,只是来帮代教授干活的。
杨玉蝉看到杨玉燕回来才放心,“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刚才那个人是谁?”
杨玉燕关上门说:“是代教授的学生,跟苏老师是同学。姐,他们还每天给代教授送柴,帮代教授干活呢。”
杨玉蝉说:“这没什么,尊敬师长理应如此,你以后也要帮代教授和年长的同学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可不能偷懒。”
杨玉燕吓了一跳:“我也要……”
杨玉蝉把她拉回来好好坐下,说:“我就知道你记不住。这不是在家里,没有张妈帮你,你要成长起来才行。”
杨玉燕就问:“那姐,你在学校里也干过杂活吗?”
杨玉蝉点点头:“干过呀,怎么可能没干过?像整理桌面,整理书柜,擦桌子扫地,这都是很平常的事。还有,如果教授要你烧水、倒茶、抄写东西,也都不能拒绝,要积极努力的去完成。”
杨玉燕听完就放松了:“原来只是这些活,那我还行。要是让我背柴烧灶做饭,那我就真的不行了。”
杨玉蝉:“像代教授这样在学校里独居一幢楼的教授可没有那么多,大部分的教授的三餐要么是在家里用,要么是家人送饭,不然也可以吃学校的食堂。”她左右环视一圈,说:“其实这里既是代教授的家,也是教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时,苏纯钧与代教授进来了。杨玉燕看出苏纯钧脸色不对,目光中便透出疑问来。
苏纯钧对她安抚的一笑,对杨玉蝉说:“大小姐,我刚才与祝女士通了个电话,她现在还在线上,请你过去与她说话。”
杨玉蝉以为是祝颜舒还有什么交待,便起身与苏纯钧过去。
杨玉燕自然要跟上。
电话里,祝颜舒也没说别的,只是问杨玉蝉她当时替读书会买书时的收据和信都放在什么地方?她一会儿让张妈找出来送到学校去。
杨玉蝉一边直言相告,一边奇怪:“送到学校里来干什么?”
祝颜舒从刚才听了苏纯钧的传话后就气得不轻,现在气还没消呢,没好气道:“我现在没功夫跟你说话!等那些收据送过去后,你就去把那些书都捐给学校!”
杨玉蝉更加不解:“那些书本来就是捐给读书会的。”捐给读书会就等于是捐给学校了啊。
祝颜舒:“你个傻丫头!你现在是被人盯上了,有人要坑你!哼,既然这样,咱们送出去也不给别人占便宜!”
杨玉蝉心头乱跳,挂了电话就问苏纯钧:“苏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她打电话的时候,杨玉燕已经听苏纯钧说了个大概,顿时气冲霄汉:“小人!真是个小人!太恶毒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往人身上泼污水,还是从最难辩解的私德下手。难道要杨玉蝉现在去向每个人表白她并没有嫌贫爱富吗?
可总也不能为了这件事就真要嫁给马天保吧!
杨玉燕平时指点江山的时候多了,今天这件事却不知该怎么处理。
苏纯钧将杨玉蝉姐妹领回茶室,劝杨玉蝉最近不要到学校来,等流言平息以后再来。
杨玉蝉本来就因为马天保的事心灵上受了许多折磨,听到外面竟然有这种流言,顿时手足冰凉,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全堵在胸口。
“他们本来也没说错……”她说。
杨玉燕高声:“胡说八道!古代都有七出呢,皇妃都能休皇帝呢,你只是分个手,犯天条了?”
代玉书在旁边本来并不想开口,听杨玉燕高声这句,竟惹他发笑。
他一笑,屋里的人都看过来。
代玉书笑道:“燕燕说的在理。杨大小姐,还请你不要自误。”
他看杨玉蝉神情凄惶,暗暗的叹了口气,正色道:“道德是人心的准绳不假,却不该成为枷锁。你现在扪心自问,你是出于何种理由才挣扎难过的?是因为爱情还在?还是因为道德压力?如果是前者,那我希望你不要分手;可是如果是后者,那你早就该分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一下子就怔住了。
爱情还在吗?
她不知道。她甚至都不知道她跟马天保的感情是不是爱情了。爱情应该是什么模样呢?她旁观杨玉燕与苏纯钧相处,酸酸甜甜,恋人的每一个举动都牵动着另一个人的心。她与马天保却少有这种时候,他们更多的是在一起畅想未来,或讨论思想。
可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却十分清楚。
她无法干脆分手的原因是因为她无法面对道德的压力。这跟她的道德感是相违背的。
“您为什么说如果是因为道德压力,我就应该分手呢?”杨玉蝉不解。她不认为代教授是和杨虚鹤一样的人,但在她看来,杨虚鹤当时抛弃家庭,正是他道德败坏的选择。
代玉书微笑着说:“因为这意味着你的爱情开始的地方就不对。假如你爱他,那你现在要离开你的爱情,你应该更惋惜爱情。”他思考了一下,单刀直入的说:“就比如你们的父亲,杨先生,我猜他当年选择祝女士,应该就不是因为爱情,至少爱情绝不是主因。所以他抛弃家庭时,也丝毫没有留恋之意,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他爱的。”
杨虚鹤从来没有爱过家庭?
杨玉蝉像是被当头一棍给敲傻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她一直以为父亲是背叛了与母亲的爱情,背叛了家庭。但现在代教授说父亲根本不爱母亲。
这时,她听到旁边杨玉燕在小声与苏老师说:“我一直都这么觉得,当年姓杨的肯定是看中祝家的钱和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看向自己的妹妹,艰难的问:“你怎么能这么想?至少以前他跟我们在一起时,还是有感情的。”
杨玉燕怎么会也认为杨虚鹤对他们没有感情呢?以前他们一家人在一起时也是很幸福的啊。
杨玉蝉感受到了背叛,她快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认识了。
苏纯钧握住杨玉燕的手。
杨玉燕却并不生气,她能体会杨玉蝉的心情,她平静的说:“姐,有的夫妻就不是因为爱而结合的,有的父母也不会天生爱孩子。我们能有现在这个幸福的家庭,是因为我们都幸运的有一个好妈妈。妈妈爱我们,我们才有现在的好日子过。对比妈妈,你就知道杨虚鹤对我们的感情有多少了。假如他有一分爱我们,他当初就不会做的那么绝。正是因为他不爱我们,他才能毫无顾忌的伤害我们。”
杨玉蝉半句反驳都说不出来,她的心第一次变得空落落的。
杨虚鹤不爱他们。
她也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爱马天保。
连自己的感觉都会骗自己。
在这一刻,杨玉蝉第一次更清醒的看清了自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杨玉蝉这些年给读书会购书的收据竟然有六本,全是装订好的,还有些她跟出版社和作者通信的回信也都放在箱子里。
祝颜舒坐在椅子上一边翻一边冷笑:“我生的果然像我,都是冤大头。”
张妈站在一旁,啧啧叹气:“怪谁呢?你这个脾气还好,别人欺负你,你也会欺负回去。大姐只像了你的清高,少了脾气,结果更加被人欺负。我看,这个家里只有二小姐好,日后你们娘俩都要靠二小姐过日子。”
祝颜舒捡起箱子里最后一个厚皮笔记本,摔在桌上,哼道:“可得了吧。就她那个傻样,苏老师说什么她都信,我看她才会被人骗走呢。”
张妈摇摇头,问她:“这叫我都带去?”
那装订的收据好厚一本呢,六本全带上,她的老腰要受不了的。
祝颜舒:“哪里用全带上?你只用带一本,再拿上这个。”她拍拍厚皮笔记本,翻开道:“这是大姐记的账。这还是我教她的,凡是花的钱都写下来,这样就知道钱都到哪里去了。”
张妈就拿一本收据,一本帐册,祝颜舒再从回信中捡了几封也让她带上。
祝颜舒:“咱们不是一开始就是去吵架的,咱们是去捐书的,要高高兴兴的。要是有人出来说废话,咱们再搬证据出来,这才合适。”
张妈点头道:“那我记下来交待给他们。”
祝颜舒:“用不着,苏老师在呢,他在财政局不出半年就高升了,这点事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你去送东西,再把大姐带回来就行了。这段时间,她还是不要去学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算能把读书会的事解决掉,也只是解决了一个小人,流言可不会因此消失啊。
张妈坐上黄包车,匆匆赶到学校。
小红楼中,杨玉燕陪杨玉蝉在楼外的草坪上散步,让她能更冷静一点。
姐妹俩站在一起,个头已经差不多高了。
杨玉蝉握着杨玉燕的手,“刚才……”
她想道歉,她不是有意要瞪妹妹的。
杨玉燕不等她说完就反握回去:“没事,姐,我知道你对爸的感情比我深。”
杨玉蝉的心又狠狠的揪了一下,她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让她相信杨虚鹤从来没有爱过她们母女太难了。但她也更清醒了,她清醒的知道她现在更多的是不想相信,而不是杨玉燕的话没有道理。
因为从杨虚鹤悄悄搬走,到在报纸上登出离婚告示之后,他还制造了对祝颜舒很不友好的风声,那段时间报纸上有许多声援杨虚鹤的文章,大学里也有一些文会将这件“著名”的社会事件当成一个例子来讨论。
他们大多数都将祝颜舒和她与杨虚鹤的这段婚姻描述成了一桩封建□□的错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不认识祝颜舒,也不认识杨虚鹤,不了解他们在婚姻中到底是什么样,也不关心他们究竟是什么样。
他们只是将杨虚鹤当成了破除封建旧家庭的英雄,将祝颜舒视为封建旧家庭的一部分。
她必定是无知的,必定是愚昧的,必定是狭隘,必定是丑陋的。她必定毫无思想进步,必定裹着小脚,必定拒绝接受新思想,必定张牙舞爪,令人厌恶。
许许多多的形象被套到了祝颜舒的头上。
假如不是当时杨玉燕正躺在医院里,杨玉蝉必须每天与祝颜舒赶到医院,在医院、学校、家三地奔波,无暇他顾,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种环境中会不会发疯。
纵使那时她没有精力去理会这些旁人的目光与议论,她也不会将这段往事遗忘。
所以她仇恨杨虚鹤,恨其入骨。
可如果杨虚鹤并未披着画皮,他不是在突然某一天才变坏的,不是在遇上新情人之后才从心底升起的恶念……
而是一直如此的话,那她心中的仇恨就一下子全落空了。
她恨的是那个曾经爱过她们的人,恨的是曾经是个慈祥的父亲的男人,恨他为什么要变成坏人,为什么要离开她们。
但假如他不是她心目中慈祥的父亲,他就只是一个陌生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恨的反面是爱,是爱而不得。
她对杨虚鹤的恨就是这样产生的。
跟她对父亲的心结相比,她对马天保的心结就小多了。今天她想通了一个困扰她多年的问题,解决了一个沉疴旧疾,骤然升起的轻松令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空落落的,再去想马天保,仿佛也能更轻松的去面对了。
她喜欢马天保,做为同学,做为年轻的男女,他们之间萌生过感情。但那感情没来得及长大,是她在渴望长大,她和马天保都渴望尽快长大,肩负起家庭的重担。所以他们才会那么快就开始讨论家庭生活中的种种。她以为这说明他们是幸福的,但回想起来,他们讨论家庭的时候,跟他们讨论其他问题时是一样的。
牵手、拥抱、亲吻,这些曾令她的心悸动。但是否像杨玉燕与苏老师那样时时刻刻都想要牵着手,目光总是系在对方身上舍不得离开,每一刻都想要在一起,不想分离?
不,这些都没有。
现在,她仍然同情马天保的遭遇,愿意尽全力帮助他。
但这已经不再是出于爱情,或道德压力,而是出于情谊。
他们同窗数年,一直志同道合,哪怕她现在明白了她并没有那么爱他,爱到想嫁给他,她也并不是对他毫无情谊的。
杨玉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举目望向天空,初春的天空是浅浅的蓝,白云像一道烟雾拖着长长的尾巴,斜斜的挂在天空中。
她的妹妹抱着她的胳膊站在她身边,嘴里仍然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她的嘴巴总是闲不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我一直觉得咱们俩的名字可以这么解读。你叫玉蝉,那就是蝉娟嘛,那时姓杨的跟妈的感情应该还挺好的,外公也还在,他也不敢动歪心。到了我就是燕,劳燕分飞,我觉得他那会儿就有外心了。”
杨玉蝉忍不住骂她:“胡扯八道。我和你的名字都是外公取的,玉蝉是指盟约,当时巴黎和会正在召开,外公希望不要再有战争了,希望我国与他国百代友好,永远和平才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杨玉燕震惊到失声:“什么?!玉蝉是这个意思?外公他老人家想的也太复杂了吧!那我呢?我的玉燕是什么意思?”
杨玉蝉:“希望你如燕子一样轻盈灵巧。”
杨玉燕仔细品味了一下这两个名字,总觉得……
“外公当时给我起名是不是挺敷衍的?”她不甘的问。
为什么姐姐的名字就那么有意义,她就是普通的名字!不公平!
杨玉蝉教训她:“轻盈灵巧有什么不好?女孩子就应该这样啊,你看你现在长得这么漂亮,都是这个名字的功劳,你要记得感谢外公知不知道?”
杨玉燕被教训的频频点头,不敢再吐槽名字。她以前还觉得“玉燕”太土,后来不也习惯了吗?反正也不能改名了,凑和用吧。
苏纯钧一直担忧的看着窗外,直到看到两姐妹如常一般说笑起来才放了心。
代教授坐在沙发上,在替杨玉燕写教案,说:“不用担心她们,我看祝女士与这两个孩子都是心宽之人,她们不会拘于小节而自困的。就算一时糊涂了,也会慢慢清醒过来的,而且人永远不缺改变的机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转头说:“教授,你想怎么教燕燕啊?”
代教授抬头说:“这个……暂时还不知道。我总要先试一试她的底限,总之,凡我所会的,只要她想学,我都可以教她!”
看代教授双目有光,苏纯钧就有些头疼,以前他也被代教授抓住过,后来还是教授发现他志不在此才放过他的。代教授的信条一直都是只要学生想学,他就恨不能用漏斗把知识灌到学生的肚子里。
苏纯钧双手做揖:“教授,还请您对燕燕宽容些。”
代教授放下笔,笑道:“纯钧,不是我不放过二小姐,而是只有像她一样不愁吃穿、心思简单、物欲不丰的人,才有可能将一生的精力都用在学习知识上面。比如你,你是很聪明的,但你一心想要建立一番事业,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达到什么目标,你就不适合治学。像大头,虽然我现在一直将他留在学校里,但也不可能永远将他留在这里。”他叹了口气,“校长已经找我谈过多次了,一些早就应该毕业的学生,要赶紧放他们毕业。虽然我有心将大头留下来,可他现在的水平还不足以在学校里谋得一职,而一旦走出学校,他就势必要为生活奔忙,为每天进口的食物而操劳,你说,这样的人还能保持精力学习吗?”他摇摇头。
苏纯钧陷入了沉思中。
“你们现在学习的知识确实已经够用了,足够你们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在政府或其他部分谋求一份高职,得到重用。我也承认,现在的社会上确实急需人才,所以大学才应该尽快将高质量的人才输送到社会上去。”代玉书说,“但我始终觉得,知识是需要去追求高峰的,不能只要求够用就行。如果停止追求知识的高峰,那我们仍然会落后!当外国的学者们在不停的攀登知识高峰的时候,我们却已经满足了,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外国,才能超越他们呢?我们不能停下来啊!”
苏纯钧:“教授。”
代玉书拍拍大腿,笑道:“教书育人,百年大计。我有信心在学校里干上一百年,看我最终能种出几棵树来吧。”
这时杨玉燕敲门进来,笑盈盈的说:“教授,苏老师,张妈来了。我们去图书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捐书是一件正事,学校里也一直都鼓励各界人士捐书,实在是因为现在的书,它并不便宜。
由代教授陪同,苏纯钧这个人精头子当说客,又有祝老爷子的旧事在,图书馆的馆长立刻就出来接待杨玉蝉了。
他握着杨玉蝉的手热情的说:“杨同学,非常感谢你对学校的支持!”
杨玉蝉捐书的理由是她马上就要毕业了,虽然明年才正式毕业,不过现在就来捐书也很正常,女学生们通常很少会读到最后,中途就跑出去嫁人的也不在少数。
她带来的收据和帐册可以证明她一共捐了多少钱的书,而作者与出版社的回信也能证明这些书都是从哪里来的。一些书报刊物有的已经绝版了,有的则是当时刊行的数量就很少,都是她一封封的写信给出版社、作者,向他们求来的。
这些书都是她自掏腰包买来的。
现在它们都放在读书会。
而读书会,是一个学生的组织。成立的时间并不长,很多规章制度都很模糊。在杨玉蝉入会以前,读书会虽然也会向外求购书刊,但大量购进的情况是很少见的,而且当时都是依靠众人捐款来做为购书款,购买的书刊也就只是存放在读书会的会室中。
读书会是学生们进行讨论,对新思想,新浪潮进行思考的一个集会。
它跟学校里其他的文学集会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读书会也支持大家交换书籍,对购进的书刊,也可以进行借阅,除了押金之外,并不需要再付租金看书,跟学校图书馆一样。
杨玉蝉入会以后,如鱼得水。她提议举办定期的读书会活动,由学生轮流担当干事,主持这个活动。
这一举动引起了大家的响应,许多人就将自家的书带来,供大家讨论。
杨玉蝉当然也将她自己的书带来过。不过这只是第一年,第二年起,她就开始用自己的钱买书了,后来也带动了其他人自费购买书报带过来让大家看。
后来读书会的活动越办越大,在学校里也渐渐有更多的人愿意参加进来,哪怕不入会,也会参加读书讨论。
代教授参加的就是读书讨论活动。
更多的同学是来“蹭”书看。
关于杨玉蝉自费买来的书到底是个什么归属,其实并没有明文规定的写在读书会的会规中。
没有任何一个学生集会的规则中会写出将大家送过来的东西全都定义为无偿捐赠的。
只是杨玉蝉自己以前是默认这些书都会留给读书会,用来在以后继续开办活动使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经过这次的流言之后,她也发现她的想法太天真了。
她是不在意买这些书都花了多少钱,在她看来书更重要,钱已经花了,花了就花了,书并不能等同于钱啊。
但在有心之人的眼中,书就是等于钱的。这些书不仅仅是书,还是资本。他想占有这些书,就必须将书的原主人赶走。
杨玉蝉出示的证明足够多,馆长就接受了她捐献的书。
她还亲笔写下了一个自愿捐书的证明,馆长随即给她写了一份奖状,奖励她捐书的义举。
奖状是现成的,还盖着校长的章,还有签名呢。
馆长像是生怕捐书的人后悔,将空白奖状填上字后,墨迹未干,就笔嘻嘻的双手郑重递送给杨玉蝉,再三夸她:“杨同学,你深明大义,乃是当代学子的楷模啊!”
杨玉燕在当背景,一直觉得这个馆长老师的态度不太对,有点太热情了,都不像老师了。
她悄悄问苏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苏纯钧小声答她:“因为怕来捐东西的人再跑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为什么?”
苏纯钧:“学校穷啊。”
学校是真穷。
馆长问清现在书报杂志都在读书会的会室里,当机立断,片刻也不等,马上叫来在馆里的工作人员,这就去读书会把书都搬过来!
杨玉燕目瞪口呆。
这也太急了,这难道不像是从学生那里抢东西吗?
苏纯钧却很了解,图书馆的馆长就如同守财奴,生怕放在外面的书丢了,巴不得都赶紧放在眼皮底下看着。
馆长还对杨玉蝉解释:“以后读书会需要举办讨论会,可以到馆里来借书,我给他们批条子!”普通学生一次只能借一本,读书会可以借五十本!
当然,这一借一出,就全都要登记了。
工作人员来去如风,风风火火的过去,一会儿就如同猛虎下山,土匪进村,骑着三轮车把书都给“抢”回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真是抢的,因为后面还跟着一些学生,都是读书会的人。
他们气愤不已,跟过来找图书馆馆长质问为什么要抢读书会的书。结果一进来就看到了杨玉蝉。
这其中有一个男同学,戴着圆眼镜,马上越众而出,笑着对杨玉蝉说:“杨同学,是你啊,马同学呢?他跟你在一起吗?”
后面读书会的人马上就小声嗡嗡起来。
杨玉蝉冰冷的看着他:“钱同学,请问马同学怎么会跟我在一起?”
钱同学仿佛不明白:“马同学不是跟你……”
杨玉蝉大声打断他的话:“马同学跟我是同学关系!就如同我跟你,跟大家一样,我们都是同学。难道不是吗?”
钱同学呵呵笑:“是这样?那是我误会了。”
杨玉蝉冷笑:“淫者见淫。”
钱同学立刻脸色不好看了,他转而严肃的问:“杨同学,那我想请问你,你为什么要将读书会的书捐给图书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我捐给学校图书馆当然是希望让整个学校的同学都可以看到这些书。这也是我当时加入读书会的原因。钱同学,你为什么质问我?难道你不希望我将书捐给图书馆吗?”
钱同学马上高声说:“这些书都是读书会的书,你们说对不对?”他转头对身后的人说。
这时他后面其他读书会的人也上来劝杨玉蝉改变主意。
“杨同学,你再考虑一下。”
“对啊,杨同学,你这一捐,读书会的下一场活动还怎么举办?”
“对啊。”
大家也是都没想到,没想到杨玉蝉买的书竟然有这么多,几乎占据了整个读书会现在拥有的书的八成!
因为其他人举办读书会时,不管是自己的书还是新买来的书,事后都拿回去了。只有杨玉蝉将书留在了读书会,没有拿走。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杨玉蝉无私的行为了,都以为这些书就是读书会的书了。
结果到今天,大家才发现原来不是这么回事。
馆长是生怕事情有变,听到这里就赶紧过来劝大家:“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你们读书会以后要举办活动,可以到图书馆来借书。我已经跟杨同学讲好了,给你们特殊待遇!你们只要是为了活动来借书,可以借五十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馆长的大手笔立刻就令读书会的其他人“叛变”了,只要读书会的活动可以继续举办就行啊,而且还有了更多的书啊!
只有钱同学神色不定,十分气愤,他只盯着杨玉蝉:“杨同学,你不能这么自私!为了一点点荣誉就出卖读书会!”
他指着杨玉蝉手中卷起的奖状说。
众人再次把目光移回来,目光闪动,却没有像上一次一样帮腔了。
馆长皱眉,很不喜欢这个男同学,他说:“这位同学,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杨同学无偿捐书,难道学校连一张奖状都不能发给她吗?难道就要让人家无偿的付出,我们连一句谢谢都要吝啬吗?这样下去,谁还愿意做好事?不要勒索别人的善意,这是非常恶毒的,你的思想很有问题,需要反省。”
馆长的话,令读书会其他的人也都扭转了回来,钱同学孤掌难鸣,只得暂时收兵离去。
他临走前愤怒仇恨的眼神表示他仍然不觉得自己有错。
杨玉蝉很生气,很想痛快的骂他一顿。但张妈紧紧的抓住她的胳膊,杨玉燕也听苏纯钧的,在一旁劝她。
“不能在这里跟他吵,他一发疯,说不定就会拿马天保的事攻击你。”杨玉燕说,“别跟小人纠缠。我们先走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代教授看了看怀表,对杨玉燕说:“燕燕,你今天先回去吧,好好安慰一下你姐姐,明天再来找我。”
杨玉燕连忙答应,她今天肯定是没心情继续学俄语了,正发愁要如何请假,不想代教授如此善解人意。
“谢谢教授,那我明天再来。”她说完还鞠了个躬,就去找杨玉蝉了。
杨玉蝉还想去读书会的其他人对质,看是谁在暗中传她的流言,被张妈紧紧拉住:“大小姐,快跟我回去吧,太太生气了!”
一提祝颜舒生气了,杨玉蝉心中就升起愧疚,她一直不愿意给妈妈添麻烦,一直想帮妈妈照顾好这个家,照顾好妹妹,没想到现在却是她一直在惹事。
杨玉蝉失去了去找同学们对质的心情,答应先回家向祝颜舒道歉。
杨玉燕安慰她道:“姐,妈肯定不会生你的气,她只是在气那些小人而已。”
苏纯钧与代教授告别之后也走过来,说:“别担心,回去商量一下要怎么办吧。”
杨玉燕和张妈都看他。
杨玉燕:“你也跟我们一起回家?现在几点了?”
苏纯钧才买了一块手表,闻言潇洒的抬起手腕看时间,说:“十一点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唬了一跳:“你还要跟我们回去?你不上班了?”
苏纯钧笑道:“没关系,我下午去局子里转一圈就行了。”
张妈嘀咕道:“你这到底上的是什么班哟。”
一行人坐上黄包车回到祝家楼,祝颜舒已经穿戴整齐,正坐着打电话,她听到门响,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谢教授,多承您照顾,日后再去寻您道谢。”
杨玉蝉走进来听到电话里称呼“谢教授”,惊讶道:“妈?你怎么会给我的教授打电话?你认识谢教授?”
祝颜舒瞪了她一眼,挂上电话,站起来叉着腰说:“你在他手底下读了三年,我当然要去质问他是怎么照顾我女儿的!怎么能叫那种小人混在大学里!”
苏纯钧也很惊讶,他本想从学生会入手给那个钱姓同学吃个教训,没想到祝女士竟然直接找上了对方的教授。不过细想也很合理,杨大小姐当年入学时,祝女士肯定也是辗转打听过杨大小姐的教授是何许人也,就算当年不认识,三年下来也早该认识了。
杨玉蝉规规矩矩站在祝颜舒面前鞠躬认错,“妈,都是我不好,在学校行事不谨慎才招来小人。这跟谢教授无关的。”
祝颜舒翻了个大白眼,撑着额头说:“我怎么生出来你这个傻丫头?我瞧你妹妹现在都比你精明。燕燕,你来讲,我找谢教授干什么?”她指着小女儿问。
杨玉燕无端被指着鼻子问话,却并不想当母姐吵架中的炮灰,含糊道:“大概就是跟谢教授请假吧?姐姐不是要在家里休息吗?”
祝颜舒反而点头微笑,“说的对。我就是打电话去向谢教授请假的,说你需要帮忙家事,暂时不去学校了,替你请个长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再不经意的提起学校里现在流传的流言,澄清一下她的女儿与大家都是好同学,并没有与其中什么人有特殊的感情,希望谢教授能明白。
谢教授当然表示明白。他向祝女士保证学校是非常纯洁的地方,女学生到学校来上学,这代表着学生家长对学校的信任,而他们学校是绝不会辜负这种信任的。他绝对相信杨玉蝉没有与任何男同学发生感情,他对现在流传在学校里的流言也十分的焦急愤怒,他会尽快在学生中间澄清此事的。
“高明。”苏纯钧替自己倒了杯茶,由衷的佩服:“您这是釜底抽薪了。”
张妈已经给大家都端来了果茶,今天午饭来不及做,只好让外面的饭店送来了,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轻松不下来,忙忙碌碌的。
杨玉燕手里捧着热茶杯暖手,坐在单人沙发上,将三人沙发让给了祝颜舒与杨玉蝉。亲妈教训姐姐,她可不要掺和进去。
苏老师站在杨玉燕的后面,诚心要再赖一顿午饭,所以表现得十分自然,半点不给张妈赶自己走的理由。他迫不及待的发言,誓要加入这场热烈的讨论之中。
他说:“学校一直都很注重声誉的,虽然现在社会上时常能听到女大学生追求爱情去了,但在学校里面却是非常排斥这种事情的。”
杨玉燕似懂非懂:“是因为名声不好听吗?”
苏纯钧笑道:“差不多。毕竟现在女学生很少,而学校一直希望能倡导女子接受高等教育,偏偏学校里是男女混合上课的,教授也基本都是男性。所以为了让女学生的家长能放心的将学生送进来读书,学校就非常注重这方面的事,哪怕只是传言,只要有一点苗头,都会严查死守,绝不会允许学校中出现诱骗女学生的事故。”所以像杨虚鹤那种人,是根本不可能进入学校,成为教授的。
杨玉蝉从来没注意到这方面,她惊讶的说:“可是学校里有很多人都在谈恋爱啊。”
苏纯钧说:“同学之间萌生爱情是可以的,但发乎情,止乎礼,如果有人在上学期间越雷池一步,就会双双处分。当然,新婚夫妻倒是无妨。无媒苟和就绝对不行。师长也绝不允许和学生发生爱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还以为在学校里是鼓励爱情的呢,实在是各种学生团体讨论文学作品时,歌颂新时代爱情的作品有很多,而学校从来没有禁止。
苏纯钧喝了口茶,说:“因为学校不想用条条框框来限制学生的思想。不过教授们都是心中有数的,一旦越线,就一定会被处罚。”
所以祝女士这个电话打过去,钱同学不管有什么心思,都要暂且放下,他必须要先应对教授和学校对他的调查。
苏纯钧在心里暗叹,他解决问题的思路还是学生的,不比祝女士,直接从上找人。看来他还是需要更加成长才行。
杨玉蝉看他,突然说:“你从来没有参加过读书会。”
苏纯钧:“我什么会都没参加。”他是一条孤狼,在学校里一直独来独往,与任何人都没有太深的交往。
杨玉蝉突然发现她可能一直都看错了苏纯钧。以前她认为他是个穷学生,在他与杨玉燕发生感情之后,她又认为他是个投机者,当他去财政局任职并迅速站稳脚跟后,她更加无法相信他是一个好人了。
偏偏祝颜舒一直夸奖他,杨玉燕也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就连张妈都喜欢上他了。
现在,杨玉蝉觉得苏纯钧这个人更加神秘了。
假如他在学校里没有一个交好的人,也放弃了所有的社交机会,那他怎么会一进财政局就变得长袖善舞呢?
假如他一直都是一个长袖善舞的人,那他在学校里又怎么会默默无名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太矛盾了。
杨玉蝉陷入了沉思中,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她对苏纯钧起了疑心。她看着他弯下腰跟杨玉燕说话,逗得她的小妹妹露出笑脸来。
做为一个姐姐,她喜欢自己的妹妹。但凭心而论,燕燕的优点真的不多,或许她足够年轻漂亮,但那就能吸引苏纯钧了吗?
她以前以为他跟燕燕发生感情是想继续住在祝家楼,或许还想娶一个有钱的妻子。但自从他在财政局越做越好之后,他身上的值钱东西越来越多了,除了大衣还是祝家送给他的那几件之外,手表、皮鞋、皮包、帽子等等,一样样的好东西不停的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不缺钱了,那燕燕未来出嫁时会带的嫁妆对他还有吸引力吗?
他真的是喜欢燕燕的吧……
苏纯钧感觉到视线,抬头看过去,发现是警惕的盯着他的杨玉蝉。他毫不在意,自从他表现出喜欢燕燕以后,这位杨大小姐一直都用这种眼神看他,好像他会把杨二小姐拐出去卖掉。
说起来,其实他觉得就算马天保没有问题,他想要加入这个家庭时也不会太轻松。因为任何一个男人出现在这个家庭中的女人身边以后,他都要面对复数的挑剔,从头到脚,从里到外。
所以,最好他是毫无破绽的,比如就像他自己,如此完美的男人才能扛得住这些挑剔,成功成为祝家的座上客。
不然就会像马天保那样,连自己的失败到底在哪里都不知道就被出局了。
苏纯钧放下喝完的茶杯,张妈走过来收杯子,惊讶道:“苏老师,您是要留下来吃饭的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的脸皮厚似城墙,早就不惧张妈的刀枪棍棒了,笑道:“如果不麻烦的话。”
张妈笑着说:“哎哟,麻烦什么?我早料到您会留下来,特意多叫了一个菜呢。”
街对面的饭店很快送来了午饭,张妈换了盘子,将送餐的小工打发走,摆上餐桌,才来喊大家过去吃饭。
祝颜舒坐下来时,张妈特意将鱼摆在她面前:“太太,这家的鱼做得挺好的,您尝尝。”
祝颜舒挟了一筷子,挑剔道:“没有你做的好吃呢,不过鱼倒是鲜鱼。”
张妈高兴的说:“没法子,今天中午先凑和一下吧,晚上我再给您做。”
杨玉燕看中了四喜丸子,却不想自己吃一整个,自己挖了两勺子之后,就将碟子推给苏纯钧。
苏纯钧才要伸手,杨玉蝉抬头说:“燕燕,你跟我分着吃,我也吃不完一个。苏老师胃口大,他能吃一整个的。”
杨玉燕就转手递给了她。
苏纯钧暗叹,有张妈和杨大小姐这两座大山,他的爱情之路才会如此有趣味。
怀着爱情受挫之心,苏老师独食了两只拳头大的肉丸子,十分快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后一只狮子头归了张妈,苏老师万分佩服张妈的胃口,这把年纪了还能独食一只肉丸,哪怕是清蒸的也可以了。
不过这家的菜确实做的好吃,肉丸里除了猪肉,还混了火腿提鲜,放了荸荠丁添味。
祝颜舒自己吃了一盘鱼,吃得只剩下一条鱼骨才抹嘴巴。待盘子都收起来后,她对张妈道:“将家里过年省下的点心收拾出一盒来,我今天下午要去医院探病。”
杨玉燕好奇的问:“谁生病了?”
杨玉蝉的心一动,跟着就看到祝颜舒盯了她一眼,马上紧张起来。
祝颜舒道:“还能看谁?当然是马同学一家子。不是说他们住在医院,由金家付的医药费吗?我去瞧瞧,看他们住得怎么样了。”她故意问杨玉蝉:“你想不想去?”
杨玉蝉过年前还去医院送过两次捐款,她也早就担心马家的情况了,但过年时根本走不开,她也不敢说她要去医院看马天保。到了现在,她的心境已变,反倒有些畏惧见到马天保了。
见到以后,她说什么呢?他会说什么呢?
杨玉蝉心里沉甸甸的。
苏纯钧说:“我与您一起去吧,就当是同学去探望,正好问问他,是不是姓钱的去看过他才会说出那番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猛然一惊。
杨玉燕震惊加愤怒:“是马天保说他被抛弃了?!”
苏纯钧与祝颜舒交换了一个属于大人的眼神,他转头安慰杨玉燕:“不是,情况我们都不知道,只是想姓钱的可能去过医院,回来才编出那些瞎话的。”
就算这么说,杨玉燕也气得七窍生烟,她说:“我也要去!”
苏纯钧再三劝说都没办法令杨玉燕打消念头,而杨玉蝉在听到苏纯钧的话以后也决定要去医院了,哪怕她现在出现可能会更糟也要去。她要知道真相。
祝颜舒才不管这些人,自已回卧室小睡一会儿后才起来,打扮整齐,提上点心,道:“一起去也行,不过到了不许多话。”
杨玉燕马上发誓:“我保证。”
祝颜舒:“苏老师,你看住她。”她把点心盒递给杨玉蝉,“来,你提着。”
她自己拿着珍珠手袋,走在最前面:“我们走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一行四辆黄包车停在医院前的马路上。
苏纯钧的车停在最前头,他下车后快步依次走到后面将车上的女士们都扶下来,引她们站到人行道上,再回去跟黄包车车夫算车费,不想黄包车的车夫笑着说:“苏科员坐车,哪个敢收钱哦!”
竟然都不肯收他的钱。
苏纯钧笑着掏出大洋,硬是塞进他们手中:“你们赚的是辛苦钱,拿着吧。”
他走了以后,几个车夫分了钱,还有闲情议论他。
“还以为他是个小气鬼呢,我听说他在刘大肉的肉铺里就一直是赊账,怎么到我们就肯给钱了?”
“我们哪有肉铺刘有钱?”
“那就是嫌我们穷,不占我们的便宜。”
几人把车停在路边,蹲下一边抽土烟一边说笑,看到有人停在路边叫车就会立刻站起来,把土烟掐灭放进口袋,拉着车笑着迎过去:“先生,坐车吗?”
医院大厅里永远都有许多人,这是一个在任何时候都不缺生意的地方。
杨玉燕曾经在这所医院里住了半年,却从来没见过这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好奇的四处张望,祝颜舒喊杨玉蝉拉住她:“别叫你妹妹再跑丢了。”
杨玉燕这才收起好奇的目光,紧紧跟在姐姐身边,忍不住好奇心的问:“这是哪里?我怎么没来过?”
她当时出院好像不是从这里走的。
杨玉蝉:“你住的是病房,这里是门诊。”
杨玉燕:“那也该是一个大门啊。”
当她没去过医院啊?不管住在哪里,走的总该是同一个大门吧?
杨玉蝉哪里有心情现在陪她玩问答游戏,道:“别瞎问了。”就不理人了。
还是苏纯钧懂杨玉燕的意思,因为他以前第一次自己到医院来求医时也犯过同样的糊涂。
他趁机将杨玉燕牵过来,小声跟她讲:“这里是给不住院的病人看病的地方。你住院的病房区在后面,有另外的门和通道。”
直白点说,就是普通区和贵宾区,分为掏得起钱的人和掏不起钱的人走的不同的通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这才明白。
苏纯钧又接着说:“医院的大门有好几个,至少有三个,一些比较大的医院还有更隐蔽的通道。因为现在仍然有很多人不接受西医,说他们会拿刀割人是巫医,为了医院的安全是必须要多准备几个门的。还有一些人也不愿意跟普通人走同一条路,这个门前的路就很不方便过汽车。”
他以前去医院看病都是坐汽车,等到他第一次靠自己的双腿走到医院时才体会到这些区别。后来出于好奇,他研究了许多关于医院的事,还知道第一所西医的医院是谁建的等这种无用的知识,不过现在用来逗杨玉燕倒是很有用。
杨玉燕果然很想听,她猜道:“是外国人建的?”
苏纯钧:“是个美国的传教士,在广州。第一座由中国人自己建的西医医院在北京。”
但他们面前的这座医院,是由日本人建的。
不过这座医院里不止有日本医生,也有很多白人医生。
市里的西医医院并不止这一所,还有一个教会医院。不过普通人平时看病还是去街上的药堂更方便。
她与苏老师在后面聊着天,前面由杨玉蝉负责带路,她来过不止一次。
但这一次,她却找不到马天保一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在那间病房里挨着床看过来都没有找到,在整个病区来回找了三遍也没有。
祝颜舒生气道:“到底是不是这里?”
杨玉蝉急得鼻尖冒汗,“是的,就是这里!”
苏纯钧说:“还是问一问护士吧。”
结果护士一听就说:“马天保?父子两个都受了棍棒伤的?早就走了。他们没有钱住下去了,一开始是从病房里搬出来,住到了楼梯间里,后来还在医院后巷里住了几天呢,现在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也太惨了。
祝颜舒想不到会是这样,看杨玉蝉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便把她拉到后面,她上前去问:“我记得不是一位公子送他们来的吗?那位公子没有再给他们付钱吗?”
杨玉蝉也焦急的听着。
护士:“哦,那个公子倒是来过两回,不过他都是把钱给那家的儿子,那个儿子的病状轻一些。那个公子最后就没有再来送钱了,他们的钱可能也不够了。”
护士说的时候,一直在看着杨玉蝉,似乎是对她也有点印象,不过她看到杨玉蝉的眼泪就精明的没有问什么会令人尴尬的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觉得现在事情越来越不好办了,本来杨玉蝉已经想通了,但是现在马家一出事,她肯定是无法放手的。
她马上下定决定,安慰杨玉蝉:“你别着急,我们先打听着,一定可以找到他们的。”她对苏纯钧说,“马家离开医院,应该是没有钱了。但病不能不治,别的不说,他父亲那个病就离不开药。我看,他们有可能去找中药堂的坐堂大夫看病去了。”
苏纯钧马上说:“您说的有道理,那我这就去外面的中药堂打听一下,你们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很快回来。”
杨玉燕:“你现在去哪里打听?我们要不要先回家,等从别的地方问一问再去找药馆,不然这全城的中药堂都有可能。”
苏纯钧:“没事,医院后面就有几家。”
穷人看不起西人医院,吃不起外国药,就只能吃一点便宜的药了,所以西人医院的附近一定会有几家中药堂的。
祝家母女三人便在医院大堂等候,护士看她们辛苦,还特意为她们搬来几把椅子。
杨玉蝉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她看到母亲和妹妹都在为她着急,更觉得自己给大家添了太多麻烦。
“你给过他多少钱?够他住多久医院的?”祝颜舒问杨玉蝉。
“两次捐款都是三十多块,一共是七十多块钱。我自己添了二十多块,给了他一百块左右。”杨玉蝉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算了下帐:“一百块省着点用,也够他住到年后了啊。他怎么花得这么快?是想先存着以后再用吗?”
“妈,我没事。”她对祝颜舒说,“你先带着燕燕回去吧。我去找苏老师,先不用打听了,我去学校里问一问同学,看有没有同学知道。”
祝颜舒皱眉:“你给我省些事吧。你忘了学校里的人现在还在传你的闲话吗?”
杨玉蝉摇摇头,说:“不是所有人都相信那些话的。我有几个要好的同学,他们的人品都信得过,是不会相信谣言的。”
祝颜舒犹豫了一下才点头,“那好吧,你回去就问一下,看一看马天保一家是搬到哪里去了,他们要是缺看病的钱,我们可以资助他们一点。”
杨玉蝉双唇抖动,她想帮助马天保一家,可她并没有这个能力,就像她在学校里买了那么多书来帮助读书会一样,这都是她的家人在背后支撑着她。
她在当时不懂这个道理,替家人添了许多麻烦。
现在她懂这个道理了,却还是要替家人添麻烦。
祝颜舒轻轻握着她的手说,“只要能让你安心,我是不会在意的。妈妈的就是你们的,不必跟我客气。”
杨玉蝉低下头,数滴水痕落在她的外套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不起……”
她抖着声音说。
这时一个妇人路过他们身边时惊疑的看了他们一眼,匆匆离去了。
不多时,一个熟人走过来,也是十分的惊讶,他走过来,客客气气的向祝颜舒打招呼:“祝女士,您好。”
祝家母女三人抬头一看,除了杨玉蝉不认识,祝颜舒和杨玉燕都认得他。
此人正是金家下人,其父是金老爷的亲信的孙炤。
祝颜舒并不起身,点头应道:“孙先生,在这里见到您真是意外。”
孙炤:“您到这里是来看病的吗?”
祝颜舒:“我来看望朋友。孙先生忙的话就请自便吧。”
孙炤再是口舌灵利也都被堵了回去,他也不敢仗势欺人,实在是祝女士虽然人穷,但祝家名声在外,金家也是行商的,今日祝家败落了,金家欺上去,异日金家要是也败落了呢?行商的人家都看着呢,金家欺负别人没关系,欺负同是商家的祝家后人,就欠了一分道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上回他看不起祝家,后来就被狠狠的教训了一顿,金老爷以前还算器重他,那次以后也说他还需要再历练,他父亲也亲手狠狠的抽了他一顿,他自己也是后悔的不行。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小瞧任何人了。
他见祝颜舒不愿意搭理他,站了一会儿,只能走了。
祝颜舒不想多谈。
她觉得她跟孙炤这种小虾米有什么好说的。
孙炤显然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的前来打探情况,不过祝颜舒怎么想都觉得马天保一家的事不至于会令金公馆如此紧张,一家已经被赶出去的下人,就算挨了打,事后也送到医院来了,并没有丢了性命。马家就算犯了失心疯去警察局告状,也最多是让金公馆赔些钱,说不定还要吃更多苦头。
既然不是为了马家,那又是为什么?
孙炤出现在医院也很奇怪。
是金家有人生病了?在住院?
祝颜舒打发走了孙炤就站起来,叫杨玉蝉和杨玉燕:“我们先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连忙说:“苏老师还在外面打听着呢!”
祝颜舒:“他在医院找不到我们自然就会回去了。”
杨玉燕不答应,她想自己留下来等,被祝颜舒在胳膊上掐了一下,打消了念头,只好给护士留了个字条,让她到时交给苏纯钧。
祝颜舒一手拉着一个不省心的女儿,出去坐上车就回祝家楼了。
张妈不在家,她去菜市场了。
祝颜舒一进门,脱下外套与披肩,就去打电话,她要打听一下金公馆过年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电话拨通,她转头看到两个傻女儿还站在客厅里,气急败坏的道:“都回你们的屋去!不到吃晚饭不许出来!”
杨玉燕还想听一听祝颜舒的电话打给谁的呢,见亲妈发火,马上溜回了屋,还想留条缝,一声喝斥就跟过来:“把门关好了!谁敢偷听我就打谁的屁股!”
她赶紧把门关严,在屋里转了几圈,跑到窗前把窗户推开,坐在窗前望向外面的大街,等苏老师回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没等到苏老师,但等回了张妈。
张妈推开门,一看祝颜舒穿着出门的旗袍,脚上的高跟鞋都没有换下来,坐在沙发椅上眉头微皱的打电话,就知道肯定有事情不对了。
她轻手轻脚的把菜提回厨房,一边做饭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见祝颜舒挂了电话就赶紧出来问:“太太,出什么事了?”
祝颜舒刷的打开扇子,呼呼的扇着,这一会儿功夫她打几个电话就出了一身汗。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说:“只怕是金公馆又出事了。我们今天去医院看马天保一家,才知道他们已经离开医院了,护士说是没钱治了。以前给马天保送钱的王公子已经不给他们钱了。还有,我们在医院还碰到了金公馆的另一个人。奇怪的是他也在医院,不知道是为什么。”
张妈说:“是金家的人生病了?是金老爷还是金太太,还是被上次金小姐的事气病了?”
祝颜舒刷的收起扇子,压低声说:“最奇怪的是,在正月十五的时候,金公馆还办了个宴会,请了许多客人,还有日本人呢。宴会上金老爷和金太太都好好的招待客人呢。我打听了一圈,没听说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事啊。”
她的眼珠转了几转,与张妈对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张妈替她把话说出来了:“是不是……金小姐又出事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金家又出事了?”苏纯钧堂而皇之的坐在祝家的餐桌上,“这也不是不可能。”他吃下一大口米饭,咽下去才说:“我找到了马天保求医的那家,就是同仁堂。不过那里的伙计说马天保拿了药方以后,就去别处抓药了,没有在他们家抓药。”
杨玉蝉连忙问:“他抓的是什么药?”
苏纯钧:“是麻沸散。”
杨玉燕:“麻沸散?那不是开刀时用的药吗?”
苏纯钧摇摇头,“不仅是在开刀时要用,它就是麻药,用来止疼的。”他说,“可能是马天保的父亲……一直在用麻药。”
没人知道马天保的父亲到底伤的有多重,只知道他被打成瘫子了。
问杨玉蝉,她也只能摇头。
“我不知道。”她握着筷子无心吃饭,拼命回忆,也没能想起太多关于马天保父亲的情景,因为当时马父是躺在病床上,只盖了一条被子,因为他大小便失禁,所以她当时就没有进病房去看望,只是与马天保在走廊上说话。
“我不知道他父亲病得有多重,都用什么药。”她只知道马天保的父亲进医院的时候是昏迷的,是外国医生把他给治醒的,后来已经可以自己吃饭了,只是还不能坐起来,更不可能下床。
祝颜舒见过被打坏的下人,那些人如果连床都没办法下,哪怕有家人照顾,最多过两三年就死了。
苏纯钧:“可能是伤着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说不定,是伤着背了……”脊柱受伤的话,现在的医疗水平是没救的吧?
祝颜舒打断他们,“先找到人再说。我们尽了这一份心就行。”
苏纯钧说:“当时我提过替他找工作和房子。不如这样,我明天去那些租房子的地方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他们。”
杨玉蝉连忙说:“我去吧,苏老师还要上班。”
祝颜舒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去?你知道去哪里找吗?别添乱了,明天好好的送你妹妹去上学。”她转头对苏纯钧说,“苏老师,本来不该再麻烦你,但这件事我也实在是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只能交给你了。”
苏纯钧:“不必客气,我也担心马天保一家的情况。”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
吃完之后,苏纯钧也没像以前一样马上告辞,而是坐在沙发上继续聊马家的事。
祝颜舒认为送佛送到西,不能把马家丢下不管。不然杨玉蝉这辈子都脱不掉这个包袱了。先把人找到,再讨论其他的事。不客气的说,就算要甩掉人家,马天保也最好活得好好的,她们一家也才能安心。
杨玉燕也是这么想,她听到马天保一家连病都看不起被赶走,也难免同情。
她问苏纯钧:“你要去哪里找他们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他们要寻房子,肯定是越便宜越好。我知道有个地方,一个月只要一块钱,他们一家三口,一个月三块。全市没有比这更便宜的地方了。我明天先去那里打听。药房的话,这个反倒是难一点。麻沸散这方药任何一家中药堂都能配得出来,马天保应该只是去同仁堂求个方子,抓药还是往便宜的药店去,这就很难找了。我想还是先从房子找起更容易。”
张妈借着送茶就在旁边听,此时说:“我去打听,苏老师还是应该去上班。你这都旷了几天班了?小心上头罚你。”
苏纯钧笑道:“过完年后处处都是活儿,我正好想借机躲一躲呢,张妈就不要把我赶过去了。”
祝颜舒一听就笑道:“我说你这几天怎么这么有空闲呢,原来是想偷懒。”
苏纯钧放下茶杯,叹道:“年前就有传言,市长挨了不少的骂,四处受夹板气,正准备过完年以后大干一场,好一振声威。各个局子都有新任务,只是还不知道是什么。不过财政局脱不去就那么几样,查账、查账、查账。”他扳着三板手指,一本正经的数道。
在座众人皆笑,连杨玉蝉都被逗得摇了摇头。
“我连算盘都不会打,何苦去顶那苦差?”苏纯钧两手一摊,“何况那账是好查的吗?一盘糊涂。索性躲远些。我们财政局的局长、副局长都躲到医院去了,听说是头疼,心口疼,牙疼,心肝脾肺肾,没一处好的,可见是要住个两三年了。等市长的邪火撒完了,再回来也不迟。”
一屋子人笑过一场,都有些叹息,连张妈都道:“说不定病过这一场,你们局长家里会多出一两位姨奶奶呢。”
苏纯钧:“您说的最正确了。”
他有空就哄张妈,终于将张妈哄得向着他了点,不再动不动就将他当骗自家女孩子的骗子看了。
等度过这次的事之后,想必杨大小姐也不再好意思瞪他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这么想着,端起茶杯呷了口热茶。
这时电话突然丁铃铃的响起来了。
张妈赶紧去接,不多时就慌张的过来喊祝颜舒:“太太,是金公馆的电话,金太太找您呢。”
客厅里的人都怔住了。
杨玉燕:“就因为在医院遇上咱们了?这是心里有多大的鬼啊。”
祝颜舒笑了笑,站起来去接电话,还道:“瞧瞧,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呢。”知道人家家里也有一堆为难的事,她的心情好多了。
她持起听筒,声音柔和:“喂?您好,我是祝颜舒。”
她坐在沙发椅上接电话,其他人站在客厅门口看她,她点头,他们盯着,她微笑,他们盯着,她说了一句“是吗?怎么会这样啊?那我明日可要去看一看。”
大家都竖起耳朵听到了。
等她挂了电话,杨玉燕马上迫不及待的问:“妈,你明天什么时候去医院?等我从学校回来再去好不好?我跟你一起去,是谁出事了?”
祝颜舒:“是金小姐,据说她摔断了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惊讶:“是摔断了腿?”
祝颜舒站起来,走过来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是什么事?”
杨玉燕连忙摇头,她可什么也没想。
祝颜舒重新坐下,说:“金太太说金小姐是从楼梯上摔下来,断了一条腿,这才住了院。”
苏纯钧点点头:“这也说得过去。”
至于金小姐是怎么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或者她究竟是不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又或者她到底是不是摔断了腿才住的医院,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金家对这件事非常看重,哪怕是一个跟金家毫无交际的祝颜舒,都值得他们特意打一通电话来解释,可见金家不愿意有一丝流言传出去。
这也能说明为什么王公子突然不给马天保送钱了。而马天保一家又为什么必须从医院离开。
祝颜舒沉思片刻道:“我就觉得不太对。大姐当时给他的钱可不少,再加上王公子给的钱,马天保手里少说也要有个两百块。当时他都答应要去租房子找工作了,为什么突然不辞而别呢?”连病都不治了,马天保可以走了,可他的父亲却根本离不开医院和药。
苏纯钧:“金公馆希望他们不要再出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晚上,杨玉燕回到卧室里时,心里装了许多事。马家的,金家的,马天保到底怎么样了,金小姐又是因为什么住的院。连苏老师财政局的事都在她心底徘徊了几圈,实在是……她知道这个时候的民国政府有些混蛋,但不知道它们这么混蛋,从上到下,好像一个干正事的人都没有了。
她也终于能体会街上的学生为什么天天游行了,她现在假如还在学校,只怕也会忍不住去游行的。
她今晚难得打开了台灯,翻开了日记本,思量再三,才写下了想写的东西。这本日记本已经许久没用过了,上一回写的还是摘抄的诗句。自从祝颜舒要求她写日记以来,她一周最多能挤出来两三篇东西,顶不过就用抄诗来搪塞。祝颜舒倒是从来不查,不过她也不敢不写。
这是第二次,她真心实意的写下自己想写的东西。
上一篇是她刚得知杨虚鹤的故事之后写的,她全都用“他”来代替,痛快的在日记中大骂了一通。
这一次她想写的东西却全都是担忧。
第一个,她担忧马天保。不仅仅是因为杨玉蝉,她一直觉得马天保一家就像是站在悬崖上,一脚踏空就会落入深渊,这时谁离他们近,谁就会被拖下去。
所以,她才一直想拆散他们。
但谁也没想到他们家这么快就遭难了。
她虽然不后悔拆散他们,却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很愧疚,很想帮他们做点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二个,她担心金小姐。金小姐住在金公馆,父母双全,家里有财有势,本人年轻、漂亮、懂礼貌,还很聪明。她那么优秀,生活条件、社会地位都比杨玉燕要好得多。可这样的金小姐却仿佛也不能保护自己,不能过上想要的生活。这其中有许多因素,有她父母的,也有其他的。
金小姐就像是她的一面镜子,她看着金小姐,就像在看自己。假如连金小姐都不能免于不幸,都会在不幸来临时束手无策,没有丝毫的办法,那她遇到不幸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杨玉燕摇着笔,下笔十分的艰难。她心里有许多的话,许多的想法在缠绕,却没办法清楚的描述出来。
最后她用这句话结尾“不幸从不敲门,它突然出现,让人无从招架,只能被动承受,在面对不幸时,我们到底应该祈求上天的帮助,还是”
“还是”如何呢?
逆来顺受还是反抗呢?
可顺从或反抗,真的有用吗?选择什么道路,对结果真的有影响吗?不幸会因此而被打败吗?
她躺到床上时回忆起了她躺在以前那个家里的床上时是什么心情。
当时她总是关着门,关着灯,假装已经睡觉了,其实是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听妈妈有没有在家里四处走动,有没有突然发火,有没有哭,有没有给爸爸打电话,有没有又吵起来。
她会一直竖着耳朵,直到睡着为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喜欢现在的妈妈和姐姐,喜欢现在的家。她希望她从一开始就是住在这个家里的。
她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外面张妈关灯、关门的声音以后,入睡了。
第二天,全家都很忙。
祝颜舒艰难的起了床,对张妈说:“叫一个梳头娘上来吧,唉,我昨晚上一晚没睡好。”
张妈说:“太太,你自己也要保重啊。那金家的、马家的,都跟咱们家没关系啊。”
祝颜舒摇摇头,抱着被子靠在床头,叹道:“张妈,我是觉得这世道只怕是又要……”
张妈竖起耳朵听,她却没有往下说,只道:“我今早简单吃一点就行了,你也不要太辛苦了,今天不是还要出去找马家吗?简单点就好。”
张妈叫来梳头娘,送进祝颜舒的卧室就去烧水了,虽然说是不必准备早饭,但早饭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吃。张妈从楼下叫来了汤面、包子和粥,又把家里的咸菜炒一炒端出来,也摆了一桌子,才去叫杨玉燕姐妹俩起床。
杨玉蝉已经起来了,听见敲门就道:“我这就出来。”她开门看到张妈,说:“我去叫燕燕,张妈你去忙吧。”
张妈说:“热水我放在浴室了,你们去那里用。你妈在梳头,早饭也摆好了,你们洗漱完就自己去吃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敲门把杨玉燕从床上叫起来,催着她穿衣服梳头。
杨玉蝉:“穿整齐点,你今天还要去见代教授。”
杨玉燕一边穿一边扭头说:“家里这么多事,我也可以帮忙的,不然我今天去请个假,就不去了吧?”
杨玉蝉帮她拿袜子,回头道:“你别添乱。妈去金公馆,张妈和苏老师去找马天保。我送你去上学,再回来做一做家务,买买菜。”
杨玉燕瞪大眼睛:“你行吗?”
杨玉蝉推她坐下:“我总比你强吧。我都不行,你就更不行了。快坐下,我给你扎头。”
第一次享受姐姐梳头的待遇,令杨玉燕受宠若惊,一个劲的说:“你手轻点,手轻点,不然我还是自己来吧。”
搞得杨玉蝉紧紧张张,花了一刻钟才扎好。
不过最后的成果十分喜人,杨玉燕出去时,苏老师已经到了,一见她就双目放光的夸道:“二小姐今日容光焕发。”
不过苏老师夸她是要打折扣的,她以前穿睡衣蓬头垢面的出来,他跟今天一样,满面放光的夸她“气色红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摸摸杨玉蝉替她梳的盘起来的小辫子,一个头上盘了四个圈,还打了四个小缎带结,除了好看之外,也能看出亲姐姐一心想把事情做好的决心。扎个头发都这么复杂,让她去买菜还不要买出个满汉全席来?
吃早饭时,祝颜舒听到杨玉蝉自告奋勇要替张妈做家务,虽然只是洗碗扫地买菜这种小事,她和张妈的表情也是十足的不放心。
张妈犹豫的看祝颜舒:“太太,您看呢……”
祝颜舒盯着杨玉蝉上下打量几回,壮士断腕一般的说:“那好吧,就让你来做。”然后转头就交待张妈,“张妈,你多告诉她点。”
张妈:“好,好。”
杨玉燕也好奇的竖起耳朵,一心三用,一边吃饭一边吃两边说话。
祝颜舒与苏老师说:“我今天上午应金太太的约先去医院看望金小姐,不过我猜马家的事,只怕金太太也不会透露太多,她可能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苏老师说:“自然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您放心,马家上下的病是无关性命的,他们手里也是有钱的,不会这么短短几天就丢了命的。等找到人就一切都清楚了。”
另一边,张妈也在与杨玉蝉交待:“大小姐,中午我一般是买中午与晚上的菜,咱们家每顿饭是四个菜一个汤,两道素的,两道荤菜,汤多是鲜汤。你去买菜,只看那菜是不是新鲜,掐一下梗就知道了。鱼、肉你都不会买,这个等我回来以后叫肉店和鱼店送来就行了,你千万不要自己去买。菜钱……你记着,花五毛钱就足够了!不管是什么青菜,你每一样买一毛钱就够咱们家加上苏老师吃的了。”
两边都商量完了,只剩下杨玉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交待她:“好好的在代教授那里上课,这几天家里没人有空管你,不许惹事。”
苏老师笑着说:“跟同学好好相处,如果有人欺负你,就找代教授告状。”
张妈交待她:“在外面不要乱吃东西,我给你准备了点心和苹果,在那边饿了就吃。兜里带上一块钱,回家时记得坐车。”
杨玉燕出门时对杨玉蝉说:“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还小?连上学都要人送?”她不是十八岁,她是八岁。
八岁也可以自己坐公交车了吧。
杨玉蝉拉着她出门,一边道:“张妈还觉得我不会买菜呢,你听听她刚才交待我的。”
杨玉燕半点不给面子:“你是不会买菜啊,你从来没买过菜。”她就不同了,她以前逛过很多回超市了,淘宝也玩得很溜,她自我感觉对物价而言,她比杨玉蝉更有数。
杨玉蝉气得回头说:“你也不会自己上学!从前每回都是有人接的!我还接过你呢。”
她拖着气人的妹妹跑到楼下,坐上黄包车,像个新上任的牢头一样送妹妹去学校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张妈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不然不会出来做下人,一做就是一辈子。
她原来的家就在郊外的村子里,家中有父母有兄弟姐妹,穷人的日子不好过,没有那么多讲究,也没有大户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她从只有凳子高的时候就会干活,等能说清楚话了,就出去做工了。
她前头几个哥哥姐姐都是被卖了的,这一卖,离得近了父母还能去看一看,要是主家远,那就是生离死别,再也难相见。
不过日子都是这么过的。在家吃不饱饭,被卖出去好歹还能吃饱肚子,家里也能多得些钱扛租子交税。
只是到了她长大,突然之间就不流行买人了,媒婆都不肯收她,说是现在皇帝没了,是新时代了,乱七八糟的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要是卖身,那钱就多些,一辈子卖断终身,生死都不再与父母相干。
如果只是做下人,那钱就少了,不过每个月都有钱拿,还离家近,可以常回家看看。
当时张妈的父母商量之后,就送她出去做下人了。
她先是去当灶娘,洗菜切菜淘米砍柴,这些活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一直到天交子时才能躺下。
过了一年,听说洗衣妇可以学手艺,学缝补,她就又去另一家当了洗衣妇。
又过了一年,她长到十五了,眉清目秀,替她介绍工作的媒婆说:“你长得干净,干活也麻利,口齿也清楚,我给你介绍个好人家,你去当丫头吧。这个活干好了,日后不用这么辛苦不说,穿衣吃饭都能跟主人家一样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这样,她进了祝家。
祝家房子大,老爷、太太和一个小姐。房子里有五十多个下人,三十多个丫头,还有好几个黄毛蓝眼睛的女人,她都不敢看她们的眼睛,怕她们是鬼。
她干了六年,太太才知道她:“是那个长得干干净净的丫头”。
她给太太打扫过屋子,太太夸她伶俐。她还给太太炖过甜汤,太太夸她甜得刚刚好,不涩。
她看着小姐跟黄毛蓝眼睛的女人学外国话,学得开心了就笑,笑得像画报里的女人一样好看。
后来小姐出嫁了,嫁给了老爷教的一个穷学生。
那个穷学生可殷勤了,每回都看着小姐下楼了就拿着本书过来,跟着小姐到院子外头去搭话。小姐人好,没看不起他,每回他凑过来,小姐都笑着跟他说话。
后来,小姐越来越喜欢跟他说话,一说就笑,笑起来两只眼睛里有星星一样。他们悄悄的在房子后头的角落里,听着楼上传来的音乐声,搂在一起跳舞。
后来,他们就结婚了。
老爷分了家,将楼上的房子给他们住,老爷和太太搬到了楼下。
而且,老爷还说不让他们去侍候,让小姐自己做家事,让那个穷学生自己挣钱养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姐哪里会做家事呢?才成亲一天就跑下楼找太太,太太心疼小姐,就与老爷商量送一个小丫头过去。
她就这么被挑中了。
太太说,让她不要做太多事,也要适当的让小姐做一些。
太太说,让她不要将小姐与穷学生过日子的事说出去,不管他们在房间里干什么,她都要守口如瓶。
穷学生找不到工作,投出去的文章没人要,长吁短叹。
小姐就拿钱出来给他用,替他买衣服买鞋,一门心思的打扮他。
穷学生就不找工作了,成天陪着小姐跳舞,两人读书、写诗、与朋友一起玩。
可是那些人总是嘲笑穷学生,背着小姐对他说难听话,他就渐渐不喜欢那些朋友到家里来做客,小姐没了玩伴,就去打牌、逛街。
跟着,大小姐出生了,小姐受了大罪。
太太变成了老太太,老爷变成了老太爷。不过老太爷仍然不让老太太给小姐钱,也不让她再送老妈子过去。
张妈就只能自己照顾坐月子的小姐和才出生的大小姐,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忙得脚不沾地,小姐很快就变得憔悴起来,没日没夜的捧着一个只会哇哇哭的小孩子,那些婚前的闲情全都丢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跟着二小姐也出生了。二小姐从落地起就比大小姐更别扭更难养,喜欢哭,喜欢人抱,还不爱吃奶,挑食。
小姐已经变成了太太,却比太太更辛苦。因为太太有老爷帮忙,穷学生只会每天躲在书房里写文章,除了吃饭,根本不出来。小姐每天要带着大小姐开蒙认字,要给二小姐喂奶,剩下的时间也来不及去与穷学生读诗跳舞,倒是牌桌更受她喜爱。
从那时起,张妈就知道小姐与穷学生长不了了,好日子已经过到头了,剩下的就只有鸡毛蒜皮了。她虽然一辈子没成亲,却比成了亲的小姐更懂男人。男人要是爱你,绝不会看你一个人辛苦。当着面对你好,背过身去却根本想不起来你的男人,不是良人。
如今面上已经布满皱纹的张妈再看身边跟着的苏纯钧,就只能感叹祝家母女的运气终于变好了,这一个看起来还不错。
苏纯钧下了黄包车,领着张妈往前走,一边说:“这里是我以前来找房子时找到的地方,就在前面了。”他伸手扶住张妈,“您当心,这里路不好走。”
狭窄的巷子,泥泞的地面,深一脚浅一脚的坑,水坑散发着臭味,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牛、马、狗、鸡的叫声、人的吆喝声、板车的咔吱声、木匠锯木头的声音,等等。
这一片的人住得相当的稠密,围墙低矮,伸头就能看到墙里的人。鸡被关在房子下面的洞里,只能伸出一只只鸡头咯咯咯的叫,瘦狗盘在墙角,看到人来就站起来汪汪两声。
院子里四处拉着绳子,挂着衣服、破布。
张妈一边走一边看,说:“这里住的人可真够多的,这里怎么这么脏啊?怎么还不如我老家那块啊。”她看到墙角的几块干硬的大便,恶心的掩住了鼻子。
苏纯钧笑着说:“我当年过来时也吓了一跳。张妈,您老家哪儿的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不远,从这边往西边四五十里吧。”
苏纯钧:“那是挺近的,您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张妈摇摇头:“早没了。我爹妈死了以后,剩下的三个弟弟都不见了。两个是让抓丁抓走了,一个是跑了。人都没剩下,村子里已经空了。”她当时在祝家,听说村里被抓丁时还四处借钱,准备送回去,因为听说只要交钱就不会抓了,结果已经晚了。现在根本不知道三个弟弟有没有活下来的,现在又在哪里。
到最后,竟然还就是当初进祝家当下人的她活下来了。
往前走到尽头,竟然是一幢还不算差的二层楼房。
苏纯钧说:“就是这里了。”
远看这楼房还不错,近看才发现没窗户没门,原来是门窗的地方全都被打破了,门全都不见了,窗户上糊着报纸。
有一个女人坐在台阶上洗衣服,看到苏纯钧和张妈走过来也不打招呼。
苏纯钧上前问:“请问这里有姓马的一家人吗?一家三口,我们是他们的朋友,特意来找他们的。“
那女人看了他一眼,端起盆进去了,话都不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说:“我来,你不行。”
她走进去寻了一个躺在床上的老人问:“大爷,有没有才住进来的?姓马,是我亲戚,我听说他们病了,没钱住院出来了,就来找他们了。”
那老人瘦得皮包骨头,就像一具骨头架子,满口的牙都掉光了。
张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他。
老人接过来就藏在被子里,抬起身来指了一下,沙哑着说:“二楼。”
张妈:“谢谢大爷。”
苏纯钧和张妈就上了二楼。
二楼跟一楼一样,走廊里都躺着人,他们用报纸、纸箱、各种垃圾铺成“床”,占住位子。
苏纯钧和张妈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马天保,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坐在地上,用一块木板支着,在写字的人。
在他身旁躺着一个老人,正在艰难的喘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走过去,低头叫他:“马天保?”
马天保猛然一惊,抬起头看到他,警觉的问:“你是谁?想干什么?”
张妈这时过去说:“马同学?你记得我吗?你去找我家孩子时,我给你开的门。”
马天保认出了张妈,浑身的敌意消失了,他僵硬了片刻,慌忙收起木板上的纸张,站起来,说:“是杨同学让你们来找我的吗?”他满怀期待,激动与感动让他的眼睛里渐渐溢出了泪水。
张妈看到他这副艰难的样子,既心酸又难受,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先把带来的一桶鸡汤面拿出来,递给马天保:“你先吃点东西吧,也给你爸吃一点。唉,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马天保抹了一把眼泪,接过保温桶,蹲下来把他爸爸扶起靠在墙上,一口一口把面条挑起来喂到他的嘴里。
苏纯钧也不嫌弃的蹲下来,帮马天保扶住他爸爸。因为马天保的爸爸根本坐不住,一直在往下滑,马天保只能也坐在地上,用两条腿夹住他爸爸,帮他坐起,张妈和苏纯钧帮忙喂。
一桶面条喂进去大半,马天保的爸爸才摇头不吃了,把保温桶推给马天保。
马天保三两口把剩下的面条连汤全吃了,张妈还带了十个馒头,他又吃了四个馒头才吃饱。
张妈叹气:“你这是饿了多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天保不太好意思的说:“也没多久,我就是早上没吃,昨天晚了还是吃了的。我想先抄写完,去交了差拿了钱再买吃的回来。”
马天保的爸爸睡着了,马天保带张妈和苏纯钧出去说话。
他在外面的水井边把保温桶洗干净,还给张妈,说出了这段时间的事。
自从杨玉蝉对他说要省着钱用,尽快找工作,找地方安置他父母之后,他就记在心里了,所以并不算是完全没有计划。
他为了省钱,先是把他父亲从病房搬到了楼梯间,那里虽然有风,但还可以忍受。这样省下的住院费就可以多买一天的药了,他想多省点钱,多存几天的药。
后来医院发现他们住在楼梯间,他又带着他爸爸搬到了医院后面的一个小角落里,但很快也被发现了。
他只好去外面找房子,把他爸爸搬了过去,他妈妈现在还住在一家中药堂里,他每天过去看一次。
他在这里只租了一个床位,就是给他爸爸睡,这样一个月的租金只要两块钱。
苏纯钧:“我记得是一块。”他当时来问的时候是一块。
马天保没想到苏纯钧这样看起来很像大少爷的人竟然也住过这里,感到他更亲切了,笑着说:“涨价了,涨了大半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个铺位两块钱,租两个就要四块,租三个就要六块,而他抄信件,一千封才一块钱,还要搭进去墨水和纸,这些成本都要从他的钱里扣除。
他现在每天白天在屋里抄,等晚上就到外面借着路灯抄,没日没夜的抄写,换来的钱也最多够一家三口每天的饭钱。
因为这里不能做饭,他也不会做饭,只能买外面最便宜的大饼吃,他自己可以吃大饼,他的父母都病着,他就给他们买汤面,每回都请店家多送一份汤,他用来就饼。
他手里现在还剩五十多块,但父母每天都要吃药,这五十块根本花不了太久。他现在只想着怎么才能赚更多的钱,别的什么都想不了了。
他说到这里,沉重的对张妈说:“请转告杨同学,我们……就到此为止了!”
说完,他一抹脸,转身就要走。
苏纯钧叫住他:“等一等,马同学,你知不知道现在学校里传言杨同学因为嫌贫爱富抛弃了你呢?”
马天保猛的转回来,震惊道:“你说什么?谁这么说的!”
张妈眼眶顿时红了,哽咽道:“都这么说!我家大姐可怜的很,现在都不能去学校,只能待在家里。她对你的心思,你是不知道。当时她还跟我学做家务,洗衣刷碗做饭什么都干,就是想……以后能帮你的忙。”
马天保握紧拳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我们想知道,是不是你对什么人说了什么?不然,他们怎么会知道你要和杨同学分手的事呢?”
马家出事,杨玉蝉组织了两次捐款,同学老师学校找了个遍,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分手的情侣吧?杨玉蝉最后一次见马天保,他说过要分手这样的话,但杨玉蝉除了对家人讲过以外,并没有告诉同学。
过年前没有这样的流言,过年后才传出来的。所以只能是在过年这段时间里,有人来见过马天保,知道了他们分手的事。
马天保茫然的回忆,突然想了起来:“是,是钱斌!他来医院看我,送给了我一本他的读书笔记,让我不要忘记学习。他问起了杨同学,我对他说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他不要再提……”
他猛然住口,发觉正是他给了钱斌理由来陷害杨玉蝉。
他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捂住脸蹲了下来。他只是不想再让杨玉蝉被他牵连,不要让人以为她跟他这样一个人还有关系才这么说的。
苏纯钧扶他起来,安慰他道:“不怪你,是小人在搞鬼,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觉得马天保不是故意要抹黑杨玉蝉的,他只是没料到,坏人另有其人。这真的让他们松了一口气。比起姓钱的小人,马天保要是存心要害杨玉蝉,就更加难办了。
现在得到这个结果,他们就可以放心了。解决了姓钱的小人以后,就不用再担心会有其他后遗症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杨玉燕今天的任务是:整理书柜。
有事弟子服其劳,帮代教授整理书柜也没什么,而且她今天心事很多,本来也没心情学俄语,来到小红楼以后还担心上课时走神让代教授生气呢。
结果代教授请她帮忙整理书柜,还贴心的留下了茶和饼干之后就离开了,让她一切自便。
她可以放心大胆的一边整理书柜一边走神了。
杨玉蝉把她送过来以后就匆匆赶回家了,走之前她严厉的说:“你不要乱走,中午我来接你回家吃饭!”
杨玉燕体贴的说:“我可以自己坐车回家。”
“不行。”可惜刚上任的牢头铁面无私,杨玉蝉禁止她自己回家,必须要等人来接。
“姐,我都十八了。”杨玉燕抱怨道,但她千不该,万不该后面又接了一句:“你以后有孩子了肯定是个虎妈。”
把杨玉蝉气得一张脸红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走了。
杨玉燕心里升起三分愧疚,不过她以前就觉得杨玉蝉的性格过于认真,会钻牛角尖,但那时杨玉蝉还没管过她,她的体会不深,现在杨玉蝉似乎因为在马天保的事上受挫,对家人骤发出巨大的责任心与责任感,她做为家中最小的一个,就成了杨玉蝉的目标人物,开始隐隐感到自己以后会再多一个妈。
还是非常严厉的那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虎妈”也是给自己准备的。
所以她的愧疚很快就消失了。
她负责整理的是代教授开放给学生使用的书房,据说楼上还有一间是代教授自己的书房,里面全都是教授的珍藏,学生们都十分的向往那里的书。
不过在她看来,这间书房里的书要是都读尽了也够当大文豪的了。
她在整理之前问代教授要按什么顺序整理,书柜上的书是按什么方式排列的。
代教授说需要遵循几个准则:第一,四面靠墙壁的书柜都是按照国家划分的,所以同一个国家的作者的书放在一起。
第二,同一个理念的作者的书可以挨着摆,而不同观念的书放在相临的书柜上。
第三,同一个作者的书当然应该放在一起,如果这个作者同时还是个译者,那译制书也放在一起。如果一个作者有多个笔名,那她知道的就放在一起,不知道的可以来问他。
最后,如果她有任何拿不准的地方,都欢迎来找他。
杨玉燕就开始了自己的搬书大业。
虽然这间由学生使用的书房中的书摆的还是非常整齐的,大部分的学生在用过后都会尽量放回原位。但仍然有书跑错了位置,还有许多书可能是在课堂上使用的,搬回来后没有及时摆回书柜,就这么摞起来放在桌上或地上或推车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就先从她认识的书开始摆起,而一本书她认不认识也很容易分辨:拿起来看书皮就知道了。
有的书她看过或听过的,拿起来时就像遇到一位旧友,面容熟悉多年未见,翻一翻看一看再放回去。
有的书就是家里有的或她买过的,那就熟得不能再熟,招呼都不必打,直接放回去。
有的书她没有看过,但是至少能看懂书皮上的文字的,她都会仔细看上一两章再寻找安放它的位置。
最后一种是她连书皮上的文字也认不出来的,或是虽然认识文字但读不懂的,她把这些分门别类的放着,最后再解决。
她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在这间书房中来来回回的跑,不多时就觉得身上热起来了,于是脱掉了外套。再过一会儿仍然觉得热,于是撸起了袖子。最后仍然觉得热,她打开了所有窗户,还有门,让凉爽的风吹拂进来,吹去燥意与额间的微汗。
有人敲门,咚咚两声,很有礼貌。
她一回头就看到施大头站在门口正冲她笑。
……这么看他的头真的有点大。可能是发型的关系?她盯着他厚厚的西瓜盖头陷入沉思。
日后绝不能让苏老师剪这种发型!
“我们要开始做饭了,你中午也在这里吃吧?”施无为走进来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我回家吃,我姐会来接我。”她摇摇头。
施无为走到桌前,看到长桌上整齐的摆着一摞摞书,他拿起一本看了看,说:“这个是德国的作者施奈德的,他的书在那里。”他指着一个书架说。
杨玉燕走过来探头:“哦,原来那是德语。”她不认识德语,“你会德语?这个施奈德是写什么的?”
施无为很神秘的探头过来,小声对她说:“其实这书不是施奈德写的。”他翻开书皮,一直翻到第七页,才指着上面的标题说:“《思考与回忆》,这是俾斯麦的回忆录。”
杨玉燕感觉这是个有点听过的名字,但她一时想不起来。
施无为从她的表情上看出来了,立刻说:“他是德国总理,非常厉害的一个人。代教授觉得他的做法对我们的国家来说可能才是正确的。”他年轻的面庞上显示出了对这句话的认同和不理解。他出于相信代教授而相信他的话,但由于自身的局限,让他无法对这番话和这本书有更深刻的解读。
杨玉燕:“那这个人是怎么做的?”
施无为翻了翻书,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难以置信的是代教授正是用这本书来给他做德语开蒙的,而他读完之后才体会到当初代教授让他用这本书来学德语是多么的……大胆。
当时代教授让他用这本书的理由是:“这本书没有人读,你可以一直借它,不会被同学拿走借用。”
在人人都想占有更多本书的前提下,这番话深深的打动了他!
等他艰难的读了两年后才明白,没有人读的另一个意思是:它太难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读完的。
但读完它以后,可能因为每一页他都看过不下上千次,每一行文字在什么位置他都知道,他对它产生了更深的感情,捧起它就像捧自己的一部分,熟悉的让人落泪。
所以他不用再翻一篇就可以简单概括给杨玉燕听,用他自己的话。
“这个德国总理带着德国把周围都给打了一遍,发动了好几场战争,大发战争财。而且他很会赚钱,很会做生意。代教授说这叫他对经济有一手。教授说一个国家有了钱以后,再有自信,就会变强大了。”施无为用很小的声音说。
他很少把这段话说给同学们听,也从来不敢在大家讨论的时候这么说。因为他觉得代教授这番话的意思有点危险。如果他们的国家也要走这条路,那不是说也要靠战场来找回自信,再让国家多赚钱,国家才会变好吗?前者过于暴力,而后者……没有人觉得他们的国家是因为穷才被人欺负的,所有人都知道,是因为他们的国家太富有了,才引来这么多豺狼。
虽然代教授自己平时在课堂上说的话比这更加极端,但施无为还是不想在大家面前说。
肯定会引来许多反对的。
对杨玉燕说就没关系了,她跟他们差了几个年级了,就算她春天以后就入学,也不会跟他做同学。
他说完就完了,没指望身边还没入学的小女同学发表什么意见。
“代教授说的没错啊。”杨玉燕轻轻松松的点了点头,说:“我们现在被人打,肯定是要打回去的,不止要打疼对方,还要通过战争告诉我们自己的人民,我们已经很强了。至于钱,没钱怎么打仗?百姓们没钱怎么吃饱饭?”
施无为听了这新奇的说法,没放在心上,以为是苏纯钧告诉她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笑道:“我们国家有钱的很,你不知道朝廷赔了多少银子给外国军队吧?他们打我们就是为了钱。皇帝跑的时候把紫禁城的金库都搬走了,现在全落到日本人手里了。”
他以为这足以说服杨玉燕了,不料杨玉燕不但没被他说服,反而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他,哼道:“钱能花出去才叫钱,花不出去算什么钱?银子就只是金属而已。咱们国家现在就是没钱,就是穷。因为穷才没钱才没兵才没武器。不然我们现在要打仗,武器是不是都要向外国买?枪枝弹药是不是都要买?药品要不要买?还有士兵们要不要发饷?这都是钱。我们现在就是没有钱啊。”
施无为挺起胸膛说:“我们也可以不买,我们可以自己学自己造!”他们现在学就是为了以后不求人!
杨玉燕快语如珠:“等你花十年造出来黄花菜都凉完了!买的更快,先买先打,边买边造互不耽误!,又没说买了就不能造了,也没说造了就不能买了,明明可以两路并行,为什么非要先掐断一条自己的路再走呢?”
施无为不想承认自己被一个小姑娘说到哑口无言,强行道:“我们不是没钱!我们的钱是都被外国抢走了!”
杨玉燕:“那要抢回来不打怎么抢?靠嘴炮吗!要打就要动武,要动武就要有武器,要武器就要有钱,归根到底除了枪炮以外,我们确实需要钱啊,清廷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那也是老百姓一分一分赚来的啊。”
施无为跟不上了,他瞪着眼睛看着杨玉燕,喃喃道:“你可比苏剑厉害多了……”
代教授在门外已经听了很久了,此时笑着走进来,拍拍手:“好了,大头,这回是你输了。”
杨玉燕和施无为才发现门外站着许多人,除了代教授之外,还有七八个学生,男女都有,全都瞪着眼睛一脸好奇的看着屋里的他们。
代教授回头问学生们:“有没有人想发言?有不同意见的,都可以出来讲一讲。”他再转过来指着杨玉燕笑道,“这是杨同学,你们可不要看她年纪小就小看她哦。”
一个女学生就走进来,好奇的问:“杨同学,我姓庄,名叫唯绢。我想请问你,你还有什么看法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一见人多就开始紧张,连忙摇头:“我没有什么看法啊。”
一个男学生紧跟着走进来,说:“杨同学,你好,我叫范丽纯。我觉得等我们可以通过国际上的其他国家对那些抢走我们财富的国家施压,等他们把我国的财富还回来以后,我们就可以慢慢发展起来了,并不需要通过战争来达到目的。”
杨玉燕盯着他看,没有说话。
代教授走到她身边,像个靠山一样,轻轻扶着她的肩说:“燕燕,有话就讲,没关系。”
杨玉燕才说出一句她耳熟能详的话:“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不说代教授,施无为都立刻叫了起来:“你不是没读过这本书吗?”他举着那本俾斯麦的回忆录说。
杨玉燕更惊讶。
看她一脸茫然,代教授就懂了,笑着说:“是在别的地方读到的吧?她不是读过这本书,可能也未必记得这话是俾斯麦说过的,应该是在别的地方读到过或听别人说起过。”他对施无为说,说完摇头叹惜:“祝家的家教,果然名不虚传。”
那个男学生显然能听懂这句话,但他仍然摇头:“我还是认为这个世界是讲理的。”
杨玉燕摇头,她不认同,她说:“他要是不讲理,你能对他有办法吗?那些侵略我们的国家,谁能惩罚他们呢?假如没有惩罚,他们又为什么要害怕呢?”
男同学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代教授说:“没有人惩罚他们,我们只能自己来!”他握起一只拳头,“没有人打他们,我们自己把他们打疼!让他们再也不敢来!”
通过这一场意外的讨论,杨玉燕倒是成功认识了几个“同学”。
代教授替她一一介绍。
之前他们认识她,都是替她挂上“苏纯钧的未婚妻”这样的名牌来认识的。
现在他们认识她,却是称呼她的名字“杨玉燕”。
他们一个个上来说:“杨同学,我叫王玉男,你好。”
“杨同学,你好,我叫……”
图书馆成为了一个新的教室,大家都坐在这里热烈的讨论了起来。
代教授并不拘泥,非要让大家再回到教室去上课,就让他们在这里讨论。
今天仍未开学,不过现在回校的人已经有不少了,所以小红楼里哪怕不上课也有十几个学生。
这些学生大多比杨玉燕大上几岁,两三岁四五岁七八岁的都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代教授说杨玉燕是自动来整理书柜的,替她赚了许多好感,于是学生们也都顺便一起整理起书柜来,一边与杨玉燕说话聊天。
“原来你懂日语与英语。”一个女同学笑着说,“好厉害啊,读写说都可以吗?”
杨玉燕摇摇头:“读写都可以,但我并没有跟太多外国人对话,只是在家中与母亲、姐姐和苏老师对过话,他们说我可以,我也不知道到底行不行。”
另一个女同学问:“你现在是不是在学俄语?”
杨玉燕笑着承认:“其实是代教授送了我一本俄语的诗集,我想读一读,只好开始学。还挺有意思的。”
两个女同学还有身后的男同学都笑起来。
男同学转过头说:“那你要小心了,代教授一见面就爱送书给我们,不过……”他摇摇头,转回去长叹道:“就要吃苦喽。”
谈话中,他们得知杨玉燕的父亲就是杨虚鹤,而杨玉燕也十分不客气的称其为“那个人”,言语之中非常看不起杨虚鹤以及他的那个新妻子。
杨玉燕:“她是被骗了。杨虚鹤要不是拿那些自由恋爱、婚姻自由的鬼话骗人,哪个二十多的大姑娘愿意跟着一个四五十的老男人做老婆啊?”
男同学们都笑起来,连声夸她睿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施无为就先道:“我就一直奇怪,那些老头子怎么总是有年轻女学生跟他私奔呢?要是像张学良少帅一样的人物倒算了,年轻有为,还有权有势。半老头子有什么好的?”
女学生中倒有一二神色不对的。
其中一人反驳道:“爱情本来就是纯洁的,跟年龄、财富、社会地位无关。”
杨玉燕当即反驳:“那也要对方是真心的啊。假如对方并非爱你的灵魂,而只爱你的年轻与美貌呢?”
那个女学生看向她,咬牙说:“爱情应该互相相信,而不是互相怀疑。”
杨玉燕:“如果没有可以怀疑的地方,那也无从怀疑。可如果有可疑之处,却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那就活该倒霉。”
女学生皱眉:“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
杨玉燕便道歉:“那好吧,就改成与人无干,与已无怨吧。”
代教授听到这里笑起来,“好一个与人无干,与已无怨。是啊,人生的每一个选择都是自己做的,时间无法倒转,选择了的路也无法回头。等走到岔路口,希望你们的每一个人生选择都要做到与人无干,与已无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今天杨玉燕学到了很多。
比如她第一次劈柴,第一次打水,第一次发现铁锅比她想像的更重,白菜比她想的更沉,白萝卜比她想的更脏,红薯比她想的更不像吃的。等等。
因为代教授一直接受学生到他这里来吃饭,不管是不是他的学生,所以厨房里就像一个小型的战场。许多学生都在这里无偿的干活,他们是自发的,还自己排了时间表和工作表,不管他们当天在不在这里吃饭,他们都会在做饭前到这里,看着人数做饭。
今天的午饭就是蒸红薯、炖白菜、炒萝卜,还有一大锅二米饭,就是大米混小米一起蒸出来的饭。
在吃饭之前,先要做饭。
杨玉燕跟在新认识的同学们来到了厨房之后,震惊的瞠大了双目。
哦,上帝。
她在心底感叹。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来,这个厨房可比她想像的大得多,它足有两个房间大,还有一个通向外面的门。
灶眼有两个,其中一个放着能把人装进去煮的锅,一个上面盖着锅盖。
一个男同学正蹲在那里清灶膛,把炉灰都拨出来,搓出去。代教授已经换了一身土布衣服,走进来看到就说:“这个可以当肥料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男同学笑道:“知道了教授,不会乱扔的。”
剩下的同学不分男女都在干活。
他们从屋外把水担进来,倒进水盆或水桶中,再把白菜、萝卜、红薯放进去洗,冰冷的井水不一会儿就把他们的手浸得通红。
杨玉燕看了看,也去拿了一件围裙,伸着两只手去帮忙抱白菜,来回运了几次以后,她的手就被冻冰了,木木的没感觉。这白菜好凉啊,那洗白菜的人不更冷了?
因为他们不会把外面的叶子都剥掉不要,结果外面已经不好的叶片也被仔细的清洗干净,为了不浪费一点点食物。
白萝卜也很凉,而且有很多的土,它们大小不一,长得也不太好看,可是洗它们的学生依然非常认真。
红薯上的土更多了,全是泥。两个女同学捧着红薯,把上面的每一点泥点都仔细的浸洗掉。
杨玉燕主动帮忙,大家却都只是让她帮忙运菜,就算这样也把她累得不轻,一会儿就觉得腰酸得撑不住了。她不想被人认为是娇气包,死扛着不说,运菜时脸色愈见狰狞。
施无为进来送柴时看她脸色不对,仔细一想就明白了,笑着过来拉她:“你不要这么实心,干个没完,苏剑在的时候只挑最简单的活来干,你也要跟他学学嘛。”
旁边有个男同学听到了就笑着附和:“没错!苏剑那小子最狡猾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不露痕迹的撑着腰说:“苏老师都干什么了?”
施无为把她拉到外面,让她站在一个木桩子旁边,他把从校外买来的柴枝放在木桩上,提起一把柴刀,蹲下劈柴,道:“他是监工。专门监我的工,看我劈柴,说是担心我不小心劈到手来不及救护,所以特意关爱我。”
杨玉燕一下子就被逗乐了,笑完还要替苏纯钧辩解:“你胡说,苏老师才不会这么干呢。”她才不信呢,苏老师哪会那么干。
施无为将长长的柴枝劈成合适的长短,将柴枝上的细短的枝桠劈去,一边摇头叹息:“你受骗太深了,没有看清他的真面目啊。”
施无为想要替杨玉燕解围,不放她进去干活,又要避免公然庇护她会令其他人不满,就一直不停的说苏纯钧的坏话,真假掺半。
他说,苏纯钧一开始来代教授这里上课,是为了白吃这里的饭!
学校食堂有饭吃,而且对成绩优秀的学生还有补助,不但便宜而且吃得很好,营养充足。
苏纯钧先拿了补助,然后就跑代教授这里来白吃饭。为了白吃饭,他才努力成为代教授的学生的。
施无为:“你看,这才是他的本性啊!”
杨玉燕再次被苏老师丰富多彩的学校生活震惊了,而且这一次她没有半点怀疑,因为这正是苏老师极有可能会做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施无为再道,学生入学都是有校服的,而这个校服呢,是需要掏钱的。不过可以先欠着,慢慢还。他说:“你猜,苏剑欠了几年才还?”
杨玉燕估计着苏老师的本色,说:“他是不是毕业才还的?”
施无为大惊:“杨同学,看来你很清楚他的本性嘛,那你怎么还会被他蒙骗呢!”
杨玉燕头铁,继续理直气壮的替苏老师辩护:“莫欺少年穷嘛,苏老师现在就很厉害了。”
这时一个男同学端着一大盆污水走出来,听到她的话,站住冰冷的说:“他现在跟外面的蛀虫有什么不同?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我都替他脸红,枉他还有脸再回学校来!”
这是第一个当着她的面对苏老师不满的人。当陌生人的敌意扑面而来,杨玉燕有一个瞬间的怔忡。
施无为已经站起来喝止道:“张四海,住口!”
这个男同学没有再说,冷着脸去倒掉污水,提着盆进去了。
施无为停了一下,不好意思的对杨玉燕说:“你别放在心上,我相信苏剑是不会变坏的。”
其实杨玉燕自己心中的善恶之分倒是没有这么严格。她在反应过来之后,也能理解为什么张四海会这么说。因为在这个以理想为先导,纯洁又天然的校园中,苏纯钧在官场扶摇直上,四面吃开的行为本身就不会令人敬佩。在非黑即白的人看来,苏纯钧已经“堕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杨玉燕却并不是很在意苏老师是不是跟那些官场之中的老油条一起同流合污,因为眼下的这个政府正走在毁灭的道路上啊,谁都知道,它已经没有威信可言了,各地风云变幻,这个所谓的国民政府谁都管不了,谁也管不住,它现在还坐在这里,仅仅是因为各地大佬和洋人们都还没有分出一个高下,没有决定谁来当老大。
而且不止是她知道这个国民政府的寿命不长了,所有人都知道。政府里的人知道,街上的人也知道,就连张妈都说过“几百年的皇帝都倒台了,他们能撑几年还不知道呢,我看没一个像有龙气的”。
街边的算命先生最拿手的本事就是算龙气,他们坐在人群聚集的地方,像是车站、商店门口、十字路口等地,像说书一样讲一讲龙气的事,比如紫禁城的皇帝是什么时候没有龙气的,龙气是什么时候向东北那边移的,这些事他们都开着天眼呐,天黑了往天上一望,夜观星相,就什么都知道了。
杨玉燕在路边也看过好几次算命先生说龙气,说得头头是道。而且这些先生们还会算现在中国的龙气在哪里,一时在西边,一时在北边,一时在南边,一时在东边,今天这龙气姓阎,明天就姓张了。先生们不提人名,全都含糊以称,这个叫西北王,那个称晋王,说得热闹好听了,还有人从小摊上买热食送给先生吃呢。
可见,连街边的人都不对南京政府抱有什么希望,也不认为它能救中国,能打退洋人舰队。
苏老师跳上这一艘快沉的船,他想干什么,她不清楚。因为她现在也隐约感觉得到,苏纯钧去当这个财政局的小科员并不是图财的。她觉得他的人生目标没这么浅薄。假如他想要钱,想赚钱,有无数的办法,以他的脑袋不至于想不出来。
不过她也并不想现在就去寻根究底。
不是她不好奇,也不是她害怕答案她无法接受,而是因为她现在还没有资格去问。
她问了,他答了,然后呢?她要如何参与到他的人生中去?她要如何有一席之地?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脑袋空空,屁本事没有,能干嘛呢?
问也白问,不如不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她再成长一点之后,不求能成长到跟他一样的高度,只要她能依靠自己站立起来以后,她再去问,都比现在问出答案更有价值。
不过她自己对苏老师有信心是一回事,没想到施无为也对他有信心。
“你这么相信他吗?”她反问道,“为什么?”
施无为想了想,说:“我觉得他不像那种人。”
再谈下去话题将滑到一个令人不快也无法掌握的方向,于是施无为和杨玉燕同时换了一个话题。
杨玉燕看到他身后堆起的柴山,全是这种细柴枝,就问:“这些柴多少钱?”
施无为:“没多少钱,也就两三毛吧。”
杨玉燕震惊:“这么便宜?”
施无为笑了,道:“你以为一担柴多少钱?”他举出五根手指,“只要五分钱。”
而一担柴,指的是一条扁担挑起来的两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些柴都是有人去野地里砍回来的,最近因为过年贵了一点,但为了卖出去,卖柴的都会尽量把柴多捆一些。所以这些你看着多,事实上买回来也要不了几毛钱。”
施无为一边劈柴一边说:“煤就贵了,一车四百斤就要一块多,最近还涨价,还要限量供应。都是烧着用,柴也就是烟大一点而已。”
杨玉燕觉得今天真是开了眼界,这都是她在家里对着姐姐、妈妈、张妈和苏老师不会得到的信息,仿佛清风拂面,眼前一片清新。
十一点二十,第一道菜出锅。
主食是红薯,锅盖一揭开,蒸气冒出来,红薯的香气也跑出来了。整整一锅的蒸红薯,全都是整个的,一层层垒在锅里,锅底加了一点水,就这么蒸熟。
红薯蒸好,施无为就给杨玉燕拿了一块,让她插在筷子上吃。
“烫得很,慢慢吃。皮撕下来别扔,可以喂猪。”施无为手里也拿着一根筷子插着红薯,很熟练的教她把红薯皮扔在指定地点。
红薯都拾到筐里以后,开始炒萝卜。说是炒,其实也是炖。先用菜油加猪油烧酱,然后加水,把萝卜切块都埋进去,再加水,再加盐,盖锅盖,等冒蒸气了,里面的水滚了,把盖子揭开,收汁。
炒萝卜也盛出来以后,就摆在厨房的长桌上,热气腾腾的几大盆酱色的炒萝卜,散发出浓郁的萝卜香味。
施无为站在门外,伸长脖子深深的嗅闻,叹息:“萝卜可甜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最后一道菜是炖白菜,更简单了,倒水,倒白菜,盖锅盖,滚了以后加猪油和菜油,再加一大勺的炼油渣子。这道菜是代教授做的,他加炼油渣时,所有的学生都在流口水。
代教授说:“这样做白菜特别好吃!”
施无为条件反射的咽了口口水。
看来是真的很好吃。
杨玉燕虽然没吃过炼油渣炖的白菜,但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了。
最后放盐,放虾皮,出锅。
十一点四十,所有的饭菜都端上桌了。
代教授招呼大家都上桌开吃。
代教授喊杨玉燕:“燕燕,你也坐,不要客气。”
杨玉燕对这新奇的一餐还是很感兴趣的,但杨玉蝉估计不会答应她在这里吃午饭。于是她摆手,摇头,十足拒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被按到了凳子上。
幸好,在她举起筷子之前,杨玉蝉终于到了。
她从前门进来,绕到厨房才找到自家妹妹。
杨玉蝉看她都坐下了,连忙走过来,先对代教授鞠了个躬:“对不起,代教授,是我来晚了。燕燕。”
杨玉燕赶紧站起来走过去。
代教授也站起来招呼:“不必客气。那你们这就要回去了吧。”
杨玉蝉牵着杨玉燕说:“是的,我妈在家里等着我们呢。那我们就告辞了。”
杨玉燕乖乖鞠躬:“代教授再见,大家再见,拜拜。”
一桌的人都笑起来,也都跟她说“拜拜”。
施无为搞怪:“撒哟那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家更要笑了。
代教授也笑着说:“那我就添一个,俄语的再见是……”
杨玉燕咬着舌尖学了一遍,莫明觉得这个词组学起来舌尖估计要受罪。
在座的学生中学了俄语的只有两三个,也都用俄语跟杨玉燕说再见,搞得她又重复了几遍,舌尖更疼了。
终于从小红楼里出来,杨玉蝉牵着她走。
她问:“姐,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是家里的事太多吗?你的手怎么了?”杨玉蝉的手背上有一个伤口,像是指甲挖出来的。
杨玉蝉看了一眼,不在意的说:“没什么,我在家洗菜时不小心碰到了。”
今天也体会了一下洗菜的杨玉燕感同身受的点头,“洗菜是挺麻烦的。”
杨玉蝉今天的体会可比她深刻多了,拉着她加快脚步说:“快走吧,回家的事还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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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燕坐上黄包车有心想问杨玉蝉今天上午在家里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很担心学校里的事,担心马天保的事,等等,但看到她的脸色就不敢问了。
进门休问荣枯事,但见容颜便得知。
她看到杨玉蝉的脸就知道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杨玉燕转口问:“今天午饭是什么?”
这该是最安全的话题了。
“姐,你做了什么给我们吃?”杨玉燕还真的挺好奇中午吃什么呢。
今天离家前,听张妈的意思是吃得简单点,让杨玉蝉去菜市场买几斤面条,再买些青菜和熟食,中午家里就吃最简单的汤面条,再炒两个菜就行了。而且杨玉蝉不必炒菜,她只要在张妈回家前把菜买回来,简单收拾一下,能让张妈回家以后直接做就行,再加上熟食不必做,只需要切一切装盘或到时上蒸笼热一下,杨玉蝉的工作就简化为买菜、洗菜、切菜这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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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挺好奇杨玉蝉买了什么菜的。
杨玉蝉没好气的说:“我买什么你吃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你到底买了什么呢?
杨玉燕怀抱着快要漫出来的好奇心回到了家,一进门,张妈还没回来,祝颜舒倒是已经回来了。她在卧室里换衣服,听到门响就高声道:“张妈?张妈,你快去外面的合福居叫他们送一桌菜上来,我看到大姐买的菜了,都没办法吃呀!”
杨玉蝉听到以后,脸顿时红透了。
杨玉燕走进厨房,看到了地上放着一颗大南瓜。
她惊讶的问杨玉蝉:“乖乖,这么大,你是怎么抱回来的?”
祝颜舒换好衣服出来,看到杨玉蝉红着脸立在屋当中,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去,到合福居去叫几道菜回来,我要吃黄花鱼,给你妹妹叫个小排,你自己爱吃的粟子鸡,再要两个新鲜的素菜,糟鸡、糟鱼各要一盘,他们还会送两道小菜的。快去快回!对了,米要一桶,汤的话要两个,你看着要喝什么汤,一个甜的一个咸的。”
杨玉蝉一转身出去了,听着她蹬蹬蹬的脚步跑下去,杨玉燕在心中暗叹,转而好奇的问祝颜舒:“金小姐怎么样了?是她生病住院吗?”
祝颜舒沉重的叹了口气,招手把她叫过去,搂着她坐在沙发上,摩擦着她的胳膊说:“金小姐……不是生病,她啊,是跟家人发生了矛盾,被关起来了。”
半个小时后,张妈和苏纯钧也赶回来了,合福居也送来了饭菜,还送了一瓮桂花酒,是米酒,度数不高,甜甜的。
杨玉燕也可以喝,张妈给桌上每个人都盛了一杯。
祝颜舒这才重头说起她去医院见到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是特意转到杏花楼又买了点心才去医院的。
昨天晚上才通过电话,金太太也是刻意请她过来,所以孙炤特意在医院门口等着,见到祝颜舒就领她进去。
“还特意从南门进去,怕是担心从北门进去再被人看到。”祝颜舒皱眉,“还有那个姓孙的小子,哼,以前狂得什么似的,现在成了个跑腿的了,再也狂不起来了。”
孙炤上回在祝家的事和金小姐的事上连错两回,金老爷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器重他了,连他爸都要重新夹着尾巴做人,也顾不上他,所以他现在就像个普通的下人似的,见到祝颜舒也是把姿态放得很低。
金小姐住在一个很偏僻的病房里,整整一层楼好像都没什么人,她的病房在最里面。
有一个丫头和一个老妈子在这里照顾。金太太每天上午来一次,下午来一次。
孙炤带着祝颜舒过去时,金太太正坐在金小姐的病房外的长椅上默默掉泪,看到祝颜舒过来,金太太连忙擦掉眼泪站起来。
祝颜舒还以为金小姐半死不活呢,结果进病房一看,金小姐靠在床头坐着,望向窗外,对金太太的眼泪不闻不问。丫头立在一旁,老妈子也不敢说话。屋里有鲜花有水果,有书有报。
看着挺好的啊。
金太太似乎不太敢跟女儿说话,借着祝颜舒来,小心翼翼的探头对金小姐说:“祝女士来看你了。”
金小姐这才转头,客客气气的说:“祝女士,谢谢你来看望我,我没有什么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转过来,祝颜舒才看到她额角和脖子上都有伤,两只放在被子上的手上也有伤,像是在石砬之上磨伤的,现在伤口早就结痂了,红红褐褐的一大片到处都是。
金小姐打过招呼以后就不肯再多说了。她不与祝颜舒说话,也不搭理她妈妈。丫头让她喝水她也喝,老妈子要给她披衣服,她也接。但她就是拒绝与他们说一句话。
祝颜舒也没有多留,她将探病的礼物留下就告辞了。
金太太除了谢谢她来看望之外,就是多提了两句杨玉燕,似乎想让杨玉燕也来探望金小姐。
祝颜舒这才明白金太太不是请她来,是想请杨玉燕来,大概以为她会带着女儿过来探病。她当即就提起了杨玉燕准备考大学,已经拜了师,正在补习,无暇他顾。
她回来以后,衣服都顾不上换,先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这才勉强打听出究竟出了什么事。
在金公馆的元宵节上,金老爷和金太太一直挺好的,只有金小姐一直没出现。
“我猜她当时可能是被关在屋子里了,后来大概是避开了看守的丫头,这才出了事。”祝颜舒叹道,“这孩子太惨了。”
桌上一片沉默。
张妈叹道:“这才找回孩子怎么又出事了,怎么当爹妈的哟。”
杨玉燕放下筷子,说:“妈,我想去看看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皱眉,“你不要去!金家现在乱得很,他们连自己的亲女儿都能逼成这样,对着你这种外人更能下得去手了。”
往常祝颜舒说什么,杨玉燕从不反对,因为她觉得祝颜舒不是她亲妈,还对她这么好,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讲,她都没资格在祝颜舒面前耍脾气。
但这一回,杨玉燕坚持要去看金小姐。
“我要去。”杨玉燕的心中有一个强烈的预感。
那就是金小姐不是不小心摔下楼梯的。
她可能是想自杀。
同样被父母逼迫而选择过这一条路的人对此有着深深的感触。
不是处在同一种环境下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她当年也不止一次对别人说过。不管是身边的朋友,还是网上的陌生人,不管是认识她还是不认识她的人似乎都不觉得她的父母有这么罪大恶疾。
父亲再不管她们母女,她也好好的长大了呀,她吃喝上学的钱哪里来的?她住的大房子哪里来的?不都是父亲掏的钱吗?
母亲再骂她,她自己心里也很苦啊,丈夫外遇,她也很难过啊,她是受害者啊,她这个当女儿的为什么不能更体谅她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何况她无病无灾,父亲还很有钱,她还是一个富二代!
这世上有比她惨得多的人,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无病呻吟?
可是没有人知道被父母憎恨无视的感觉!
那她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她应该感激父母,爱戴父母。她想爱啊!可他们不爱她啊!她把她的爱捧在手心里想送出去都没人要啊!
她对他们是没有意义的,他们都不爱她,都不需要她。
真可悲。
她觉得她很可悲。
都说没人爱自己,就要自己更爱自己。
可怎么才算是爱自己呢?
花许多钱?买许多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杨玉燕可以说,她花再多钱,占有再多的名牌,也没有用!
有时她甚至觉得她去买东西最大的收获就是柜姐柜哥们对她热情的笑,亲热的叫她的名字,会在微信上给她留言,会给她打电话,会像想着她一样告诉她“宝宝,上回你想要的那个颜色来了!我给你留了!”
她会为了这一句话去花钱。
制造自己的家庭?
那是要去交男朋友吗?结交闺蜜吗?
可是闺蜜能体会她的心情吗?她对闺蜜抱怨父母时,闺蜜会说“你就不要管你爸妈了嘛,使劲花他们的钱就好!”
她花了啊,她很使劲的花了啊,可她还是不满足啊。
如果人可以换父母就好了。
不用太好的,普通的就行。就像闺蜜的父母一样,感情不是情比金坚,日常也会为孩子父母吵架,但他们会每天坐在一起吃饭看电视,普普通通的生活,这就很幸福了啊。
绝望就是你一步也不想往前走了。
她跳下来以后就后悔了,可是后悔也晚了。当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发现这个世界的另一个杨玉燕也在为了父母的错惩罚自己以后,她就更后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网上的陌生人和闺蜜和朋友劝她的话都是对的,只是就像他们无法理解她一样,她也无法理解他们。他们是在两个世界里啊。
其实绝望与希望之间就只差一步。
她跳下来以后才发现其实抛弃父母也没那么难,而抛弃他们也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想通。
想通以后,再想起他们就不是绝望,而是觉得他们麻烦。
一件麻烦的事,是有解决之道的。
假如金小姐现在已经陷入了绝望之中,那她或许可以去拉她一把,用她自己的亲身经历去告诉她,或许她还是有别的路可以走的。
杨玉燕:“我猜金小姐不是意外,她是故意跳下来的。她想自尽。”
张妈顿时捂住嘴惊呼一声,眼泪瞬间溢出来。
她想起了当她看到杨玉燕趴在床上,到处都是药瓶的那一幕。
祝颜舒也想起了那一幕,那是她今生最恐怖的一天。当那一天过去以后,她都无比的庆幸杨玉燕活了下来,并再也没有想起过杨虚鹤,他从她的心里消失的干干净净,连一丝皮毛都没有剩下。
杨玉蝉想起了她被从学校叫回来的那一天,她赶回了家,又从家赶到了医院,父亲变成了恶棍,他重重的伤害了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她还记得杨玉燕小时候非常崇拜父亲,因为她较年长,读书背诗更快更多,杨虚鹤因此而更喜欢她,小小的杨玉燕总是努力的背诗想争取父亲的目光与夸奖。这个孩子对父亲所有的孺慕像水晶一样,在那一天被摔得粉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的面庞第一次褪去了天真与快活,她看起来沉静得像一个深潭,所有的感情波动都隐藏在水面之下。
“我想劝劝她。”杨玉燕说。
苏纯钧坐在她身边,静静的看着她,想起的是自己赶回家,听到父亲要新娶,而母亲仍在病床上躺着。是父亲的迫不及待送掉了母亲最后的生机,她闭上眼睛时,父亲与他年轻的未婚妻一起站在她的病床前,他们是来“一起”送别她的。
他大发雷霆,暴怒不止,在病房里令所有人都颜面无光——这是他堂叔和堂兄的话。
他在婚礼上逃走,匆匆离开,什么行李都没有带。
那个华丽的房子,庞大的家族,竟然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那里有权有势,有风光有热闹,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亲情。
祝颜舒轻轻的叹了口气,“好吧,我给金太太打电话,明日我陪你一起去医院。”
杨玉燕轻声说:“谢谢妈。”
祝颜舒瞪了她一眼,哼道:“你发善心,难道我还要拦着不成?多积福会有福报的。好了好了,快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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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茱丽披着开司米毛衫,靠在枕头上。老妈子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鸡汤说:“小姐,喝一碗汤吧。”
她在英国长大,习惯了开舞会开到半夜,早上睡到十一点才起床,在床上用早餐,还要在睡醒以后用一碗浓鸡汤。
其实,在她的心目中,梅根公爵夫人更像是她的母亲,金太太反倒像是个陌生人。
她从小就是在梅根公爵夫人旁边的房间里长大的,早上一起来,就会穿过那一扇相邻的门跑到梅根公爵夫人的大床上,跟她一起在床上喝鸡汤,吃面包和饼干。
一直到十岁必须回国时,她才不得不离开公爵夫人。她曾无数次抱着公爵夫人痛哭哀求,求她不要把她送走。
公爵夫人也非常难过,但当时英国的国会好像通过了什么协议,对清人有了许多限制。公爵已经去世,公爵夫人也失去了依靠,只能离开,另寻他处安身。当时公爵夫人抱着她轻声哄她:“茱丽,回到你的国家去,在你的父母身边,保重自己,讨好他们,找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结婚,要让你父母给你最多的嫁妆,这样你才会过得好。”
她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时就飘洋过海,在这西人的国度里诞生、长大,见到的都是黄眉毛绿眼睛的人,她以为这就是她的国家,虽然她和他们都不一样,虽然他们一直说她是外国人,虽然还有说着不一样语言的丫头和老妈子教她汉语,但她还是认为自己就属于这里。
直到回了国以后,从下船以后,她见到的人全都跟她一样,黄色的皮肤,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她在船上换上的衣服,也和这里的夫人小姐一样。
她真的不是公爵夫人的孩子。
她唯一保留下来的只有她自己的名字:“茱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是茱丽,她不是叙年。
金太太抱着她痛哭,她只感到尴尬。两人容貌相似,可说话做事的风格完全不同。金公馆虽然也时常开舞会,大家穿着洋装跳舞,但男人与女人如果没有夫妻关系就绝对不会下场跳舞,而舞池里陪着男客人跳舞的女人全都是金老爷的姨太太。
金太太把她带在身边,却不许她下舞池,从头到尾,她都只能坐在舞池旁的沙发上。
她的英语很好,汉语也会说,却还是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她在英国学习的一切,在这里都用不上。
她懂英国与法国的历史,熟读圣经,会写拉丁文。她知道莎士比亚、但丁、歌德,会欣赏歌剧,会跳十四种宫廷舞,会弹钢琴,会说法语。
而论起中文来,她只会丫头和老妈子教她读的《女诫》,什么诗词,什么唐宋,她一点都没听过。
她记得公爵夫人的话,她见过没有嫁妆的小姐的婚嫁有多困难,她知道她必须把握机会讨好金太太与金老爷,只要结婚以后,她就可以自由了。
于是她非常努力的跟家庭教师学习,把自己打扮成他们喜欢的中国小姐的样子。
可她越来越不快乐,她觉得越来越窒息。
她希望能跟金太太和金老爷像真正的父母与子女一样建立感情,可金老爷只关心她有没有改掉口音,有没有学会更多的诗词,是不是已经“可以见人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不关心她在想什么,她想要什么。家中有丫头侍候,出入有汽车,她有穿不完的新衣与珍贵的珠宝首饰,他认为她应该为此满足了。
而金太太,她也令她失望极了。
她本来希望能与她像与公爵夫人一样无话不谈,她们可以拥有一些女人的小秘密,她们可以一起开心的玩耍,也可以安静的坐在一起读书,可以一起弹奏钢琴,也可以一起品尝下午茶。
但金太太却比金老爷更令她无法忍受。
金太太总是抱怨她身上的“洋人味儿”,说她说话的口音“为什么总是这么奇怪?”,抱怨她的口味“为什么总是跟大家吃不到一起?”。
最后,她获准可以在家里吃面包、饼干、牛排、布丁。这不是出于对她的爱护,而是因为她吃不下餐桌上的饭菜,身体出现问题,中国大夫和西洋医生一致认为需要让她吃点她想吃的。
金茱丽突然发现,她的亲生父母比公爵夫人更加不关心她,他们之间没有感情。
那她为什么要回来呢?
为什么不留在英国呢?
哪怕公爵夫人无法收留她,她也应该留在英国。她可以嫁给一个普通人,一个圣职者,一个有一些土地的小乡绅,甚至一个律师,一个抄写员,都可以!
在那里她只是外表有些不一样,但她的整个心灵都是自由自在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这里,她的外表与大家一样,可她的心灵却像被捆住了一样。
她要回去!
不管要花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回去!
她借着上街的机会,认识了一个英国士兵。他很惊讶她能说出流利的英语,更加惊讶她对英国的熟悉。对她而言,他就像是一窗通向过去的窗口,让她的梦想不再是梦想。而他本人是什么样毫不重要。
她告诉他,她爱上了他,她愿意跟他回去做他的妻子。
他高兴极了,两人商量了一个计划,她从家里跑出来,而他会把她藏在军营中。他说这很容易,军营里有许多地方的看守都不严格,只要他们能成功上船,就能成功到达英国,回到自己的家乡。
她没有去思考他的话是真是假,她只想相信他,因为相信他就意味着她可以回去了。
直到今天,她仍然幻想着她已经回去了,回到了她梦想中的家园。
金茱丽喝完鸡汤,丫头就过来扶她下床洗漱。掀开被子,她的一条腿打着厚厚的石膏横在床上,另一条腿也包着白色的绷带。
丫头把她的两条腿都搬下来,老妈子推开轮椅,两人把她扶到轮椅上,再推她去洗漱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洗漱过后,她回到了病房,看到了金太太与王万川。
王万川拿着一束鲜花,笑着迎过来,把鲜花放在她的手中,还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给我可爱的妹妹。”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自从他发觉她更喜欢英国之后,在私底下就会这么对她。这也让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对他产生了亲近感。
她曾以为他会是她的丈夫人选,但他自己却从来没这么想过。
他想的是把她嫁出去,替金家和王家赚取好处。
金茱丽把花递给丫头,回到床上。金太太走过来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微笑着说:“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她没有回答,丫头说:“小姐昨晚上休息得很好,没有再惊醒了。”
金太太笑道:“那就好。”
王万川笑着说:“我看茱丽的气色已经好多了。”
金茱丽还是没有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金太太摸了摸金茱丽的手,说:“祝女士的女儿,杨二小姐想来探望你,我已经请她过来了。”
杨二小姐。
金茱丽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人是谁,不过她的面容已经模糊了。她记得那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还很年轻,在家一定深受疼爱,而且周围的人一定都很喜欢她。
她跟她完全不一样。
不过自从她住到这里来以后,这还是第一次有年轻的客人来探望她。金太太和金老爷让她住在这么空旷的病房里,连护士和医生都很少过来。他们一定不想让她再逃一次,而且他们一定很害怕会有更多的丑闻。
不过,金太太一定是被她的不说话给惹急了,先是祝女士,然后又是杨二小姐。她怕她会一直不说话,这才病急乱投医,要请一个与她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来说服她吗?
金茱丽第一次转头对金太太说话了。
她说:“你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把我送进日本人的房子了吗?”
金太太还来不及为金茱丽开口说话而欣喜就被她的话弄白了脸。
王万川把门轻轻关上了,守在了门口,看着这对母女吵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也不是吵,金茱丽在轻声说话,金太太只是沉默掉泪。
金茱丽:“我没想到,我连一个正式的婚姻都没资格拥有。你们不但没有把我嫁出去做正妻,连侧室、小妾都不是,而是将我送给日本人做玩物。”
金太太徒劳的说:“不是玩物……山本先生说了,你会是他在中国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金茱丽毫不放松:“我在英国时,只有在上帝面前发誓的婚姻才成立。我回到中国,你们教我只有遵从父母之命,媒人说亲,还要拜天地的婚姻才是真正的夫妻。日本一定也有属于它的风俗,我没有进行日本的仪式,我能算是那个人的妻子吗?”
金太太握住她的手,哀求的说:“茱丽,现在你爸爸很艰难,日本人的势力在扩大……英国人已经退出了,我们以前跟英国人交好,现在已经不管用了。日本的舰队就停在那里,我们没有办法……”
金茱丽把手抽回来,冷笑:“所以就把我送过去当礼物,你们已经没有更好的礼物了吗?”她逼近金太太,冰冷又残酷的说,“是因为你们舍不得给日本人送钱!!你们舍不得钱,才把我送出去的!!”
金太太咬住嘴唇,浑身发抖,眼中含着泪水,祈求她:“茱丽,茱丽,不要再说了!”
王万川见此,悄悄打开门躲出去了。
他站在门的这一边时,门里的声音就变小了。不管是金太太的哭声,还是金茱丽直白的质问,都听不太清了。
他松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烟,抽出一根,咬在嘴里点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深深的吸进去,再重重的吐出来。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事实正是如此。
洋人在城里作威作福,政府不管用,军队不敢打。
金老爷的生意做得大,交游自然广阔。他以前凭借着四处的好人缘赚下了金山银山,从来也没有尝过现在的滋味。
因为日本人太贪心了。
他们根本不像以前的英国人、葡萄牙人、法国人那么好说话。那些人只是想要钱,只要有钱,一切好说。
可日本人从一开始就想要金家的一切!
金家所有的钱,金家所有的生意,所有的店铺,所有的员工,所有的技术,所有的厂房,所有的一切。
金老爷想了许多办法,找了许多人,收效甚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日本人的下一步可能就是把他抓起来秘密处死了,最后金家所有的钱还是会归日本人。
金老爷只好想出了两家人变一家人的办法:他想把金茱丽嫁给日本人,这样金家的生意明面上归日本人,实际上还是归他,而且等日本人走了以后,金家还是他的。
但日本人也很精明,金茱丽的美丽也并不能动摇他们的决心。不过他们好像并不想这么快就撕破脸,所以那个山本答应接受茱丽,却不是做为正式的妻子,因为他在日本已经有妻子了,而且他的妻子是日本望族之女。金茱丽完全无法与他的妻子相比。他仅仅只是愿意接受金老爷提出的这个条件而已。
他收下金茱丽,金老爷不再是他们的敌人,他们可以合作了。
金茱丽说的不算错,但也不对。
王万川在心底说。
那不是一些钱,那是金家所有的钱。
别说金老爷舍不得,金太太也舍不得,他王万川也舍不得,金家上下都舍不得啊。
所以,只能对不起金茱丽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王万川等在外面抽了一支烟,他再敲门进去时,金太太与金茱丽都已经安然的各坐在病房的一角,互不打扰,刚才的失态就像一场盛夏的迷梦。
金太太看到王万川就拿着手包站起来说:“阿川,廖太太今天会到家里来,我出来时忘了交待了,现在只好赶回去。”
王万川看了一眼金茱丽,心知这是金太太无颜面对女儿,只能逃走。他道:“好,我送姨母回去。”
金太太摇摇头,说:“我昨日与祝女士通了电话,杨二小姐想今日来探病,你在这里等着,帮我招待一下,也替我告一声罪,说我是有事才离开,请她们不要怪罪。”
王万川:“那好,我在这里等祝女士与杨二小姐。”
金太太草草交待了一下就走了,行动匆忙,竟忘了再于金茱丽告别。
金茱丽听到门轻轻合上,嘴角轻轻一勾,露出一抹讽笑。
她木然的望着窗外的冬景,时已近春,这病房窄小的窗户一角只能映出巴掌大的一片蓝天,她就日日贪看个没完。
这时门再一响,是王万川送走金太太后回来了。
她听到王万川的脚步走到床边,不等他说出什么“关怀”的话,就突然指着窗户说:“表哥,这病房的窗户这么小,是不是防着人跳楼?”
王万川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条件反射的望向病房的窗户,那窗户又窄又高,确实是为了防止病人跳楼才这么小。
假如金茱丽在他的看管下跳楼死了,那他也要没命了!
他立刻给病房里的老妈子和丫头使眼色,一定要看紧金茱丽,绝不能让她离开视线。
他绕到病床的另一边,弯下腰看着金茱丽还带着伤痕的脸,这个大小姐从回到金家以后就身系万千宠爱,平时她咳嗽一声都是天大的事,他的父母都要特意过府探病,现在她摔得这么惨去只能被关在这么一间狭小的病房里无人关心,大概是她生平头一回吧。
想到此,王万川的心底也升起一声叹息,这让他难得想说一说心里话。
“茱丽,你这么硬抗着是没有用的。姨父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你送到山本先生那里去。”他使了个眼色,让老妈子和丫头都出去,才小声对金茱丽说:“姨父在山东的车队出事了。”
金老爷的生意做得很大,以前他的第一桶金就是借着英国人赚回来的,所以比起其他视外国人为恶鬼的国人,他对外国人的友好也令他在外国人面前格外有办法。
当然,中国人中因此而骂他的就更多了,不过金老爷才不在乎呢,因为骂他的都是普通人,有权有势的大人们都很喜欢像金老爷这种可以“里外交通”的人才。当年皇帝还在紫禁城时,康大人还给金老爷写过亲笔信,希望他能帮助皇帝,尽一已之力,共抵时艰,其中也大大的吹嘘了一番,许出高官显爵想要打动金老爷的心。
金老爷在酒酣之时曾把信拿出来交于亲信友人传阅,一方面是替自己挣面子,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太得意了,连皇帝都要来敲他的门了,金家门楣生光啊。
不过,金老爷从来没想过要去帮皇帝做事。
他不过只是一个商人,只喜欢赚钱,他与外国人交好是因为外国人的牌子好使,不管是清政府的大官还是现在的政府,都吃外国人这一套。他有外国人做靠山,生意做起来都比别人更轻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皇帝又不能帮他做生意,反而还要他拿出钱来供皇帝花销,替皇帝白白出力,只许给他一两个虚名有什么用呢?
彼时,金老爷确实借着外国人的势力将生意做大。
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日本人找他麻烦,他寻不到帮手。
“英国人、葡萄牙人、法国人都不肯帮他,现在那些大人们连门都不让他进了。”王万川皱眉说,“山东那边应该是听到了消息,以为姨父跟外国人闹翻了,就截了姨父的车队。”
金老爷也是好大一块肥肉,以前无人下手时还好,现在有一个人下手了,人人就都盯着这只大肥猪,想宰了过一个肥年。
金老爷做生意,养着许多车队来往各地。以前有钱有势时,各地的人都给金老爷几分面子,好处收了,就不再找麻烦了。现在不行了,那些人一看到金老爷好像失势了,立刻就咬上来了,明目张胆的劫了车队,逼金老爷去谈判,去赎回车队和货物。
假如金老爷不去,那他的车队以后就不能再在山东那一片走了。
而金老爷要是去了,以前谈好的条件就全都不算了,要重新谈才行。这一回谈判,优势就全在对方手上,人要是去了,连命都在对方手上。
“姨父现在只好不管车队的事,想先在这里把日本人安抚住了,再去山东。”王万川说。
金家这一关,实在是不好过。一个不好,比当年的祝家还惨,那些盯着金家的人可不会再给金家留下什么可分给子孙后代的遗产。
金茱丽不为所动,在她听起来这或许可以解释她将要面临的命运,却不能令她释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王万川的声音更低了,他看着金茱丽说:“茱丽,现在日本人占上风,我们才必须要听他们的把你送过去。等日本人不占上风了,我们就可以把你接回来了!你只需要等几年,等几年就行了!”
金茱丽冷笑:“等几年?”
她并非提问,而是反问。
但王万川假装没听懂,点了点头:“对!只要等几年就行!别看现在日本人嚣张得厉害,外国人之间也相互争斗。现在英国是顾不上,等他们腾出手来,日本人不是英国人的对手!等英国回来,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你不是很想回英国吗?到那时,我来求姨父送你回英国好不好?”
回英国。
这就像一根吊在驴前面的胡萝卜,哪怕金茱丽明知它是假的,也心动了。
她惨笑起来,一行泪沿着眼角滑下:“表哥……大哥,我叫了你十年大哥,你到这时还要骗我吗?”
王万川的心里揪起来,他放柔声音:“茱丽,你信大哥。大哥会帮你的。等过了这一关,大哥求姨父把你接回来。你没嫁给山本反而是好事,到时把你要回来就更容易了!”
金茱丽无声的笑起来,趴在被子上,不肯在这冷血的亲人面前流眼泪。
在她这个表哥的嘴里,那日本人将她当做玩物也成了好事。
这时老妈子敲了敲门,进来说:“大公子,大小姐,我看到有人过来了,像是祝女士和杨二小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王万川和金茱丽不再说了,他们各自直起身,很快收拾好了外露的情绪。
老妈子走进来帮金茱丽收拾哭湿的脸,她弯身从柜子里拿粉盒。
王万川最后看了一眼金茱丽,他知道他没有说服她,这个小妹妹已经不愿意被他哄了。
“我去迎一迎祝女士他们。”他说完就出去了。
金茱丽没有去管他。
他们之间花了十年功夫才“培养”出来的兄妹情谊,其实不堪一击。
老妈子用粉扑在粉盒里狠狠搓了搓,轻轻扑在金茱丽的脸蛋了,把泪痕遮羞的一点都不剩。
老妈子和丫头只是侍候金茱丽,平时一句话也不与她多说。
替金茱丽又整理了一下发辫,老妈子才让开。
金茱丽听到了走廊上的脚步声,一个沉稳,一个轻快。还有王万川的声音,他正用他那副虚假的面孔说着什么。
金家要伪装得一切都好,就像当日她在楼上听着,楼下的人欢笑着,她的亲生父亲高声说着不熟练的日本话,对那个山本先生亲热得不得了。父亲说她“仰慕”山本先生,十分渴望成为山本先生的弟子,认真学习日本知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才知道父亲根本不是想把她嫁到日本去,而是只想将她送给日本人,至于是以什么名目,以什么理由,这都不重要。
母亲到楼下来,要将她带下楼去,叮嘱她要对山本先生礼貌一些,殷勤一些。
她像疯了一样质问她。
你们要把我送人吗?
让我去做日本人的玩物?
她本以为她的用词已经够不堪的了,她本以为对自己的羞辱会换来母亲的喝止。可她没想到的是事实比这更不堪。
母亲对她说:
——只要你好好侍候山本先生,也可以让他高高兴兴的娶你为妻子啊。
母亲似乎还要教她如何用女人的手段去获取山本先生的欢心。
她恶心的想吐,头晕脑胀,眼前的一切都像假的一样。
她被母亲领着走出房间,楼底下广筹交错,人声鼎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要她走到楼下,她的一生就完了。
于是她推开母亲,滚下了楼梯。
王万川轻轻敲了敲门,打开它,金茱丽转过来,看到杨二小姐和她身后的祝女士。
祝女士的一只手放在杨二小姐的肩上。
王万川笑着说:“茱丽,你看谁来看你了?”
金茱丽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谢谢你们来探望我,其实我没什么事,不过是家里人不放心,才让我多住几天医院的。”
——她又怎么能把那些不堪的事说给这些幸福的人听,让她们替她担心呢?
金茱丽假装一切都好,对杨二小姐说:“快坐到我身边来。吴妈,切些水果来。”
老妈子和丫头也动起来,一个接过祝颜舒手中提的点心盒,一个去洗水果。
王万川看金茱丽没有胡说八道,在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他也希望金茱丽能尽早想通,不要再闹了,反正不管她再怎么闹,逃也逃不掉,最后还是要去山本家的。她乖乖的,金老爷和金太太心疼她,才会对她好,给她多一点的陪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王万川左右看一看,笑道:“只有水果怎么像样?我去买一些蛋糕饼干来。二小姐多陪茱丽坐一会儿吧,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平时喜欢什么,茱丽对着我都没什么话可说。”
他识趣的出去了,想让金茱丽更放松一点。
老妈子和丫头送上水果之后也守在了门外,将门虚掩着。
祝颜舒看了这一场戏,再看金小姐与杨玉燕差不多的年纪,心中也多少有些可怜她,她起身走到了窗前,倚窗而望,将这一片空间全让给了杨玉燕和金小姐。
她能理解杨玉燕为什么一定要来看望金小姐,她也希望这次来访能帮助杨玉燕更加坚强。
背后,金小姐仍在假装太平,她轻笑着说:“我听说你要去考大学了?怎么这么想不开?当年家里要我去考大学,结果我考了两次都没考上,丢死人了。幸好后来家里不逼我了,我才松了一口气呢。这一点,你倒比我强,比我更上进。”
她的笑容无懈可击,脸上和手背上的伤痕却没那么容易消除。
杨玉燕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手背上吓人的一大片褐色的血痂。
金小姐的目光也移过去,轻描淡写的说:“家里开宴会,我喝了酒还要下楼梯,这才摔了,看着吓人,全是皮肉伤,现在已经不疼了,就是痒得厉害。”
杨玉燕的一双眼睛像是镜子,能映照出人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怕吗?”她问。
金茱丽脸上的笑定住了,像一幅画。慢慢的,这画才活了,变回了人。她的眼中开始透出真正的情绪,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僵硬,或者说,更僵硬了,因为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句话。
杨玉燕回忆起自己跳下楼的那一瞬间,其实很漫长,因为她的害怕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能想“不是说这是一瞬间的事吗?为什么我还在害怕?难道不应该是在害怕之前就结束了吗?”
事实上不是。
害怕持续了很久,久到足以让她后悔,久到足以让她想起了另一个选择。
——与其跳下来,为什么不离家出走呢?
当时她本也可以选择离家出走的。
为什么没选?
在以前不敢去深入的去想“为什么”,但在那时,她已经不需要去顾忌自己的面子、自尊心,或者别的东西了。
她知道为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为她不想再见到父母的嘴脸,不想再面对一次父母都不爱她的事实。
假如她离家出走,因为未成年,父母肯定会报警。父母不报警,学校也会报警。最后她肯定会被警察找回来。
找回来以后,这件事肯定会被更大范围的议论起来。
“因为她家里的事……”
“她父母不管她……”
“她爸外遇不回家……”
“她妈总打人……”
离家出走根本不能彻底解决,她仍是要回来继续面对这一切,而且是再一次挖开伤口,鲜血淋漓的让众人再看一遍,再说一遍,她再经历一次。
绝不。
她绝不要这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要的就是彻·底·解·决。
但在跳下来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突然获得了无限的勇气!
——离家出走一次不行,就继续出走啊。
——别人议论又怎么样?她又不是没听过。
——父母的嘴脸难看,她也不是没看过。
而且她非常、非常了解父母的弱点!
父亲早就不耐烦了,所以他根本不会多管她。母亲巴不得把事情闹大让父亲丢脸,她只会高兴多了一件事可以去吵父亲,不会来多管她。
所以,其实她离家出走的结果对她来说并不会比现在更糟。反而可以让父母更早的厌烦她,更早的放弃她。
父母不爱她,她早就知道了。
他们恨她,她也早就知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只是需要去面对他们全都是人品低下的人渣而已。
为人父母不值得他们去做好人,去替孩子做一个表率。他们毫不介意将自己身上最恶心的部分让孩子看到,他们不在乎自己在孩子心目中的形象。
而且他们很可能只是在这段关系中才表现得这么人渣。可能换一个人,换一段婚姻关系,换一个孩子,他们就会愿意做好人了。
这都说不准。
但这不是她的错,她也不需要为他们的错误负责。
杨玉燕对金茱丽说:“你只是比较倒霉。”
金茱丽静静的反问:“我比较倒霉吗?”
她看出来杨二小姐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或许她了解的不是那么清楚,但她聪明伶俐,猜到了。
她想起了杨二小姐的父亲曾经做出的丑事,是这个遭遇让杨二小姐对她感同身受吗?
杨玉燕点点头:“摊上这样的父母只是你比较倒霉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金茱丽笑了,她掩住口,虽然只笑出了几声气音,但也笑了。这笑意突如其来,挡都挡不住。
可能是杨二小姐的形容仿佛这件事太轻松又太简单,不值得一提。
她放下手,嘴角仍是翘起的。
“那我该怎么办呢?”金茱丽问。她不知道自己期待着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但她很清楚,眼前的小女孩是解决不了的。而她也并不想要一个轻飘飘的安慰。
杨玉燕:“我当时就已经有答案了,你当时没有吗?”
金茱丽缓缓摇头。
她当时是想死的。可她现在不想死了,却找不到比死更好的办法,所以最后,她可能还是要选择死才行。
杨玉燕想了想,说:“我们的情况也没办法比,我当时比你轻松多了。”她当时是可以离开家的,金茱丽却没办法走吧?不然她也不至于想跑到英国去了。
现在想一想,金茱丽一开始的选择就是跑。被抓回来以后才变成这样的。
金茱丽摇摇头:“不,我们是一样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母亲被人登报离婚,她们母女都背负了污名,成了弃妇。如果是她,也很难像祝女士这么勇敢坚强的挺过来。所以她很佩服祝女士母女三人,她们现在活得多么好啊。
外面有人看守,金茱丽没有办法跟杨二小姐聊得太多,她也不希望再把祝家母女牵扯进来。
她轻轻推了推杨玉燕的手,说:“谢谢你来看我。”
这是她回家以后,第一个真心的来看望她,来关心她的人。知道还有人关心她,在替她担忧,这让她的感觉好多了。
杨玉燕知道这是让她们离开了。
她不知道金家出了什么事,但祝颜舒在家里打了许多电话,打听出来的情形并不乐观,好像金家得罪了日本人。不知道金家打算让金茱丽去干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贫家卖儿女是因为吃不饱饭,富贵人家吃得上饭也会卖儿女。
她站起来,祝颜舒也从窗边走过来,揽住她,对金茱丽说:“金小姐,请你多保重。”
金茱丽看着这对让她羡慕的母女,说:“多谢你们来看我,回去的路上请小心。”
门外的老妈子和丫头看到这边的动静就进来帮着送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的脚下发滞,她站在金茱丽的病床边说了最后一句话:“金小姐,爸爸妈妈有什么弱点,做儿女的最清楚了。想耍赖皮的时候,对准父母的弱点下手是最快的。”
老妈子和丫头听到这句话面面相觑,觉得这杨二小姐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呀。
金茱丽才要笑,就看到杨玉燕的眼神,那表情仿佛在对着她说什么。
父母的弱点?
什么是金老爷与金太太的弱点呢?
仿佛一道闪光划过脑海。
金老爷和金太太的弱点是什么?
她要如何利用他们的弱点来帮助自己呢?
这才是杨二小姐想告诉她的话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走出那幢阴冷的病房,祝颜舒和杨玉燕来到大街上。两人没有叫黄包车,慢慢的行走着。
祝颜舒揽着杨玉燕,好半天不说话。
她一直都知道杨玉燕的心底有一道很深的伤痕,痛入骨髓。
这道伤口来自于杨虚鹤,也同样来自于她,更来自于这个扭曲的冷漠的社会。
杨虚鹤打破了父亲这个伟岸的形象。
她当年的一个不负责任的选择,同样伤害了她爱的亲人。她的父亲和母亲直到去世还在为她担忧。而她的两个女儿以后的人生中永远也不能摆脱杨虚鹤的阴影。
而在杨玉燕和杨玉蝉认为恶行必定会受到谴责时,社会却告诉她们没有人关心谁真的犯了错,社会永远只对能引起轰动的热点感兴趣。谁掌握热点,谁就握有正义。
杨虚鹤颠倒黑白,报纸、杂志与大众闻鸡起舞。真相与善恶全在他们的喉舌之下变成了一盘盘端上餐桌的佳肴。
祝颜舒没有倒下不止是因为她还有两个女儿,而是她曾经听父亲和母亲说过更可怕的事。
与这些事相比,杨虚鹤的所作所为不值一提。
但他仍然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这只会让她恨他,而不是恐惧他。
她用力抱了一下杨玉燕,晃着手袋说:“我们买一些蛋糕,去公园走一走,散散步吧。”
杨玉燕仰起头,说了声好。她知道这是妈妈想安慰她,她不能拒绝这份好意。
她们站在路边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坐上以后,先去熟悉的面包店买来面包与饼干,还让厨师新鲜做了一些三明治。胖胖的大胡子厨师贴心的送了她们一个篮子,还在里面放了一枝花。
她们提上篮子,再次坐上黄包车,去了公园。
杨玉燕抱着野餐篮坐在车上,随着黄包车往公园去,她的心里渐渐的期待了起来。见到金小姐,感受到她的悲惨与痛苦,令她也沉浸在了过去的痛苦之中。但现在就如同这迎面来的春风,柔柔的将过去的一切都吹拂走了。
“我这是第二次去公园。”她说。
上一回是她出院之后,祝颜舒和杨玉蝉在夏天时带她来这里赏花。不过那时她根本没有心情去看这公园的景致,全部心神都快被满目的西装绅士与旗袍女士给惊走了。
外界的一切,建筑与人物,都告诉她这是什么地方,而她又在哪里。
比起这迥异的世界,盛开的鲜花倒是千年不变。
她看到花,觉得自己还不如变成一枝花活着,至少不必去关心沧海桑田的变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道:“你小时候来过好多次呢,我们几乎每年夏天都会来这里拍照片,你还来这里写生呢。什么记性!”
公园的大门口有几个宪兵队的人好像是在站岗,他们驱赶挑担的小贩或穿着寒酸的人,不许他们进,对看起来是学生的人更是直接赶走。
杨玉燕伸头看到几个年轻的学生,有男有女,在公园门口险些与宪兵发生争吵,不过最后还是被赶走了。
“怎么回事?”她嘀咕道。
祝颜舒也皱起了眉,她揽着杨玉燕说:“实在是晦气,要是不许我们进就只好回家了。”
说话间,黄包车也已经到门口了。车夫有些紧张,远远的对着宪兵队的大爷们就点头哈腰。
车停在公园门口,宪兵们走过来,他们看到祝颜舒与杨玉燕的穿着打扮就没有检查,反而很客气。
祝颜舒和和气气的说:“这么一大早的,你们也太辛苦了。我带女儿过来散心,要是不方便,我们就不进去了。”
宪兵队的大兵们很清楚什么人可以欺负,什么人最好不要欺负。
一个兵听出祝颜舒的口音是正宗本地人,笑道:“太太与小姐进去玩吧,我们也是没办法,大人们最近听说学生们要搞运动,就让我们来这里转一转,避免他们闹事。”
祝颜舒哦呀了一声,满面同情:“唉,大人们辛苦,你们也辛苦。那你们忙,我们进去了。”她转头示意杨玉燕打开篮子,从里面挑捡出一个羊角包,用餐巾纸包着,双手递给那个大兵,“当个炊饼吃吃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兵一看这是西洋点心,立刻双手接过来,扑鼻的奶油香气!他哪里吃过这个!连忙扶正帽子,“这怎么好意思?”
这时其他大兵们似乎也要走过来占便宜,这个大兵立刻催促车夫赶紧走,还送了一条消息:“太太出来时,走南边那个门吧,那边清净得多,没这么多人。”
祝颜舒含笑道谢,车夫赶紧拉着车进去了。
初春的公园里,人少,车少,景致却并不差。
祝颜舒让车夫在梅花园前放下她们,付了车费,车夫却不想就这么出去,他道:“太太和小姐要是一会儿还要用车,不如我就等一等再送你们吧。”
祝颜舒:“哦,你是怕空车出去会被查问?”
车夫苦着脸说:“要不是拉的是太太与小姐您二位,刚才我不掏空口袋,他们是不会放我走的。”
祝颜舒看看天色,道:“那好吧,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们逛上一个小时就要回去了。”
车夫连连道谢,拉着空车走了,不知道去哪里打发时间。
祝颜舒拉着杨玉燕慢慢走,说:“这边是梅园,种着几百株腊梅,白的、黄的、绿的。”
她们从梅园中穿过,空寂的梅园中,唯有梅香浮动。嶙峋的梅枝上,一簇簇的梅花绽放。而有的梅树却是空落落的,只生出了叶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梅园出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尊白色的雕像,不是什么伟人,竟然是一尊女像,还不是观音或神佛,反倒像是西洋的女神像。
她露出两条胳膊,长发被花环挽起,闭目侧颈,形态十分的写实,丰满而动人。
在这个穿裙子不能露出膝盖的世界里,一尊非佛非神的女性雕像,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杨玉燕不由自主的就站在雕像前,惊叹的目光再三巡过雕像圆润的肩头与曲起的手臂,还有那与完美的颈线相接的,露出一点风光的胸-口,那饱满的弧度。
天爷。
雕像附近也是进公园以来人流最多的地方。人流中不仅仅只有年轻人,还有好几个老先生,他们的有穿着长衫,有的戴着礼帽,形形色色。
祝颜舒:“吓一跳吧?”她笑着说,“为了放在公园里的这个雕像,足足吵了两年呢。”
杨玉燕当然不记得,祝颜舒说那些口舌之辈在报纸上争执了两年之久。开始是政府为了开明、正义才做了这个雕像,揭幕仪式之后报纸上却称雕像是色-情之物,还有人说要把雕像砸了才行,于是政府也不敢立了,只能一直给雕像蒙着布。
第二次,政府中人提出为了学习西洋之进步,要改进社会风气,应该竖立雕像。报纸上便称这是西人对国人的腐蚀!于是又不了了之。
第三次,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兴起,学生们认为应该给社会下一剂猛药,才能唤醒沉睡的大众!于是学生们冲进公园,将蒙在雕像上的布给揭了。这回就变成政府反对雕像了。
杨玉燕听得哈哈笑,问:“后来怎么又立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笑道:“因为法国人说这雕像美丽。”
杨玉燕叹了口气。
离开雕像之后,就到了湖边。不过湖边竟然也有宪兵在巡逻,看到有学生模样的人便上前驱赶,连年轻的男女都不放过。只有杨玉燕这种有成人陪伴的年轻人才能幸免。
祝颜舒就拉着杨玉燕拐到了另一条路上,不远处也有一座花园,不过现在是冬天,花园中没有花。他们就在路边的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杨玉燕就打开了野餐篮,取出三明治要吃。
祝颜舒拿了一个小圆面包,取下手套,咬了一大口,说:“早上为了去探病,连早饭都没吃好。”
杨玉燕点点头,她也是。从昨晚上一直想着金小姐的事,早上根本没心情吃饭。幸而刚才去见过金小姐之后发现她并没有取死之念,相反,她觉得金小姐是一直想要反抗的,这让她放心不少,现在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
母女二人吃了几个小面包之后,都有七八分饱了,眼前景致宜人,还没有闲杂人等,正适合聊一些不适合在家里、当着人聊的事。
杨玉燕先问祝颜舒知不知道金家究竟是想怎么对待金小姐的,怎么令金小姐这么痛苦?
祝颜舒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说:“你平时看那么多书,古往今来,年轻的小姐们寻死觅活是为了什么,你还能不知道?”
杨玉燕说:“我猜到是因为婚事。可到底有多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把手帕塞回手包里,叹了口气,说:“想要多糟就有多糟。”
杨玉燕瞠大眼,脑中浮出许多可能与想像,却都一时成不了形。
祝颜舒说:“我曾经有一个堂叔,把他的女儿卖到了妓院。亲生的,还不是丫头养的,是正正经经的祝家小姐。”
杨玉燕倒抽一口冷气。
祝颜舒替杨玉燕理一理刚才吃东西弄脏的袖子与衣领,平静的说:“我那时还没出生,是我爹,也就是你外公说给我听的。”
那时祝家还没分家,说有钱也有钱,可也不是家中的子弟都能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相反,正因为还没分家,各家都无私财,日常花费、婚丧嫁娶,全都是公中出钱。
所以,那个堂叔抽上了大烟,还染上了赌瘾,把父母的钱都花干净以后,老婆的嫁妆也全都被他祸害完了,他还欠了高利贷,还想翻本,又没有门路,就把目光转向了自己家里。
而且,比起家里的名贵器物,摆设,字画,他第一个选的竟然是才八岁的女儿。
也不知他哪来的天才脑袋,想出一个破绽百出的计划。
他与妓院的人讲好之后,带着女儿外出,将女儿交给妓院之后,带着钱去赌场翻本,又去烟馆抽烟,回家之后就谎称女儿被拐了。
可惜祝家不是贫家小户。普通人家丢了孩子找不回来是因为没人手没钱,祝家当时有祝半城之称,会没钱没人手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一说女儿被拐了,祝家立刻就找上巡捕房,全城抓拐子。为了防止拐子拐了人就出了城,还发电报给火车站,让他们在火车上搜捕。
结果不出半天就找到人已经进了妓院,因为年纪小,生得也好看,妓院没有动人,只是先关起来饿肚子杀性子。
等寻到卖身契,才发现竟然是亲父卖儿。
满城哗然,祝家丢了好大的一个脸。
之后祝家如何处置不肖子孙是另外一回事了。
祝颜舒摸着杨玉燕的头发说:“人要是恶起来,那是连鬼都比不过的。”
杨玉燕沉默了下来。
祝颜舒:“金小姐十分的可怜,但我们能为她做得却很少。因为金家势大,她无法反抗的不是父母,而是金家这个庞然大物。”
杨玉燕瞬间明白过来了。
不是金茱丽的父母恶毒,而是他们根本没有把她当女儿看。他们对金茱丽,与对马家并没有区别。
祝颜舒叹了口气,说:“我们现在可以帮马家,是因为金家已经不会再管他们了。等金家放弃金小姐的时候,如果我们到那时仍能帮得到她,我们再去帮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沉默着回到了家。
祝颜舒说她可以给金小姐写信,也可以再去看望她。金老爷与金太太固然冷血无情,但他们毕竟还是有理智在的,他们是想令金小姐屈服,不是像对马家那样只用暴力解决事情。
她的信件想必可以令金小姐多一些安慰。
她回家以后就回到房间写了一封信给金小姐,胸中万言,写出来的却只是几句而言。她最后抄了一首诗给她。
刚好,是一首俄文诗。
这是祝颜舒送给她的,是她以前学习俄语时抄写的诗集,送给杨玉燕做拓展的。
高尔基的《海燕》。
她希望金小姐能获得海燕的勇气。
写完信之后,她拿着信出来,想去寄掉它。
祝颜舒与张妈正好在说话,看到她,张妈站起来说:“我刚好要出去,你把信给我,我替你去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就把信递给张妈,问:“张妈,你是要去菜市场买菜吗?”
张妈看了一眼祝颜舒,得她点头才告诉杨玉燕:“我是要去给马家父子送些饭和钱。”
杨玉燕想起马家父子现在的情况,说:“他们家也很艰难。”
祝颜舒说:“他们家还好,也就是个钱的问题。不过咱们家不能直接给钱,那样容易结仇。”
张妈说:“我去给他们送点吃的,再送点衣服,再看看能不能给马天保介绍个更好的工作。”
张妈收起信出门了,杨玉燕后知后觉的发现杨玉蝉竟然不在。
祝颜舒:“哦,我让她去买菜了,帮帮张妈的忙。”
杨玉燕惊讶:“妈,你还敢让姐姐去买菜?那个南瓜还没吃呢。”
祝颜舒翻着画报说:“她今天肯定不会再买个南瓜回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张妈提着一个包袱,出门坐上黄包车就直奔城南而去。车夫见她穿着布衣,虽然陈旧但没有补丁,就客气的与她搭话:“奶奶这是去看亲戚?”
张妈啐道:“外八路的亲戚,上门讨债来了,又不好不管,不管他良心上过不去,管了又怕他粘上来,实在是烦人啊。”
车夫叹气:“可不是吗?村里人都瞧我在城里讨生活,以为我多有钱呢,时不时的就拖小扶老上门冲我借钱,我还要管他们吃饭,我自己的婆娘孩儿还吃不饱呢,哪有闲钱去周济他们?可人都上门了,也不能把门一关不理他,那我在村里的名声可臭完了。”
这时车夫看到路边有几个穿黄衣的宪兵在那里吞烟吐雾,立刻避开他们拐到对面街上去了。
等看不到了,车夫骂道:“这些黄皮狗天天在街上窜,被他们挡住不掏钱就不让走,专拦我们这些没本事的。”
张妈抱住包袱,皱眉道:“你跑快点,省得误了我的事,我还要赶着回家做饭呢。”
车夫蹬得更快了些,车子穿过人流车流的间隙,消失在马路尽头。
祝家楼里,杨玉燕坐在祝颜舒身边,百无聊赖的也翻着一本旧画报看,心思却不在这上头。
祝颜舒看了看钟表,叹道:“这几天都没去打牌,手都痒了。”
她一开口,杨玉燕连忙插话:“妈,马家的事我们怎么办?”
上回在饭桌上,苏老师告诉她们马家现在的情况实在是很不好。离开医院以后,马父现在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马母也不知道身体怎么样。只有一个马天保,每天玩命的抄写信件,赚一点点钱供着一家三口吃饭,他手里只有五十几块钱,全凭这些钱给马父和马母买药吃,等这五十几块钱花完,马父和马母只能等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合上画报,叹道:“我是已经想了一晚上了。你姐姐那边已经想通了,马天保看起来也不是个心思恶毒的人,所以我觉得……等你姐开学回学校以后,我就把咱们家一楼那个放杂物的小房子借给马家住。”
杨玉燕一听就愣了,她瞪着一双眼睛,半天才说:“真的吗?会不会、会不会……”
祝颜舒笑道:“你是想知道会不会给家里惹祸吗?咱们以前怕的是你姐昏了头,吃里爬外,反倒祸害了咱们家。现在你姐想明白了,再帮马家就没有顾忌了。没有你姐,马家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穷苦人家,还跟你姐是同学,马天保也算是个才子了,现在拉他一把,他缓过来以后,日后也会报答我们的。他就是不报答,我们自己也心安啊。不然看到了,不伸手帮一把,日后再想起来,这心里就多了一件事日夜折磨咱们了。”
况且,现在这个世道,家里人口少终究是不□□全的。她们这一家子女人,平时也是借着这一幢楼的租户在壮胆。
马家现在看起来,心地还是好的,良心也是有的。她把那间小屋借给他们暂住,等于帮他们省了房费,马天保必定是愿意的。马父还能熬多久不好说,马母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也很难讲,说句不祥的话,马父马母能不能过了明年都不知道,到那时,马天保身无拖累,是龙是虫到那时再看吧。
祝颜舒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个善心是可以发的。
她今天让张妈去,就是去试探一下马母现在怎么样了,问一问马天保愿不愿意借祝家的房子住,而且还要讲明了,他不能借这个机会继续纠缠杨玉蝉。
这话也只有张妈去说才合适。
至于杨玉蝉这边,祝颜舒也是想趁这次机会让她彻底成长起来。不然走了一个马天保,回头她再认识一个牛天保,一个周天保,那怎么办?她难道还要一次次的劝她?
哪有那个闲功夫!
就这一次,让她彻底改掉看男人的坏眼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善良和爱情,那是两回事。
杨玉燕见祝颜舒已经打定主意,哪怕心里不赞成也没办法,她没想到祝颜舒的胆子这么大,也有些理解不了为什么她会做出这个决定。
晚上七点,苏纯钧踏着夜色回到祝家楼。他熟门熟路的敲门,走进来,解下围巾与大衣搭在手臂上。
张妈已经迎过来了,让他去餐厅坐:“我去给你盛饭。”
苏纯钧赶紧道谢,跟着走进厨房,说:“哪敢劳动张妈?我自己端就是,今晚吃什么?”他看到了地上有四五个紫色的茄子,笑道:“这茄子炒肉好吃极了。”
张妈揭开锅盖,拿筷子挟了四个大菜包子出来,盛在盘子里递给他,说:“那茄子还没熟呢,现在不好吃,要放两天再吃。”
苏纯钧就懂了,小声说:“大小姐去买的?”
张妈没好气道:“可不是?咱们家现在这菜是越来越多了,个个都没法吃!”墙角还有一个大南瓜呢,现在都不敢切,切开以后连着吃四五天?
“你看这家三个人,哪个肯吃四五天的南瓜?”张妈摇摇头,“个个都挑得厉害,我敢天天都让她们吃南瓜?”
苏纯钧忍住笑。张妈又给他盛了一碗汤,他一手端汤,一手端包子,张妈替他拿着筷子和料碟,两人往餐厅去。
杨玉燕一看到苏纯钧就笑,站起来去接他手里的东西,可他哪个都不敢给她拿,连张妈都喊:“小祖宗,那碗烫得很,你别碰啊!再摔了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就缩了手,苏纯钧让开她,把粥和包子都放下,这才安然的坐下来,往桌上一看,四个菜里倒有两个是现成的,可见今天张妈很忙,没功夫做菜,只好这么糊弄人了。
杨玉燕面前仍是买来的包子,她倒不讨厌晚上吃包子,反倒觉得新奇。
祝颜舒吃的还是张妈亲手做的黄鱼面,祝女士一天雷打不动三顿面,必要吃新鲜的。他听张妈说过,好像是因为祝颜舒怀孩子时搞得胃不好了,不能吃米,只能吃面,可馒头包子她都不喜欢,只有面条可以下咽。
杨玉蝉面前也是包子,跟杨玉燕一样。
苏纯钧这下知道自己面前的菜包子是哪里来的了,必定是同一家店的。
祝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但也不会在餐桌上说正事,都是闲聊。祝颜舒将鱼刺都挑出来,啜着奶白的鲜汤,叹道:“这鱼怎么越来越小了?”
张妈忙道:“他今天送来的全是小鱼,就没几条大的,我还骂他来着呢,又不是不给钱,要是再这样就不买他家的鱼了,他说了许多好话,说明天一定送好鱼来,要是鱼再不好就不收我的钱。”
杨玉蝉道:“我今天去买菜,听买菜的说最近街上的宪兵变多了,他们卖菜都不好卖了。”
杨玉燕正在专注的看苏老师吃包子,闻言扭头说:“我今天跟妈去公园也看到公园门口有宪兵队的人呢,公园里面也有。”
张妈:“街上也有,好多呢。”
苏老师此时正忙着吃第三只包子,无暇他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桌上四人看了看他,只好一会儿再请他发言。
祝颜舒皱眉说:“报纸上倒是没提最近有什么事啊,我看了好几天报纸了,上面什么也没写。”
苏老师只剩下一只包子了,终于有功夫空出嘴巴来说话,他喝了几口汤咽下,顺顺喉咙,才道:“报纸上的东西要晚几天,我听说是要搞几个大检查。”
杨玉燕连忙问:“检查什么?”
苏老师挟了一粒酱瓜:“什么都查,重点查□□门和学校。”他对杨玉燕说,“你明天见到代教授要提醒他这件事。”
杨玉蝉担心道:“是因为学生运动吗?他们是不是又要抓学生了?”
苏纯钧笑道:“学生天天运动,只要不上街就没事。你放心,学校应对这个有经验,只是怕有心人混在里面鼓动,借学生行事。”
杨玉蝉不至于认为学生之中全都是一心为公之人,肯定有人别有居心,但政府的行动可是不分青红皂白全都抓的。
他看了几眼杨玉蝉,没有说话。
杨玉燕注意到了,等吃过晚饭就公然拖苏纯钧去房间里帮她“补习俄语”。
祝颜舒说这几日累着了,根本没管他们这对小男女,吃过晚饭就回卧室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还是杨玉蝉这个做姐姐的不放心,追到屋里“请”杨玉燕和苏纯钧去客厅学习。
杨玉蝉:“我要回房间写东西,客厅里没有人,又宽敞又明亮,你们去客厅学就好了嘛。”
她先将杨玉燕的书本纸笔都拿到客厅,杨玉燕和苏纯钧只得换到客厅。
在客厅里,既有厨房的张妈时不时探头探脑,还有杨玉蝉特意留着门“监视”,让苏纯钧纵使满腹贼心也没有半分贼胆,当真就替杨玉燕补习起俄语来。
他让她摊开笔记本,跟他一起一笔一划的抄写字母,抄一遍手写体,再抄一遍书面体,两厢对照,加深记忆。
杨玉燕抄了十分钟就开始走神,在课堂上公然要与老师聊天。
苏老师早已习惯了。
她悄悄将祝颜舒打算请马家住到家里来的事告诉他,道:“我不懂,非要做到这个地步吗?”送钱送东西不行吗?
苏纯钧一听就明白祝颜舒是怎么想的,这一点,可能杨玉燕和杨玉蝉不懂,但他能理解。假如他处在祝颜舒的位置上,他估计也会趁着这个机会对马天保施恩。
祝颜舒对待马天保,就如同当年对待他一样。
奇货可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他和马天保还不到始皇的份上,但祝颜舒仍然决定资助他们,趁他们还未起时就赶紧下注。
假如他没有爱上杨二小姐,现在只仍然只是祝家楼里的租客,那祝颜舒当年资助他数年的情份,在他成为财政局的小科员时,祝颜舒就已经赌赢了这一注了。
因为他在进入政府后,就已经可以报答祝颜舒了。
祝颜舒也又多了一条路。就像她跟廖太太和廖大人的关系一样。他在财政局不管是混得好还是混得不好,都可以给祝颜舒一些方便的。
不过他与杨二小姐相爱后,很难说祝颜舒到底是赢还是输。
马天保也是如此。假如他没有与杨大小姐相爱,那他也是一个值得投资的对象。他出身寒微不算什么,他是一个大学生,这就足够了。
祝女士的资助可能会打水漂,也可能出现白眼狼,但她的每一次下注,都意味着祝家母女的未来可能会多出一份保险,多一条路可走。
不过祝家现在家底不厚,所以祝女士的每一次下注都十分小心谨慎。而且她也不会无限制的付出金钱与精力。
她现在看似是把马家给接到家门口了,但事实上,她付出的就只是一间不用的房间。对马家来说却意味着每个月可以省下两三块钱的固定开销。
比起现在每天让张妈去送饭,真把人接回来了,开销未必会比现在更大。因为现在是看不到底的,接回来以后反倒就有底了。毕竟在借出房子这个大恩惠的前提下,祝家不必再付出更多就足以得到马家的感恩戴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以祝女士的性格,肯定还是会帮助马家一些吃的喝的,一些日常小事也会多给他们家行方便。
如此这样一来,马家只要不是太没良心,都不会忘了祝家待他们家的好处。
马天保要是没有出息便罢,他日后走的越高,过得越好,他对祝家的回报就越大。
苏纯钧想了想,对杨玉燕说:“金家过了这一阵,一定会继续给马家送钱的。金家不送,那个王公子肯定会再来找马天保。”
杨玉燕反应过来:“你是说……金小姐那个表哥,还会继续投资马天保?金家把马家害成这样,他还有脸来?”
苏纯钧笑道:“他不姓金啊。金家跟马家的仇,算不到他头上。”
大学生也没那么好找。还要能跟金家扯上关系,还要能欠上金家或他王公子的人情。哪怕看在以前下在马天保身上的功夫,金家和王公子都不会那么简单放弃马天保。现在没过来,只是因为金家和王公子现在都顾不上而已。
马家又不会突然一飞冲天,时间越久,马家过得越惨,金家和王公子伸出援手时才越有用。
现在,等于是祝女士也看中了马天保的未来,打算截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苏纯钧没有在祝家待太久。一来是楼上楼下有许多租户,祝家三母女,他现在毕竟还没有跟杨玉燕订婚,在祝家待太久,对她们的名声不好。人言毕竟可畏。他不是非黑即白的学生,不会非要碰个头破血流才罢休。
哪怕流血的是别人也不行。
二来,他深知杨二小姐的注意力只有三十分钟,超过三十分钟,她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专心了。他以前当家教时要将一堂课分成两半来讲,中间还要陪杨二小姐谈天说地一个小时。不过这一个小时也不白费,谁叫杨二小姐太好哄骗,说什么她都信以为真,实在是让他得了不少乐趣。
抄写加上背诵,三十分钟过去,苏纯钧就收起课本与笔记,告诉她明天起床后先读一遍加深记忆,然后就去厨房跟张妈告辞了。
张妈马上出来把他送到门外,巴不得他赶紧走。她目光如刀,剜了他好几下,啧啧道:“等二小姐成年了,你们订个婚,日后我也就不管了!如今可不成啊。”
苏纯钧嘴巴很甜,连忙说:“张妈哪里的话?你就跟燕燕的外婆似的,哪能不管她?燕燕怎么舍得你哦。”
张妈唬道:“可不敢瞎说!我哪能跟老太太比?你是没见过老太太,生就一个水做的玉人儿!头发都白了的时候,还是那么美。人又慈和善良,贤惠得很。唉,老太太是不敢拍照片,要是拍了照片留下来你也能见见。那比现在的电影女郎好看不知多少倍。”不过她心里也是很受用的,这时再看到杨玉燕守在门边,瞪眼的威力就弱了不少,说道:“只能再说一句话,快点锁门,你也要赶紧去睡觉了。”
然后就转身回厨房了。
杨玉燕守在这里只是望着他说了一句晚安。
苏纯钧被她望着,不自觉的露出笑来,也轻轻柔柔的说:“晚安。”他扶着她的肩让她进去,突然又想起在饭桌上想对杨玉蝉说的话,可是当时他担心杨玉蝉反对,那就不太好了,就把话咽了回去。现在正好说给杨玉燕听,让她去劝杨玉蝉。
苏纯钧说:“刚才在餐桌上我没说。那个读书会,现在正是个机会,让大小姐退出来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哦,你是担心学生运动的事会牵连到吗?”
苏纯钧:“现在也没人知道这场风波会搞多久啊。大小姐跟读书会的众人发生了矛盾,她也快要毕业了,趁着此时退出,正是时候。”
杨玉燕担忧道:“怎么?难道政府那边会很麻烦吗?”她还以为这就像是以前的各种活动一样,最多只有三个月的寿命,很快就会平息,大家还照样过日子。
苏纯钧苦笑,摸了摸她的辫子梢,说:“以后恐怕会越来越麻烦了。”他神色一改,郑重道:“你劝劝大小姐吧。以后你去读书,也不要参加什么活动或集会,更不要交太多朋友。认认真真只读自己的书就行。”
他担心以杨玉燕的性格脾气,在学校很容易被人盯上利用。
杨玉燕关上门,上了锁,还在思考苏老师最后说的话。
是啊,以后会越来越——危险。
她刚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根本没有认真思考过什么。
生命都不珍贵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那时,她觉得这个世界的命运已经注定了,所以她也从来没想过还能去做什么。她默默的做“杨玉燕”,做祝颜舒和杨玉蝉的亲人,尽量去报答她们的关心与爱护,尽量不给她们找麻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本来以为这会跟她在家里讨好父亲和母亲一样难熬,可这三年过去,她已经渐渐遗忘了过去的她是什么样了,好像现在这个爱说话、爱插话、爱挑嘴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
今天,苏老师的话像是打醒了一直以来懒惰的自己一样。
这片大地正在经受苦难,它的人民正在被掠夺被折磨,苦难是那么的漫长,但最终黎明还是到来了。不过在那之前,他们要度过漆黑的长夜,在荆棘中步行。
如果她能知道更多就好了。
可上课从来不认真,课本都没有翻过几次的她根本就不记得此时都发生了什么。
其实她隐约也有一点点的庆幸。假如她记得一切,那她该如何去利用这些帮助身边的人,帮助这个国家呢?她不知道,她全无头绪!那些伟大的人物太遥远了,只知道名字的她能够做什么?她连亲生父母之间的矛盾都解决不了,那这整个国家的重担放在她的身上,她又怎么承担得起呢?
现在这样更好。她只是一个小人物,只尽力尽自己所能,帮助自己能帮助的人,脚踏实地才是她应该做的。
她靠在门上陷入沉思。张妈出来看到,喊她:“不要发呆了,快去提热水洗漱一下,早点上床吧。”
杨玉燕连忙收起那些雄心壮志,跑去提了热水壶进房间,她坐在椅子上洗脚时,张妈提着汤婆子进来替她烘被子。
看到张妈提着那么大的铜壶进来,再替她把被子铺开,把汤婆子塞进去,周围仔细掖好,杨玉燕突然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张妈的年纪已经大了,她继续干全家的家务,真的太辛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连忙甩甩脚穿上拖鞋站起来说:“张妈,你不要管了,一会儿我把汤婆子拿出去。”
张妈没好气道:“你提得动?回头再砸了脚!行了,你就替我省些事吧。脚洗完了吧?自己去把水倒了吧。”
杨玉燕答应一声,欢快的跑去倒水,等回来又看到床头柜上放了一碗甜梨水。
“喝了记得去漱口再睡。”张妈说,“一会儿我关了灯,你就不要再跑去厨房放碗了,就放在屋里,早上再拿过去。”
张妈催杨玉燕上床,把汤婆子拿下来。被窝被烘得干干的暖暖的,一点湿气都没有,也不阴凉。杨玉燕的两只脚丫伸进被子里,舒服得直打哆嗦。
甜梨水还烫着,暂时没办法喝。
张妈继续在她的屋里转着,把一些零碎东西放回原位,袜子鞋子裤子衣服都叠好放整齐。
杨玉燕拥着被子,靠在床头,说:“张妈,现在家里的事越来越多,你这么辛苦,能撑得住吗……”
张妈回头说,“你们母女三个都不肯干活,我不干还有谁干?怎么,你还想跟你妈说给我加工钱啊?”
杨玉燕连忙说:“我以后也可以干家务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大声啊呀,“啊哟!可算了吧!有你姐姐添乱还不够?你看看厨房地上的那个大南瓜!我还想不出拿它怎么办呢!”
杨玉燕嘻嘻笑起来。
张妈看她这小模样,心里也疼她,坐在床沿,拍着被子说:“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你妈之前也跟我提过要不要再请一个人回来帮我干活……”
杨玉燕马上问:“行吗?那我们请吗?”
张妈瞪她:“不行!外面的人不知根底,请回来害了你们一家三口怎么办!你知道外面的劝业所里都是什么人啊?都是那些家里有赌鬼、有大烟鬼,还有……”张妈压低声:“还有从良的女人!那种人请回来,你们一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杨玉燕吓了一大跳:“劝业所里都是这些人吗?”
报纸上也报道过劝业所的事,做为一项极受人欢迎的德政,不但政府大加支持,就连杨玉燕也对劝业所的印象很好。因为劝业所是帮助穷苦人家的,而且它是会替女性介绍工作的。
张妈叹道:“不然呢?要不是家里出事,普通人家的女人怎么会去劝业所?只有衣食无着,又没有亲戚朋友可依靠,也没有一技之长的女人才只能去劝业所想想办法。就比如你,你要是想找工作,只需要将你女中的学生证拿出来,哪里的工作不能找?再比如我,要是你们家不请我了,我在菜市场放出风声去,立刻就会有人上门来请我!”
张妈自信的很。
杨玉燕赶紧应和:“我们家可离不了张妈您!您可不能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么一说,确实是这么回事。
张妈叹道:“但凡家里有一个男人管用,哪怕出去拉车,都不会让家里的女人饿肚子。那些家里有大烟鬼、赌鬼的人,你知道她到你们家以后会不会藏着祸心呢?我当年也是家里清清白白,爹妈都是老实的庄稼人,不怕我卷钱跑掉,才能出去做事,人家也才会放心请我。”
张妈自己也知道,年纪到了,自己的身体是大不如前了,她以前还担心过祝颜舒会等她老了以后将她扫地出门,但现在她早就不这么想了。别人再靠不住,她觉得杨玉燕是不会不管她的。
这母女三个全都是身娇肉贵的娇小姐,虽然读了许多书,能说许多大道理,可要放她们自己生活,那是万万不行的。
她也实在是放心不下她们。
有时她都觉得,祝颜舒就像是她娇滴滴的妹妹,杨玉蝉与杨玉燕这两个,就像是她的孩子。
张妈:“所以请人的事,就不必再提了。我能干的时候,我来干。等我干不动了,你们就只能自己干了。”
她拍拍杨玉燕的被子,“行了,你好好睡觉吧,别整天胡思乱想,明天还要去学校跟教授读书呢。”
杨玉燕拉住张妈,问:“对了,张妈,马天保……他们愿意搬过来吗?”
张妈:“说要想一想。不过我看,他们早晚要搬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那马天保的妈妈是得了什么病?”
张妈叹气:“说是头晕站不起来,一站起来就往地上栽。手脚都是好的,人也能说话会吃饭。现在在医馆那边住着,大夫每天给她针炙,不知道还能不能好起来。唉,这人一病啊,就活不久了。”
第二天,杨玉燕早上想跟杨玉蝉说话,但根本没有时间。一大早,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
祝颜舒嫌这几天东跑西跑的太辛苦,早上起来吃了早饭就又回去躺着了。
张妈要收拾小库房,给马家腾地方,还要扯一根电线进去,再装个灯,忙得很。买菜的事只好再次托给杨玉蝉,这一次就交待的更清楚了,连该买什么菜,在哪个摊子前买,摊主姓什么叫什么,买多少钱的,都交待的一清二楚。
张妈把菜兜子递给杨玉蝉,说:“你先送燕燕去学校,然后直接去买菜,买完再回来。”
杨玉蝉哪有功夫跟杨玉燕说话谈天?推着这个拖拖拉拉的妹妹出了门,坐上黄包车直奔大学,到了地方放下她,还想跟代教授打声招呼的,无奈代教授正在忙,她只好把杨玉燕交给了施无为。
施无为郑重接管杨玉燕:“你放心,我一定会看好她的,不会让她乱跑出去。你中午来接她时,她一定是好好的。”
杨玉蝉又转头交待杨玉燕不要在学校里乱跑乱转,就在小楼里待着,上课下课都要跟同学在一起,她中午过来接她。
交待完她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施无为对杨玉燕感叹:“你姐姐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她一会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吗?”
杨玉燕:“她要去买菜,去晚了就没新鲜的菜了。”
施无为对菜十分有心得,因为他家就是种地的。他叹道:“城里的菜都太贵了。”他自己家吃菜去地里扒就行了,就是镇上的菜也比这城里的菜便宜得多,他刚到城里时,第一次知道青菜还能卖钱!拿几根葱换不就行了?
杨玉燕:“那你下回可以跟我姐姐说说怎么买菜,她这两次买回来的菜都不太好。”
施无为更加惊讶:“这有什么难的?”
杨玉燕叹气:“我也不会啊。”
施无为看了杨二小姐一眼,开始替苏纯钧担心了。显然他的未婚妻不通厨艺,是个正宗的大小姐,那以后苏同学家里的日子可就不太好过了,必定麻烦多多。
这么一想,好像还不错?
施无为顿时觉得以前被苏同学欺负的鸟气消了不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杨玉燕很担心会被代教授提问,因为她休息一天根本没有看书,而且之前学的词和词组也都不太记得了。
不过她担心的事统统没有发生!
因为代教授今天给大家讲的是数学课。
跨度从中国古代的《九章算术》到阿基米德。没有课本。杨玉燕第一次具体的了解了阿基米德他是一个希腊人,而且成就不止是在数学上,还包括神学、天体、物理,以及人体解剖,还有政治。
她对阿基米德的认识在这一上午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她保证以后再有人跟她提起阿基米德,她肯定不会只想起来“阿基米德原理”这一句话,她还会在脑海中复习阿基米德这个人类的先驱者,拥有超越时代的智慧,以及超高的运气和政治素养,从各种围剿和抓捕中成功逃脱了半辈子。毕竟在人人都以为世界是一个平面的时候,在人人都相信神明控制日升月落并住在天上的时候,你突然对所有人说皇帝和政府说的都不对,这就是在动摇国本啊!不抓你抓谁?
代教授这么说的时候,底下的学生都会心的笑起来。杨玉燕因为年纪小,被特许坐在第一排靠墙的座位上,就在代教授眼皮底下,走神是不可能走神的,代教授时不时的就要看她一眼,说到好笑的地方时都会看着她笑,而他讲三十分钟至少能把大家逗笑十几次,这她怎么能走神呢?那不就听不到好笑的地方了吗?
不过代教授讲课是真的大胆,他时不时的就穿插几句报纸上或政府上的事,言辞十足辛辣,引人发笑的同时又令人深省。
就比如过完年之后街上突然多出来的那些宪兵,代教授就说“大兵们过了年就要出来上班,实在是太辛苦了。幸亏大人们好心,放他们在家里过完年,还过了元宵呢”
众人就又要笑。谁都知道,大人们都更愿意去唱歌跳舞,没有人愿意做事。至于到底是上面体恤下情才过年后才办事,还是大人们都不乐意在过年时还要辛苦,误了他们收钱,这人人都清楚。
顺便,她还学了十几个希腊字母,它们就是数学符号和某些元素符号,这就意味着她记住这些希腊字母后就等于一口气学了三种!这对学渣来说真是好消息,她再看那些字母都觉得它们变得可爱多了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下课时,杨玉燕只觉得意犹未尽,她还从来没觉得上课的时间过得这么快过。学生们不想下课,求代教授多讲一会儿,她也是这么想,跟大家一起拍桌子跺脚,耍赖皮不想下课。
这种事在以前简直是不敢想!
哪怕是苏老师上课,她都没有不想下课。
学生哪有喜欢上课的?
今天她这个正宗学渣算是体会到这千年难得一遇之奇事了。
代教授看了一眼表,说:“那就再讲五分钟。”他想了想说,“这样吧,你们每个人说出几本你们最喜欢读的书名吧,大家互通有无,都趁这个机会扩展一下自己的书单。不过先说好,可以向同学借书,但不能强借。什么书都可以。”他的目光在教室里一转,杨玉燕的心一提,果然他就看过来了。
他咧嘴一笑,走过来坐在她的桌子上,亲切的说:“燕燕,你平时看的书,随便给大家说几本。就说你印象最深刻的。什么书都行,咱们现在放松一下,不用太严肃。”
整个教室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了。
杨玉燕瞬间紧张起来,可代教授就在她身边,无形中替她壮了胆,她也不想辜负代教授的希望,于是试探的看了他一眼。
真的什么书都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可没看过什么正经书,全是。
代教授重读:“什么书都行。”
杨玉燕想了一下,她最后看的一本就是那本中西结合的罗密欧与茱丽叶了。于是她便说了这个。
整个故事是非常简单的,就是两个年轻的男女相爱,被家人拆散,相约自尽的故事。跟真正的罗密欧和茱丽叶相比,当然多了更多的趣味性。
比如罗密欧变成了罗公子,号闲柳居士。茱丽叶变成了朱丽叶,身边还有一个红娘呢。
凡是看过西厢记或读过《西厢》的学生都会心的笑起来。
当然,学生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读过《罗密欧与茱丽叶》,看过《西厢》或读过《莺莺传》。
还有人看过戏,但没见过钢琴。
杨玉燕觉得好笑的地方,并不能引起所有人的共鸣。
就比如施无为,他没看过戏,更没看过《西厢》,他在家乡只听过大戏,那还是在同村有喜事和丧事的时候听的,他到城里来以后根本没去戏院子逛过,那都是公子少爷们去的地方,他进去连门票都付不起。他到大学以后才接触了西洋文学,他知道莎士比亚,但他没读过《罗密欧与茱丽叶》。他认识钢琴,但没听过太多钢琴演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说钢琴与二胡同台演奏令她发笑,整间教室里只有三四个人跟她一起笑起来。
如果不是代教授一直在旁边陪着她,她早就不敢继续说了。
一个女学生听完以后,问她:“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故事可笑呢?或许它有许多不足的地方,但他们的感情难道不感人吗?”她手里还握着手帕,显然刚才听说故事中的恋人自尽后还哭了。
杨玉燕从刚才就一直忍不住看她,此时听她发问,也想问她:“我讲的有那么感人吗?你为什么会哭???”
她瞠大的双目显示她真的是真心发问,半丝假装都没有。
因为整间教室里,除去听不懂的,听的懂的只有她一个人哭了,剩下的女生中有的只是觉得听这种男女相爱、私会的故事有些尴尬,有几个脸红了,还低下了头。这个她还能理解,但她真的不觉得自己的讲述有那么强的感染力。
不过,还真多亏了这个认真听故事的女生,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坚持讲下来。
教室里的同学又纷纷去看这个女同学,她身边的女同学也赶紧拍她的肩和手臂来安慰她。
代教授做了一个手势,温和的看着那个女同学:“我也好奇,为什么呢?”
那个女同学早已平息下来了,她回望关心她的女同学们,才回答杨玉燕:“因为他们为了坚持自己的感情,太艰难了,没有人理解他们。你也不能理解,对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点点头:“对。”
女同学摇摇头:“那我也不用多费口舌了。”
杨玉燕皱眉,她很讨厌被怼,现在她就觉得自己被怼到了,大概这是遗传自前世的嘴炮修养,她从前世带来的戾气令她到现在才能发泄出来。
她扬高声重重的说:“自尽是最蠢的事,只要活着,才有可能最终与爱人厮守在一起,而且我也不觉得爱情有这么重要,我的人生有很多想做的事,就因为跟一个男人的爱情不成功我就要去自尽?永远不可能。”
教室里有几个学生轻轻鼓起了掌。施无为也在鼓掌,他跟许多同学都是想做一番事业现在才会努力学习的,什么都不能让他们放弃努力。
爱情绝不是最重要的事。
现在的报纸上总是在鼓吹爱情自由,爱情神圣,封建社会压迫人的自由意志之类的东西。
代教授就说过这是因为报纸上的人不敢说真话,他们所说的“爱情”并不真的只是爱情,而是许多东西的代指。
并不是爱情自由,而是“自由”。封建社会也并不只是压迫了人追求爱情的自由,它压迫的东西太多了,这太多的东西都不能堂而皇之的拿出来讨论,所以只能借“爱情”之口来一抒胸意。
代教授看着那个女同学,然后又移开目光:“现在很多人借着这股东风,将仁人志士们口中的爱情狭义的理解为男女之情,大行方便,你们要具备分辨能力。”不过他说完以后就笑着说,“我只插这一句。你们继续,继续啊。”他对女同学说,“杨玉燕已经说出了她的看法,你也不要敝帚自珍,把你的看法跟大家分享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他同学都看向女同学,施无为带着说:“讲一下嘛,课堂讨论没有关系。”
女同学思考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言,说:“因为你们都不了解来自家族的压力有多强大。他们会不停的逼迫你们,让你们遵照他们的意志行事。而当你真的听了他们的话以后,日后每一步,都只能照着他们的话去做,你将永远都没有办法有自己的思想。”
她低垂下头,似乎已经不堪重负。
教室里变得沉默压抑起来。或许喊口号更简单一点,但没有人能体会另一个人的痛苦,所以他们没有人可以代替她发言。
而他们在这间窗明几净的教室里读书,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艰难痛苦。只是其他人藏得更深,没有被人察觉。
杨玉燕沉默了一会儿,仍坚定的说:“但自尽仍然是最蠢的决定!”
女同学愤怒的瞪着她:“你不是他们,你怎么知道他们正在经受什么样的苦难呢?你站在一旁这么说当然轻松!”
杨玉燕这时想到了金小姐,或许这个女同学也遇到了和金小姐一样的情况。
假如是金小姐,又该怎么办呢?是不是只有自尽这一条路可走呢?不自尽,又要如何破局呢?
杨玉燕:“如果是这个故事里的这对青年男女,他们的爱情受到了反对,他们必须各自嫁娶,不能再相见。”她顿了一下,高声说:“但他们的父母必会死在他们的前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教室里鸦雀无声。
杨玉燕知道这番话有多么大逆不道,可能她的名声都要完蛋了。
但她害怕这个女同学真的会选择自尽。假如她也遇上了同样的事,假如她也钻起了牛角尖,假如她认为自尽轻松又浪漫……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报纸上说什么的都有,这本来就是个百无禁忌的时代,旧神破除,新神未立,群魔乱舞……她有一个杨虚鹤做亲爹,说什么都行,都算到他头上去。
“他们可以等,而他们绝对会等到那一天。等到压迫他们的人或物都不复存在以后,假如那时他们的爱情还在,那他们就可以在一起。”
这番话带来的冲击足够大,何况又是杨玉燕这个比他们更小,看起来是个大家闺秀的小姑娘说的呢。
所有人都在思考,一时没有人说话。
那个女同学显然想不到还有这个“比谁活得久”的选项。毕竟爱情一定要发生在豆蔻年华,假如不能与爱人结合,那爱情就理所当然的破灭了,假如还要被迫与他人结合,那爱情更加碎的一干二净。
她摇头,结结巴巴的说:“那、那怎么行!那样的话……!”
“就不是爱情了?”杨玉燕反问她,“除非你们到时都变心了,不然当然可以在一起。还是必须要在十几二十岁的年纪,要在你们都青春貌美的时候,还要都是纯洁之身,爱情才能圆满呢?你追求的到底是纯洁的爱情,还是你爱的那个人呢?当你年老色衰,他满脸皱纹,你们就不能相爱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同学哑口无言,显然,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杨玉燕也没有趁胜追击,这毕竟只是一场“课堂讨论”而已。
代教授看了一眼手表,适时的宣布:“下课了。”他拍拍杨玉燕的肩,说:“走,我给你找两本书看!”他左右一望,示意她不要声张:“我们不告诉别人,我悄悄给你。”
在大学里,书可是最宝贵的了。杨玉燕瞬间领会,像孙猴子一样,装作若无其事的跟上了代教授。
所有的同学都纷纷出去了,那个女同学落在了最后,她心不在焉的收拾东西,一抬头就已经看不到杨玉燕了。
施无为走过去叫她:“你是不是想找杨玉燕同学?”
女同学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管你什么事?”
施无为:“她虽然年纪小,但说的有道理。你还不服气?还是服气了,想找她再讨论讨论?”
女同学把书包一甩,一句话不答,径直从教室里出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杨玉蝉在菜市场辛辛苦苦的买好了菜,提着沉重的菜兜子来到街边,却四面都望不到一个拉黄包车的,她等了许久,手指都勒酸了。
眼看太阳已经高挂,她还要先把菜放回家,再去学校接杨玉燕,实在不能再等下去,只能提着沉重的菜走回去。
她气喘吁吁,两条胳膊都酸得抬不起来,手指都被勒得失去感觉,这才终于回到了家。刚刚走进大门就看到两三个租户抱臂站在门厅那里,全都勾着头往一个方向看。
看到她回来,租户们纷纷来找她问:“大小姐,这个小房间也租出去了?一个月多少钱啊?”
“哎哟,不是说不租的吗?早知道我们一家就租这一间了哟!”
“这一间应该不到十块吧?那就好便宜了!”
杨玉蝉不敢多说一个字,嘴里说着“让让、让让”挤进去,跟着就看到马天保打扮得像个工人,挥汗如雨的在干活。张妈站在一楼小仓库的门旁边,指挥着他:“你不要用那么多的水呀,把拖把拧一拧,不然这地到明天也干不了的!”
张妈看到她,唬了一跳,赶紧使眼色让她上楼去,还挡住马天保的视线不让他看到。
杨玉蝉心有迟疑,脚下慢了一步,就被张妈连推带搡的推上楼,一路推到了家。
进了屋,张妈关上门,才去接她手里的菜,接过来就赶紧打开看:“大姐,怎么现在才回来?你买了什么?”
幸好菜没买错,也买得还算干净新鲜,张妈松了口气,将菜提到厨房,出来说:“大姐,你赶紧去接燕燕吧,这些我来收拾。”她交待道,“对了,你一会儿下去千万别跟你同学说话!我也交待过他了,不许他跟你说话!”
杨玉蝉道:“张妈,我们是同学,打声招呼也没什么,不用这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叫道:“大姐!他是一分房钱也没掏的!你没见今天多少人围在那里?你妈做好事,白把房子给他们家住,要是让人知道了,人人都上门来要白住房子怎么办?世上的可怜人多得很,不止马家一家可怜!”
杨玉蝉:“哪会上来说要白住房子?”
张妈翻白眼:“不白住,要是逼你妈减房租钱呢?现在外面人人都在涨租子,你妈十年不涨一分租,已经够菩萨心肠了!可惜,人都是不会感激,只想占她便宜的。要是让人知道马家不花一分钱白住了那一间房子,你瞧瞧会有多少人在背后说闲话?”
杨玉蝉被张妈教训了一通,不得不承认张妈想得通透,是她想得简单了。
“我知道错了,我会小心不说出去的。”杨玉蝉说。
张妈可不相信她,再三叮嘱:“我都跟马天保说好了,跟他讲祝家的房子白给他住是看在你们是同学,他们一家也可怜的份上,可祝家楼里租房子的人多,你们母女靠这个吃饭的,让他们一家千万不能把这事说出去,不然惹恼了租户们就是断你们家的财路!那就是恩将仇报了,到那时,他们家也别想白住房子了!”
张妈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马天保当然不敢犯一丁点错。他答应张妈,住进来以后,一定不会向人露透他与杨玉蝉是同学,两人还曾经谈过恋爱。幸好他上一回登门是在晚上,没有被人看见过,还能瞒得过去。他父母也都不会说的。
只是光马家答应不说出去还不够,杨玉蝉和杨玉燕这两个人也要好好交待才行。张妈觉得杨玉燕还好,杨玉蝉最容易说漏嘴。
她抓住杨玉蝉三番两次的交待完,说得杨玉蝉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借着要去接杨玉燕回来吃午饭,张妈才放过她。
张妈看了一眼钟表,慌道:“哟,我要赶紧做饭了!都这个时间了!你也快去吧。”
杨玉蝉拿上钱包,想起回来的路上没有黄包车,担心道:“菜场那边都叫不到黄包车,不知道是怎么了。”
张妈:“咱们家这边有车,你出去喊一辆就行。管他怎么了,等晚上苏老师回来问他就知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下了楼,到一楼时看到围着的人更多了,她脚步渐慢,缓缓走过去,看到了人群中的马天保,他闷头干活,谁搭话都不搭腔。
他的头发里全是灰,像是多日未洗过。他身上穿一件发黄发灰的旧衬衣,像是校服中的那一件,但已经脏的不像样子了。下面是一条破了洞的裤子,全是灰土,裤脚挽着,鞋是布鞋,不是他以前穿的皮鞋,不知是不是不合鞋,鞋头破破烂烂,后面趿拉着。
他看到她,浑身一僵,马上就避开了视线,低头不看她。
楼梯口处的人都让开路。
围着他的全都是租户家中的妇女,正是做中午饭的时候,个个都围过来看热闹。
小仓库跟走廊差不多宽,没有窗,以前也没有灯,现在一盏昏黄如萤火的灯挂在里面。
小仓库还没有腾空,里面还摆着好几个大箱子,这些箱子张妈挪不动,都叫马天保搬到楼上去,马天保正在挪一个楠木大箱子,弯腰干活不说话,像个哑巴。
大概因为他看了杨玉蝉一眼,一个妇人就指着杨玉蝉笑着说:“这是我们大小姐,还有个二小姐,认认,可别以后看到不认识再冒犯了。”
杨玉蝉的脸僵得很,嘴巴也是僵的,手脚也是僵的,什么也没说,只是加快脚步从人群中通过。
她走过时,马天保声如蚊喃的唤了她一声“大小姐”。
杨玉蝉的心像一块石头,沉沉的落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闷响。她耳鸣如鼓,走到街上才听到尘世的声音,车水马龙的人潮声,汽车的汽笛声,还有一辆黄包车看到她站在那里就过来兜揽生意:“小姐,坐车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昏昏又匆匆的赶紧上了车:“去大学。”
黄包车的车夫立刻欢快的奔跑了起来,“好嘞!您坐稳了!”
她的眼睛干涩,没有流泪,但心里却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痛苦。
她与马天保的爱情,结束了。
杨玉燕见到杨玉蝉时,本想替她介绍今天一直照顾她的施无为,还想说一说代教授借给她的两本法文诗集,但她度量着杨玉蝉的脸色有点僵硬,为人也有些沉默,所以把这些闲话都咽了回去,一直保持安静直到回了家。
等她看到一楼的马天保时就知道为什么杨玉蝉的脸色这么难看了。
一楼那里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不止是租户,还有旁边的邻居,都是没事做围过来的。
看到杨玉蝉接杨玉燕回来了,都纷纷主动打招呼。虽然祝家母女三人平时吃穿用度并没有什么格外出众的地方,但她们这一家仍然算是这一片少有的可以称一声“太太”、“小姐”的人物。
虽然佣人只有一个,家里也没有汽车,所穿都是布衣,一年才做一身新衣,祝颜舒身上的首饰十年未换,杨玉燕和杨玉蝉姐妹俩更是什么也没有,头上手上都光秃秃的,去年过年才看到两姐妹耳上挂上了银钉子,银的呢。
开店卖布的老板娘还会在手上戴大金镯子呢。
所以“太太”、“小姐”什么的,也带有几分嘲弄的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邻里邻居的,见祝家将小仓库也收拾出来租出去了,都纷纷猜测是不是祝家缺钱了。
于是租户们开始担心是不是要涨房租,毕竟他们现在的房租已经十年没涨了。当然,放在十年前,祝家的房租是一点都不便宜!当年可是这一片最贵的呢!
只是十年都不涨,现在反倒变成最便宜的了。
一个租户看到杨玉蝉和杨玉燕,马上高声说:“这房子,十年都没有修过了呢!我家的地板好几处都翘了呢!”
“墙上也掉皮了!”
“墙壁发霉呢!”
“衣柜都生白蚁了呢!”
一个个争相抱怨起来,纷纷暗示祝家的房子虽然没有涨价,但是也已经很旧了,他们住得也很不舒服了,现在的价格才是配得上房子的,再涨价就不合适了。
还有人觉得杨玉燕年纪小,嘴巴不严,拉住她问:“你们家新租出去的这一小间,多少钱?”
杨玉燕信口胡扯:“十块。”
杨玉蝉连拉都没拉住,瞪都来不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想那个问话的租户哦了一声,“十块哦?”她与身后和周围的人交换着不明的眼色,仿佛有什么高端会议在他们的眼神交流中正在进行。
另一个人也发现杨玉燕很好哄骗,连忙也跟着问:“算不算救火费、水费、电费和卫生费?”
杨玉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当然不算啊!十块是房费,那都是要另算的!”
杨玉蝉惊讶的发现那些本来围着马天保叽叽喳喳个不停的人中很多都面露喜色,也没那么吵了。
杨玉燕提着书包,用书包开路,说道:“叔叔阿姨们,放我们上去吧,我肚子都要饿扁了,这种事你们不要问我们姐妹呀,我们又做不了主,你们问我妈去嘛。”
楼梯口的人赶紧让开了,一个女人疼爱的摸了下杨玉燕的头发:“瞧你这小东西,真可人疼!快上去让你家张妈给你做点好吃的吧。”
两姐妹穿过人群上了楼,楼下的人也散了。
马天保耳根终得清静,才要松一口气,一个形容干瘦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小声对他说:“你受骗了!这间屋子最多六块钱就可以租下来,十块钱那都是大屋子,至少可以放一张床一个衣柜再加一张桌子,你住这里太亏了!”他对着那些散去的租户的背影使眼色,“他们本来以为你租得比他们便宜,一听你比他们租得更贵,这才走的。”他说,“我在外面有铺子,我家的房子更便宜,你要是去我家,一个月只收你五块钱,怎么样?”
马天保推着最后一个大箱子,干巴巴的说:“让让。”
他半分都不肯搭理那个人,那个中年男人气得骂了他一句“神经病”就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为了保证治安。”苏纯钧咽下嘴里的饭菜,才回答了这个问题。
关于为什么街上到处是宪兵在巡逻,那当然是为了保护百姓的安危,保护城市的治安与秩序。
今晚张妈做了一道非常好吃的酿豆腐,肥嫩的猪肉和软嫩的豆腐就像一对美好的夫妇,没有比它们更相配的了。
配上米饭更是让人放不下碗。
杨玉燕已经吃饱了,正是想听故事的时候,连忙问他:“是外国人要闹事吗?还是在防备学生?”
桌上的女人们都吃饱了,连张妈都假装要来问他们喝不喝甜汤站在餐厅门口。
唯有苏纯钧还未吃饱,他看起来想把桌上盘子里的菜汤都喝了,他意犹未尽的放下碗,目光四处寻觅,最后倾注到张妈身上。
张妈叹道:“锅里还有一点,我去盛过来。今天我可是整整蒸了一锅的米啊!唉,还要给楼下送!”
她转身去盛饭,苏纯钧就体贴的等张妈回来再继续说。
等他将盘中的菜汤浇到米饭上,才道:“原因未可知。部里的先生们都说不知道,我们财政局是个小衙门,局长和两位副局长都不在,一点消息都听不到。不过我猜……”他吃了一口米,咽下去才在众人的期待中小声说:“可能是因为外界的压力……”他含糊了一下,没有说是什么压力,继续道:“参谋部的先生们都认为,政府应该拥有更强而有力的力量。”
杨玉燕尚在迷茫中,祝颜舒就已经听懂了,脸色顿时变了。她放在桌上的两只手握到了一起,声音也变小了,“……要征兵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根本没有跟桌上的女人们对视,反而对盘中剩下的几粒葱花发生了兴趣,誓要把它们都捡起来吃掉。
杨玉蝉的脸都白了,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声音刚要提高就被祝颜舒一把拉坐下来,椅子被撞得咣当响。不过等她坐下来以后就冷静下来了,她的声音也细得像被掐住了嗓子:“不会吧!他们会在城里抓人吗?”
她看向祝颜舒,想寻求母亲的安慰,然后看向张妈,杨玉燕,最后转到苏纯钧身上。
苏纯钧几口吃光剩下的米,放下碗,在寂静的餐厅里这声音大的有点吓人。
“不知道。”苏纯钧说。不过他的表情可不是不知道的样子,他很严肃,不像在开玩笑。
桌上的女人也没有人当他在开玩笑。
苏纯钧停了一会儿,没有用虚假的话来安慰她们,而是诚实的说出他的推测:“财政局现在积了很多欠款没有付,白条装了三四个屋子。局长与副局长都躲进了医院去躲账。但并不是真的没有钱。我猜……财政局捂住了一大笔钱,不知要做什么用。”
这话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把什么都说了。
哪怕是街边的贩夫走足都知道,现在政府花费最大的东西,就是军-火。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要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在这个时候,哪一方的人都想要这个,也最想要这个。
苏纯钧说财政局捂了一大笔钱没有用,宁可欠款堆成山。那这笔钱要用来干什么呢?
总不见得是要给老佛爷建花园子过寿吧?
然而,买来了给谁用呢?
宪兵队现在才几个人?总不会是给宪兵队用的。
所以,苏纯钧前后这么一串就知道了。过年前政府假装要整顿报纸书刊杂志和学生游-行,将整件事瞒得滴水不漏,拖到了三月末。
现在宪兵队的人开始上街了,这就表示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或许,“货物”已经到了。
政府的先生们只是要最后再瞒上几天,令街上的人无暇他顾。
苏纯钧叹气:“或许也只是我想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已经平静下来了,她严肃的说:“苏老师,今天晚上的事,就当你没说过,我们也没听到过。”
苏纯钧唔了一声,转头对杨玉燕笑着问:“你去学校不要对同学说,免得吓着他们了。”
杨玉燕迟疑的点了点头。
苏纯钧看了一眼杨玉蝉,仿佛是对杨玉燕解释:“学校里是不会有事的。我已经去见过校长和代教授了。”
祝颜舒哪里不懂苏纯钧真正担心的是杨玉蝉说出去。她转头对杨玉蝉说:“你也不许告诉你同学!一个字都不许说!这种事讲出去,是要引起恐慌的!”
杨玉蝉被祝颜舒这么严厉的警告,连忙答应下来:“我不会乱说的,妈,你放心好了。”
祝颜舒还是不能放心。两个女儿的性格她非常清楚,跟杨玉蝉比,杨玉燕明显没那么多“公心”,她更看重家人与朋友,让她为了外人牺牲家人和朋友,她是绝对不肯的。而杨玉蝉却更无私一点,她大概是把脑袋读坏了,有时会头脑发热。
祝颜舒不敢冒险,她看了杨玉蝉一眼,决定稍后用别的方式拖住她。
她对张妈说:“张妈,张妈!”
张妈从听到“征兵”起就吓得脸色苍白,此时方回神,忙道:“太太,您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瞪了她一眼,“这么要紧的时候,我都指着你帮我呢。”
张妈叹道:“唉,我是一听就腿发软啊。”
祝颜舒:“我们一家子都是女人,抓不到我们头上来的。你明天去外面多买几袋粮食回来,大米、麦子、玉米、红薯、土豆,什么耐放买什么。对了,油和盐也买一些,还有煤。”
张妈连忙答应下来,道:“对对对!应该多买点!过几日肯定会涨价的!”
祝颜舒再对杨玉蝉说:“你去找张纸记下来,明天跟张妈一起去。”
杨玉蝉点点头,转身去寻笔记本与笔了。
安排完这两个,她再看杨玉燕,没好气道:“你给我乖乖去读书,上学,不许偷懒!”
杨玉燕果然十分惊讶:“什么?我还要读书吗?”
祝颜舒冷笑:“天塌了你也要给我去读书!快去!”
杨玉燕见状就知道祝颜舒只怕有事要与苏老师商量,不想闲人在旁,就主动帮着把桌上的碗盘都收起来,才回了房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二小姐走了以后,祝颜舒才对苏纯钧说:“苏老师,我们母女的安危,多亏您照顾。”
苏纯钧诚恳的说:“祝女士,容我冒犯,我在心中早就将自己当成是祝家的人了。”
祝颜舒便笑,笑完再叹:“这日子真是越来越难过了。”
苏纯钧:“总还是能过得下去的。”
祝颜舒压低声说:“接下来,会不会向我们摊派什么费用?”
这是必然的。
一旦开始征兵,跟着就是摊派。穷人家出人,有钱人出钱,众志诚城,同抵时艰嘛。
祝颜舒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家没少捐钱。
不过祝家从来都是把钱“捐”到大人们的口袋里,大人们被喂饱了,在摊派的时候就会对祝家抬一抬贵手。
不然祝家撑不到她长大结婚就要完了,祝家楼也保不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还打算劝一劝祝颜舒找门路,见她这就想到了,心中佩服万分,连忙说:“现在还没有风声。”去庙里磕头还争着烧头柱香呢,去晚了佛爷都不记得你是谁,哪还会记得你的所求呢。
祝颜舒便知道自己这香是可以烧到前头去了,她想了想,请苏纯钧稍坐,起身去拨了个电话。
电话拨通,她笑盈盈的说:“廖太太,明天有空吗?一起来打牌啊!”
约下牌局以后,祝颜舒转回来,对苏纯钧说:“我久未在外走动,不知外面的大人们现在哪一个比较好说话?”
苏纯钧说:“这事,县官不如现管。我觉得,还是别找大人们了,现管着宪兵队的队长与我相熟,我先找他说说话。”
祝颜舒连忙问:“这位队长好不好说话?”
苏纯钧比出一根手指:“要是有这个数,就比较好说话了。”
祝颜舒捂住胸口:“一万块?”也不是不行,她心里盘算着去银行取钱还是开个支票呢?
苏纯钧连忙摇头:“用不上,用不上!一千块就行!”
祝颜舒反倒觉得这个数有些少,皱眉:“够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笑道:“头回磕头,不能给太多,不然养得他胃口大了反而不好。”
祝颜舒这才放心,笑道:“这也有道理。那就听你的吧。”
第二天,祝颜舒早早的给杨玉蝉安排了许多工作。
祝颜舒:“你先送燕燕去学校,然后回来帮张妈去买东西,你要把账都记下来,算清楚钱,不要让人哄骗了!回来我要看的!”
杨玉蝉一一答应下来,问她:“妈,你做什么去?”
现在才八点半,祝颜舒已经穿戴整齐还化好了妆。
祝颜舒拿起手袋说:“我约了人打牌,中午可能就不回来了,你记得下午盯着燕燕,让她读书写作业啊。”
杨玉蝉一整天忙得头昏脑胀,跑了好几个粮店米铺,又要接送杨玉燕,还要替她辅导功课,盯着她复习,被杨玉燕气得险些在客厅里上演姐妹相残的戏剧。
“这不是学过吗?你怎么不记得了?这个词怎么念!”杨玉蝉牢头凶恶的面孔十分的吓人。
杨玉燕盯着那已经陌生的俄语单词,就像已经遗忘的情人,连姓名都忘得一干二净,盼着能与它心有灵犀,它能跳起来自己告诉她读音和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饺子,这个词是饺子的意思,你还记得酸奶饺子吗?”杨玉蝉努力启发杨玉燕的回忆。
杨玉燕在如此重压之下,真诚的说:“我觉得这饺子一定不好吃……”这是她对这个单词唯一的印象了:“代教授也说它不好吃。”
至于怎么读……对不起,这个就真的不太记得了。
杨玉蝉气到爆炸,又要高声。
还是张妈不堪其扰,从厨房出来说:“你不要骂她,越骂她越想不起来。燕燕,去替我到外面的肉店买一两板油回来,快去。”
杨玉燕如奉纶音,马上拿着钱包跑了。
她噔噔噔跑到楼下,刚好看到两个宪兵登门,门口的租户瞬间都跑了个没影,砰砰砰把门都关上了。
不过杨玉燕倒是不惧,她是知道自家每个月都要给宪兵队送钱的,以为这是来收钱的,迎过去说:“不是五号吗?到时我们将钱送过去,不会少一分的。”
那两个宪兵也知道祝家楼一向对他们客客气气的,每月都送钱过去,所以他们也客客气气的。其中那个看起来衣着干净整齐一点的,刻意站得离杨玉燕远一些,不吓着她,笑着说:“是上头又有了新规定,我今日只是来通知一声。以前每个月十二块的治安费,从这个月起就要涨了。”
杨玉燕便问:“涨成多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宪兵从怀里取出一张通知,另一个宪兵手里就提着浆糊。他先把通知递给杨玉燕看,上述所言与宪兵所说是一样的,治安费确实是要涨,从十二块涨到二十六块。
杨玉燕还给他,“涨到二十六?”
宪兵摇摇头,说:“今天下午才通知的,不是涨到二十六,而是涨到四十。”
杨玉燕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冷气。
宪兵苦笑:“这钱也落不到我们手里,真不是我们要收的。”
他向杨玉燕示意要将这通知贴到大门上,她点点头以后,他才贴上去。贴好,他对杨玉燕说:“二小姐,这样,这钱到月末就要收齐的,到时我们再来。”
杨玉燕站定,目送他们出去。
苏老师昨晚说的话,要慢慢应验了。
宪兵走了以后,租户们才敢开门探出头来,看杨玉燕站在那里,一个妇人快步出来小声问:“二小姐,宪兵上来是什么事?”
杨玉燕指一指门上的通知,妇人上前去看,看到治安费涨到二十六就吓得跺脚:“这涨了一倍多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他早在看着的租户也赶紧出来,看到通知都脸色不好看。
杨玉燕:“他刚才对我说,不是涨到二十六,而是涨到四十。”
这下租户不是脸色不好看了,都要吓傻了。
一个男人吓得脚软,“四十?!”他扑到通知前看,“上面写的是二十六啊!”
另一个租户说:“上面写多少跟他收多少有什么关系?他就是多收,你还能跟他讲理?”
大家都习惯这种事了,没有人以为杨玉燕在说谎骗人。
一个穿着白色棉织网罩衫的妇人算了一下账,“收四十,一家要出两块钱!”
另一个人说:“不止,两块多,这楼里一共才住了十六户。”
“这应该是按房间大小算吧!”一个男人马上说,“我家房子小!”
剩下的人纷纷争执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怎么不说按人口算?人口多便交得多?”
“啊呀,不要吵了!反正谁家都逃不掉,都要交!”
杨玉燕趁他们吵着,自去肉铺买板油,结果到了肉铺看到肉铺门前也贴了通知,肉铺老板坐在凳子上,仿佛已经灵魂出窍。
杨玉燕喊了他好几声,才把他喊起来切肉。
杨玉燕看那通知上写收他十五块。
她问:“他们收你多少?”
肉铺老板苦笑:“一百五十块。”
涨十倍?!
杨玉燕提着肉回去的路上,眼前都是肉铺老板青灰的脸色与无神的双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马天保拉着借来的板车,满怀希望的走着。他不停的说话,安慰着后方的父母。
马母歪在板车一角,脸上不停的往下淌泪,却不敢出声让马天保听见,怕他难过,只是不停的“嗯、嗯”应着声。
她擦掉眼泪,也替躺在板车上的马父擦去了眼泪。
马父在这短短的数月间衰老了,他的头发全白了,也快掉光了,头上戴着一顶捡来的帽子护住头皮,避免着凉。他躺在板车上,身上盖的被子和身上垫的全都是捡来的,板车上还垫了一层草,让他能躺得更软和一些,也更暖一些。
他瘦了很多,像一把枯瘦的骨头。就算是这样,他也努力把马母的双脚抱在怀里,替她取暖。夫妻两人努力倚靠在一起,不想给儿子增添更多麻烦。
马天保这几天一直在说,不停的说。
“这下就好了。我们搬过去以后,我就能找更好的工作了,也能赚更多的钱了。妈跟爸的药也更好买了,你们可以躺在家里,我到外面干活,路上也不花时间,那边可以生炉子,也有门,还有灯呢!屋里又亮又干净,挺宽敞的,我都打扫好了,就是我昨天拖地拖得有点湿,不过有床!祝女士借了我们两张床,还有被子枕头呢。”
马母张了几次口,终于问出来:“你和那个姑娘……还……”
马天保瞬间安静了下来,过了许久,久到他拉着板车喘得越来越厉害,他才说:“我配不上她。她是个好姑娘,我不想耽误她。妈,就把她的事忘了吧。”
马母抹着泪,重重的点头,沙哑的应道:“好!这样更好!”
马天保不敢再冒一丝风险。他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点希望,可以带着全家活下去了,他不想再出什么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假如他和杨玉蝉继续谈恋爱,祝女士把他们赶出去怎么办?
他们真的不一样。
他此时才发现,他以前的想法是错的。
他以为他是凭自己上的大学,其实不是,是金家让他上的大学。
他以为他与金家是可以分开的。可其实他受金家恩惠太多了,他与金家是无法分割清楚的。
他不止是在金钱上受金家的帮助,他在自己的心灵上也借助了金家的势。
以前他与金家的公子小姐谈笑风生时,也将自己看做是与他们平等的人。他只是没有金家的财富而已。
他刚巧也不想要财富。他更想实现自己的理想!
但剥去了他身上的这些金家送给他的光环之后,他才发现,他错的离谱。
他是一株无根的浮萍。
他的父母,大字不识一个,却比他清醒的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努力给他提供了最优良的条件,用他们的血肉替他铺平道路,才让他能去大学读书,获得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和条件。
他妄谈理想,却根本没有脚踏实地!
他没有看到,他的双足下是父母的血肉之躯!
所以,当父母倒下之后,他才惊觉,他以为的自己是不存在的。
现在,是他必须要回报父母的时候了。
用自己真实的双手,真实的双足去回报他们。
他们用血肉哺育出来的他,他要向他们证明,他们的付出并没有白费!
他一定会让他们过得好的!
马天保又开始说起来了,他忍不住,不停的去讲述他设想中的美好生活,仿佛那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我可以去银行求职的,我会英语,会读会写,哪怕只是一个门童也可以!还有抄写……银行一定有许多文件工作,我可以问问他们需不需要抄写信件,英文信件!他们一定需要……这个来钱多!比抄别的更赚钱,我会用英文写信!会英文的不多,写得好看的也不多,还有格式呢,这我都会!”
“那边公司也很多!百货公司、贸易公司……他们肯定需要会英文,懂英文的人。我听读、听写英文都很好,接接电话什么的也能干。我也可以替他们抄写东西,文件、信件都行,我都懂格式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边的中药堂也很多,我到时领你们去看病,看病开方抓药都很方便,多去看看,肯定有大夫能治好你们。”他回头望着马母说,“妈,你的病不重,一定很快就会好!”
马母连忙点头:“会!会!”
马天保再看马父,问他:“爸,你是不是又疼了?早上喝的药现在也应该疼了。”
马父紧紧咬住牙关,疼得背上全是冷汗,摆手说:“不疼,不疼,药管用得很呢。”
马天保很清楚早上的药已经淡的只有淡淡的褐色了,那药煮了不下十回,早就没有药效了。大夫说这药只能止疼,没有别的用,一直让他把马父带去看一看,虽然是背和腰上的骨头受了伤,人站不起来,但挺了两个月都没死,那就没有伤到内脏,大夫说只要把人带来看一看,说不定还有救,现在一直在疼,可能就是骨头的什么地方还有问题,正一正骨,或是针灸一下,未必就没有用。
马天保一直想送马父去,但马父一直不肯。
他怕花钱也治不好。他不想治了。
他想把钱都留给马天保用。
马天保已经打定主意,等在祝家楼安顿下来以后,一定要赶紧送马父去看大夫!他现在可以找更好的工作,赚更多的钱了,已经有希望了。
车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马车、汽车、自行车也能看到了。
街边的房子也越来越整齐好看,路边也有了行道树与花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来往的行人看起来也越来越有钱,他们衣着干净整洁,脸色白里透红,有着一口整齐的牙齿。
他们看到马天保和他拉着的破烂板车,还有坐在板车上的马父马母,都露出不快的神色,还会避开他们。
马天保就主动避开人群,走在靠边的地方。
他们一家三口现在跟乞丐差不多,在垃圾场那个地方人人都一样,到这里就显眼的很了。
马天保加快速度,只想尽快到祝家楼,不想惹事生非。
好几次他都看到宪兵队的身影,都赶紧避开了。他往小巷子里钻了好几次,躲来躲去,后来发现宪兵们只在繁华的地方待着,不会到小巷子里来,他就绕了许多的路,只走小巷子,花了几倍的时间才来到祝家楼。
祝家楼前还是那么繁华,人流车流从楼前的马路经过。许多黄包车都在这条街上拉客,他们也会停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处等客人。
小摊贩沿街叫卖,他们看到马天保就很嫌弃。
“晦气!你在这里,我篮子里的糖哪还有客人来看?”一个卖糖的大叔嫌马天保的板车停的不是地方,“你去那边!我在这里都卖了十年糖了!”
马天保不想惹事,就把车停远些,然后背起马父,让马母看着车上剩下的东西,他先把马父送去了祝家楼。
那卖糖的贩子看他走进去还奇怪:“怪事,他进去是做什么生意?还带着个残废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然后,他又看到马天保再来把马母背进去。
最后还把板车上的一些破烂罐子也都拿进去了。
那贩子看不明白,等马天保再出来,想把板车放个地方的时候,他走过去问:“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马天保:“我住那里。”
贩子当即大笑:“吹什么牛皮!你怎么可能住得起楼房啊!”
马天保找了条小巷子,将板车暂时放在里面。
他回到祝家楼,看到门口又围了几个好事的租户,他们探头往里看,掩鼻啧啧。看到他回来,一个人就挡住他说:“你们身上没虱子吧?”
“这可要好好消消毒!”
“那是不是垃圾啊?会不会有蟑螂啊?”
马天保推开他们走进去,回身关上了门。
屋里没有窗户,一关门,马上就是漆黑的一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拉亮了电灯,瞬间那一点昏黄就把整个房间照亮了。
两张木板床,似乎是小孩子用过的单人床,拆掉了床头和床尾之后才摆得起来,不过也只能紧紧挨着并排放,拼成了一张大床,而且这样一摆,整个房间只剩下现在马天保站的这一点点地方了。
马父躺在床上,马母靠在床尾收拾东西。
其实他们也没有什么东西,不过是马父在来的时候盖的被子。那被子是在垃圾场捡的,确实是垃圾。不过他们当时也没有更好的东西了。马天保把钱都省下来买药了。
在垃圾场本来也用不着太好的,用太好的东西会被人抢的。
不过现在他们的床上铺的却是虽然有些旧,但还是很干净整洁的被子。
马母收拾了一番后,叹了口气,对马天保说:“拿出去扔远一点。”
还有一个熬药的砂锅。
马母拿起来看了看说:“这个刷一刷就行了。”
还有一个小破炉子,这个也是捡来的,小小的铁罐子炉,虽然破旧,但全靠它给马父熬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母也舍不得扔,说:“这个就放着吧。”
马天保就抱起破被子准备扔出去,恰在这时有人敲门。
他打开门,外面是张妈,后面则是把张妈叫下来的租户。
张妈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掩住鼻子说:“这些还要什么?都扔掉!不是有被子吗?要是不够盖,我再给你找一床。”她看到马母,示意的点点头“我那里还有两件旧衣服,一会儿你跟我上去拿下来。”
马母赶紧问好,还要下床来,张妈摆摆手说:“你病着呢,别动了。我那衣服有点旧,还有几块补丁,你要是不嫌弃就先穿着。”
马母连忙说:“不嫌弃,哪会嫌弃。”
张妈又对马天保说:“我那里还有些杀虫药,你一会儿拿过来洒在床底下,杀杀蟑螂什么的。哦对了,你去洗个澡吧。给你爸妈烧点水擦擦干净,我那里有肥皂,一会儿给你切半块。”张妈又看到地上的小破炉子,嫌弃的啧了一声,又说:“你这是烧煤还是烧柴?可以在走廊上做饭,但只能烧煤,不能烧柴!熏黑了墙可不行!要赔钱的!”
她拉着马天保出来,把水房指给他看:“那边可以用水,每个月的水费全楼公摊,不分谁多谁少。不过每个月要先交两毛钱,到了第二个月再看用了多少再抵扣。电费也一样。剩下还有卫生费、治安费、救火费,也是全楼公摊。”
几个没事做又爱新闻的租户一直在旁边看热闹。
张妈就一本正经的交待:“马桶都放在各自的屋里,不许拿到走廊上来!每天早上有人来收,提出去收拾干净,回来也要放回自己家里,不许放在走廊上和水房里!发现了就要罚钱。更加不许把屎尿倒在水房的下水道里,谁干了立刻就走,这里不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天保都一一答应着。
张妈这才笑了一下:“知道你是个文化人,人又孝顺,行了,进去吧。”
马天保转身回去,听到张妈被租户们拉住问:“张妈,这一家这么穷,怎么有钱租这里啊?”
张妈:“你可别小瞧这孩子!正经大学生呢。要不是亲爹突然出事,亲妈跟着倒下了,家底全掏空了,人家现在穿西装打领带,不知多风光呢!我们太太也是看他是个大学生,虽然这时艰难一点,过去这一劫,日后也能慢慢好起来,这才肯把房子租他。你们不要小瞧他呀。”
听说马天保是大学生,租户们方才放了心,仿佛大学生就是人品高尚,品德优良的意思。
“怪不得呢。”
“原来如此。我就说,真是乞丐跑这边来住什么?垃圾场那边不是挺好的嘛。”
“那他们家挺可怜的哦。”
“唉,一下子两个老人都倒下了,千斤重担都放在那个小孩子身上,他怎么经得住哦。”
等马天保再出来抱着破被子出去扔,发现租户们看他的目光就柔和多了,不那么刺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扔了垃圾,去水房洗了脚才敢去敲祝家的门。
听到门那边的脚步声,他就紧张得浑身僵硬。
门打开,是张妈。张妈推着他,不叫他进来,把手上的衣服抱给他,又放上去一包药,还放上去的两块钱。
马天保立刻就要拒绝,张妈不耐烦的打断他:“别废话。你用这钱去理个头,洗个澡,再买点该用的东西。现在你搬过来了,我也不好再天天下楼给你送饭,让人看见也不好解释,这样,你要是不嫌弃,就晚上八点的时候过来,拿点剩饭剩菜回去。”
马天保这段时间连馊的都吃过,垃圾箱也翻过,哪里会在意剩饭剩菜?何况说是剩的,也都是好东西。祝家全是好意,并不是有意要折辱他们。
他连忙说:“好,好!多谢张妈。”
张妈:“谢我干什么!这都是我们太太,善良的跟菩萨似的。那剩菜剩饭你真别觉得是什么不好的,以前没有你们,那全都是苏老师的呢,苏老师吃了半年呢。就为了你们,我每天蒸米都要多放半碗米。”
马天保满腔激动不知从何述说,他干巴巴的只会一个劲的说:“谢谢。”
张妈叹气:“行了,你也难。快下去吧,好好照顾你爸妈。对了,我们太太以前有个熟悉的大夫,叫我把地址给你,带你爸妈去看看吧。”
她回身从柜子上又拿出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子,递给马天保:“我们太太打过电话了,你直接过去,会见你的。家里还有一辆自行车,到时你用自行车驼你爸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天保抱着衣服,裤兜里是沉甸甸的两块钱,手里是写着地址的纸条,一脚深一脚浅的下了楼,回了家。
他仿佛是在做梦。
从这一刻起,好像真的什么都开始变好了,都开始有希望了。
比早上,比来的路上,比昨天晚上,他都更加真实的感觉到了。
这时又有人敲门,他去开门,门口是一个租户,她拿着一个破篓子说:“这是垃圾篓,是我家用旧的,你要是不嫌弃就留着用吧。”
马天保赶紧接过来,鞠躬道谢。
跟着,又有人送来了几个破碗破盘子,虽然都是灰土,不知放了多久,但只是裂了缝或破了边沿,都还可以用的。
到了晚上,还有人送来了一个旧木盆,虽然有些地方霉烂了,有洞。
租户:“还是可以用的,你看,接水不要漫过这个洞就行了。”
马天保双手接过来,郑重道:“谢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个租户说:“你这人还挺不错的,没那么清高。其实我们也希望你们住进来,你知道吗?治安费涨了呢!唉,要收四十。一家就要摊快三块钱了。多你一家,我们也能少出几毛。”
马天保听这租户说了许多闲话,将他送走才关上门。
马母坐在床上,小声问他:“……这钱,我们也要给吧?一共多少?这么多费……”
马天保摇摇头,半天才说:“祝女士……没有找我要。”
马母愣住了,反应过来:“难不成……这些钱,她替我们掏?这怎么行呢!”
马天保想起兜里的两块钱,还有那个地址,还有他现在剩下的三十多块钱的积蓄。
要是交了这些费用,这三十块钱只怕下个月都撑不过去了。
“我会赚钱的。等我赚了钱,我就能还了。”他喃喃的说。
他以后一定能报答祝家的,一定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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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人格外多一点。
马天保蹲在门口,半开着门,支着小铁罐炉,里面放了半块残煤,是张妈从炉子里挟给他的,不过说只是今天看他刚来才给他半块煤,天天来要煤可不行,外面的煤车隔几天就来一次,也不贵,三十块煤五毛钱,算很公道了。
他答应明天就去买煤,张妈才点了点头。
炉子上放的是洗刷干净的砂锅,里面是已经煮过很多遍,已经闻不到药味的药渣子。
他尽量多煮了一会儿,像是要把这残渣中的药力都煮出来。
邻居们或是站在楼梯口,或是站在楼梯上,假装不在意,其实都是在谈论他。
他已经用那两块钱去洗了个澡,理了发,将旧衣泡在了那个破木盆里,换上了外面二手店里买来的旧衣和鞋,看起来虽然仍显得穷了点,但已经不至于会被人侧目了。
今天一天他就没闲着。
马父马母也用他烧好的水兑了,擦了擦身上。马母换上了张妈送的衣服,马父就只好盖着被子躺在床上了,反正他也动不了。
马天保今天除了给自己买衣服,最要紧的是买了一个新夜壶,一个新马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住在医院里时,医院里有马桶和夜壶。搬到垃圾场的时候,那里也不必讲究,大家都拉在外面。
现在,家里最新的东西就是摆在墙角的马桶与放在床底的夜壶了。
马天保将药汁滗出来,放在已经刷干净的、邻居送来的碗中,小心翼翼的端进屋去,递给马母。他再跪到床上,用力将马父架起来,靠在墙上。
他说:“妈,你喂爸喝药,我去买两碗面条。”
马母一边答应一边叮嘱:“你爸那碗加个鸡蛋,我那碗就别加了。”
马天保:“妈,你也需要补一补营养。”
马母担心道:“唉,这边的摊子贵啊……”
那也要吃饭啊,一整天只吃这一碗面条了。
他把药渣倒到萝筐里,散开、铺平。将那砂锅拿到水房洗净,就用它去买面条。
马天保合上门,没有锁,钥匙只有一把,多配的只能自己去找锁匠,一把就要五毛钱。钥匙在他身上,想锁上门吧,又担心房间没窗户,万一出事马父和马母跑不掉。
虽然只是去门口买面条,来回不过一刻钟,他也不放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恨不能把父母都拴在裤腰带上。
以前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马天保在门前犹豫半天,身后的邻居们仍在小声议论他家。
“劳驾……”他转头诚恳的说,“我出去买饭,要是我爸妈有事喊我,麻烦诸位叫我一声,我就在外面街上。”
“小声议论”的邻居们吓了一跳,一时竟有七八个人答应他。
“行行行!”
“你去吧,放心,真有事我喊你。”
“是啊,叔叔阿姨有事,叫我们也行啊。”
马天保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再看他们八卦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但他仍然小跑着出去,看到街对面背街小巷子口那里有一个小摊子正在冒水汽,连忙提着砂锅跑过去。
那果然是一个卖吃食的小摊。左边是个大锅,热滚滚的,另一边是个大案板,一个男人正在那里揉面,旁边还有两个孩子,都没有多大,一个剪着西瓜头的男孩子,一看就是上学堂的样子,旁边是他姐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姐姐在小凳子上切葱花,男孩在客人之间来回转,不停的说:“面条、馄饨都是两毛钱一碗,加一个鸡蛋两毛五,加两个馄炖也是两毛五。”他看到马天保手中的砂锅,知道这是来买饭的,不是看热闹的,马上问:“先生要吃什么?面条还是馄饨?馄饨一碗六个,素的里面放了鸡蛋,荤的放了虾和猪肉。”
马天保咽了口口水,说:“两碗面条,加……两个鸡蛋。”
男孩马上说:“好的,先生!一共五毛钱!还有饼,要饼吗?夹酱瓜的。”
马天保摇摇头,他掏出五毛钱,男孩收起来,将他的砂锅接过来,端端正正的摆在锅旁的一排碗旁。
夜色渐渐降临,街上的车流多起来,车灯汇成河,在夜色中闪烁。
路人行色匆匆。
这街边的一个小摊子,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香味和热气。
一个客人吃着馄饨就说:“这肉怎么少了?我吃着全是葱啊。”
另一个也跟着说:“我吃着这肉也没有以前多了。”
摊主连忙说:“各位,唉,这也不是我故意缺斤短两,我在这里卖馄饨面包都快四十年了,什么时候都是诚心做生意,这各位都知道!这样,今天一人多送两只馄饨!”
他这么一说,客人们自觉占了便宜,就都不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摊主连忙数着人数,下了双倍的馄饨。
马天保顿时心动,要是鸡蛋都换成馄饨那可就太值了!要是以前,他可没这么厚的脸皮,明摆着要占人便宜。但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呢?他连忙对男孩说:“我那鸡蛋也都换成馄饨吧。”
虽然摊主说的是买馄饨的多送两只,马天保这样的本来不该加。不过现在客人都围着,他又是理亏在先,只好自认倒霉,给了马天保六只馄饨。
结果后面的人一见这样,全都改成点一份面,加两只馄饨,这样摊主再多送两只,就是四只。
一碗馄饨才六只呢。
这摊上卖的馄饨本来就个头大,小孩拳头似的,馅又团得紧实,普通人吃六个馄饨,就根本上饱了。
摊主摇头说:“哟,这下可亏大了。唉。”
不过今晚这生意倒是好做了,卖完就能早点回家,所以摊主夫妇两人并两个孩子都更加勤快起来。煮面煮馄饨的妻子手脚更麻利了,男孩算账收钱更快了,姐姐切葱花撒虾皮调底汤手快得像拨弦了。
有客人还想着刚才的事,问他:“是成本太高了?”
摊主叹道:“哪儿啊。我今天去买猪肉,那肉铺的老板关门不做了。”
这一讲,住在附近的人都纷纷道:“对啊,我对门的人今天去买肉都说敲不开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中午我公公要吃猪耳朵下酒,使我去买,没买来还把我骂了一顿呢。”
摊主说:“我只好跑远了去买肉,结果去晚了,人家不肯卖我那么多,只好少买点了。我还发愁明天怎么办呢。”
“怎么不做了?没听说他们家出什么事啊。”
“他那个老婆穿金戴银,天天抱着她那个儿子在街上逛,日子过得挺美的。”
“听说是他后老婆。”
“哪儿啊,那猪肉刘在乡下有老婆!儿子都快娶媳妇了。他跑到城里来开肉铺,又娶了这个,又生了个小的,从此就不肯回去了。”一个客人笑着说,“他以前刚来的时候,他那个老婆还从乡下给他送猪过来呢,一个女人拉着板车,拉着三百多斤的猪,能干着呢。”
男孩把马天保的砂锅给他端过来,“客人,这是你的,好了。”
砂锅里是满满的一锅!香气扑鼻。杏子般大的馄饨浮在上面,汤面上撒着葱花、紫菜、虾皮和榨菜,还滴了两滴香油。
马天保顾不上再听他们闲话,端着砂锅回了祝家楼。
楼梯上的邻居们也都回去吃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母竟然挪到了门口,扶着门框往外张望。
看到马天保回来,她连忙打开了灯。原来刚才他不在家,马母就把灯关了。
马天保把砂锅放下,让马母和马父吃饭。
马母说:“你吃,你先吃,我一会儿再喂你爸。”
马天保摇摇头:“没事,张妈说会给我留饭的,我到时再吃。”
马母还要再说,马天保从他的书包里拿出抄写的纸笔和墨水,还有几个空白的信封,他说:“妈,我写几封求职信,就在外面路灯下,趁着现在路上人少,我要赶紧去。”
他不等马母再劝就拿着东西出去了,就在祝家楼外的路灯下,坐在地上,把纸放在膝头写,因为无处着力,他又没有浪费的资本,心里又紧张不安,每一句话都要在心里来回计量才写下,每一个字、每一个笔划都工整无比。
他心里计算着要去哪些地方,英文的写一遍,中文的再写一遍,还想着要是能用毛笔再写一遍就更好了。
夜色渐深,路上的行人很快就变少了。
马天保一心一意写求职信,没有办法顾忌别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从公车上跳下来,快步走到祝家楼,然后就看到了马天保。
他以为是个乞丐,掏口袋想给他两毛钱让他到别处去,走近才看到是个年轻人,身上穿的一看就是当铺淘来的旧衣,跟着就认出了他。
他走到旁边,看马天保是借着路灯写字,就刻意避开光线,不挡他的视线。
看了一会儿,发现他是在写求职信。
等马天保写完这一句,他才说:“我那里有桌子,可以借你用。”
马天保一看是他,连忙站起来,“苏先生,您回来了。”
苏纯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这求职信写得挺好的,你想去哪里求职。”
马天保以前在学校时想去的都是报馆或编辑部,从没想过要去公司求职。他现在饥不择食,又毫无头绪,所以打算沿街走过去,哪间公司都去敲门问一问缺不缺人。
苏纯钧不愿看他四处碰壁,道:“外国银行就算了,那里除了外国人就是印度人,他们不用中国人。除非你有留学背景,在他们的学校里读过书,是校友才好办些。”
马天保听了自然十分难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继续说:“不过,他们那里的收发室倒是很需要有人帮忙写信和信封,你要是愿意,可以去收些回来写,像是贺年片、生日卡,这些都可以。他们是要发给客户的,所需量极大,又需要会写英文的人。我看你的英文字写得很不错,可以一试。”他抽出马天保写的英文求职信,说:“拿这封信去,当面交给他们,如果你英文说的不错,也可以直接表演一下,这份工作拿到不难。三百件的话,可以赚一块钱。对了,要是你嘴甜,还可以吃他们那里的糖呢。”
苏纯钧笑眯眯的说。
这可都是他当年的经验呢。
马天保会读写英文,口语其实是没有太多把握的,因为他从来没有与外国人对过话,只是跟同学练习过。他此时下定决心,也壮起胆子,决定去试试看!
他跟着又指点马天保,要是钢笔字和毛笔字都会写的话,百货公司也是需要大量的信件的,都是送给客户的,都要亲笔去写,所以他们也愿意付钱请人写。
“那里是五百件一块钱,不过因为要写毛笔字,所以你最好再准备一封毛笔字的求职信,再附上两首诗,这就十拿九稳了。”
马天保从小长在金公馆,虽然金家没有掏钱专门送他去上私塾,但他要不是勤奋又聪明,也不会成为王公子与孙炤的小伙伴。所以,他是会作诗的。虽然不高明,但吟诵几首合乎时节的诗句是手到捻来。
苏纯钧拉着他进去时,看到他的脚还是一拐一拐的,皱眉道:“你最好还是把这腿治一治。你总不能靠抄信过一辈子吧?治好了腿脚,工作才更好找。”
马天保苦笑,他哪有时间?也没有钱。家里全部的钱都要先给马父和马母治病。
他感激道:“多谢苏先生教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上楼时看到马家的新家就在一楼,还特意在门前跟马母打了声招呼才上去。
他回自己屋里换了衣服,又去敲祝家的门。
今日他回来的晚了些,以为祝家已经吃过晚饭了,不想门一开,张妈呼道:“万幸,可算回来了一个!我去给你盛饭,苏老师,你快去坐。”
苏纯钧笑道:“还有我的饭呢?这都八点多了,你们还没吃?”
杨玉燕笑盈盈过来拉他,两人站在餐厅门前说话:“我们早吃过了,只是今晚我妈没回来,你也没回来,只有我和姐姐吃,张妈就做多了。”
杨玉蝉在卧室里算账,要给祝颜舒看的,这几日家里的钱花得多,名目又零碎,她边记边写边算,都顾不上管妹妹与苏老师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密说话了。
张妈今天特意包了馄饨,早就准备好了,人一进门就可以煮,一会儿就能吃上。
苏纯钧闻到香气,坐下高声说:“张妈,别担心!多少我都吃得下!”
张妈端着碗过来:“你可得了吧!我就费这一回事,还不是瞧这几天你们都没怎么吃好。这又不能久放,我只包了五十个,明天早上再吃一次就没了。”
苏纯钧有日子没吃这种自己家包的馄饨了,皮薄如蝉翼,在鲜汤中浮浮沉沉,每一个都能看到里面包着的青菜与粉色的虾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一口一个,烫得舌头都要起泡仍舍不得吐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眼泪都要挂下来了。
“好吃,真好吃,天啊,我今日才算是过年了。”苏纯钧大加夸奖,夸得张妈心里别提多舒服了。
这时有人敲门,张妈连忙说:“锅里还有呢,你不够吃再去盛。”就匆匆过去开门。
敲门的正是马天保,张妈一见他就说:“我给你拿,你不要进来。”
门没关,马天保就站在门口,依稀听到屋里的说笑声,好像有苏先生?
他不敢进去,不敢探头,反而要装做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生怕惹人生气。
张妈提着一兜馒头,还拿了一罐子酱菜,拿给他说:“我自己蒸的枣馒头,还有这个也是我自己炒的,你拿回去吃吧。”
东西都是新做的,说是“剩饭剩菜”。这都是祝家照顾他的自尊心,在千方百计的照顾他。
马天保抱在怀里,深深的鞠了个躬,转身下楼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马天保推着自行车,马父用被子包着,被麻绳绑在了横梁上,就这样一路艰难的才来到了这家“吉祥中药堂”。
这家药堂没挂匾,就在屋檐下挂了一盏破灯笼,上面写着吉祥二字。
他一路找过来,还是问了街坊邻居才找对了门。
大门里头是院子,院子里排着好几张竹板床,上面晒满了药材。几条横七竖八的绳子穿过院子,衣服、裤子和药材并排在一起享受阳光。
一个留着文字胡的中年男人把着一只茶壶,正坐在躺椅上仰脸晒太阳,听到动静才张开眼,看到马天保推着自行车,车上还绑着一个马父,他也不必问,站起来说:“马先生对吧?进来吧。”
马天保连忙把车靠在墙上,把马父解下来,背进去。
中年男人看他拖着脚在地上走,问:“棍棒伤?几个月了?”
马天保:“三个月了。”他说着把马父放在屋里的诊床上,解开被子。
中年男人弯腰给马父看诊时说:“你这个腿现在还算有得治,不过要静养,半年不能下床,下床就要用拐。现在不治,一年后就基本治不回来了。”
马天保退后几步让出地方,说:“大夫,我没事,您先给我爸看看吧,我妈在家,改天还要再麻烦您给我妈也看看。”
中年男人把马父翻过去,对着他的背又敲又扎,还让他把马父扶起来,让他自己走走开。一番诊视之后,中年男人把马天保叫出去,说:“我能给你爸止疼,让他再也不疼,能比现在好受点,当然,止疼以后他还是没办法站起来,手脚只能弹动,拉尿都有感觉,跟现在没什么区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天保急切的问:“那我爸还能站起来吗?”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
马天保喉咙干涩,艰难的问:“那我爸还能……”
中年男人从他进来就看出来这不是一家有钱人,他叹道:“王公贵族也过不了生老病死这一关,你啊,看开点吧。能叫老爷子少受罪,就是你的孝心了。”
马天保进去后,没有告诉马父中年男人都说了什么。
中年男人笑呵呵的跟马父聊天,夸他儿子孝顺,马父骄傲的说马天保是大学生呢,中年男人立刻惊讶的说:“老哥,没想到啊!这要是在过去,那就是状元郎啊!老哥,你以后可要享福了!”
中年男人并没有做什么很复杂的事,只是给马父做了一回针炙,马父趴在床上,背上腰上扎了十几根银针。很快就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马父就惊喜的对马天保说:“这大夫真是神了!我都不怎么疼了!刚才出来时还疼呢,现在越来越不疼了!神医,真是神医啊!”
马天保笑着说:“爸,你看,还是该来!叫大夫看看,不是挺好的嘛。”
马父叹道:“唉,我是怕花钱。现在是托了祝女士的,这人情没法还啊。咱们家能帮人家什么啊。”
马天保:“我还,我来还。爸,你不用操心了,都是我来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把马父送回家,匆匆带上写好的求职信就出门了。
虽然苏先生好心告诉了他许多秘诀,但仍然很不顺利。一些银行根本不让他进,一看到他上门,门口的印度保安就来赶他走了。他操着不太熟悉的英文,举着自己的求职信说他是来求职的也没有用,那印度保安说的印度英语他听不懂,他怀疑印度保安也听不懂他说的。
百货公司也不顺利。他这回没有从大门直接走进去,而是找到了百货公司的后门,在那里等了许久才看到有人进出,他连忙上前表露来意,可那些人也都只是摇头拒绝。一个人说:“你来求职,也打扮的好一点,至少穿一件西装或长衫,换一双皮鞋,头发也弄得整齐一点。你这样……我就是真帮你把求职信递进去了,你也是得不到这份工作的啊。”
他还看了一眼他的脚:“你腿脚还不好,这一看就不行啊,人家做官都还讲究个端端正正的呢,你这一瘸一拐的,一点也不体面,到哪都不行的。”
马天保白白跑了一天,什么工作也没换回来,饥肠辘辘的回去了。
回到家里,马母高兴的说:“你爸回来就没疼过!”
马父看起来气色都好多了:“这样我就不用吃药了!”
马母今天挣扎着把这小小的家给收拾了一下,还坐在门口跟邻居搭话,认识了不少人。她是个普通的女人,在金公馆里过了一辈子,除了侍候人,别的什么也不会。可现在除了躺在床上的马父,没有人需要她侍候,她就没了用武之地。
她指着墙角放在凳子上的一个碗,说:“这是对面那家女人煮汤时给了我们一碗,你去喝吧,我和你爸都喝过了。”
马天保跑了一天,滴水未进,端起来一口喝光,喝完才尝出是面条汤,还有两根青菜,还有一丝鲜味。
墙上挂的布兜里还有昨晚张妈送给他们的枣馒头,都是大个的,里面混着切开的红枣。他们早上吃的就是这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拿了一块出来,站着就吃完了。
马父和马母都看出来他的精神不太好,猜到今天出去找工作可能不顺利,就都不去问他,让他赶紧上床来躺一躺休息一下。
马天保躺上去,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扯起了呼噜声。
马母颤抖的手抚摸着马天保还有些稚气的脸庞,无声的落泪。
马母:“儿子太苦了。”
马父说不出话来,现在他不用对着儿子笑了,他也就笑不出来了。他的脸上只剩下对生命、对生活的漠然和无助。
马母抹了把眼泪,抓住马父的手,小声说:“你可别想傻事!要是你出了事,天保怎么撑得住?你在,家里就有主心骨。他还小呢,他撑不下去!”
马父点点头,握住她的:“我懂。”
马母说:“我明天就去找工作,我听她们说有个劝业所,正适合我这样的人去。我从小卖到金家,家乡父母都不知道,什么身份证明都拿不出来,他们就专给我这样的人介绍工作的。”
马父眼中含泪,手在发抖:“你、你……”他不放心!可他又不能说不让她去。
马母:“我就会侍候人,我也只能干这个,我都这把年纪了,也不怕他们把我骗去卖了。你就别担心了。明天,天保一出门,我就去劝业所。我问清在哪儿了。先不告诉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父:“你的身体能行吗?”
马母点点头:“我没大毛病,那药堂的大夫都说我这是吓的,一急一吓,心里就慌,人就倒下来了。喝了这么久的药,现在咱们家也安顿下来了,我也就好了。”
两人商定,等马天保睡醒以后,什么都没告诉他。
马天保今天还是去那个摊子买的晚饭,虽然有祝家送饭,但他们也不能只等着吃祝家的那一餐。
他买过晚饭以后,就又去路灯下写求职信了。
不过今天,他有桌子用了。
这一写,就又写到了深更半夜。街上的车都变少了,行人也看不到了。
苏老师回来时就又看到了马天保,两人交换了一个微笑之后,苏老师上楼,马天保继续在路灯下写字。
苏纯钧把他屋里的一张旧桌子借给马天保了,那是一张小圆桌,只能用来摆个花瓶、放个电话什么的,装饰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但苏老师当时浪漫之情发作,觉得那张小圆桌盛满了他对浪漫的生活的所有的期望,拥有那张小圆桌后,整个房间的气质都得到提升了,他的生活也将变得更加美好。
于是他用三寸不烂之舌去讨价还价,历时半年,最终用三块钱把那张小圆桌给买到手了。
如同有的爱情一样,得到之后就变得不再珍贵。苏纯钧未能免俗。他之前对小圆桌的爱情在得到它的那一刻起就消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等不实用之物,居然花了他快一个月的饭钱!
现在苏纯钧终于用一次善行把这三块钱给找回来了。送出之后,他方才能安慰自己那三块钱没白花,小圆桌也有了更合适的主人。
马天保确实觉得这张小桌子放在他家里很合适,因为它小,所以不占地方,摆在角落里刚刚好。
而且它刚好能放下他的信纸、墨水瓶与半条胳膊。
夜色渐浓,街上也渐渐变得寂静。
马天保听到了远处传来汽车的声音,然后这声音就在祝家楼前停下来了。
他抬头一看,竟然看到祝女士就在汽车里,车里的另一个男人下了车以后,立刻殷勤的绕过来给祝女士开车门,他把她扶下了车,两人慢慢走近。
“祝女士,当心。”那个男人扶着祝颜舒往楼里走。
祝颜舒笑道:“不要紧,不要紧。”
马天保马上站了起来,快步走过去,挡在那个男人前面,对祝颜舒说:“太太,您回来了。”
他的举止实在是十分的得体,仿佛就是祝家的下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让那个男人都有半分迟疑,要不是他清楚祝家只有一个张妈,都要相信马天保是祝家下人,祝家还有余力多请几个人了。
不过在这之前,祝颜舒也认出了马天保,笑着说:“是你啊。”她把手递给马天保,转身对那个男人说:“谢谢你送我回来,今天太晚了,我就不请你进去喝茶了,下回再找你玩啊。”
那个男人度量片刻,退了一步,笑着说:“那好,祝女士,我这就走了,请保重。”
那个男人上了车,汽车开走了。
祝颜舒也不要马天保扶了,站直道:“你怎么在外面?”她看到路灯下的桌子就懂了,摇摇头:“晚上大门要关的,你在楼梯间、走廊里抄不就好了吗?明天不要在外面抄了,被宪兵队抓了,你家谁能去赎你?省小钱吃大亏,知道不知道?行了,回去吧。”
她推着马天保,让他把桌子搬回去,关上大门。
走廊里的灯有些暗了,祝颜舒说:“明天找张妈,燕燕有盏旧台灯可以给你用,你找她拿,从屋里接根线出来就行。今晚先不要抄了,回去睡觉吧,这都半夜了。”
马天保连忙说:“谢谢您。”
他目送着祝颜舒走上楼梯才回了自己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张妈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抓着一串早就摸出包浆来的木珠子,闭目低声念叨着:“南无观音大慈大悲……太上老君……上帝大神……二郎真君……”
一边叨叨着各路神仙的大名,一边担忧祝颜舒还没有回来。
终于大门响了!她立刻跳下床,披着棉袄趿拉着鞋推开门出去,急步走到门前,看到祝颜舒正摇摇晃晃的坐在沙发上,□□着甩掉高跟鞋。
“哎哟,我这脚……”祝颜舒盘腿坐上沙发,揉着脚丫子呼痛。
张妈小声道:“太太!怎么这么晚!”她再打开门往外看了看才重新关上,上锁。披紧衣服抱怨:“这都几点了!”
祝颜舒脱下披肩,没好气道:“还不是廖太太不肯下桌?她不下桌,我怎么好下桌?唉,陪她打牌真是累人啊。”
张妈拿来羊毛拖鞋帮她换上,再把披肩挂起来,小声问她:“输了多少?”
祝颜舒打了个哈欠,起身往卧室走,一边道:“没多少,也就二三百吧。”
进了屋,她就往床上倒。
张妈拧开床头灯,再把睡衣拿来放在床上,问她:“有汤,我包了馄饨,你吃不吃?”
祝颜舒的双眼顿时亮了,人也精神了,头也抬高了:“你包馄饨了?什么馅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是你爱吃的,青菜猪肉火腿虾。”
祝颜舒腾的坐起来,肚子顿时叫起来:“我今天在廖家什么也没吃!”
张妈:“廖家那小门小户能吃什么好东西?不是大鱼就是大肉,也不怕吃多了油堵了心。”她道,“你先把衣服换了,我这就去给你下。炉子还没熄呢!”
张妈轻手轻脚的进厨房开灯,拨开炉门,再捅两下,添水坐锅,不一会儿火就大了。她揭开湿的笼布,捡了四只馄饨,看水微微滚了就下进去,再取一只大碗,放入虾皮、紫菜,倒入一勺酱油、一勺醋,点了几滴香油。这时馄饨也滚起来了,先倒一勺滚汤冲开料,再盛入馄饨,最后切了一棵小香葱洒进去。
张妈用托盘端着碗,还筛了一杯桂花米酒一起送进去。
祝颜舒已经换好了睡裙,裹着毯子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写日记:某年月日,打麻将输235块钱。杏花楼买点心做伴手礼20块钱。黄包车一块钱。
张妈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伸头看,道:“又记账呢?”
祝颜舒放下日记本和钢笔,“我这是写日记呢。”
张妈:“祝家的日记就是账本。”
祝颜舒小时候的日记更丰富些。祝老太太让她学写诗,祝老爷子还让她写读书笔记读后感。不过等她长大后,慢慢的日记本就沦为记账的了,每日花费多少钱都记在上头,乍一看全是出的没有进账。
祝颜舒坐在床上,弯腰低头吃馄饨,看到桂花酒,道:“怎么还有一杯酒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这么晚了,你喝了好好睡一觉。”
祝颜舒吃完四个馄饨,连汤都喝干净了,最后拿着杯子小口喝甜酒,身心都安泰下来了。
张妈把碗送回去,再把洗漱的热水瓶提进来,道:“太太,洗漱一下就赶紧睡吧。天大的事都明天再说。”
祝颜舒叹气,过来洗脸漱口,洗漱之后再坐到梳妆台前涂面脂卷头发。
张妈来去几回收拾东西,祝颜舒从镜中看过去,叹道:“张妈,别干了。”
张妈直起腰:“这就干完了。”
祝颜舒放下梳子,过去握着张妈的手一同坐在床上,“没有您,我可怎么办啊。”她靠到张妈肩上,像靠着妈妈,一个姐姐。
张妈受宠若惊,又心酸,又心疼,又欣慰。她张着手,抱住祝颜舒轻轻拍拍她的背:“大小姐,你受委屈了。”
祝颜舒的眼圈顿时就发酸了。
她直起身,张妈也撒开手,主仆相视,都仿佛看尽了这几十年的时光,从少女到此时,时光一去不复返。
祝颜舒早就过了爱掉泪的年纪,人越年长,眼眶越深,轻易哭不出来,眼泪都干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道:“不委屈。爸当年不也是要这样?他要请人去看戏,请人去吃饭,四处请人。他在家里每顿只喝那么一小盅黄酒,出去哪回不喝得走不动才回来?我不过陪人打牌而已,我还喜欢打牌呢。”
她钻进被窝,裹着毛毯,笑着说:“我在廖家最难过的是廖太太竟然吃素!哎哟,你是不知道,一桌子就一道菜,就是小葱拌豆腐!可是难为死我了,真是一口也吃不下。”
张妈笑着听,说:“明早上还给你做黄鱼面。太太,睡吧。”
张妈轻手轻脚的出去,关上了门。
她看到门缝下的灯很快就关了,她也回屋去睡觉了。
早上一大早起来,张妈就赶紧去楼下等那卖鱼的。她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卖鱼的骑着三轮车过来了,她端着盆迎过去就抱怨:“怎么又晚了!”
鱼贩赶紧下车,绕到后面,掀开草席给张妈抓鱼,一边说:“别提了!我今天早上太倒霉了!出门遇了两队宪兵!头一回我是空车,他们盘问几句,我掏了两块钱才脱了身。第二回我这一车的鱼,他们就拦住我不放了!我又掏了两块才能走。你说说我这一早上什么还没卖出去呢就亏了四块钱了!我这一车鱼卖完也没有四块啊,唉。”
张妈抓了四条小黄鱼,又捡了几只虾,这才满载而归。
她赶回去就赶紧杀了一条,取鱼肉煎,将鱼头鱼尾鱼骨煮汤,剩下的全盖在盆里养着。
家里就有早备好下馄饨的鸡汤,再添了黄鱼杂碎进去煮,汤更鲜浓了。
张妈光顾着给祝颜舒煮黄鱼面,没时间再去买包子了,索性今天早上所有人都吃馄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会起床完全是因为外面的香味太勾-引人了,她爬起来直奔厨房,看到盘子里的煎黄鱼就想去偷吃,被张妈及时发现,一筷子敲在手上。
张妈:“你妈就这一口肉,你还抢!”
杨玉燕捂住被敲的手,不敢顶嘴,闻到汤的香味实在是忍不住:“我饿了。”
张妈推她回去,看了眼时间:“你今天起得怎么这么早?这才七点。行了,赶紧回去换衣服,我这就给你下馄饨吃。”
等杨玉蝉起床,苏纯钧上门,杨玉燕不但早就吃过了早饭,还有空抱着书练习俄文了呢。
她站在阳台上迎着晨光,一字一句的读着,读得杨玉蝉和祝颜舒心肌梗塞。
——就没一句是对的。
苏老师是适应最好的一个,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面前的馄饨。
这有什么?杨二小姐以前读英语读日语时不会也是这么瞎读的,这说明她创造能力丰富。
终于杨玉燕把《海燕》给读完了,苏纯钧赶紧把她叫进来。
“春天的风还凉着,你别站在风口上再吹病了。”他把杨二小姐拉进来,看她手里的诗集是新的,就问:“这是代教授才给你的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二小姐点点头:“才给我没两天。代教授说老读那一本会腻,让我换着读才新鲜。”说着,她叹了口气。
之前她还真对上一本俄文诗集感到腻了。
虽然那一本上的诗翻译过来她读过不下十遍了,不过俄文原版的就是完全陌生的东西了。她只是一开始有亲切感,以为是老朋友新相识,必会很快熟悉起来。不过才几天她就发现,她认识的朋友那是经过包装改良过的,已经换上了旗袍染黑了头发,浑身上下全是中国味儿。而原本的他声音低沉身材庞大,说话低闷还总是说很长的句子,她认识起来实在是太艰难了。
这个朋友,她不想交了。
不过在拥有了这本新诗集之后,她突然就觉得上一本“朋友”还是很亲切的。
因为新朋友的句子比旧朋友更长。
苏纯钧知道她现在是感受到挫折了,正想打退堂鼓。他肯定是不能让她打退堂鼓的,就决定换个方式促进一下她的学习,刺激一下她的神经。
他说:“我昨天碰到了马天保,我觉得他找工作可能不是太顺利。”
祝颜舒想起来说:“对了,张妈,你把燕燕的那个旧台灯找出来给马家送过去,再请电工来在走廊上接一个插板。以后就让他在走廊里抄写吧。他竟然在路灯下抄东西,真是不怕惹事。”
张妈答应着,不太高兴的说:“那电费可不便宜,又要多花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没有办法再说什么,毕竟家里已经帮助马家太多了。她只能努力自己多干一些。
此时她就赶紧站起来,帮张妈收拾餐桌。
祝颜舒没好气的叫住她:“大姐,你把你这几日写的账拿给我,我看看用了多少钱了。”
——真是,你跟着心虚什么!马家关你什么事。
祝颜舒不畅快,就对杨玉蝉记下的账本挑刺,很快就算出两个数目不对。祝颜舒放下笔记本说:“大姐,我看,你学一学算盘吧。好歹以后别记错了账,算错了钱。不然你以后自己过日子再这么马虎可怎么办啊。”
杨玉燕听到立刻感兴趣的伸过头来,想听一听杨玉蝉挨骂的片段。
祝颜舒瞪了她一眼:“你想学?那你也跟着学!”
便如飞来横祸,杨玉燕这就又多了一门功课:算盘。
她还真的没学过!
祝颜舒却是从小学的,不过不敢让人知道她会打算盘。她让张妈翻出来两只算盘,杨玉蝉和杨玉燕一人一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像个新牢头,坐在两个女儿对面,让两人都拿出纸笔来:“我把口诀说一遍,你们记下来,背熟!以后每天练五十遍口诀,知道了吗?”
杨玉燕手握钢笔,仍是觉得世界真奇妙。她早上还要背俄文诗,这就开始学算盘了?
苏纯钧毫无同情之心,吃过早饭就要去上班,临走前勉励杨玉燕认真学习,好好听讲。
“记完口诀还要去学校,你也可以告诉代教授和大家说你开始学算盘了。我记得代教授就会打算盘。”他说。
杨玉燕震惊道:“代教授会打算盘?!”这么俗气的东西怎么跟代教授还能扯上关系?
苏纯钧笑道:“代教授不止会打,还让我们都打呢。他说这是启智,可以锻炼大脑,提高反应速度,促进记忆,背东西都会变快呢。”
这么一说,仿佛很有道理!
杨玉燕瞬间入瓮。
苏纯钧与祝牢头頜首为礼,转身飘然离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任何一个老师——只要不是存心故意,他一定希望他所有的学生在离开学校以后找得到工作,养得活自己,如果能飞皇腾达,那他只会高兴,不会生气。
苏纯钧在大学时就“被迫”学会了许多学校的老师教授们认为他们应该具备的知识。
他第一次种地、第一次挤牛奶、第一次掏猪粪,都是在大学里。
他当时的心情可不怎么美妙,脸色也不会太好看。但能体会到教授和学校的苦心,让他不忍拒绝这份“爱护”。
谁能保证他可以一直保持体面?光鲜亮丽?
说不定他日后就会需要靠种地养猪过日子了。
世事难料。
代教授让他们学算盘也是这个原因。他用了种种理由去包装,其根本目的不过是想让他们多一份本事。
他现在对杨二小姐的心就与祝女士一样,在她肯学、愿意学的时候,生怕她学少了,生怕她因为学少了这一项本事而在未来比别人少了一项优势而遇到坎坷。
他固然爱她的青春与美丽,也盼着她平安快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两者并不冲突。
苏纯钧坐上黄包车,一路晃晃悠悠的到了财政局。
财政局并不大,两层楼还要分出几间办公室给别的部门,什么防灾、卫生之类的。
现在财政局的四位顶头上司全都在医院里,上面一层办公室全是空的。
他提着一件皮包,大步流星的走进大门,门口还有两个宪兵守门。这是新措施,去年是没有的。因为财政局虽然带着一个“财”字,屋里却不放钱,钱全在金库里呢,金库在郊外军营里。这里只有账本子,一翻开全是红笔勾花的赤字,触之惊心。
一楼办公室,一侧全是算盘声在噼啪做响,另一侧却安静许多。苏纯钧的办公室就在安静的这一边。
他掏出钥匙捅开锁眼,推门进去,先将办公桌上摆的电话听筒放回原位,再打开窗户,拉开窗帘,提上暖水瓶,转身去外面的开水房接开水。
等他回来,办公室的电话就催命般的响起来了。
苏纯钧充耳不闻,先坐下来,将抽屉打开,取出登记薄与笔,一一摆正。
然后才接起听筒,“您好,财政局第八办公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接了一上午电话,喉咙都冒了烟,不管对面说什么,他都一本正经的说:“好的,是的,我这就去查,是的,我马上去查……”
但到了中午,登记薄上还是空白一片,一个字都没记。
这些电话打过来都是催钱的。
已经是新的一年了,各项款项都要拨下去的。整个城市,包括下方的县城,所有的部门、所有的公务人员,都等着财政局拨款。
有一些钱甚至是年前就应该拨下去的,到现在还没有拨。
不过,苏纯钧并没有拨款的权限。
在他进入这间办公室,拥有这部电话以后,提升他的部长甚至还暗示他,那本登记薄上其实不写字更好一点。
于是他接了电话,听着对面的人或是抱怨,或是哭诉,或是破口大骂,他一声声答应着,却什么也不会写下来。
他不会写下方某县需要军饷。他也不会写某县需要钱买粮食。他更不会写下某地某河需要筑堤、防疫。
他不写,就意味着没有这些事,也没有需要拨款的项目被拖延了,有某位官员需要为此负责,需要说清这些款项的去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然,最终结果当然是他这个接电话的人出来背锅。
他还不能拒绝背锅。这是上头对他的信任,这是一种考验。他必须表现得游刃有余才能得到更大的重用,才能从这里出去。
到了下午四点,他照例将听筒拿起来,关上门,却不能回家,而是带着皮包赶往医院,例行看望住院的局长和副局长们。
局长和副局长们的病房里当然没有那么大的空间可以装下所有关心他们的人,像苏纯钧这样的就只能站在走廊里,以表关切之意。
他昨天站在了队尾,今天他往前走了三步,跟昨天才搭上话的何秘书让了一支烟。
何秘书也很年轻,不到三十岁,已经坐上了财政局秘书处的头把交椅!
不过现在局长和副局长们都在医院躺着,何秘书每天的工作也就是接电话加挨骂。而且比起他这个只负责接一些下方县市里不重要的人物的电话的小科员,何秘书就更惨了,他必须直面那些来要钱的大佬,大佬们对着他拍桌子瞪眼睛,生气时跺一脚吐口水都是很正常的。听说何秘书还有下班路上被人从车里拖出来塞进了另一辆车,失踪几天的记录。
不过事后证明只是一场误会,只是有某地的大佬的亲信过于好客,请何秘书去吃吃便饭跳跳舞,何秘书醉了,在人家家里睡了几天而已。
没办法,毕竟家家都有几百张上千张的嘴,哪里的人都要吃饭啊。财政局卡住钱不放,那些粮食、棉衣、鞋、药又不会主动飞到各地大佬们的口袋里,他们自己的粮断了顿不说,底下人也吃不饱,可不是要造-反了吗?
不止底下人要造他们的反,他们也要造-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现在还不到真撕破脸的时候,只好先拿财政局出出气,逼财政局把钱吐出来。
层层逼-迫下,何秘书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虾米而已。
苏纯钧让过烟,两人就站在一起抽。
何秘书的父亲是前清举子,但显然没有中状元的本事,一直到皇帝跑到东北之前,何秘书的父亲都没能考中。
也怪南边学风兴盛,学子太多,这才显不出何秘书的父亲的惊世才华。
不过何秘书的父亲虽然不会读书,却会娶老婆。
何秘书的母亲乃是市长家的世仆,四舍五入之下,何秘书的父亲大小也算个自己人了。
于是何秘书这才能空降财政局,做秘书处的处长。
市长把何秘书放下来,显然是想从财政局内部掌握第一手消息,避免财政局里有人反对他。
何秘书进财政局之后,迅速成为局长和所有副局长的心腹,任何公文都会交给何秘书来起草,什么电话都是从秘书处拨出去的,局长和副局长们自己的办公室电话连电话线都不由自主的被老鼠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何秘书风光了四五年,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受夹板气了。
其实他早就开始想调走了,不想留在财政局了。可惜不止是财政局的局长不肯放他走,连市长那边都不想让他走,非要让他继续留在财政局把握大局。
苏纯钧瞄到何秘书额头的一块青,叹了口气,又让给何秘书一支烟。
何秘书这一根点着后夹在手里却不吸,重重的叹气。
苏纯钧这才关心的问:“这是……”他用眼神示意何秘书额头上的伤痕,笑着小声说:“太座虎威啊。处长这是去哪里逍遥了,惹太座生气。”
他猜出来这是来要钱的人打的,何秘书只能乖乖挨揍,出来一个字都不能说。但他不能说破。
何秘书碰了下额头,嘶了一声,恨道:“早晚休了那个婆娘!我看他还能嚣张几天!”
苏纯钧笑道:“处长怜香惜玉啊。今晚要不要去喝一杯?我给处长找个好地方。”
何秘书看了一眼苏纯钧,知道这是财政局的一个小科员,读过大学,人比较聪明机灵会来事,但他也没有轻易的答应跟他出去,今天抽他两支烟已经够给他脸了。
何秘书扔掉烟,踩熄,说:“我要回家陪父母吃饭,改日再说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笑一笑,也不勉强,客客气气的转身走了,继续回到他的原位去站着。
他一回来,队伍中的人就好奇的凑过来:“你跟何秘书说什么呢?”
“你还认识何秘书啊?”
“你找何秘书什么事?”
苏纯钧笑着摇摇头,高深莫测,又小人得志,什么也不肯说。
两边的人见问不出来也不理他了。
一群人继续等到华灯初上,等到病房里的漂亮护士出来说局长们已经休息了,他们才拖着站僵的脚步出来。
何秘书还没走。
苏纯钧坐上黄包车,仍是没有回家,而是先拐去了宪兵队队长的小金屋。
这个队长,去年还是个副队长,还要给原队长的姨太太送礼。苏纯钧替他找了条子,帮他送了礼,两人就这么交上了朋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队长过年抽多大烟抽死了,副队长赶紧上位,把头上的副字去了,成了队长。
小金屋也赶紧置办起来了。
小金屋里是一对卖烟的姐妹。
原来姐姐在宪兵队前面的小胡同里卖烟,烟摊是她们爹的。后来爹被汽车撞死了,姐姐就出来卖烟,赚一点小钱贴补家用。
副队长成了队长之后,占了一个商人的房子,找理由把商人一家都给抓进了宪兵队,折磨死了商人和他儿子,剩下的女眷都卖掉了,房子也被商人在大牢里按手印“卖”给了队长。
队长就把姐姐和妹妹都接了过来。
姐姐已经为队长生下了三儿两女,妹妹刚刚才十八岁。
上回苏纯钧登门就凑巧参加了一个婚礼。妹妹也“嫁”给了队长,姐妹同侍一夫。
看到姐姐浓妆艳抹的替妹妹和丈夫操办婚事,厚厚的粉下盖不住脖子上的伤痕,年轻的新娘面如死灰,苏纯钧连喜酒都没喝,送了礼就走了。
他今天也没进门,敲了门以后,等队长出来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队长姓高,方脸方下巴,鼻子短人中长,耳朵长得不对称,看起来有一种届于凶恶与傻之间的气质。
听说原来的队长听算命的说副队长是个“忠臣良将”。
那算命的是有人在队长过四十五岁生辰时请到席上来的,还说原队长能活到一百岁,生二十多个儿子呢。
不过他四十六岁就死在大烟上了。
高队长披着衣服站在门前,“苏先生进屋里说话,咱们不是外人。”说着就要拉苏纯钧进去。
苏纯钧摇摇头,反拉着他走到外头,左右看看街上都没有人和车,才小声对高队长说:“今天我听说,宪兵队好像有点不太好的地方。”
高队长自己现管着宪兵队,动宪兵队那就是动他。
他连忙问:“是什么不好?”
苏纯钧:“上面好像有意要撤掉宪兵队。”
高队长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撤掉宪兵队,那谁来保护市长和官员们呢?
但正因为这件事太不可能了,反倒显得像是真的。
高队长:“哪儿来的消息?你听谁说的?”他没那么相信苏纯钧,两人也无非就是钱与权的交换。苏纯钧手里有钱,能批条子替他找钱,他手里的兵!
但他又想不出苏纯钧编这个骗他是为什么。
无形中他就倾向于相信苏纯钧了。
苏纯钧摇摇头,叹气:“我也就是听了一耳朵,真真假假的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应该先跟你说一声。你要是有办法,赶紧想办法先从宪兵队出去吧。”
高队长:“我往哪里调?我就是个拿枪的,我能去哪儿?”他拉住苏纯钧,“苏先生,你给我指条路,我这条命就卖给你了!”
苏纯钧装作思考片刻,说:“这样,过段时间,我想办法牵个线,让你见见何秘书。”
这下,高队长彻底信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杨玉燕坐上黄包车,正在回家的路上。
路边的小摊贩比往日要少了许多,现在还不到黄昏,游走的小摊子已经看不见几个了。
路人行色匆匆,不知是不是她心有所想才会带色视人。
她总觉得连行人的脸上都生出了许多愁苦,没有以前那么轻松自在了。
虽然整个国家都在经受苦难,但这座城市的人以前还是很放松的,这里还是城市的中心,是最繁华的地方。街上四处可见的大招牌,大画报。每天每夜都车水马龙的跳舞厅,大戏院。
似乎争执与矛盾都集中在报纸上和外国人聚集的地区,与他们是无关的。
她平时也喜欢听大人们说话聊天,大家都认为“有外国人的地方肯定打不起来,外国人还在呢”
“外国人就是要钱,他们都把紫禁城搬空了,早就撤走了”
“我看最后不是外国人打我们,而是山-东或山-西那边的人打过来才对”
“大人们吵来吵去,赶紧有一个人出来登基就太平了”
这个世界不是课本上的几行文字,几个数字,几个地名就能概括的。她在这里度过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更加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没有一点办法,想不出一点主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知道些什么,又怎么告诉祝颜舒与苏纯钧呢。
她好像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只能跟家人在一起。只要他们在一起就可以了,不管是什么困难,她只想跟家人在一起。
黄包车将她们姐妹送回家。
杨玉蝉跳下车,扶杨玉燕下来,拉着她就快步上了楼。现在正是下班的时间,楼里都是人。杨玉蝉不想跟别人说话,也怕被别人拉住东问西问的。
但就算是这样,还是被人拉住了。
是一楼姓丁的一家,那一家是一对夫妻租房子住,儿女都送回老家去了。丁先生以前是在戏院做报幕的工作,也会写一些文章,偶尔写几个小本子。后来他供职的那家戏院的台柱子被抢走了,戏院就倒了,他就四处串场,做一个垫场的角色,他说学逗唱都会一点,还会拉二胡。
丁太太是个挺普通的妇人,除了不会奶孩子,别的也没什么大毛病。她不做事,每天做完家事就是东家串串,西家走走。她人长得精瘦,从侧面看就像一片纸人,不过人长得很秀气,说话声音小小的,语速很快。
张妈却不喜欢丁太太,因为她生下孩子却没有奶水,孩子刚落地时成夜的哭,饿得睡不着。
张妈每回都要去敲门,逼她现煮米汤喂孩子,回来就说:“小气死了!自己生的还舍不得喂,还要等婆婆来了带回乡下去喂。”
杨玉燕初次听说时吓了一跳,“那孩子不会饿死吗?”
张妈推她回屋睡觉,让她不要管:“她晚上舍不得起来,白天还是会喂的,不过喂的也不够,孩子吃不饱可不就是要一个劲哭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那她为什么不把孩子喂饱?”
张妈:“她不想收拾孩子的屎尿!不想洗尿布!”
虽然张妈这么说,杨玉燕其实不怎么信。因为她想,小孩子不吃饱会死啊,特别是刚落地的小孩子,真有亲妈会不想洗尿布而故意不喂饱孩子吗?不可能的吧?
不过她来了以后也就撞上一回丁太太生孩子,还是她刚出院不久的事。后来丁太太没有再生一下,她也没有证实的机会。
据说丁太太生了四个孩子,都让婆婆带回乡下养了。
丁太太跑上来抓住杨玉蝉的手臂:“大小姐,我问一声,那个治安费什么时候收啊?”
杨玉蝉被她在楼梯上抓住,十分不快,下巴扬一扬指着大门上贴的通知说:“上面写的有,二十五号,就是明天。”
丁太太:“那一家收多少啊?”
杨玉蝉:“一家三块三。”
丁太太一双精明的眼珠子转了转,嘀咕道:“三块三哦,啊呀,可是有点多了呢。”
杨玉蝉:“家家都要交的。这也不是我们收的,是宪兵收的,您要是有意见,恐怕要去宪兵队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太太连忙说:“没有没有,哪里有什么意见?应该的,应该的。”她赶紧放开抓住杨玉蝉的手,客客气气的目送她们姐妹上楼去了。
八点钟,苏纯钧回来了。祝家人还在等他,张妈还特意留了饭。
苏纯钧回来,她才去厨房现做的,一会儿端上来,专门放在他面前。
苏纯钧一看,是赛螃蟹。
他立刻起身专门谢张妈:“张妈疼我就像疼儿子一样。”
张妈不好意思了,推他坐下:“快吃吧,别说话了,一会儿凉了。”
苏纯钧这才坐下吃饭。
祝颜舒和杨玉蝉都起身离开,只让杨玉燕坐下陪他一起吃。
杨玉燕也吃过了,拿着算盘在拨珠子,拨一拨,看一看抄下来的口诀,嘴里还要念叨。
苏纯钧吃饭快,大口吃完,把碗盘放到一边就走过去看她。见她背的艰难,伸手就去拨珠子。
杨玉燕一巴掌敲上去,虎着脸:“别捣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其实我也学过的,我来教你吧。”
他把算盘拿过来,放在手里先复位,然后念一句口诀就打出来了,顺畅的简直像在弹琴,不到五分钟他就打完口诀了,再咔咔复个位,又潇洒又帅气。
没想到看人打算盘还能看出个帅气来,杨玉燕都有些呆了。
“你怎么会这个啊?”她拿过来,自己继续艰难的照口诀打。
苏纯钧:“代教授教的,我还曾经想去当账房呢。”都是他当年打工赚生活费的事了,“不过最后没干成,那些店里的账房都是自家人,不用我这个外人。”
杨玉燕嘀咕:“代教授还有不会的吗?”
苏纯钧想了想,叹气:“没有了吧?他好像什么都会。”他以前认为代教授是大家子弟也是因为代教授还会弹钢琴,还会拉小提琴,还能唱两句歌剧呢。结果代教授自述是因为想在学校里交朋友才去学的,最后当然朋友交到了,他也把钢琴小提琴和唱歌学会了。
他还会下棋,会打桥牌,会打麻将,会打扑克……总之,代教授说他看到什么都想学,然后一学就会。
杨玉燕勉勉强强的把口诀给打下来了,慢吞吞的把珠子都拨回原位就不想打了。她把算盘往旁边一推,找苏纯钧聊天:“你最近在做什么?怎么都是这么晚才回来?”
苏纯钧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去给局长们做孝子去了。”
正副局长都在医院,他当然是去献孝心去了。真儿子还没有天天去呢,他们这些下属倒是天天去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笑道:“医院里的大人们快要住满了吧?”
苏纯钧摇摇头,扳手指给她数:“市长和副市长不在,还有几位大人也不在。他们在家里养病呢。医院是给躲不掉的人住的,比如我们局长。”
杨玉燕担心的问:“那……你们局长都躲了,你们这些人不会有事吗?会不会牵连到你啊。”
苏纯钧摸着她的辫子,笑着说:“没事。”他两手一摊,说:“因为真的没有钱,他们找我们也没有用。一分钱也没有。那些人都很清楚,找我们是拿不出钱来的,找局长他们也没有钱。”
没钱就是没钱。
这个没钱的原因不是真的没有钱,而是现在各人都只顾自己,顾不上别人了。以前还要维持一个天下太平的假相,政府还要假装做一些政府该做的事,比如关心一下文化教育,关怀一下贫苦大众,操心一下民生经济,等等。
但现在显然政府已经没有这个精力去维持假相了。剥去这虚伪的面具,这些大人们都更关心自己的安危,自己的福祸。
这么说吧,现在谁想要钱,谁就该效忠了。
但由于山头太多,那些人也不知道到底该向谁效忠。万一今天效忠了,明天这座靠山就倒了呢?
人人都捂住自己的筹码不肯轻易撒手。
所以现在看起来才会一下子就乱起来了。等各位买定离手,局势才能再次安定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小声说:“我们家常去的那家卖猪肉的都关门了。我今天回来,路上人都变少了,摊子都少了呢。张妈和姐姐都说最近菜都不好买了,因为很多人都不进城了。”
城里是没有新鲜菜的,都要靠郊区的农民和菜农每日往城里运菜,他们不来卖,菜就一日日变少。
幸好这几天张妈和杨玉蝉屯了不少东西,吃的用的都有,家里倒是不至于缺吃少穿。
苏纯钧再厉害,也不可能变出菜来,更没有本事让菜农进城,他闻言也只是叹了口气,说:“这就好。”
杨玉燕倒是没有沮丧,她的话题重点是后面一句,她小声说:“代教授说,他那里种的有菜,让我也跟着去种菜,到时咱们家就不缺菜了。”
她今天还跟着去除草除虫呢,她第一次看到青菜竟然长得跟野草差不多,还没野草水灵。
苏纯钧笑起来,又摸了摸她的辫子。
她偏头打开他的手:“别摸,都摸乱了。”
张妈站在餐厅门外,冷眼看过来,正待清一清喉咙,门却敲响了,她只好转身去开门。餐厅里的苏纯钧和杨玉燕这才看到她,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张妈打开门,外面是丁太太,裹着一件旧披肩缩头缩颈的站在暗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哟,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讲啊?这都该休息了。”
丁太太鬼鬼祟祟的,堆着笑朝屋里看:“祝女士在吗?我有事找她。”
张妈这才打开门让她进来。
丁太太一进来就四下张望打量,张妈没好气道:“您跟我往这边来,别跑到厨房去了。”
丁太太每个月交房租时才进来一回,有时连门都不进,站在门口就把钱给了。她头回进来,好奇之心大涨,被张妈喝斥,只好跟着张妈走进客厅。
隔着玻璃,她还看到对面餐厅里仿佛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男的。
不过不等她伸脖子去探个究竟,张妈响亮的清了清喉咙,她赶紧把脖子缩回来。
客厅里,沙发上,祝颜舒坐在这边翻画报,对面的沙发上是杨玉蝉在写账本。两人都在等餐厅里的两人说完话出来。
见到丁太太,祝颜舒放下画报站起来:“丁太太,您来了?快请坐吧。”
丁太太十分拘束的坐下来,杨玉蝉也抬头问好:“您好,丁太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太太连忙说:“大小姐写文章呢?写吧,写吧,我不打扰你,就是来看看祝女士。”
张妈翻了个白眼,她才不信呢。特意晚上过来,避开邻居的视线,肯定不是好事。再联想到明天就要交治安费了。
说不定就是来赖这笔钱的!
祝颜舒猜也是这样,看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可不想跟丁太太在这里闲扯。
她说:“丁太太是为了治安费的事来的吧?不好意思,这个我不好通融的。不然今日你来了,明日他来了,这一楼上下十几户,我少收了谁都不好跟其他人交待啊。”
丁太太连忙说:“是,是。我不是来说治安费,我是、我是说,我们不租了……”
话既开口,后面就好说了。丁太太道现在生活越来越艰难了,丁先生也连着几个月都没开工资了。最要紧的是乡下的公公突然去世了,婆婆叫他们回去。
“家里还有四个孩子,我们想着……还是回去的好。”丁太太说,说完,她轻轻叹了口气。
祝颜舒也没办法劝。
猪肉铺的老板都跑了,那是因为人人都看出来了,上涨的治安费只是冰山一角,以后还不知要涨多少钱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只能离开。
祝颜舒也叹了一声,“这么多年下来,咱们就跟一家人一样。你既然要走,我怎么着也要给你践行。”
丁太太连忙说:“不用,不用……”
祝颜舒打开钱包,从里面拿出两张十元的纸币,卷一卷,放在丁太太的手心里,握着她的手说:“一路平安。”
丁太太的眼眶顿时就泛起了潮,他们挑在今天来说,就是不想付那治安费,又差不多住满了一个月,其他都没有什么损失,连卫生费、水费、电费都可以一并赖掉了。
没想到祝女士还这么好。
丁太太握紧那卷钱,站起来端端正正的给祝颜舒鞠了个躬。
丁太太:“您是个好人。”她真诚的说,“好人都是有好报的。我日后会天天向上天祈祷您平平安安的,万事如意!”
之后,她仍是裹紧旧披肩,缩头缩颈,从大门出去,轻手轻脚的下楼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丁家一大早就悄悄走了。
在早饭桌上,张妈抱怨个不停:“也不知道他们盘算多久了!一大早我去敲门就没人了,家里那么些东西总不见得都扔了!”
丁家在这里住了差不多十四五年了,夫妻两个从结婚就租了祝家楼的房子,不大,十二三平。那时丁太太才新婚,颇有闲情,不但常常从街上买鲜花回家装饰,还爱请她学生时期的朋友们上门做客,她最爱带着以前的同学朋友站在祝家楼下显摆,张妈以前见过多次,现在重新提起来更加要嘲笑她。
“装了多少年的城里人了,一出事还是要躲回自己的土窝里!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呸!”张妈恨得不得了,无端端有一种好似被丁家背叛的感觉。
祝颜舒听张妈骂了一早上没说话,吃过早饭才把她拉到卧室里劝她。
其他人各有事要做。杨玉蝉要赶着送妹妹上学,推着杨玉燕出门。
杨玉燕慌忙把书与笔记本都放进书包,苏纯钧替她拿着帽子手帕,殷勤的一路送到楼下,看着她们姐妹坐上黄包车走了才放心。
街上还是一派繁忙景象,仿佛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两个宪兵提着一桶浆糊,抱着一摞传单,正在沿街贴到墙上,吸引了许多闲人观看。
苏纯钧看了一眼,不感兴趣,叫来一辆黄包车坐上:“去财政局。”
祝家楼上,祝颜舒关上窗户,坐下安慰张妈:“您怕什么呢?外面再乱,也乱不到家里来。他们走就让他们走好了,跟咱们也没有关系。”
张妈坐在床上擦眼泪,手都在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太太,我是真的怕啊。现在老爷不在了,杨虚鹤也走了,你一个女人天天出去跟人打牌……你一出去我就提着心,看你平安到家了我才能放下这颗心。”张妈抓住祝颜舒的手,着急的问:“要是真有人欺上门来了怎么办!家里连个男人都没有!”
祝颜舒也在考虑这个。
她并不自大。世情如此,一个女人出面做事,再刚强也要被人瞧不起,要被人占便宜的,仿佛女人是桌上的一盘蛋糕,野地里的一枝花,任人下手。
世道真要乱起来,也不会给人反应的时间,她不能事到临头再来想办法,要未雨稠缪。
“我有个主意,咱们先商量一下。”她说。
张妈立刻来了精神:“太太,你有主意了?”
祝颜舒先开门出去看一眼,见苏纯钧与杨玉燕姐妹都走了,这才回来,仍是关上门,坐在张妈对面,说:“我去年就想,要是燕燕与苏老师顺利的话,今年燕燕十八岁生日时就先给他们订婚。”
张妈一听,先是不舍得:“会不会太快了?燕燕还小呢。”
祝颜舒摇摇头:“我只怕太慢了。家里两个正值青春妙龄的女孩子,我怕她们俩出事,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现在外面的世道太乱了,天天都有女学生出事的新闻。以前祝家楼这附近还算安全些,现在宪兵天天在街上转,祝颜舒看到就更加不放心杨玉燕与杨玉蝉姐妹两个。
张妈在菜市场上听到的传言比报纸上更吓人,多的是小姑娘在街上被人拉走再也找不回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种事一旦联想到自己家身上,更加不能接受。
张妈顿时不阻拦了,连忙说:“那就这么办吧。我去试试苏先生的口风,他要是也愿意,咱们就操办起来!”
祝颜舒点点头:“这话还真要靠你去问他,我去问就让燕燕没面子了。”
张妈说:“我去,自然该我去。我去问了,就是不成也不丢人。”不过她马上又接了一句,“我觉得不会不成的。苏老师今天早上看燕燕的时候都不自觉的笑呢,他肯定乐意。现在燕燕也去读大学了,说出去也是大学生,有这么一个未婚妻,光鲜着呢。”
祝颜舒叹了口气:“燕燕这边的事一定,我就担心大姐面子上不好看。”妹妹先订了婚,她还没着落。
张妈说:“那继续让她相亲?”
祝颜舒摇摇头:“现在我没看到好的,不急着让她相,相到不好的更败坏名声。就说她要帮家里的忙,暂时不考虑这个吧。”
张妈安慰道:“好饭不怕晚。我看,大姐的运气也不会差。说不定让燕燕的好事一带,也能遇上一个样样都好的人呢?”
祝颜舒双手合什:“那就真是二郎真君保佑了。”
张妈赶紧道:“太太不必急,我今天就去二郎真君的庙里求个签,一定让二郎真君保佑我们大姐事事顺心,找个好郎君。”
黄包车已经到了学校,杨玉蝉扶杨玉燕下车,不妨杨玉燕兜头一个喷嚏打到她脸上,喷了她一脸唾沫星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赶紧道歉,拿手帕给她擦:“姐,对不起!”
杨玉蝉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正要擦脸,鼻子一痒,兜头一个惊天大喷嚏也喷到杨玉燕的脸上,喷了个正着。
连边上的车夫都笑了。
杨玉蝉也笑了,反拿手帕给杨玉燕擦脸。
杨玉燕:“……你是不是报复我?”
杨玉蝉把手帕扔回到她手里:“那你也活该。”
牵着她转身要走就看到不远处一个男孩在笑,她眼睛一瞪,那个男孩就吓跑了,等人跑了才觉得有点眼熟。
杨玉燕在旁边看到本想打招呼,见人跑了就算了。
姐妹俩漫步在荒芜的校园中往小红楼去,这条路上遇不到几个学生。
杨玉蝉送到小红楼门前就放杨玉燕自己进去,这段路这段时间都走熟了,她也不必每回都送到屋里去。
“你进去吧,等我中午来接你。”杨玉蝉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站着挥手,目送牢头远走才进屋。
施无为正在扫地,两人遇上,各自发笑。笑完,杨玉燕问:“你怎么跑了?我还想跟你打招呼呢。”
施无为笑道:“我还能不跑啊?你姐都瞪人了。你们姐妹真有意思。”他自己也有姐妹,不过在他的印象里,他的姐妹从来没有这么放松的时候。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他都已经离开家好几年了。
杨玉燕把书包放下,叹气:“她最近太凶了,管我管得特别严。”
杨玉蝉现在天天跟张妈在一起做事,自然而然就升了职,能管住杨玉燕了。以前张妈任由她睡到自然醒,晚上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作业想不写就不写,可现在有杨玉蝉看着,她再也不能早上赖床,睡上不睡觉了,她甚至还检查她的作业!每天命令她必须抄两页单词,还要练五十遍珠算口诀。
杨玉燕深深的叹气:“我太难了。”
施无为哈哈大笑。其他同学听到笑声就问为什么,他就一五一十的学给他们听。等代教授也知道了,人人都知道了杨玉燕有一个铁面无私的姐姐。
都夸杨玉蝉有责任心!
杨玉蝉在学校里也算是有些风云的人物。
前有杨虚鹤这个亲爹,后有读书会替她扬名,现在又多了一桩“负心薄幸”的故事,她还请假不来上学了,种种传说加诸在一起,许多同学都对她充满了好奇心。
杨玉燕本来一早就想替杨玉蝉正名辩白,但苏纯钧让她绝对不要自己主动提起杨玉蝉的事,一定要等到有人问她的时候才能说,还不能多说,每次只能说几句就必须打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她就一直憋着不提。
结果代教授这里的同学们也都不提。
杨玉燕这才发现这些同学们的品德都太好了。可能是有代教授的影响吧,他们虽然都知道杨玉蝉身上的污名,心里也肯定都是好奇的,但他们都不会问她,假如有人不慎提起,其他人也会赶紧把话岔开。
好像怕她难过、伤心似的。
这让杨玉燕对这些同学的感情也在这么短的时间迅速上升。她本来不是热情开朗的性格,平时与人交往也很难敞开心扉,结果在代教授这里,却仿佛变得容易了许多。
现在这样被同学围观打趣她已经不会紧张了。
于是就有人说:“我观杨同学的姐姐,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啊。”
代教授当即道:“流言中有真有假,不可全都听信。我对大杨同学不太熟悉,不过她捐书给图书馆的事,我却是亲眼所见。”
那些书现在就摆在图书馆里,还在祝颜舒的努力下,特意在书柜上钉了一个小名牌,以示是“热诚校友杨玉蝉”所捐。足足两百本的书,三百多本刊物与报纸,占了两层书架呢。
祝颜舒还把杨玉蝉千方百计购进这些书的一些信件也交给了图书馆以做凭证,全都是作者与出版社给杨玉蝉的回信。这些资料也由图书馆留存,任人借阅。假如有人也想联系出版社或作者,也可以借去做一个参考。
现在关于杨玉蝉是否嫌贫爱富的论调在学校中并没有太多土壤,毕竟校图书馆的书就摆在那里,人人都看得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那个钱同学也因为品德问题被批评了一次,似乎他时常与人争执,以此取名。有一个教授就在课堂上说他“邀名取利”,现在名声也变得不好了。
读书会的影响力现在也有些衰弱。杨玉蝉出事以后,读书会中的一些女会员就退出了。杨玉蝉本来就是女会员中最积极的一个,其他女会员大部分都聚集在她的周围。杨玉蝉突然出事,这也打击了她们的积极性。她们固然无法分辨杨玉蝉与马天保之间的纠纷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但她们都感觉到了这次事件对杨玉蝉的伤害。
而杨玉蝉与马天保的突然消失也让会中骨干流失太快,没有及时安排好接任者,这让读书会现在变成了一盘散沙。
但学校中还是有很多同学将读书会每一期的交流会当做精神食粮的,在失去它之后便更加想念当时操办读书会的人。
正是杨玉蝉。
趁着此时气氛正好,就有人主动问起杨玉蝉:“大杨同学什么时候回来?”
杨玉燕趁机表白家中诸事繁杂,杨玉蝉乃是顶梁之柱,为了家人她牺牲了自己的学业。
跟着有人笑着说:“反正你姐姐在家里总管着你,你劝她回学校来嘛,这样不就没人管你了?”
此言有理。
杨玉燕附和:“我倒是想呢,可惜不可能呀。”
施无为问:“为什么?是担心马同学的事吗?不用担心,现在早就没人这么想了。大杨同学对同学对读书会一直全力以赴,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不会有人再误会她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他人连忙说:“是的是的。”
“对啊对啊。”
杨玉燕“仿佛不经意”的说:“马同学?是叫马天保吗?怪不得呢,我妈特意减了房租,他们现在就住在我家的房子里呢。原来他是姐姐的同学啊。”
众人听到八卦,立刻都来了精神!
施无为问:“他怎么跑你家住了?”
“我听说马天保是某个富豪家的下人?”
“是他父母是,他不是。”
杨玉燕仿佛头一次听说,也扎进八卦堆里:“是吗是吗?我不知道呀。他爸爸妈妈都生病了呢,我妈妈还替他们介绍了大夫。”
代教授靠在壁炉前,慢悠悠的喝茶吃包子,看着人堆里的杨玉燕发笑。
真是个小机灵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祝颜舒是个开明的人,但同时她也是个□□的母亲。所以订婚这件事,她告诉了张妈,告诉了杨玉蝉,却不打算告诉杨玉燕。
杨玉蝉送完妹妹回来就听到了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她瞠目结舌,并且立刻反对。
“我们根本不了解他啊!他家乡在哪里?父母是做什么的?我们一概不知啊!”杨玉蝉从沙发上站起来尖声道。
祝颜舒把她拉坐回来:“你小点声啊,要叫到人人都听到吗?”她捣了下杨玉蝉,“你怎么现在还反对啊?他们都谈了几个月了。”
杨玉蝉嘀咕道:“燕燕还小啊,我以为只是随便谈谈而已。”
祝颜舒:“随便谈谈?我会让你们随便谈谈?你上了大学是比我开明多了啊。”她扬起手作势要打,杨玉蝉偏头避开,结果祝颜舒高高举起,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一下:“你敢给我随便谈谈看我怎么收拾你!对待感情要慎重!知不知道?”
杨玉蝉当然知道。虽然现在四处都倡导感情自由,但她有杨虚鹤做例子,当然不可能在男女感情上放纵自己。
只是对自己是一回事,对妹妹又是另一回事。
“她太小了。”杨玉蝉仍是这么说,“燕燕肯定对感情还是很懵懂的。”
祝颜舒翘着二郎腿说:“我看燕燕在感情上比你清醒得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的嘴也很利索,马上反驳亲妈:“那都是嘴上功夫。燕燕天生就灵巧聪明,脑子转得比别人快,嘴巴也快,可她懂什么是男人吗?她跟男人拥抱过吗?她见识过男人私底下什么样吗?”
祝颜舒一听就背上汗毛直竖,当即坐直身抓住杨玉蝉:“怎么回事?姓马的欺负过你?”
杨玉蝉翻白眼,挥开她的手:“妈!我这说的不是我!”她顿了一下,小声解释:“再说我跟马天保谈的时候,都是光明正大的!我从来没跟他去过暗处,也没单独出去过。”不到结婚,她是绝不会让男人越雷池一步的。
不过,她身处在思想最开放的大学,周围全是思想火热的男男女女,他们受着西方思潮的冲击,不辨贤愚,一概全都接受。
杨玉蝉平静的说:“我认识的同学中有不少都偷尝过禁果,我看过太多了。”
西方的诗歌、文学、绘画、音乐,各种名人伟人的故事,等等。这些东西包围着他们的思想,指导着他们的行为。哪怕是错误的,他们也想要去品尝一番。
而离经判道的行为是他们青春的呐喊与证明。
杨玉蝉叹气:“有时我都觉得,幸好有一个杨虚鹤,我才没有跟他们一样。”有杨虚鹤这个例子,让她始终对“自由恋爱”保持着清醒。她不会看别人做什么就跟着做,不会看别人说什么就跟着相信,不会听信“只要尝试过就不算浪费生命”这种话。
她选择马天保时也是为了选择一个人生的伴侣,一个志同道合的对象。而不是想要去尝试自由恋爱。
她或许在爱情上也有天真的一面,但她绝对比杨玉燕更了解男人在爱情中期待着什么。
“燕燕对苏老师,绝对没有身体上的欲-望。”杨玉蝉肯定的说,“她眼中的爱情就是两人坐在客厅里说说话,一起读书,一起写字,一起在阳台下的林荫道上散步,这就是她心目中的完美爱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倒是真的。
祝颜舒叹了口气,靠在沙发上。
杨玉蝉逼问她:“你觉得燕燕现在已经做好准备去做一个妻子或母亲了吗?她知道她要面对什么吗?”
祝颜舒把她推开:“你不要逼我嘛,好像我要害燕燕一样。我这还不是为了她好?苏老师比她大好几岁,已经做上了财政局的小官,他现在可是抢手的很,你信不信?过不了半年,他的上司、同事肯定要给他介绍对象。你不要觉得这样的对象很好找!更要紧的是他对燕燕的心意!你能找到另一个对燕燕这么好的人了吗?”
杨玉蝉也被说得没话讲了,她自己就知道感情的事很难讲,但再好的对象,不动心就白搭。杨玉燕和苏纯钧是相爱的,这简直比中彩票还难得!
错过苏老师,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替杨玉燕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对象。
祝颜舒趁胜追击,握着她的手劝道:“又不是立刻就要她嫁?只是先订婚,把这个人订下来,咱们不就不怕他跑了吗?”
杨玉蝉节节败退,只能嘴硬:“成亲要慢几年。”
祝颜舒答应的很爽快:“那是自然的。我也舍不得嫁燕燕啊,她那么不省心。”
唉。
杨玉蝉深深的叹一口气,只能答应了。这一算时间,不得了,只有一个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让杨玉蝉来拟来宾名单,还要亲笔写请柬,还要订酒店、订花篮,还要在报纸上买版面周知亲友。
这些琐事一并都扔给了杨玉蝉。
杨玉蝉连伤心的功夫都没有,立刻就抱着笔记本算盘坐在卧室里算订婚需要的花费去了。
张妈买菜回来,见祝颜舒颇有闲情的坐在窗台下涂指甲油,杨玉蝉的卧室里算盘打得噼啪响。
她放下菜,轻手轻脚的去看一眼杨玉蝉,再去找祝颜舒。
张妈:“说清楚了?大姐怎么说?”
祝颜舒吹一吹腥红的指甲,小声抱怨:“费了我不少口水!果然不出所料,这孩子不答应呢。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她。你没见她那个样子,倒像她才是亲妈,我是后妈。”
张妈:“不奇怪。大姐心思重,责任心更重。你这个当妈的想得不多,她就都替你想了。”
祝颜舒瞪大眼:“您这是说我平时不操心了?”
张妈:“您天天除了回家吃饭就是出去打牌,操什么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气堵。
张妈安慰她:“我就是这么一说,您可别认真生气。家里两个孩子,脾气刚好相反。大姐性格认真,燕燕就马虎些;大姐脾气稳重,燕燕就急躁些;大姐爱钻牛角尖,燕燕就灵活些。她们是一生一世的好姐妹,日后互相扶持着,不会有事的。太太,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祝颜舒笑着说:“日后你也是要跟着一起享她们姐妹俩的福的。”
祝颜舒叮嘱张妈和杨玉蝉,让她们不要把订婚的事告诉杨玉燕。
祝颜舒:“她小孩子一个,不懂事,再说漏了嘴惹人笑话。”
两人都答应了。
祝颜舒说:“对了,咱们一家人还要做新衣服呢,还要给苏老师做,回头找个理由去裁缝铺吧。”
杨玉蝉这一回跟张妈异口同声了。
张妈:“乖乖,这要花多少钱啊!”
杨玉蝉:“还要给苏老师做?这要花多少钱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喊完,三个人都愣了。
祝颜舒先发笑,指着杨玉蝉:“大姐,你现在满口都是钱了。”
张妈也笑:“大姐,可不能跟老婆子似的,叫人笑话。看看你妈,嘴里从来不说钱字,全都记在本本上了。”
杨玉蝉自己也不好意思,可她最近算账算得心惊胆战,家里的开销和各处的打点,再加上最近暴涨的各种费用,全都汇成一个惊心的数字。
现在还要给杨玉燕办订婚,酒席加新衣服也不会是个小数目。这些全都要祝家来付,苏老师那个吃住都在祝家的人哪里会出钱呢?就是他要出,他那点工资不到月末就花得干干净净了。要是让他从别处找条子来支付,杨玉蝉心里就先要不舒服了。家里给杨玉燕办订婚,件件桩桩都要好的,便是钱的来路,也要明明白白,光明正大。用他找来的条子办订婚就好像在这上头抹黑一样。
所以她没有提,见祝颜舒也没提更好。
虽然她看到要花那么多钱就害怕,但她更想让杨玉燕的一切都好好的,都完美无缺。
一家三个女人都商量好了,就等苏纯钧回来探他的口风了。
于是这一天,三个女人都心不在焉。杨玉燕从学校回来想表一表功,可又担心会触碰到杨玉蝉的伤心往事,令她颜面受损而不敢说,憋得几乎要内伤。
等到午睡起来,她看到祝颜舒竟然没有去打牌,而是坐在沙发上无聊的翻画报就更惊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左右转一转,没看到张妈,家里只有她们母女三个,而杨玉蝉不知是在干什么,坐在卧室里算盘打得飞快,似乎已经无师自通了。
杨玉燕稍稍有一点心虚,坐下问祝颜舒:“妈,你怎么不去打牌了?”
祝颜舒打了个哈欠:“最近天天打,有点累了,今天歇一天。”
杨玉燕看她的手指甲上新涂的指甲油:“涂的真好看。”
祝颜舒伸手给她看:“好看吧?我今天刚涂上的,可不能碰坏了。你现在要上学不能涂,等过段时间再给你涂。”
杨玉燕听到话里漏洞:“过段时间我就不上学了?”
祝颜舒本想说的是等订婚时肯定就需要打扮起来,那时肯定是可以涂指甲油的。不妨被这小机灵鬼抓到把柄了。顿时眉毛一立,摆出严母的架势:“你怎么不去看书?”
杨玉燕赶紧换话题:“我才起来呢,还有些懒,等我坐坐再去。对了,张妈呢?”
祝颜舒:“张妈去拜二郎神求签了。”
杨玉燕:“求什么签?二郎神是管什么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哪里知道?
“这个你要问张妈。”
杨玉燕摇摇头:“还是不问了,问了她肯定说天上的神仙神通广大,什么都会,什么都管的。”
张妈求回来的签被郑重的压在了杨玉燕的枕头下。
杨玉燕当然是要反对的,她一个花季少女,枕头下压一张签干什么?
但反对无效。
张妈说:“家里你最小,我求的这个签是保全家平安的,当然要放在你枕头下才好保佑你啊。”
祝颜舒说:“你就听张妈的嘛。”
最奇怪的是杨玉蝉也这么说:“你不要管那些事了,过来背单词。”
杨玉燕站在杨玉蝉面前被迫背单词时心情苦闷,所以当她听到苏老师敲门的声音时真是无比欢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其他人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张妈一开门就高兴道:“苏老师,您回来了!”说着就双手抓住苏纯钧的皮包,将之夺在手上。
“快请,快请进。”祝颜舒站起来笑盈盈的说。
苏纯钧受宠若惊的走进来。张妈要替他拿皮包,祝颜舒特意起身打招呼。
他与被杨玉蝉拘住背书的杨玉燕遥遥一望,稍解相思,才转头与张妈和祝颜舒说话。
苏纯钧:“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办?二位请直言,我义不容辞。”
祝颜舒想一想,还是决定先让他吃饭,就对张妈使眼色。
张妈连忙说:“我做好了菜,苏先生去坐吧,一会儿就好。”
苏纯钧坐下不久,面前就摆上了三菜一汤!
这等规格的招待让他如坐针毡,起身去与祝颜舒说:“祝女士,我实在是不安。您要是有什么事,还请直接告诉我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说:“其实是张妈有事要与你讲。”她说完让开一步。
张妈说:“是我,是我,苏先生,我有事要与你讲。”
祝颜舒说:“你们去我屋里讲吧。”
杨玉燕身在千里之外,伸长脖子想探听到此方的秘密。
杨玉蝉见此,收起书本,拉着她的手说:“跟我进屋来背。”
杨玉燕立刻喊:“张妈,我又有点饿了!”
她知道此时喊祝颜舒没用,喊张妈才能救她,而对张妈,叫肚饿是百试百灵的招数。
不过这回百试百灵的招数也不灵了。
只见张妈头也不回的说:“我现在没空管你,吃点饼干算了。”
杨玉蝉便去拿了饼干,塞到她怀里,硬是将她推进了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坐在床上还有些气闷:“姐……”你棒打鸳鸯。
她目光控诉的望着杨玉蝉。
平时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让她跟苏老师说话的。
杨玉蝉看着她叹气,“……今天妈有事找苏先生,你背书吧。”
杨玉燕在杨铁面的监督下,不得不继续努力学习了十分钟,突然听到外面苏纯钧大声说:“我给您磕头了!”
杨玉燕和杨玉蝉都愣了。
等两姐妹开门出去,就看到苏纯钧已经端端正正的跪在祝颜舒面前。
磕头。
杨玉燕便觉得今天这太阳可能升起的方向不太对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苏纯钧出生在山东累宦世家。
家中最早可以追溯到清乾隆年间,官至三品道台。直到现在,清朝的遗老遗少们称呼苏纯钧的父亲还总爱叫他“道台老爷”。
苏纯钧其母是道地的江南人士,与祝颜舒的母亲是同一个地方的人。苏纯钧头一回上祝家楼租房子见到祝女士就觉得她面善,像个好人。
苏纯钧的母亲是大家闺秀,家中也是官宦世家。
苏纯钧的母亲嫁过来以后,相夫教子之外,也潜心研究西学,在西洋绘画上有着不菲的造诣,还曾经于闺中翻译过几本英文传记和。他的第一个蒙师,正是他的母亲。
苏纯钧并非是他母亲唯一的孩子。他上头有一个大哥和一个大姐,下面还应该有一个弟弟,不过弟弟早夭。所以他母亲亲生的孩子只有他们三个。
他的爷爷曾任学官。清政府倒台以后,他爷爷举荐他的父亲进入了当地的国民政府。他的父亲意外获得了袁总统的青睐,彼时他才二十岁左右,却很快一跃而上,与其他人共同起草了袁总统登基前的许多重要讲话的讲稿。
苏纯钧认为,他父亲甚至在当时很可能是袁总统的心腹之一。
不过袁总统倒台以后,他父亲就销声匿迹,灰溜溜的回到了家乡,躲了几年才敢再出来。
后来他父亲又辗转依附于张将军门下,但在张将军被杀后,他就又无所事事了。
现在,他父亲虽然年近七旬,仍然雄心勃勃。
苏纯钧喝了一口已经冰凉的茶,平静的说:“我虽然已经有几年没有回家了,但我相信我父亲到现在仍然不会老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听了就掩口轻笑,柔声说:“讲讲你母亲吧,看到你,我就知道她一定是个非常美好的女人。”
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从昨天晚上他跟祝女士磕过头以后,被杨二小姐看了个正着,为了避免让杨二小姐打听出更多秘密,他才只能今天白天再来向祝女士坦白家中的事。
只有说清楚了,祝女士才能决定要不要接受他迎娶杨二小姐。
现在家里只有他与祝女士两个人。
张妈给他们泡好茶就出门买菜了,杨大小姐要去忙订婚宴的事,要多跑几家酒店问酒席,还要去报社登报,还要去买许多琐碎的东西。
唯有杨二小姐,老老实实的被押去上学了。
苏纯钧握着凉凉的茶杯,温柔的说:“我的妈妈……是一个很勤奋的人。”
他离家以后就改了母姓。其母苏女士,虽然出身封建家庭,嫁到了另一个更加封建的家庭,却一直很努力学习。但她并没有盲从于丈夫的喜好,她虽然为了跟得上丈夫的脚步而学习了西方的知识,最后却选择了绘画来进行研究,因为西方绘画才是真正打动她的东西。
但毫无疑问,他的母亲是深爱着他的父亲的。而他的父亲,也不失为一个能令女性倾心的男人。
他一直以为他们是相爱的。
直到母亲重病,他赶回家后却发现家中已经有叔伯开始替父亲介绍新的妻子了,他们已经决定好了人选,甚至新妻子已经住了进来,开始照顾父亲的生活起居。
而父亲也根本没有拒绝。在他去质问的时候还很惊讶的劝他:“医生已经说了,就在这一两个月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替你母亲守一年的妻孝,明年这个时候我才会再举行婚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听了这话,遍体生凉。
母亲还活着,还在世!可这个家的所有人,包括他的父亲都已经当她死了。就像安排家中其他的事一样,就像厨房都会提前半年开始准备过年的食材,有的食材难得的,更要提前几年准备。
他们就已经在准备父亲一年以后的婚事了。
他们没有亲人即将离世的痛苦与伤心。
他们更加为一年以后的婚礼而开心。
最让他痛苦的事,他好像是这家里唯一一个“正常人”。
他的父亲是这样,他的大哥和大姐也都用同样的话劝他。
大哥说:“戴小姐是名门闺秀,你要对她客气些。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不要让人笑话我们家没有家教。难道你还要像小娃娃那样去欺负后妈不成?”
大姐当着他的面哭,哭完也劝他:“爸爸肯定是要再娶的,他肯为妈守一年已经够了。你不要惹爸生气呀!”
他开始觉得是不是真的是他不对。
他不想留在那个喜气盈盈的家里,看所有人在安慰父亲即将丧妻后又紧跟着恭喜他马上就要迎娶一位更加美丽、年轻、家世更好的小姐。
他们在悲伤与欢喜之间的情绪转换的比戏台上的演员更加娴熟。这一秒笑了,下一秒就可以哭。眼泪一抹,又是一个光鲜亮丽的好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做不到。
他只能一直留在医院里陪着母亲。
可他的陪伴也不能阻拦死神的脚步。
在这时,父亲来看望母亲,他的未婚妻也一起过来了。母亲强撑着坐起来接待这两人,等他们离开后,母亲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了。
结果最荒唐的事发生了!
他们居然说奉母亲的“遗命”,父亲要与未婚妻在一百天以内结婚!
因为母亲不放心留下父亲一个人,所以她“要求”他们尽快成亲。
这些人都不要脸吗?
他们这么做,夜里还能睡得着吗?
苏纯钧看到下人们连麻衣都来不及脱下就换上了喜庆的新衣。家里的白布还没挂上就又换上了红色的灯笼。灵堂都没有布置,就变成了喜堂。
他本想大闹喜堂的,结果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早有准备的堂兄堂弟带着人抓住,关回了房间。
他只是在半夜时借酒意跑到父亲的门前大骂了一通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摇摇头,握住了苏纯钧的手拍了拍,“傻孩子。”
他讲述的时候一点表情都没有,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但他不是不伤心、不难过。而是那些感情已经在他的心底沉积了。他的痛苦,第一次的时候会哭,第一百次时眼泪就已经哭干了,第一千次时,已经只会在心里流泪了。
苏纯钧笑了一下,说:“后来我就跑出来了,什么也没带,就是一身衣服,还有我口袋里的东西。”他的手表、钢笔,还有他从他母亲手上取下来的一串珠子。
跑出来以后他没有地方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但是他也不能往铁轨上一卧,往海里江里一蹦,更不可能沉浸在酒海之中,从此做一个醉生梦死之徒。
他不能懦弱的去死,就只能活下去。
祝颜舒:“那你现在还找不到活下去的目标吗?”
苏纯钧摇摇头:“我不能瞒您,我找到了目标。但这个目标太遥远了,我无法把它拿给您看,而且我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成功。它之与我就像一颗挂在天上的星星,我看着它,照着它指的方向走,那至少我知道我走的每一步都是对的,至于能不能到达目的地,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祝颜舒若有所思,却没有继续追问:“你有你的理想,这是一件好事。现在这个世界,最怕的就是没有理想,像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
苏纯钧说:“我对二小姐是真心的,我也是真心想要和她一起建立一个幸福的家庭的。您不用担心我的理想会伤害我的家庭,我对此有信心。我的理想与我的家庭是不相驳的。”
祝颜舒笑道:“谁又能保证可以长命百岁?我们所做的每一分准备,都是为了不辜负当下、此刻就行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张妈特意在外面多转了一会儿才回来,好让祝颜舒好好盘问一下苏纯钧。
她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回去要来不及做午饭了,才提着菜篮子回到祝家楼。
上楼一看,苏纯钧早就走了,只有祝颜舒在家。
她不好直接去问,先把菜放进厨房,收拾菜的时候再装模作样的出来问:“太太,中午做几个菜?”
祝颜舒在拟客人名单,放下钢笔说:“就咱们一家吃,做三四个菜就行了。”
张妈忙问:“苏先生已经去上班了?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祝颜舒:“大概一个小时前走的。”
张妈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问:“他都说清楚了?他家里是干什么的?父母是干什么的?兄弟姐妹几个?”
祝颜舒轻轻叹了口气:“说是说清楚了,可是也没什么用。”
张妈忙问:“怎么回事?”
祝颜舒小声说:“他妈早死,他爸另娶了。他老家还一个大哥,一个嫁了人的大姐。他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姓都改过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大吃一惊,“看不出来啊,苏先生竟然这么大胆!”
祝颜舒说:“不过,幸好他那家离得远,出了什么事也牵扯不上咱们。”虽然不能借势,但也没有被拖后腿,这么一算刚刚好打平了。
张妈:“那订婚的事,他们家能不能来人?”
祝颜舒摇摇头。
张妈焦急道:“那到时男方父母那个位置由谁去顶啊?”总不能只坐祝颜舒一个,那就太不像话了。
祝颜舒:“苏先生是想请师长代劳一下,他说要去问一问代教授。要是代教授和他的校长能来,也不算丢人。”
张妈不太满意,可也没办法,吁了口气,皱眉说:“那就只能这样了。”
祝颜舒笑道:“往好处想,燕燕日后不必侍候公婆,不必应酬妯娌,不必被大姑子欺负。”
张妈这才顺心了些:“这还差不多。”
祝颜舒又说:“订婚的事我跟他说了,不出所料,他说酒席他来安排,到时可能要请一些他的同事和上司,酒席订少了还不行,不知要订多少桌呢。我就没跟他坚持,毕竟咱们家那点家底也订不了太好的地方。”
张妈:“本就该他掏钱!他总不能一分不出!现在还住着咱们家的房子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笑着说:“这下好了,大头归他去张落,咱们只管新衣服新首饰,这就花不了几个钱了。”她拿起桌上的信纸扬一扬,“瞧瞧,我写了这么多客人的名字,到时都请过来!好好的风光一把!”
张妈不识字也凑过去瞧,见纸上写了长长的两排姓名,笑道:“应该,应该,多年没联系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联系联系。”
当年祝老爷子去世后,祝颜舒跟许多祝家旧友都断了联系,一来是要守孝,二来祝老爷子没有儿子,只余下祝颜舒这一个女儿,还已经嫁了人。人走茶凉,祝颜舒虽然还没走,祝家这盏茶也差不多凉了。何况杨虚鹤又是个没用的东西,不能顶门立户,也不能光耀门楣,最后还让祝颜舒出了个大丑,做了弃妇,别说祝颜舒不愿意主动联系旧友,就是旧友主动联系她,她难道要对着祝家旧友哭诉家丑吗?
现在好不容易杨二小姐找了个还算过得去的青年才俊做女婿,祝颜舒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此时便是联系旧友的最佳时机。
落魄时不肯求人,风光时才肯与旧人相见。
祝颜舒觉得祝老爷子好东西没留给她,把这穷爱面子的臭毛病留给她,真不是个好爹。
不过,她也并没有给祝家丢脸,她爹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吧?
杨玉蝉跑了一上午,气喘吁吁的回来,东西放下就要赶紧去接杨玉燕。现在街上的宪兵越来越多,实在不放心让杨玉燕一个小姑娘自己坐车回来。
杨玉蝉辛苦一上午,跑了四家酒店,两家报社,一个未出闺阁的小姐对婚礼的方方面面竟然开始了如指掌了!
她进门就先灌下半壶凉茶,抱着壶直接对嘴灌,杯子也不用,豪放而自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看到就要讲她,祝颜舒却只是笑,道:“我的姑娘今天算是辛苦了,张妈,中午做一道大姐爱吃的菜。”
张妈一见,解下围裙就说:“大姐爱吃小排,我这就去楼下买排骨。”
杨玉蝉喝饱了水,放下壶一抹嘴,对祝颜舒说:“妈,我把上午跑的都记在本子上了,你看一看,我先去接燕燕。”她看一眼表就要走。
祝颜舒叫住她:“你再歇一歇,晚一点也没什么,你妹妹也不会乱跑。”
杨玉蝉:“不行,代教授那里吃午饭都很早,燕燕帮着做就算了,我去晚了,她就直接上桌吃了。那她中午回来就什么都吃不下了。”
她还是拿上钱包快步出去了,祝颜舒亲自送到门口,招呼她路上小心,方才回转。
瞧她手段多高超!现在杨玉蝉忙起来了,一颗心里全是家里的事,她忙着操心妹妹,马天保早就被她抛到脑后了。
这也是因为马家现在就住在祝家楼下,张妈一天下去看一回,吃饭喝水吃药全都操着心,也没什么需要杨玉蝉再做什么的地步了。
杨玉蝉上了车就催着黄包车一路急驰去学校接妹妹,到了小红楼,看到杨玉燕毫不讲究的跟其他学生坐在台阶上,一边还放着十几把铁锹,上面沾满了泥土,一看就是上午没学习,出去劳动了。
她站在外面喊了一声:“燕燕。”再招一招手,就见杨玉燕马上从台阶上站起来,重新变回了一个淑女。
杨玉燕话都来不及跟同学说,冲回去拿了书包跑出来,跟同学们挥挥手,就跟杨玉蝉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现在说是上学,事实上每天只来半天。上午就跟着代教授的小课堂上课,其他学生们上什么,她也跟着上什么。外人都以为代教授的课一定非常难,事实上也没有那么难,代教授讲课很接地气,可他接地气的同时不知不觉中就把外国的见闻给讲了,就像是在闲聊,但大家听的都是如痴如醉。等下了课,所有的学生都会聚在一起讨论课堂上的东西,他们讨论上一天,都比不上代教授一节课讲的东西多。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一个人怎么能一句废话也没有呢?
一个教授能在课堂上每一句话都是精华,那就不奇怪他为什么深受学生们欢迎了。
杨玉蝉牵着杨玉燕出去,例行询问她在课堂上的表现:“你今天上课发言了吗?”
杨玉燕都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被妈妈从幼儿园接回家的小学生。
杨玉蝉以后生了孩子,她的孩子肯定别想有一丁点秘密!
她现在已经替未来的外甥或外甥女体验过了:这是个虎妈,毫无疑问。
杨玉燕很有自信的说:“我觉得代教授很喜欢我的。不是看在苏老师和祝家藏书的面子上。他是真的很喜欢我。”
代教授的喜欢就表现为上课常常故意把话题递给杨玉燕,引导她发言。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杨玉燕现在完全不会怯场了。这跟她第一次来小红楼,被人盯一眼就背上冒虚汗可是完全不一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倒没有不相信,她本来就觉得杨玉燕很优秀,就算她以前厌学也不妨碍她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她点点头:“那你要好好表现。代教授今天讲了什么?”
杨玉燕:“姐,你一定不会相信的……代教授今天讲的是英国和法国的关系。”
代教授今天是怎么讲到这个的呢?
他是先讲中国的茶叶,然后引申到了清政府的茶叶政策,当年清政府可是靠茶叶赚下了数百万两百白银哦。
这数百万两白银引起了课堂上的学生的一致惋惜。
全都是钱啊!
大家很容易得出一个等式:有钱等于能给士兵发钱,给士兵买武器,能抵抗侵略者!
如果我们当时有强大的武力,说不定国家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但代教授没有深入下去,而是从茶叶讲到了英国,再从英国讲到了法国,后面就开始一直讲英国与法国的关系了。
对大多数人来讲,英国和法国都是外国,好像他们好的一直穿一条裤子。但代教授说英国和法国曾经有一个世纪的时间里一直在打仗,因为他们的国家离得非常近,就隔着一条海峡,而在海洋贸易兴起的时间里,英国抓住这个时机大肆发展国力,法国却因为唯一的海岸线就是与英国挨着的那个,等于法国想跟英国一样做海上强盗就必须越过英国这条看门狗。结局很明显,法国被英国盖帽了,盖了一百年,完美错过海洋贸易发展的黄金时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在这之前,法国因为身处大陆,发展一直都比岛国的英国更好更优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英国的官方语言不是英语,而是法语。
代教授:“法国强盛了数百年,却因为没有抓到时机,现在落在了英国的后面。而它没有抓到时机并不是它自己的过失,而是由于地域原因。至少大部分是地域原因,法国之前因地缘因素而强盛安定,现在又因为地缘因素而落后,你们认为这是为什么?我们又要如何避免这样的事呢?”
这个问题,他让课堂里的每一个人都回答了一遍,包括杨玉燕。
关于这个,杨玉燕也有自己的理解,当然,其中有很多感想都是来自于后世的键盘争霸。
她说:“我们的国家之所以会被打,是因为我们之前已经把这片大陆上所有的敌人都征服了。没有敌人之后,我们就不需要再进步了,所以我们才落后于西方,才会被打。”
这个论点很新奇。至少课堂上的人都没有听过。他们一直以来思考的都是清政府的腐败和落后。
杨玉燕接着说:“我们以后变得强大了,要怎么避免变成英国和法国这样,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干掉英国。那我们就不会变成法国了。只有当我们是这片大陆最强大的一只拳头之后,我们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与幸福。”
这番话把代玉书都给吓了一跳,他拍着杨玉燕的脑袋说:“没想到,你个小女子竟然有这份雄心。”他笑着拍手,“我倒真想看一看,我们的国家重新变成这片大陆的霸主的那一天!那一定是非常、非常美好的!”
教室里所有的人都双眼闪着光,露出期待的梦幻的笑容,一起拍起了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或许没人能看出来,但杨玉燕一直认为自己是家里最聪明的一个,她一直尽心努力的照顾着家里的每一个人,视他们为自己的责任。
换句话说,她觉得祝家没什么事能瞒得住她。
也没有什么事能难住她。
不管是杨虚鹤还是张妈、杨玉蝉、乃至祝颜舒的难题,在她眼中统统都算不上难题。
解决之道早在她心中了。
对待杨虚鹤,逮着机会使劲骂就行了,他为了自己的风度是绝对不肯当面反驳的!这就是当一个文化人的缺点了,只要比他先骂得响亮,他就毫无招架之力!
关于这个她已经实践过一回了,杨渣男比她想的更不中用,连当面跟她对峙的勇气都没有,只会躲在女人后面,唉,害她当时没有骂痛快。
杨玉蝉与马天保的问题也很简单。她在心中设计了许多场景,比如她瞒着祝颜舒借钱给杨玉蝉,马家再不停找杨玉蝉要钱,她再当着杨玉蝉的面哭诉,两面夹击之下,杨玉蝉很容易就能看出哪边才是坏人,这样她肯定会醒悟过来的。
结果不等她祭出绝招,杨玉蝉就已经清醒了。
而马家不像她想的那么坏,马天保也不像她想的那么阴险,让她还生出些许愧疚。现在她每天早上路过马家的小房间,都会对马大妈和马大爷道一声早安,从心里盼着他们家快些好起来。
至于张妈,她的心事就是担心祝家母女没有把她当成一家人。她自己早就没有家人了,也没有结婚生孩子,现在年过半百,生出这样的担忧实属正常。杨玉燕是早就想好了,再过两年,张妈干不动家务了,她就会接过手来,不让她再辛苦。日后张妈就是她的亲人,她是不会丢下亲人不管的。她相信祝颜舒和杨玉蝉也是这么想的,她们都不会丢下张妈,等她老了就抛弃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看似没有问题,可杨玉燕觉得她应该开展第二春了。
虽然祝颜舒有两个女儿,但她本人年纪并不大,又是一个时尚摩登的女郎,美貌与智慧并重,遇上杨渣男是运气不好,未必不能遇上另一个更适合她的男士做人生伴侣。
不过这件事不能急,只能从长计议。
其中的困难不是一两个那么简单。她首先要确定祝颜舒自己是怎么想的,还要考虑社会上可能会有的议论。
但显而易见,在这之前,必须要先将杨渣男踩到底!他的名声越臭,祝颜舒再婚的道路才越平坦。
最让她惊讶的是张妈好像也抱着跟她一样的想法,时不时的就在祝颜舒面前提起某个青年才俊。
张妈思想之开放先进,真该叫那些在报纸上吹嘘不停的先生们都来看一看!
她是如此殚精竭虑,宵衣旰食——在操心家人之外,她还必须进行繁重的学习。
于是就有了一些疏忽之处。
在她察觉之后,才发现家里好像有一个大秘密,只有她不知道!
晚上,苏纯钧早早的就告辞了。这让想拉着他打听一下秘密的杨玉燕份外扼腕。她刚才都暗示他有话要跟他悄悄说了,他还跑得这么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拿着习题本摔在沙发上,重重的哼了一声。
她看了一眼钟表,明明才八点四十,还不到九点!以前他留到九点半也不急的。
杨玉蝉说:“你有什么题要问苏先生?拿来我给你讲。”
杨玉燕捡起沙发上的习题本,踢踢踏踏的回卧室:“不用了,我明天去学校问同学。”
杨玉蝉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眼,想教训又提不起精神,想到下个月就要举行的订婚宴,还有那么多待办的事项,让她对管教杨玉燕失去了力气。
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对祝颜舒说:“她这样真的能行吗?”
祝颜舒把事情都推给了杨玉蝉,自己轻闲得不得了,坐在沙发上一边看拟好的宾客名单一边欣赏她才涂的指甲油,说道:“你不要小看燕燕,她这是发现不对头了。”
杨玉蝉发愁道:“那也不能不告诉她啊。妈,你打算什么时候跟燕燕提?”
祝颜舒:“那么着急干什么?早告诉她了,她再闹起来怎么办?现在这么多事要办,哪有功夫再去管她?先瞒着,等事情都办好了再告诉她。”
她还不放心,叫来张妈,交待道:“你也不能告诉她!”
张妈笑道:“我晓得轻重,您就放心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她知道你疼她,肯定会去问你,你的嘴巴要严一点。”
张妈:“哎哟,燕燕那个小机灵鬼,她要是一求我,我可真未必顶得住!”
果然,到了晚上,张妈在厨房收拾,杨玉燕穿着睡衣溜进厨房,抱着她的胳膊说:“张妈,我饿了,我想吃糯米团子。”
张妈:“这都十点了,你吃什么糯米团子!我给你煮荷包蛋好不好?”
杨玉燕点点头:“好的好的,多放糖!”
张妈就打了两个荷包蛋,放了三勺桂花糖浆。
张妈给她端到房间里,放在书桌上:“这下够甜了吧,小祖宗,快下来吃吧。”
杨玉燕放下书蹦下床,坐在书桌前,吃了一口说好吃,拉着张妈不许她走,舀起一个荷包蛋要喂张妈吃。
杨玉燕:“甜的,特别好吃,你尝尝呀。”
张妈被她哄得心里也甜,咬了一口,拍着她说:“你自己吃就行了,还非要我吃,行了,现在吃吧。”
她就坐在床上看杨玉燕翘着脚把一碗荷包蛋吃完,汤不许她喝完,只让她喝两口:“这么甜,喝多了长肉的,回头长一个水桶腰看你哭不哭,穿裙子都不好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收走碗,催杨玉燕再去漱一次口。
杨玉燕跟到厨房,就在厨房漱了口。张妈拿毛巾给她擦嘴,她一边擦一边凑到张妈身边,小声问:“张妈,我妈她们瞒着我干什么呢?”
张妈手里的碗差点摔了,唬道:“小东西,你吓死我了!擦了脸赶紧回去睡你的觉,看看这都几点了!”
张妈湿着手把这小东西推回了屋,一转身就被她拉住袖子:“张妈,你一定知道吧?跟我说说,我不说是你告诉我的!”
杨玉燕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真要使力气,张妈是抗不过的,很快就被杨玉燕给拉下来坐到床上了。
张妈吓了一跳:“你再让我摔喽!死东西!”一巴掌不轻不重的敲到她背上。
杨玉燕皮实得很,抱住她不放:“张妈,你跟我说说,是要给我姐相亲?还是别的什么事?”
张妈哪里敢说?假装生气:“这都十一点了!你知道我明天早上几点起来?我四点就要爬起来去给你妈买鱼!你给我撒开!撒开手!”
杨玉燕一看张妈真生气了,马上变乖,连声道歉,马上钻被子睡觉。
张妈骂骂咧咧的关上门出去,才捂住心口,嘀咕道:“这小东西真会欺负人!专找软柿子掐!”
第二天,杨玉燕乖顺无比,一起来就先奔到厨房去找张妈撒娇,嘴甜如蜜,张妈被她蓬头垢面的哄两句就忍不住笑了,拍着她的屁股说:“快回去穿衣服!叫你妈看到又说你不规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见张妈笑了,才放心的跑回去穿衣服。
她扎好辫子出来坐在沙发上,祝颜舒就笑盈盈的拿报纸给她看:“你瞧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杨玉燕伸头过去一看,见头版上写着“政府重拳出击,还世间一片清明!”这样的文字,下方则是长篇累牍的报道,她接过来一目三行。
报道写得很激昂,用了许多杀气腾腾的字句,乍一看还以为发生全国大战,各路军阀共抗外国联军的洋枪洋炮了呢。
事实上不过是政府的头头脑脑们突然觉得报纸上的黄-色新闻太多,污染了大众的双眼和头脑,终于决定出手,将这些来自外国的流毒都清扫干净,恢复三纲五常。
“妻归妻,子归子,父是父,母是母……”杨玉燕举着报纸诵读,祝颜舒和杨玉蝉还有苏纯钧都在旁边听。
她放下报纸,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杨玉燕:“恐怕学生又要有游-行了。”
这个报道上说的很清楚很明白,他是要扫净街上的一切先进思想,这可不止是杨虚鹤之流,学校里的思想最先进,全是西方来的,这明明是在对准学校开-炮。
杨玉蝉看了一眼祝颜舒和苏纯钧,等不到他二人开口,她就自己说:“燕燕,你今天先不要去学校了,看看情况再说。”
杨玉燕第一反应就是不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什么啊?又还没说好?我不去游-行不就行了?”杨玉燕不答应。
杨玉蝉:“你先请个假,一两天不去没事的,看看情况,没事的话你再回去。”
杨玉燕还要拒绝,不料祝颜舒和苏纯钧也都赞成。
祝颜舒说:“你姐姐说的对。别闹,这不是玩的。你姐姐当年也没少请病假。遇到风头先避一避,又不是不许你再去学校?没事的话你当然可以去,你不去我都要送你去。”
苏纯钧在旁边点头:“我正好要去找代教授,顺便帮你请个假。”
杨玉燕只是不乐意被人指挥,并不是不通事理,大家都让她先躲两天,她就答应了。
她再把报纸举起来,笑着说:“恐怕那姓杨的现在要不好过了吧?”
姓杨的不只是不好过,而是已经被抓了。
下午张妈出去买菜,杨玉蝉出去采办订婚所需之物,祝颜舒去打牌,苏老师去上班,只有杨玉燕一人在家,就被人找上门了。
还是马天保的妈妈,马大妈领上门的。
马大妈不愧是在金公馆做过事的,她先把那找上门的女人留在自己家里,她上来敲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开门见是马大妈,立刻要扶她坐下来。
马大妈摆摆手说:“我现在好多了,能站能走。二小姐,下面有个女的抱着个孩子,说要来找祝女士,我没让她上来,她不肯说她姓什么,只说孩子姓杨。”
杨玉燕一时没反应过来:“姓杨?”
马大妈在金公馆侍候的都是人精子,习惯了说话不说清楚,反正人人都能听懂。不过她也知道祝家不是金公馆,她看杨玉燕也不是个深沉的人,见她没懂,只好自己把话再说白一点。
马大妈:“我瞧着那个孩子倒是跟二小姐你有点像。”
这要再不懂就没办法了。
杨玉燕这回听懂了,眉毛一立,眼珠一转,对马大妈说:“你下去就说家里没人。”
马大妈懂了,下楼去了。
杨玉燕开着门,悄悄躲在楼梯上偷听,还伸头偷看。
从上面只能看到一个头顶,看不清是不是杨虚鹤的新老婆。不过那个被抱在怀里的孩子倒是看清了,额前剪着齐流海,脑后留一条细细的老鼠尾巴辫子,其余脑袋上所有的地方都剃得干干净净,是个顶顶标准的金钱鼠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个男孩子。
抱孩子的女人年纪不大,梳着妇人头,身上穿的没补丁的布衣服,也是新的,看起来不超过一年。
她与马大妈说了许久才抱着孩子走了。
她走了以后,马大妈又上来,跟杨玉燕说:“她说她是孩子的奶妈。我瞧着那孩子跟她挺亲的。”
杨玉燕问:“她像个奶妈吗?”
马大妈笑着摇摇头:“我看着倒像街上的女学生,说话文文气气的。”
那就是了。
杨玉燕叹气。
马大妈:“她说她还要再来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张妈买菜比杨玉蝉快得多,她去菜场前就想好今天中午给家里的大大小小做什么吃了,哪一家的菜好、又便宜,她心里清清楚楚,所以去了以后买完就走,还能空出一两刻钟去黄大仙那里做个揖请黄大仙保佑她今天事事顺利。
她提着一篮子菜回来,门口就先遇上了马大妈。
马大妈坐在门前搬个小板凳在择菜,一看这菜就是从菜市场捡回来的菜根菜叶子,虽然看着不好看,收拾好了下锅一煮,吃起来一样。
张妈客客气气的打招呼:“忙呢?”
她对马大妈的印象还不错,从她每天天不亮就去菜市场捡菜垃圾,还听说她跑去劝业所找工作,等等,这些事都说明马家人品性还是不坏的,并没打算赖在祝家身上吃一辈子。人只要肯自立,那就差不了。
张妈就不再老斜眼看人家,遇上也肯给个笑脸。她也犯不着看不起人家,人家好歹一家三口有商有量,她独身一个,还在别人房檐底下吃饭,还不如人家呢。
马大妈赶紧站起来:“您回来了。”
张妈连忙说:“你忙你的,不用这么客气,我也就是个下人。儿子出去找活干了?最近怎么样啊?”
马大妈:“挺好的,挺好的!”
她伸手帮张妈把东西接到楼上,张妈就看出她是有事想说,打开门就喊她进去了。
杨玉燕学习到一半就抱着跑到阳台上坐着看去了,听到门响才跑出来,张妈喊她给马大妈问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不但问了声好,还倒了杯茶捧过来。
“不敢当,不敢当。”马大妈端着茶也不敢坐在沙发上,看了看杨玉燕,想讲今天来的那个女人的事又不知该不该对张妈讲。
万一这是祝家私事,张妈这个下人管不着呢?那她当着张妈的面说就有点不太好了。可祝女士中午未必会回来啊,万一她又打牌打到三更半夜,那她就只能明天再上来说了件事了。
幸而杨玉燕反应过来,不让马大妈为难,对张妈道:“今天来了一个人,抱个孩子说要找人,我没让人进来,是马大妈帮我把人赶走的。张妈,你问问马大妈是怎么回事吧。”
“抱孩子?”张妈一时没想到,问马大妈:“是找错的吧?他说是要找谁了吗?”
马大妈连忙说:“说的是要找大小姐与二小姐,我就给拦在楼下了。”
杨玉燕坐在沙发上,又从头听了一遍。
那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个孩子在祝家楼前徘徊了半个钟头才走进来,一进来就想直接上楼。
马大妈天天坐在大门处,邻居都认熟了,当即就把她叫住,问她找谁?
街上什么诈骗的都有,抱个孩子诈骗的也不在少数。
最重要的是她看这个女人不像是生过孩子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搬来个凳子,让马大妈坐在了厨房里,这下马大妈就坐得下去了,跟张妈一起一边择菜一边“闲聊”。
“那小腰,窄窄一条。”马大妈拿着葱,两指一比:“屁股又小又紧,一看就是没生过的。”
张妈:“哟,这是又找了一个?我们家那前姑爷可真是本领高强啊。”
马大妈摇摇头:“女人一往下流走,想爬上来就难了。”她在劝业所见到太多可怜人了。
张妈冷哼:“怪谁呢?有的人可以怪亲爹亲妈,怪不成气的兄弟,怪狠心的亲戚。有的人就只能怪自己。我跟你说,外面街上那不安分的女学生,再不老实点,日后都是这个下场!”
马大妈长长的叹了口气,想起金小姐,不解的说:“这些孩子都在想什么啊?学了那么多学问,日子比旁人好得多,怎么总钻牛角尖呢?”
她是想不通的。
张妈:“都是糊涂虫!一个个的好日子过腻了才瞎折腾呢。饿他们三年,保管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马大妈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杨玉燕举着课本过来说:“张妈,我想吃柿子饼。”她伸头站在厨房边上,一心一意想听一听她们在说什么。
张妈站起来去柜子里拿盘子给她拿柿子饼,一边道:“这都快该吃饭了,你又要吃点心。这个不能空肚子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我刚才吃过饼干了。”
她端着碟子,上面就放了一块柿子饼,站在不远处边吃边偷听。
马大妈却因为看到杨二小姐就不说话了,她帮张妈把菜择完就站起来拍拍衣服说:“我先走了,该回去做饭了。”
张妈连忙说:“对了,我早就想把这个给你。你拿回去蒸一蒸,煮一煮,都可以吃。”她把地上的南瓜抱起来,切了一半,剩下的拿给马大妈:“我们家也吃不完。”
马大妈看到这么好的南瓜,想要推辞,可马家承祝家的恩情已经太多了,现在再来推辞也没什么必要,而且他们家也确实需要食物。
她接过来抱住说:“多谢,多谢。留步,留步。”
张妈还是把人送到了门口才回来。
杨玉燕马上跟到厨房,站在门口问:“张妈,那个男孩就是杨虚鹤的儿子吧?”
张妈一边做饭一边一心二用的跟她说话。
“应该是了。专门来找你们姐妹,哼,想得很美呢!这是打量找你妈不行,拐个弯找你们姐妹来养弟弟,你妈看在你们姐妹的份上不得不出手。”张妈冷笑。
中午吃饭时,这桩新闻算是替祝家餐桌增色不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也坐到桌上来了,祝颜舒在她要走时叫住她:“您也坐,替我参详参详该怎么办。”
桌上有一盘南瓜饼,煎得金黄。
杨玉燕挟一块咬一口,油香加甜香,好吃的不得了。她给苏纯钧使眼色,这个好吃!
苏纯钧笑嘻嘻的伸筷子去挟。
她说:“人来了,把孩子留下,咱们能给送到孤儿院去吗?”这是她想的主意。
祝颜舒瞪她:“你不要名声了?净出馊主意!”
杨玉燕:“总不能留下来吧?我可不养,家里也不许养!”
杨玉蝉皱眉:“我赞同燕燕说的。这个孩子哪怕跟我们有血缘关系,我也不想管他。他没爹还是没妈?怎么就轮到我们姐妹来管了呢?”
祝颜舒叹了口气:“世情如此,谁能有办法?”她转头对张妈说,“总要给这个孩子找个好去处。”
张妈点点头:“我晓得。那我明日就去打听一下,看哪一家愿意收养个男孩子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和杨玉蝉都是一愣。
送人?
杨虚鹤还在世,她们想的都是把这个孩子推回去,可没想过要把一个父母都在的孩子送人养。
杨玉燕迟疑片刻,问:“这样行吗?杨虚鹤就不说了,这孩子的亲妈日后找来怎么办?”
祝颜舒:“那个女的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她要是能自己养,这孩子也不会被推到我们这里来。”
杨玉蝉问:“今天抱孩子来的人是谁?”
杨玉燕摇头:“我不认识呀。不是姓杨的那个新老婆,也不是当时那个女学生。”她看到了半张脸,是另一个人。
她问祝颜舒:“你知道那个女人的事?”
祝颜舒:“怎么不知道?当时姓杨的学生我都认识。后来出事以后,还让张妈去打听过。你们问张妈。”
杨玉燕立刻转头:“张妈,你说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叹气:“你们姐妹不晓得,那个姓杜的女学生,唉……当时出事的时候,她爹就要吊死她了。”
杜家是书香门第。杜纯雪的父亲是个老读书人,家里不算穷,但也跟富人扯不上边。杜纯雪能读书还是多亏了这个世道,她父亲见人人都让女孩子去上学,去读书,就也让她去读了。不过杜纯雪在外读书,回家还是要跟母亲学女红,学三从四德。
张妈:“我去她家看过,她家连电灯都没有。她父亲当时还说要告姓杨的拐骗呢。”
没告的原因当然是害怕自己的亲女儿到了警察局再翻供,说她是自由恋爱之类的话,那杜家丢的脸就更大了。
杜老先生当时要逼女儿自尽,杜纯雪不肯,直接跟杨虚鹤私奔了。杜老先生还要去告,无奈警察局的门不好进,他也怕丢人,最后只好扬言没有这个女儿。
张妈去杜家打听过,还跟邻居聊过天,所以她才这么同情杜纯雪,更加咒骂杨虚鹤不是个东西,竟然拐骗人家的闺女。
祝颜舒说:“杜小姐就算回了家,他父亲也不会同意她带着孩子回去。她现在在哪里不知道,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她叹了口气。
苏纯钧将那盘南瓜饼吃了一半,放下筷子加入谈话:“我明天可以去打听一下杨先生被关在了哪里,现在怎么样了。”
祝颜舒:“也好,打听一下看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那个女人如约前来,仍是抱着孩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没去买菜,特意留下等她。马大妈见到她来,连忙对她说:“今天这家的人专门等你,你有什么事要办,一定要赶紧说啊。”
那个女人感激不已,抱着孩子双目含泪:“多谢您了,您是个好人。”
马大妈亲手把她交到张妈手上,两人就借马家的小房间说事,马大爷被马大妈背到了外面,说是让他晒晒太阳。
马大爷就坐在椅子上,坐在门口晒太阳,马大妈在他旁边陪着他。
小房间里,张妈说:“你有什么事先跟我讲,不要隐瞒。不然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那个女人把孩子放到床上,跪下磕了个头:“我是一条贱命,只求您手下超生,救这孩子一条命!”
张妈:“这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跟那姓杨的又有什么关系?这孩子的亲妈呢?”
那个女人跪着说:“我跟杨先生只是普通朋友,那天的事我也是碰巧遇上。我本来只是去请杨先生写几首小词,结果就有人上门,说要请杨先生去谈谈。可杨先生刚走没多久,就有人上门来了!他们把家里翻得一团乱,杨家那个保姆吓跑了,杨太太……”她看了一眼张妈,小心翼翼的改了个称呼:“杨姨太太上去拦没拦住,也被他们抓走了,我只好抱着孩子走了。可我住的那个地方怎么能养孩子呢?这才几天,楼里都是抱怨的,我带着他也没办法做生意,想起他还有两个姐姐,这才不得已找上门来的。实在不是我不识相,故意来找贵府的麻烦啊!”
张妈目瞪口呆:“连杜小姐都抓走了?他们抓她干什么?你就没去杜家找找人?”
那个女人叹气:“我去找过杜家,可是杜家的人说不认识杨姨太太,直接就把我给赶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这可真是……唉!”
那个女人说:“您行行好,给这个孩子一条生路吧!”
张妈看着床上的孩子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把孩子收下了。不过日后你不能再找来!不管什么事,都跟你没关系!”
那个女人心惊又胆战:“您、您要拿这孩子怎么办呢?”
张妈:“你都送来了,我也不能把他扔了啊!只能给他找个好人家了,唉。”她靠过去看孩子,拍一拍,见这孩子睡得挺熟的,眉眼之间还真的有点像杨虚鹤。
那个女人哭起来,可她也没办法养着他,只是这几天养下来,多多少少生出了一些感情。
她犹豫半天,还是答应了:“您能给他找个好人家,那是他的福气。”
张妈点点头:“父母双全,当然是福气。行了,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那个女人又把孩子抱起来亲了亲,依依不舍的放下,转身出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祝家楼里今日有个奇景,一楼那个穷鬼马家家里多了个孩子。
小孩子哇哇的哭,楼里上下邻居都听到动静了。那个抱孩子的女人来了两次,楼里也有人看到,现在见孩子跑进了马家,立刻就有人来打听八卦。
马大妈当然不会说出这孩子姓杨,不然风言风语一起,祝家母女肯定要名声受损的,说不定这个孩子也会跟着倒霉。
她抱着孩子说:“有个女的说是来找亲戚,来了几次,让我帮她看看孩子,她人就不见了。”
邻居一听就摇头:“你这是遇上骗子了啊!这个孩子八成有什么问题!”
这也是街面上常见的骗术。这世道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哪里还能养活别人呢?亲生的也不行。
马大妈摇摇头:“我看这孩子没病,能说话会数数,还会叫妈叫姨呢,吃睡拉撒都好,估计就是不想养了。”
不多时,马家门前就围了一堆看热闹说闲话的。
有人说:“搞不好是楼子里出来的私生子……”
“那些女学生瞎搞胡搞的,也说不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世风日下,街上乱相频出。小百姓们每日挣命苟活,只图嘴边这一口米,身上这一件衣,相当看不惯那些没事瞎搞运动搞主义的青年男女。有吃有喝还不好好生活,瞎折腾什么呢!
以前杨虚鹤在家里教学生收弟子,最后把女弟子睡了。这都是发生在眼前的,邻居们亲眼所见!
甚至还有楼里的人认为就不该让女孩子出去上学,就该好好的关在家里。不然遇上像杨虚鹤这样人面兽心的东西,道貌岸然哄骗女学生宽衣解带,携其上榻颠鸾倒凤,学生父母得知该多么痛心啊!
唉,先进,开化,最后把孩子害了,这世道真不让人活啊。
邻居们发了一通议论,都没把这个男孩子跟祝家扯上关系。
张妈下来送了衣服和被子,悄悄塞了十块钱,邻居们看到也只当是祝家好心。反正祝家一向好心,穷归穷,面子上一直做得很好,是个标准的穷大方。
张妈把钱给马大妈说:“给孩子每天买牛奶喝的。我再给你拿两斤米,你煮米汤喂他。”
马大妈没有推辞这钱,不是她觉得这孩子跟马家没关系才不肯掏钱,实在是马家没钱。不然以祝家的恩情来讲,让马家收养这孩子,马家都是应该的。
马天保现在仍是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但搬到这里来的好处却也是显而易见的。不仅仅是祝家不收房租,更因为住在这里比住在垃圾场附近安全多了,不必担心睡着以后被人偷了,马天保也敢白天出去找工作把父母留在家里了。
而且这附近的工钱开得比垃圾场多得多,需要写写算算的人也比那边多,马天保收拾干净以后,就算瘸了条腿,拿出学生证来也能寻到比以前更好的工作。他现在不止是做一些抄写工这样的琐碎事,有些地方需要有人写些小文,哪怕是通知、启事这样的东西,也要找一个会摇笔杆子的,字也要写得好看的。马天保在大学读了四年,钢笔字、毛笔字都会写,写的都不错。他添了这些进项,一下子大大的缓解了马家的经济压力。马家的钱也不再是只见出项,不见进项了。连马天保自己都松了口气,不必等钱花完了带着全家一起去跳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家里有了钱,马大妈就不再急着去劝业所那边找工作,马大爷离不了人,她平时出去半天可以把人关在屋里,出去十天半个月的就不行。
现在她带着这个孩子,祝家会给一点点钱,她也就更加放心留在家里了。
马大妈:“你放心把孩子交给我,等找好人家了,我带孩子过去。”
张妈点点头,又交待两句,再仔细看了看孩子,摸摸肚子看他吃饱没有,看看手脚、肚子、背、屁股上有没有拧啊掐啊的暗伤,都放了心才上楼去。
苏纯钧是晚上九点回来的,这个时候祝家母女都已经吃过晚饭了,全都聚在客厅等他。
杨玉燕被勒令抄写单词,笔记本上全都是“他漂亮,她漂亮,他聪明,她聪明”这样的长短句。
她抄的头都抬不起来,嘴里念念有词,杨玉蝉趁机跟祝颜舒商量订婚的事。
“请柬已经订好了,五百份,只是全都要手工抄写。我们是请人抄,还是拿回来自己抄?”杨玉蝉举着笔记本跟祝颜舒咬耳朵。
只是这个请柬,她就跑了不下十家店!从花纹到纸张到大小,等等,全都要一一比对,拿回来给祝颜舒看,要求一日三改,改得她头都要秃了,甚至生出等她结婚时不搞请柬,只在报纸上一登了事这样的傻念头。
祝颜舒眉头一皱,道:“拿五十……不,拿一百张回来咱们自己写,专给亲近的朋友的。剩下的请人写吧,把名单给他们,算好价钱,记得拿回来后要一张张检查,免得写错了发出去再出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的。”杨玉蝉勾掉这一项,又说起订婚仪式上的车马轿子的花费,剩下还有鲜花酒水菜肴等,虽然苏纯钧说交给他去办,但席面酒水也要她们先订个标准再让他去张落,不然搞得不合心意还要再返工就太浪费时间了。
门一响,张妈在厨房就听到了,看着时间就猜是苏纯钧,赶紧擦了手去开门,一边道:“该给你一把钥匙了,也省得天天回来还要敲门。”
祝家上下都有共识,杨二小姐与苏老师结婚后肯定还是要住在祝家楼里的。苏老师连新房都不必准备,只要再领一把钥匙,搬个更大的屋子就行了。
苏纯钧笑嘻嘻的,不敢把皮包给张妈拿,自己挂起来,脱下外套和帽子走进去,一眼就看到沙发上分成两边,杨二小姐伏案用功,见到他双目陡然放出强光,笑容绽放。
苏纯钧只能先用目光狠狠的看她两眼,脚步仍是先向另一边的祝女士和杨大姐走过去问好,份外识礼。
苏纯钧:“晚上好。祝女士。”
祝颜舒坐直身,问他:“晚上好,吃过晚饭了吗?”
苏纯钧道:“在路上喝了一碗馄饨汤。”
祝颜舒就喊张妈:“那也不挡饥。张妈,给苏先生煮些吃的。”
张妈就没走,一直在旁边等着呢,闻言就道:“我给苏先生留了菜,热一热就能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就请苏纯钧坐下:“你先坐在这里等一等。燕燕,给苏先生倒茶来。”
杨玉燕这才光明正大的放下笔和学习去倒茶。
这几天格外奇怪,似乎给苏纯钧倒茶这件事就归她了,别人都不来抢也不来拦。
她捧了茶过来就理所当然的坐下了,可以参加谈话。
苏纯钧捧着茶自然要对杨二小姐道谢,谢过就要问一问杨二小姐今日学生的成果如何。
苏纯钧:“我今天去见代教授,替你请了假。”还顺便透露了要订婚的事,请代教授做男方主宾,代替他的父母出席。如果可能,还想请代教授帮忙请一下校长。
代教授欣然答应!
杨玉燕对不能去上学还是有些失落的,连忙问:“学校里怎么样?出事了吗?”
苏纯钧喝了口茶,摇摇头:“一切都好。”而且比他想像的更好。
前几天杨玉燕在学校帮忙挖的树坑,今天他去已经看到种上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樱花树。
不知校长从什么时候起就跟日本人搭上线了,学校里种上了樱花树,学校也成了中日友好学校,校门口还挂上了一面日本国旗,搞得原来在校门口徘徊的宪兵都少了几个。
学校本来就有日语课程,现在还要多开几门,专由日本教师讲授。
不管日后如何,现在学生和学校都安全了不少。
总之,学校是不必担心了,这场火是烧不到学校去了。
苏纯钧不敢与杨二小姐多聊,马上就要订婚了,他更要严守规矩。当着祝女士与杨大小姐的面,他聊了五分钟就草草收场,转过来对祝女士说:“我没有打听到杨先生被关在了哪里,不过问题并不大,不会有性命问题,只要交足罚款,写好认罪书就能出来了。”
他是特意去宪兵队打听的,以他跟宪兵队高队长的交情,那是轻轻松松。
高队长说上面的指示并不严格,想来也没有打算要这群文化人的性命,毕竟他们也害怕引起更大的议论。所以他们只是挑有名的抓来,先让他们写认罪书,写完认罪书再交上罚金,人就可以放出来了。
除了一进来就破口大骂的之外,连刑都不上,只是关在牢房里饿饿肚子而已。什么时候愿意写认罪书了,什么时候就可以吃饭了。
由于这些人全都被关在一起,个个都没了人样,高队长也没办法去牢里一间间挨个牢房问哪一个是杨虚鹤,苏纯钧也没打算营救杨虚鹤,知道他被抓进来就行了,所以确定人在牢里,目前没受刑,也不会有性命之攸,他就回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唉声叹气:“牢里又冷又湿,唉,也实在是折磨人。”叹完这一句就完了,这边张妈端饭菜过来,她就催苏纯钧去餐厅吃饭。
“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她道。
苏纯钧就起身去餐厅。
张妈摆盘子时说:“我听说那人的老婆也被抓了,这是怎么回事?”
杨玉燕跟过来,听到这件八卦,连忙问:“杜纯雪也被抓了?为什么抓她啊?”
苏纯钧一边坐下一边说:“哦,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结婚证吧。”
这个事他倒是知道。见不止是杨玉燕跟过来了,张妈也没走,好像也很好奇,就详细解释给她们听。
这其实也是政府的一项重要举措,真正是为了改掉现在的社会乱相而出台的。
自古婚姻结两姓之好,必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从订婚起就有庚帖,成婚了还要有婚书,以证明男女双方的结合是合理合法的。
到了现在,虽然有法律了,可以结婚也可以离婚了,但并不意味着男女真的可以自由结合,还是要有凭证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个凭证就是结婚证。
没有结婚证,那就不是合法的婚姻,而是非法的,是要问罪的,女方父母是可以控告的。
杨虚鹤与杜纯雪之间,八成是没有结婚证的。
这一点,杨玉燕就没听懂:“他们没去领证吗?”
苏纯钧说:“领结婚证要有父母的同意书的。”杨虚鹤成年了没关系,杜纯雪就根本拿不出来父母的同意书,她父亲还要去告杨虚鹤呢。所以他们也不敢去领结婚证,横竖以前没有人管。
杨玉燕惊讶:“还要父母写同意书?”
苏纯钧笑道:“肯定要的啊,不然人家怎么知道你的妻子是不是拐来的?这是为了保护妇女不被拐卖的举措,是好事的。”
不过事实上,现在的人肯去领结婚证的一成也没有,九成的人都是自己举办婚礼或连婚礼都不举办,一男一女租个房子就自称是夫妻了。
法律制定虽然是好意,可是大家都不遵守也没有了意义。
不过正因为如此,抓人的时候才能有更多的名目来罚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宪兵抓人时根本不会再去调查这一对男女有没有结婚证,因为基本都没有。一些能有父母作证是合法婚姻的,自然万事大吉,虽然肯定还是要出一点钱,但比罚款还是少多了的。
如果找不到父母作证是合法婚姻的就惨了,宪兵队会让女性做选择,是告男方拐骗,还是自己写认罪书,承认自甘堕落。这份认罪书一写,就等于是承认自己是下流人,对女性是非常严重可怕的摧残。
毕竟妓-女都是有登记的,自己做生意的都是要被抓起来的。
这些,苏纯钧就不必再对杨二小姐讲了,省得让她难过。
杨玉燕果然问起杜纯雪:“那她怎么办呢?”
苏纯钧:“会通知她父母,让父母去赎。”
张妈说:“她那个爹本来就要吊死她,哪里会去赎呢?”
不过可能是父女情深,杜老爷还是去赎回了杜纯雪。
他不但去赎回了女儿,还真的控告杨虚鹤拐骗妇女。
报纸上本来就在报道这些知名文人被抓进宪兵队的事,各种耳语流传,各种血腥的猜测,都认为这些知名文人被抓进去必须是要经历十大酷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时有消息称杜老爷控告杨虚鹤拐骗妇女,报纸上立刻有人声援杨虚鹤与“爱妻”,认为他们感情真挚感人,是因为爱情而结合,绝不是拐骗。
可是,可能是这次有政府在背后撑腰,也可能是杨虚鹤这次被关在了牢里,让杜老爷增添出了许多勇气,坚持要控告杨虚鹤拐骗杜纯雪。
这场轰轰烈烈的大戏渐渐在报纸上漫延开来,还烧到了现实中。
这日,一个记者登门想采访祝家母女。
恰好又是大白天,祝颜舒仍然勤勤恳恳的在牌桌上奔忙,杨玉蝉仍然为了订婚宴上的一束鲜花、一个杯子而忙得脚不沾地,张妈照例在神庙教堂与神明对话。
家中就只剩下了杨二小姐百般无聊,敲门声响起时,她一边在嘴里机械性的念着“我吃饭,他吃饭,她吃饭,他们吃饭”,一边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外套的青年,大额头大鼻子,门一开他就连珠炮似的问:“请问你是杨小姐吗?杨虚鹤杨先生是你的父亲对吗?你认识杨先生和他的妻子吗?你祝福他们吗?”
杨二小姐满脑子俄语,一时没接上弦,用俄语问了一句:“你吃了吗?”
西装青年懵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西装青年今年二十九岁,他没能读大学,但也是个文学青年,还曾经在日本留学一年,可惜连半句日语也没学会就回来了。不过凭借着他留学的经历,他也成功的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在一家报社做摄像记者,报社还给他配发了一架德国相机。
不过他一直没能获得什么重要报道,一直碌碌无为。
这一次,他自觉敏锐的抓住了一条重大新闻,决心要写出一篇摧人泪下的好文章登报。这篇报道出世之后,一定也会为他带来许多赞扬之声的。
他认为现在世人必定都在痛恨四处游走的宪兵,但人人都无计可施,缩在自己的壳里,假如有人可以在指使宪兵的政府的脸狠狠的打上一巴掌,必定会大获好评!
不过,他也不敢写出直白辛辣的报道来取祸,毕竟他只是个小人物,没有权势护身,只能做一些微小的工作。他只想当揭起风帆的第一个人或其中一个人。
不过,假如他成功了,那无论什么人接棒继续对此大加鞭鞑,那都无法漏掉他的姓名。
他也会保证自己的名字不被忘记。
他叫柯正,是一个小报社的小记者。
他递出名片给面前的青春少女,目光不住的打量着她。
她的个头到他的肩膀,梳着两条光滑的辫子,辫子梢上还绑着红色的珠子,为她增添了几分俏皮。
她有着光洁的面庞和明亮的双目,小巧精致的鼻子下是红润的双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有一双弯弯的眉毛,时而微微挑起一边,这时她的眼睛就会朝他看过来,让他的心也跟着跳起来。
“柯先生。”她把名片还给他,“请进吧,家里只有我。”她让开步,轻盈的半旋身,先一步向屋内走去。
她身穿一件绸缎的旧长袍,袍角盖到了小腿肚,叉只开到了膝盖处。现在街上的女学生都穿西式裙衫,他也一向以为西式裙子才更时尚好看。今日他才知道,旧式的绸缎袍子反而能映衬出中国女性独特的美丽与气质。
杨玉燕见他没跟上来,回头去看。
柯正这才回神,赶紧握着相机走过去,一同坐在了沙发上。
他看到沙发上和茶几上放满了书和笔记本,摊开着,上面的文字像是英语又不是英语,他看不懂,刚才他进门时这位小姐还对他说了一句,他也没听懂,现在不由得悔恨自己以前缺乏学习,不能见多识广,好叫这位小姐见识一下他的本领,不过他随即想起他曾留学日本的事,或许一会儿可以将这件事透露出来叫她佩服他。
柯正振作精神,将德国相机往胸口摆摆正,好叫小姐可以一眼看到。人人看到他的相机都会更加敬佩他,从来都是这样。
杨玉燕将书和笔记本都合起来,随意摞到一旁,也懒得再去给他倒茶,道:“柯先生青年有为,令人敬佩。”
柯正马上谦虚几句:“哪里,我只是曾经留学日本,这才能被主编看中,做一些微小的工作。”
杨玉燕:“是吗?您在日本哪里留学?”
柯正:“京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那您一定去过金阁寺了,能给我讲讲吗?”
柯正僵笑:“杨小姐也对日本有兴趣?是想去留学吗?”
杨玉燕:“我正在学习日语,可惜还没有去过日本。”
苏老师虽然日语很好,可他也没去过,他是在留学的时候跟一个日本人学的日语。结果她日语学得贼溜,却苦无用武之地。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真正留学日本的人,杨二小姐兴致勃勃决心显摆一番!
她转而用日语问:“您在京都住了几年?都去过什么地方游览?日本人平时真的只吃鱼吗?你在那边吃鱼多吗?”
柯正:“……”
柯正坐立难安,额头冒出一层层细汗。他从未见过杨虚鹤本人,只听说他是大文豪,不过这位大文豪就像美国卖的奶油一样,看似洁白而膨大,实则虚空有若无物。他在之前想寻找杨虚鹤的文章做一下了解,不料找出来的全都是介绍某地某地有芳可寻的文章,其用词之精深高明,仿佛兰陵笑笑生之徒,隔着帐子都能闻到腥味。
他就难免看轻了杨大文人,对其妻女也难以抱有敬意。
不料,这位杨小姐仿佛不是杨大文人的种!初次见面两种外语都信手捻来,言笑之间颠倒转换毫无滞涩之感。
虽然他都听不懂。
但不妨碍他看出杨二小姐是真会还是假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可叫柯正为难了。
他哑然片刻,面前的杨二小姐就起身笑道:“看我,还没给您倒茶呢,请您稍坐。”
他松了一大口气,感慨杨小姐实在是体贴人,不肯叫人难堪。
杨玉燕转过去就翻了个白眼。大约是她认识的都是苏纯钧、代教授这样的人,个个都有真才实学,无意间就将人人都看做是言下无虚之辈。没想到今天就撞见一个说瞎话的。
她没有再去烧水重煮,凑和着倒了一杯温茶捧过来,客气道:“热的不好入口,我兑了些凉白开,您解解渴吧。”
柯正赶紧起身双手捧过来,入口微温半凉,实乃解渴佳物!他一口就全喝干了,将空杯子摆在桌上。
杨玉燕就当没看见,才不要再去给他倒一杯。
柯正再次摆一摆相机,想引杨小姐询问,不料杨小姐倚着沙发靠背,目光斜到一边的空白之处,就是不往相机上看,叫他万分失望。
柯正见杨小姐不主动开口,心中感慨果然是大家闺秀,娴静优雅,比那些咄咄逼人的女学生优秀得多,需知女人话越多越招人烦,安静少言方是女子的美德,就如杨小姐这般,有着美丽的容貌,安然坐在那里,美得好像一副画。
他心中怜爱杨小姐,就不想把她写得面目可憎,或愚蠢无知。他在心内斟酌一番,温柔的问:“杨小姐,你与杨先生的父女感情一定很好吧?”
杨玉燕冰冷的说:“怎么可能呢?我一直批判家父不负责任拐骗女学生的丑恶行径!誓要与他划分界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柯正:“……”
柯正张着嘴巴一时卡了壳。
接下来该怎么问?该问哪一个问题?
没想到杨小姐是如此的嫉恶如仇,真是叫人佩服。
其实他也看不起杨虚鹤仗着老师的身份诱骗了年轻的女学生!真是太过分了。要知道他正值青春年华,要跟年轻的女学生讲话都要借着记者的身份才能成功呢,他不比杨虚鹤这老头更配得上女学生吗?
他望了一眼阳光下的杨小姐,含着敬意说:“杨小姐实在是无私的很。不过世人多愚昧,恐怕并不在意杨先生与其妻的爱情是如何发生的,他们只会敬佩他们的爱情冲破了家庭的阻碍开花结果。”
杨玉燕心想那你来干什么呢?
嘴里却说:“您一定不是这样愚昧的人,我第一眼看到您,就知道您与他们不一样。”
柯正心花怒放,可想到他的目标,只能叹气:“唉,但我的主编让我写这样的稿子,我也是无可奈何啊。”他真心实意的劝告杨小姐,“您也该发言支持杨先生,这样才有利于您的立场。人人都会夸您孝顺、大度、宽容、进步的。”
其实他也盼着杨小姐有其父冲破家庭阻力,追求真诚爱情的勇气。
要是杨小姐爱上了他,愿意嫁给他就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柯正柔声道:“假如您愿意,可以借我的报道发声支持杨先生。杨先生身陷牢狱,如果能得到您的声援,对他一定是非常大的鼓舞。我也可以拍一张您的照片送给杨先生。”
送给杨先生是不可能的了,他又不可能钻到宪兵队的大牢里去见杨虚鹤。他更愿意把杨小姐的照片登在报纸上,或放在家中珍藏。
他第三次摆弄自己胸口挂着的德·国·相·机,希望这个精致的机器能替他增添几分帅气。
他盼望着杨小姐能问起这个相机,他还要替她拍照片呢,女学生都喜欢拍照片。
他期待的望向杨小姐,发觉杨小姐扭过头,似乎……翻了个白眼。
她真是俏皮又可爱。
柯正笑道:“杨小姐,你觉得怎么样?”
杨玉燕:“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是不可能接受杨虚鹤这个罪犯做父亲的,想到他就令我恶心。”
柯正没想到在杨小姐心目中,其父竟然已经是罪犯了。
他艰难的说:“杜先生也只是控告,警察局还没有受理,杨先生也还不是罪犯,关于他拐骗杜小姐的事,可能只是谣传。人人都知道杨先生与杜小姐是因为爱情而结合的,这是非常让人羡慕的!”他真希望杨小姐也羡慕这样的爱情故事啊。
可惜杨小姐显然一点也不羡慕,她张着灵动的大眼睛狡黠的说:“谁能证明呢?现在杜老爷控告杨虚鹤,而杨虚鹤在大牢里,他再也不是受人尊敬的大文人了,而是臭名昭著的拐骗犯。叫我说,你应该在报纸上大骂杨虚鹤,这样才更容易挣来名声与好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柯正没想到杨小姐竟然如此调皮,连亲父的安危都能拿来开玩笑,苦笑道:“杨小姐,现在大家都更喜欢看痛骂政府胡作非为的文章,我要是那样写,是没有人会看的。”
杨玉燕压低声,仿佛恶魔的耳语:“杨虚鹤能获得现在的地位,正是因为他吹捧官员们啊。”
柯正听了这恶魔的耳语,心中一动。
似乎确实是如此啊。
骂政府的话固然可以得到民众的欢呼,却与钱包无益。像杨虚鹤这样事事捧政府的臭脚,虽然引人垢病,与清白有损,却更有助于提升社会地位。
要是杨虚鹤没有下海写那些黄-色文章,这回抓人也抓不到他身上去。
他只要不像杨虚鹤犯错,靠吹捧政府的举措,说不定能更快的达到自己的目标。
短短一瞬间,柯正就转变了思想,醒悟了光明大道!
他念头即转,打定主意,再次询问杨小姐,用意却完全不同了。
他说:“杨小姐,你果真对杨先生痛恨至极?”
杨玉燕:“恨之入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柯正:“那假如我要以你的名义将杨先生的种种恶行披露于世,你可敢吗?”
杨玉燕瞬间退缩:“我一个小女子,只有当着像您这样受人尊敬的先生的面才敢放胆直言,假如被人知晓我痛骂亲生父亲,岂不是要遭天打雷劈?人人都要来骂我了,不行,不行。”
柯正见她退缩,更要用言语逼迫:“杨小姐,正是你的话才让我改了主意,你现在又不肯干了,置我于何地?难不成你刚才所说的都是假的不成?”
他做出不信的样子,杨玉燕赶紧表白:“怎么会是假的?杨虚鹤的许多坏事我都知道,全是真的!”
柯正双眼陡然放出精光,心中大快不已,赶紧柔声问:“杨小姐,你还知道杨先生的哪些坏事?”他一边掏出笔记本,一边盼着杨玉燕多说几句。
杨玉燕犹豫:“这个……”
柯正巴望着能多听一些内幕,此时就肯发誓:“杨小姐,只要你告诉了我,不但可以揭露杨先生的真面目,还大众清明,还可以教育世人,令他们以此为镜,规矩行事。我也可以假托从别处打听来的,不说是你告诉我的。”
杨玉燕:“你不会骗我吧?”
何正还想着日后还要来见她,痛快答应:“我发誓,对杨小姐你绝无一句虚言。”
杨玉燕早就想给杨虚鹤泼脏水了,要不是现在没网络,她早上微博暴料了——其实以前她就在网上暴过亲爹包小三的料,可惜大概是人人都多见不怪了,并没有给亲爹造成什么损失,让她气得半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当即便道:“其实,杨虚鹤为人阴险狡猾……”
她对杨虚鹤了解不多,要泼脏水只能发挥丰富的想像力,而她的想像力也十分有限,只好把许多曾经耳熟能详的新闻故事套在杨虚鹤的身上,于是杨虚鹤只好变成杨强东、杨克林顿、杨查尔斯。特别是杨克林顿和杨查尔斯的故事,叫她说的一波三折,动人心魄。她与杨玉蝉自然变身成了杨哈里与杨威廉,或是杨第一之女。祝颜舒自然就成了祝戴安娜,祝希拉里就算了,不符合人设。
杨查尔斯的电话□□变成了情书寄情,杨克林顿与秘书的爱情自然就变成了与另一个女学生的爱情,杨强东与杜奶茶的爱情倒是可以直接套用,就是时间线上有些矛盾,不过问题不大。
杨玉燕还生生编出了一个杨虚鹤的好友之妻,好套到杨查尔斯身上,此好友自然与杨查尔斯情同父兄,其妻也如姐如母,两人背着杨的好友暗通款渠。至于另外几位女主角,她都以“不便说出女性姓名,为其带来困扰”为由挡回了柯正的寻根究底,反正就是女一女二女三嘛。
柯正万万想不到,杨虚鹤除了骗到手的这个女学生做妻子之外,竟然还曾经骗过两个年轻又貌美,清丽又动人的少女□□人,还偷了好友的妻子!天爷!这等恶行实在令人发指!
其中一个被杨小姐形容是仿佛绿茶一般的女子,柯正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高洁雅丽的倩影,纵然看不清面目,也能想像出那是何等的美丽。其余几位也是环肥燕瘦,成熟与天真应有尽有,让柯正暗咬一口钢牙,艳羡不已。
祝女士与杨小姐完完全全是受害者。杨虚鹤对她们毫无夫妻与父女之情,冰冷又残酷,充满了封建□□的压制与迫害,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君——这就又变成了杨远征。
柯正记了满满的五六页,合上笔记本时,窗外的太阳都移动了半格。
他感叹:“真是让人想像不到,原来杨虚鹤此人竟然隐藏的如此之深!”人真是太复杂了。
杨玉燕编到兴处,越来越入戏,“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可惜以前都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看出来。我出于父女之情,一直替他隐瞒,深受良心的谴责。现在终于可以真相大白了,我也能放下心中的重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柯正自觉可以写出一篇精彩的报道了。就算他原本还对逆大众而行有犹豫,在得到如此精彩的暴料之后,他也早就改变主意了!这些内容全都披露出来,杨克林顿·查尔斯·强东·远征的故事足以令他扬名大江南北。
这些内情之丰富详尽,曲折离奇,都够写一部二十章回的了。
他也曾暗中怀疑杨小姐胡说八道。可当他记下这么多情报之后,他就打消了此念头,实在是他觉得以杨小姐的年纪与阅历,尚不足以编出如此详细的假话。市面上的他也差不多都看过,其中并没有与之相似的故事,特别是杨虚鹤与其密友之妻私通之故事,连新年时两人借着宴会偷溜又偷偷回来,被杨先生的前妻质问却抵赖的内容都能说得清楚明白,其中必然没有假!
……就是杨小姐那时才四五岁大,好像有点太过早熟记事了。
在得知这么多隐秘之后,连他都变得同情杨先生的前妻了。这位女士实在是贤淑又坚强,她在杨虚鹤的压迫下保护杨小姐与家庭,在离婚多年都没有把这些事说出来,哪怕杨虚鹤这么对不起她,她都不肯败坏旧夫的名声,实在是叫人敬佩。
柯正看了一眼钟表,已经四点了,他已经来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可称满载而归。
杨玉燕笑道:“柯先生,再等一等,我家人快回来了,你不如留下来吃晚饭吧。”
柯正一听,立刻站起来告辞。他十分清楚,要不是杨小姐年幼无知,才不会将这么多家中隐私告知一个外人,要是让杨家其他人知道了,肯定会拦住他不让他走的。
他道:“杨小姐,打扰多时,我还要赶回去写稿子,我们就此作别吧。”
杨玉燕赶紧起身相送,见柯记者脚步匆匆,她也只好跟着一路小跑:“柯先生,你不要急,我家人就快回来了,你也可以见一见我哥哥、我叔叔、我舅舅、我伯伯、我大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柯正听着杨小姐的娇声软语,脚下又快了三分:“杨小姐,不必多送了,我自己走就行了,杨小姐,请留步,请留步。”
杨玉燕送到门口站定,期待的问:“柯先生,你的报道什么时候能见报?我要告诉我家人跟我一起看!”
柯正一听,就知道这报道一定要赶紧见报!不然等杨家人找上门来,他这报道哪怕就没办法登了。这些杨家隐私,太过耸人听闻,将杨虚鹤的画皮全部揭下,半丝不剩下,只怕报道一出,连杨小姐都要恨他了,她本来可以做杨虚鹤大文人的女儿,日后却要背负其父的丑恶名声,她们母女再也不能受杨虚鹤的庇荫,唉,造孽啊。
不过,他为了自己的前途与一篇要引起轰动的报道,只好对不起杨小姐了。
他真诚的说:“杨小姐,我一定会不负你的所托,将这篇报道写出来,将真相颂公布于世!”唉,只怕你到时就要恨我了。可这是我身为记者的职责!
杨玉燕问:“你是什么报社的?报纸叫什么名字?”
柯正:“再见!”
转身向楼下跑去。
杨玉燕伸头看他跑了,关上门说:“跑那么快干什么?我记得他的名片上写的有,叫什么……什么进步什么报纸?”青年进步?进步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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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妈夸道:“燕燕这几天真是懂事了,好好学,我给你做好吃的!”
杨玉燕甜蜜蜜的应道:“好呀。”
柯记者来访的事,那是当然不会说的!
祝颜舒和张妈平时虽然也会悄悄背过去骂杨虚鹤,但一直都不许她和杨玉蝉在外面说杨虚鹤半句坏话,子不言父过,这叫孝顺。
杨玉燕以前还顶过嘴,说这是愚孝。被祝颜舒提着耳朵教训了五分钟就改口说她一定好好做孝女,一日三餐给杨虚鹤上香。
出了门以后,她确实从来不说杨虚鹤的坏话。
她根本就不提这个人!
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她当着一个记者的面把杨虚鹤给骂了。骂完,自己也七上八下的。
不过早在张妈回来前她就打定主意:万一露馅就死不承认。
死不承认才是对的。承认的越多,承认的越快,回头挨的打越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每一个背着爹妈干过坏事的人都该知道。
一定要死不承认。
考验她演技的时刻到了。
杨玉燕装了一晚上若无其事,乖乖背书,乖乖写作业,到点乖乖回房间,都没再拉着苏老师说话,搞得苏老师还有点失落,坐在沙发上看了杨二小姐的背影好几眼才依依不舍的收回来,从皮包里拿出五张长长的客人名单,上面全是他的客人。
张妈看了都乍舌:“乖乖,苏先生,你这是要开几桌啊?就算都能报账,也不能这么不客气吧。你才是一个小科员,搞这么大场面,你不怕上头瞧你不顺眼啊。”
祝颜舒笑着说:“张妈,你去帮我倒碗甜汤来吧。”哄走张妈,她才道:“前面两张都是跟代教授来的吧?后面谁去请?”
苏纯钧盯着杨大小姐看了一眼,祝颜舒转口就道:“大姐,你去把算盘拿来,一会儿再把这几页算个总数加上去。”
杨玉蝉瞧出苏纯钧这是有事要跟祝颜舒讲,她思考片刻,还是站起来走了。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苏先生见识与阅历比她强出太多了,不仅仅是两人一个在学校,一个已经工作的关系,就算她现在也去找了份工作,也比不上苏纯钧一根手指头。两人的境界就不一样。
杨大小姐走了以后,苏纯钧才道:“我请来了财政局秘书处的何处长,他也是局长的秘书。”
祝颜舒一听就懂:“这个位置不是心腹坐不上去。”问题是何处长是谁的心腹。
苏纯钧压低声:“何处长的母亲是市长家的保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哦,原来如此。
宰相府的丫头七品官,市长家的保姆自然也是抢手的很,比一般小门小户的姑娘还受当官的欢迎呢。
这样看来,苏先生能在订婚时请来何处长,也是手段了得。
祝颜舒笑眯眯的夸道:“苏先生本事高强,燕燕那傻丫头可要配不上你了。”自家人知自家人,杨玉燕那点小聪明在官场上可施展不开,她也就哄哄家里人,还要是家里人愿意被她哄才行。
而且,祝颜舒也不愿意让杨玉燕把她的聪明用在帮丈夫讨官要官上面,她宁愿杨玉燕把她的头脑与智慧都用在书本上。
苏纯钧闻弦知音,立刻说:“我从前在家里就受够了那些阴阴阳阳,所以见到二小姐才会被她的纯真打动,就是日后,我也希望她能永远这么开心快活,这样我看着她,我自己也就快活了。”
祝颜舒:“你不会嫌她不能帮上你的忙吗?”
苏纯钧笑道:“我一个人的脑子够我们两个人使了,要是找个老婆也跟我似的,那我对着另一个自己,可是无论如何也爱不起来的。”
自己最知道自己的缺点。他看人都带着有色眼镜,遇上什么人先把他的心肝脾肺肾都给看清了再下手。虽然他深恨父亲,可当他离家之后,却发现自己是一个跟父亲一模一样的人,而且他正在越来越像父亲。
他不喜欢父亲,当然也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只能告诉自己,父亲用尽一生去追求权势,而他将会利用他的智慧与本能去追求更崇高的目标,这才不负他这天生的“智慧”。
但是自然而然的,他不会爱上自己。或是一个跟自己一样的人。
他对杨二小姐爱意是慢慢发生的。初时只是惊讶祝家这千疮百孔的家庭,竟然养出了一群天真纯善的人。
祝女士慈爱宽厚,温柔善良,精明而不外露,哪怕遭遇了许多不幸,却没有生出怨忿,在遇上生人时,仍然愿意以善意去帮助对方。
他就是因为这份善意而受惠,从而在离家之后,第一次感受到温暖。
杨大小姐择善固执,拥有金子般的心。她没有因为亲生父亲的丑恶而变得狭隘,反而选择了殉道者般的感情道路。但她也并不因此而自误,当被家人点醒之后,也能很快的改正自己。不过,她的择偶观并没有改变。苏纯钧肯定,当杨大小姐下一次真正的坠入情网之后,她必定还是会对爱人不离不弃的。
这一次杨大小姐能醒悟,他不免自大的想,正是因为他与杨二小姐的爱情,才会让杨大小姐发现她的“爱情”与妹妹的爱情之间有着多么大的差别。
真正的爱情,并不是从拯救对方中来获得满足感。当爱人们在一起时,眼神、手指,哪怕仅仅是呼吸同一个地方的空气,都会让人获得幸福。
杨二小姐无疑有一个巨大的伤口,这个伤口长在她的心里,仍在流血。她不知道怎么治疗它,只能将它藏起来不让人知道。
有着这样伤口的杨二小姐却并不让人同情,反而人人看到她都会羡慕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止是羡慕她的青春与美丽,更会羡慕她的轻松与愉快。
对她来说,张妈做的一碗洒酿团子都值得她高兴一下。
饼干盒里的饼干、在书店买的一本可读的、不必写作业的一个晚上,这都值得她高兴一下。
她的许多小小的高兴就这么汇集在她身边,让旁边看的人,比如他,都不禁跟她一起高兴。
久而久之,他也开始为一些小事高兴。
又省了一块钱,又买了一件便宜的二手衣服,又可以吃一顿肉,等等。
如果说祝女士给了他一个家,燕燕则把“笑”还给了他。
当他发现他在看着燕燕的时候会不自觉的笑,会开心快活的时候,他就渴望能永远跟她在一起了。因为跟她在一起,就意味着幸福。
苏纯钧没有发觉,他在说起杨二小姐时又露出了一个软乎乎的笑容。
他说:“我只想让二小姐就这么坐在阳光下,我在旁边看着就满足了。”有她在的地方,连下雨都充满了诗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这才放了心,收下名单笑着说:“这下想不风光一把都不行了。”祝家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跟官面上的人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了。
第二天,杨玉燕仍跟以前每一天一样。穿着睡衣去厨房抢张妈的水龙头洗漱,被赶回卧室换衣服,去阳台梳头背书,见到苏先生时就去跟他抓紧时间多说几句话。家里没有人一个人发现,她自觉自己这演技都够去演电影的了!
苏纯钧吃过早饭就第一个出门了,他刚坐上黄包车,一个报童看他穿着像是个有钱的老板或官员,举着报纸冲过来:“先生,先生,要不要报?我这里什么报都有!杨虚鹤杨大文人的真面目被揭露出来了啊!”
苏纯钧便拿上报纸下了车,站在街边匆匆扫过标题,抓着报纸就又跑回去了。
他去而复返,自然让人惊讶。
张妈、祝颜舒和杨玉燕都问他。
张妈:“忘东西了?”
祝颜舒:“什么没有带?”
杨玉燕:“身上没零钱了吗?”说着便去拿她的小钱包。
祝颜舒与张妈也信以为真,都以为苏纯钧是跑上来借钱的,于是张妈去拿买菜的布包,祝颜舒说:“张妈,你那点钱不够的,拿我的手包来,我记得里面还有个二三十的零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紧紧关上门,喘着气,把握成一束的报纸递给祝颜舒:“您先看看这个,我刚才在楼下买的。”
祝颜舒展开报纸,一边道:“什么东西?”定睛一看,瞬间张开了嘴巴,仿佛一条金鱼,这可真是太不像她了。
报纸上头版头条写着“杨大文人?杨大淫-棍?”
她一目十行,匆匆往下看,见上面写道:“本报记者柯正独家报道!”
这位何记者不知是什么来路,言称得到了可靠可信的第一手消息,为大家揭露成名以久的杨虚鹤杨先生杨大文人的真实面目,其人之可怖,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跟着,他便先用一段先导之言说杨虚鹤实乃此世间第一大淫-棍,多年来身披画皮,淫-辱多位女性,其手段之老辣,令人防不胜防。
接着他细数杨虚鹤多年来残害的女性包括:不知名之友的妻子一位,这便是某卡米拉了。
杨二小姐的形容是“脸很长,头发乱糟糟的,长满皱纹”。
这实在不能怪她,她是00后,从得知英国七十年的王太子时,他的情妇就长得满脸皱纹了,而且网上的照片全是丑照,一张美照都找不到,她为此怀疑过很久七十年的王太子有特殊爱好。
柯正写出来就是“如一位姐姐,或母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二小姐不认识卡米拉的丈夫,所以根本没怎么提这个人。柯正自觉补齐剩余线索,替杨虚鹤杜撰了一个比他大十岁的好友,从杨虚鹤青年时期两人就相交莫逆,是通家之好。
因为杨二小姐说杨虚鹤跟某卡米拉是婚前就暗中来往了,很可能现在还没有断交!柯正跟着延伸,时间线一拉,顿时对杨虚鹤也生起佩服之心,写出来自然更耸人听闻。
祝颜舒看报纸上写“杨先生与其同行二十年,已有半生情谊”浑身鸡皮疙瘩乱冒,假如按报纸上写的时间来算,杨虚鹤结婚前就有这个情人,情人三十岁左右,再过二十年,她现在五十了,杨虚鹤还跟她见面?!
再往下看,就是某莱温斯基了。
杨玉燕的形容是“她有一条蓝裙子”。柯正便发挥道“这位少女喜穿蓝裙,碧蓝、天蓝、玉白色的裙子裹在她的身上”
祝颜舒马上在心中回忆,以前来家里的女学生中哪一个爱穿蓝裙子呢?好像很多都穿蓝色的袍子,因为蓝布便宜啊。不过谁最爱蓝色的裙子呢?
柯正害怕杨家找上门不许他登,恨不能在一篇之内就把故事写完!不过困于版面,而且他还想多写几篇多赚稿费,今天就只是将几女点出,写得引人遐想不已便戛然而止。
祝颜舒放下报纸,用脑过度,头都有些发晕。
张妈赶紧扶她坐下来,又拿清凉油来替她擦太阳穴。
张妈:“太太,您可不能为这种人气坏身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抓着她说:“不不不,张妈,你帮我想一想啊,杨虚鹤这个像姐又像妈的情人是谁?这个爱穿蓝裙子的又是谁?我怎么想不出来呢?”乍一听,好像能想起许多可疑对象,但仔细再一想,又觉得哪个都不是,好像都对不上号。
杨玉燕躲在角落里,安静的像一幅画,完全不像她平时的作风。
杨玉蝉却已经要气傻了,发着哆嗦说:“他、他竟然有这么多情人?!”
杨玉燕十分的惊讶。
这这这……怎么都信了呢?
她瞎说的啊。
怎么祝颜舒和杨玉蝉就都信了呢?
张妈眯着眼睛冷哼:“我早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实在没想到啊,这人本事这么好,把咱们全瞒了过去!”
杨玉燕噤若寒蝉。
张妈也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们都信了,那外面的人……
杨玉燕才想到这里,苏老师就说:“从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现在报纸上都登了,只怕全城都知道了。说不定还会有人找到家里来,大家还是小心点好。”他转头关心的看向杨二小姐,“燕燕,你没事吧?”
杨玉燕马上假装愤怒,将手中的书摔在地上,叫道:“这人太恶心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祝颜舒被她吓了一跳,骂道:“你叫什么?嚷什么?他跟咱们有什么关系?现在他倒霉了,我看看戏都不行?我乐一乐都不行?”
满座皆惊。
张妈小心翼翼的问:“太太,您不生气?”
祝颜舒拍拍报纸:“我生什么气?我乐还来不及呢。”她开心道,“这肯定是有人要整他!”她放下报纸,站起来走到电话旁,拿起听筒就让人拨到了廖太太家,那边一接通,祝颜舒唱戏般哭起来:“廖太太!我太苦了啊!呜呜呜!”
那边惊道:“怎么了?怎么了?祝女士,您可不要想不开啊!”
张妈见状,头疼叹气,还是过去把沙发椅挪过去,好好的让她坐下来,安安心心的慢慢哭,打电话哭。
哭一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看这祝女士是真不见外,当着他的面这就哭上了,干打雷不下雨。
他自觉再旁观不合适,上班时间又晚了,还是赶紧告辞吧。他想喊杨二小姐去送他,低头叫:“燕燕。”
再一看,杨二小姐面上光光的,不见一滴泪,也不见一丝怒容,脸上是抑止不住的得意与快活。
另一边的杨大小姐倒是真真实实的生气,气到颜色都变了,现在脸还是白的。
苏纯钧本就不生气,姓杨的又与他无关,只是担心祝家人生气,现在见祝家中大部分都挺开心的,就放心了。
他出门前,看张妈也是一脸平静,不由得问:“张妈,您生不生气?”
张妈:“管我什么事?姓杨的又不是我的男人。”啪,把门关了。
苏纯钧站在门外,领会到刚才张妈那满面怒容之中,只怕只有三分是真的,其余七分全是看在祝家母女的面上装的。
整个祝家,只有一个老实人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祝颜舒也不去打麻将了,抱着电话筒坐了一上午,哭得不亦乐乎,讲话讲的嘴都干了,不停的喊张妈给她倒水,就算这样,四五个小时后,她的嗓子还是哑了。
张妈解下围裙,故意叹道:“我看要去买一只老鸭子回来煲汤给你喝。”
祝颜舒咽下一口茶,沙哑道:“家里有没有枇杷膏?找出来我吃一口。”
张妈就去翻柜子拿枇杷膏,拿一只勺子倒了满满一勺,递给祝颜舒:“一口含住,慢慢咽。”
祝颜舒含着膏,浑身舒泰,坐在沙发上手脚舒展,开心快活的让人一眼都能看出来。
张妈笑道:“太太,你也收一收,叫人看出来不好。”
祝颜舒哑着嗓子也止不住的高兴,拉着她说:“你说,这是不是老天开眼?我这些天一直发愁燕燕订婚要不要请杨虚鹤。不请,他回头又要在报纸上哭惨讲他对燕燕的父女之情。请了,我要多恶心啊!”说到这里,她两眼一亮,双手一拍,啪的一声!
“巧了!正瞌睡了送来了枕头,他现在被人这样骂,我不请他才是正理!请了这么一个臭不可闻的人到席上来,客人们都该不来了,燕燕她们姐妹也无法做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妈笑道:“正是,正是这个道理。”
祝颜舒笑得像花一样:“以后燕燕和大姐的婚礼也不必请他了,全是名正言顺的,我就是不许她们姐妹再去给他拜年,也没有人能说闲话了。哎哟我的这颗心啊,从今日起才算是舒服了!”
彼时杨虚鹤登报离婚,将污水泼的她一身都是,她不生气吗?不愤怒吗?不委屈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委屈!生气!愤怒!
可她无计可施。
世人愚昧,一旦女人被男人抛弃,就认为是女人不够贤惠,天然就将错误归到了女人头上。她若是提要求,就是心思不纯洁;她若是哭骂,就是性格不好;她要是再拉着孩子说三道四,更要被人指责没有慈母之心。
男人是天然无错的。
所以她忍气吞声,闭口不言,任由杨虚鹤在报纸上大加议论,宣扬着他爱情的美好,以及他对她的种种影射。
她把门关上,把眼睛闭上,不再看报纸,不再见旧友,只顾着自己的小家庭,顾着燕燕与大姐两个孩子。只要这一家四口吃饱穿暖了,世间就没有别的事要她操心了。
她不是不生气不愤怒,而是不能让生气与愤怒毁了她的家庭。
本来,早在杨玉燕要订婚之前,她就考虑过在仪式上要不要低头去请杨虚鹤来主婚。订婚时可以省下父亲这个角色,结婚时就万万省不下了。订婚时父亲可以忙于正事无暇他顾,结婚时父亲再不出现,女儿就面上无光了。
那时恰好苏纯钧说起年后政府的大动作,可能会让杨虚鹤倒霉,她就在心中暗暗盘算趁此良机办一场没有杨虚鹤的订婚仪式。
实在是千载难逢,老天爷给的机会。
不想现在订婚仪式还没举行,杨虚鹤突然被人揭丑,他的名字臭大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结婚仪式也不必请他了。日后她们母女再也不必受他的辖制,她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唾弃这个男人了。
从离婚到现在,祝颜舒从没今天这么畅快。
她休息了一个中午就又兴致勃勃的跑到电话前抱着话筒与众多好友、亲友、密友、旧友哭诉讲述她在婚姻生活中受到的重重磨难与折磨。
以前她说都没有人信,今日不必她说,别人就已经信了。
这怎不叫她开怀!
张妈见此,出门去中药堂抓了一两胖大海一两菊花,和着冰糖煮成茶汤灌了一大壶,摆在电话机旁的小几上。
祝颜舒讲着电话,自己倒自己喝:“唉,我怎么好讲他的坏话?毕竟也要看在孩子的面上。”
从第二天起,连祝家楼里的邻居都知道杨虚鹤以前住在这里时,不但与两三个女学生勾勾搭搭,还有一个旧友之妻曾与他暗中相会,议论纷纷,耳语纷纷,全都聚在楼梯走廊里,目光躲躲闪闪,暗中讲些故事。
“你知道……”
“我以前见到过一个穿蓝裙子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哎哟,我就说他那书房的门一天到晚关得紧紧的,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今日报纸上又有了新的一篇,柯记者将一切写得仿佛亲身经历,历历在目。毕竟杨二小姐口述时她只有两三岁,四五岁,七八岁,写出来实在难以服众。柯记者便将旁观之人的名字隐去,年纪再写大一些,仿佛与杨虚鹤同年,或又比他大上几岁,这才能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
今日祝家也涌来不了少新的客人,全都是看到报纸上的报道后,又听说祝颜舒“深受打击”,特意前来看望她的。
其中不乏在祝颜舒离婚以后就不再来往的朋友们,大多数都是当年的同窗学友。
当时祝颜舒与杨虚鹤二人登报离婚,其中是非不便于外人道,但对两人共同的朋友来讲就十分的为难了,清官难断家务事,郎心更如铁。倘若联系祝颜舒,又担忧会遇上一个哭哭泣泣的女人,万一她朝他们要丈夫,他们又怎么变得出来?
况且还有瓜田李下之嫌,于是索性便做个缩头乌龟,免得去应付麻烦之人的麻烦之事。
现在报纸一登,是非便分明了!
这些人纷纷涌过来,一来是好奇之心难以遏制,二来也是可以站在祝颜舒面前痛骂杨虚鹤,再也不必选择站在哪一边了。
祝颜舒与旧日同窗相聚,自然喜不自胜。她可以痛快的与杨虚鹤做切割,还可以代两个女儿发言,自此与杨虚鹤这样声名狼藉之辈划清界限,避免受他牵连。
祝颜舒做冷酷无情状:“就是她们两个小孩子不懂事,还要去认这个父亲,我也不许她们认了!女子名声大过天,不是玩的。她们都是未嫁的女儿家,日后找婆家,再被人指责亲生父亲是淫-棍,这叫她们日后怎么做人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同学甲、同学乙等就说:“唉,你以前辛苦了。”
祝颜舒叹气:“我都是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不想叫她们难堪。现在他做出那么多丑事,行事不谨慎,被人揭露出来,惹得满城风言风语,也叫我们跟着受连累。”
同学丙、同学丁好奇心更重,不由得问:“哎,你们说,那个长脸女人是谁?”
今日柯记者的报道中重点描述的就是杨大文人的头号红颜知己,如姐如母的那一位。
杨二小姐的讲述十分简短,内容又惊悚。
她说头号红颜知已满脸皱纹,柯记者就以为在杨二小姐记事后才认识的这位女士,彼时这位红颜就已经有了皱纹了。
杨虚鹤成名之时已过而立,算不上早。他三十多岁才出名,才能在报纸上刊登文章,写的还是颂圣之言,官样文章,恰好投了政府缺人吹捧的脾气,可见其名利之心旺盛。
柯记者便从此出发,替这位红颜知己丰富了一下人设,增添了文章的趣味性。
他道杨虚鹤早年未成名时,文章写不好,就四处请教,他虚心肯学,许多大儒禀着教导后进之心,也都愿意指点他。
于是,杨虚鹤就在某一位大儒的家中,遇上了这位红颜知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虚鹤年青有为,青涩的胡渣子都还没有长全,他少小离家,缺少关爱,遇上红颜知己这样风姿出众,又如姐如母的女性便一见倾心,借着出入大儒家的机会百般勾引,最终抱得美人归,之后在美人的亲身指导下,也终于写出了可以出名的文章,可喜可贺。
至于如何勾引的,这个在报纸上自然不便细表。柯记者请大家去读杨大文人写的寻芳小文,只要将小文中的手段祭出一两分,世间女子莫不信手擒来!
倒是没人怀疑杨虚鹤没这份本事,实在是他寻芳猎艳的嗅觉之灵敏,手段之高妙,技巧之娴熟,全都在他自己的文章中表露无疑了啊。
以杨大文人每旬登一篇稿子计数,每篇稿子中他会遇上三四位红颜,偶尔还会光顾一下旧相识,一个月就有半个月在外猎艳,一年下来,他遇上的美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纵使其中有吹牛的成分,总也有三成可信。
这么一想,报道中杨虚鹤只勾搭了四个女人,怎么会不可信呢?明明只会少,不会多。
旧同学对那穿蓝裙子的女学生固然好奇,可更好奇的则是传说中指点了杨虚鹤的文章,帮他登上报纸的那个最重要的旧情人。
——杨二小姐说杨虚鹤对此女最为信服,也最是情深,纵使面如老妪也情深不移!
——柯记者就发挥道“山川不隔情深,岁月不挡爱浓”。
这可把旧同学们的好奇之心拔得高高的。
他们问祝颜舒,可祝颜舒也好奇着呢。她对杨虚鹤早就没有爱情了,看了报纸只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猜不出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同学们你猜这个,我猜那个,个个都像,又个个都不像。
到了第三天,闻声而来的同学更多了。祝家开起了同学会,祝颜舒换上深绿色的旧衣服,梳一个把子头,粉涂得白白的,眉描的黑黑的,却不涂口红,人人一进门看到她都会立刻喊道:“颜舒,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祝颜舒近日话说多了,嗓子哑哑的,轻轻柔柔的咳嗽,一副西子之态,就是从早到晚都精神百倍的接待朋友,饭也不吃,牌也不打,将张妈和杨玉蝉指挥得团团转。
因为与旧友联系上了,祝颜舒提起订婚仪式,顺手又发出去几百张请柬,令杨玉蝉马不停蹄的去订新请柬,再拿回来亲手抄写,直让杨玉蝉写请柬写到凌晨一点,手指都写肿了。
张妈早上看杨玉蝉在手指上缠胶带,过去帮她系上,叹道:“你妈使唤你可真是不客气。”
杨玉蝉眼下青黑,心中全是新添的账单数字,喃喃道:“等轮到我的时候,我不办订婚宴,不发请柬,直接登报结婚就行。”
张妈好笑:“净说胡话。你妹都办订婚了,你不办能乐意?”
杨玉蝉:“我乐意,登个报就行,我什么宴也不办。”
她话音未落,祝颜舒从卧室出来,听到就说:“对了,大姐,你去找报社登订婚启事吧,买个小的就行,登一天。”
杨玉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心疼杨玉蝉,忙道:“现在就登?让燕燕看到报纸怎么办?”
祝颜舒把桌上的报纸都归到一处,说:“这几天不订报了,就说为了杨虚鹤的丑事,咱们不能落井下石,这几天不买报纸。”
张妈:“买还是要买的,咱们偷偷看,不让她看到就行。”
杨玉燕从卧室出来,听到后半句,连忙问:“张妈,你在说谁?不让谁看?”
张妈笑道:“说你!不让你看!”
杨玉燕笑嘻嘻:“你又哄我。”但见杨玉蝉面色青白,祝颜舒也没化妆,她也不敢继续追问,生怕牵连到她。
张妈催她去洗漱,夸她:“你这几日乖得很,这样才好,家里事多,你不要惹事让你妈、你姐心烦。”
心中有鬼的杨玉燕越发的乖巧懂事:“我懂,我懂,我不惹她们。”
这几天她成日抱着书本埋首书堆,努力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之事,再也没有比她更乖的人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祝颜舒每听到一句别人骂杨虚鹤的话,都感到自己身上背负的重量被减去一两,她背负着的东西足有三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她没有一天不再受其所累。
彼时,她不能骂出口的每一句话,不能吐出去的每一口唾沫,今时今日,都由别人替她骂出去了!
她快活,无比的快活。
她不在乎报纸上说的是真是假,不管杨虚鹤到底勾引过多少女人,她们是纯洁还是无辜。
说真的,她不在乎!
她只为有人在骂杨虚鹤而开心!
杨虚鹤被所有人骂,就像当年他登报离婚,背叛家庭,抛妻弃女,却没有一个人骂他一样。
两件事都透着一股荒诞味,黑色的幽默。
它们有什么区别吗?
她觉得没有。
但人们对以前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就毫不在意,对今天发生的事无法容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不荒唐吗?
都是一个男人与几个女人的故事,为什么结果不一样呢?
无数的文人学者都在研究人类本身。她在少年时也研读过这样的文章著作,也曾与父亲同学讨论。
可除了讨论之外,他们也没法得出一个可靠的结论。
当时她还对这些事好奇,还有闲心去议论。
现在事情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仍然不明白。
今晚,祝颜舒难得升起了写作的兴趣。
她坐在台灯下,铺开稿纸,拧开钢笔,以自己为蓝本,写下自己的感悟。
不过写到半夜,她重新读了一遍,发现她一直在骂杨虚鹤,骂了足足三页纸,一看就是一个失去理性的女人,剩下的内容也没有意义。
她把稿纸揉烂,准备直接睡觉。
多年没有动笔,她可能早就失去当年灵敏的笔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时她发现杨玉蝉屋里的灯还没有关。
想起这个女儿的性格,就叫她担心。两个女儿,杨玉燕经过杨虚鹤的事之后,再看世间万物就都蒙上了一层黑影,她相信人性本恶,对男性与爱情天然就有了抵触心理。假如她不是在荷尔蒙旺盛的时期就遇上了苏纯钧,那她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老老实实的结婚了。
而杨玉蝉,却变成追求更加无暇的爱情与感情,要求男人没有一丝缺点,要求爱情达到百分之百的纯度,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她会跟马天保分手,正是因为她开始怀疑马天保的爱情并非出自真心,哪怕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真心,只要有百分之一是出自家庭、金钱,或者是她青春美丽的容貌,那就都不行。
她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竟然生下这两个讨债鬼。难道就因为她当年选杨虚鹤时瞎了眼,辜负了父母,老天就送下这两姐妹让她也尝尝当妈操心的滋味?
现在,杨玉蝉肯定又为杨虚鹤伤心了,然后她会不会变得更加钻牛角尖?
祝颜舒想到此处,当机立断推开杨玉蝉卧室的门。
“大姐,怎么还不睡?”祝颜舒笑眯眯的走进去。
杨玉蝉坐在书桌前发呆,面前放的是账本。她见祝颜舒进来,连忙合上账本说:“妈,我算算账。”
祝颜舒温柔的把她拉起来,两母女一起坐在床上。
祝颜舒把账本拿开:“别算了,红白事是最花钱的了,因为办事的时候谁都不好还价,还要专挑贵的,这才能显出心意来。你买菜挑便宜的叫节省,办红白事挑便宜的,人人都要骂你的。”
杨玉蝉笑一笑,笑意未达眼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抚摸着她的头发:“是不是心情不好?想到你爸爸了?”
杨玉蝉的面孔顿时就变僵硬了,她的肩背都僵了,祝颜舒摸上去都要叹气。
“乖乖,你要为了他气死自己吗?”她道。
杨玉蝉静静的说:“妈,他怎么能这么坏呢?”
祝颜舒没说话,让杨玉蝉尽情发泄。
杨玉蝉的声音很轻,她不想吵醒隔壁房间的杨玉燕。
她说:“我早该想到的。没有人能活到四十岁才突然决定要变成坏人,他一定早就变坏了,早就是这个样子了。他为了一个女学生就把咱们当仇人看,狠狠的伤害我们,我还当他是父亲……”她冰冷的笑了一下,“燕燕都说,他是迷恋青春的肉-体,我还当她说的太过分。我没燕燕看得清楚。”
祝颜舒摇摇头,轻声说:“燕燕那不叫看得清楚,那叫愤世嫉俗。她一个门都没出过的小姑娘,能有什么高深的见解?书中看来的东西就往人身上套。你不是也说她没见过男人的肉-体吗?她知道什么叫肉-体?”
杨玉蝉硬生生的被逗笑了。
祝颜舒:“你可别跟燕燕学,你要是也跟她似的,什么都不会,只会嘴上瞎说,那我才要愁死了呢。”
杨玉蝉不太敢相信,看着她说:“我还当您……更喜欢燕燕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杨玉蝉埋在心底,偶尔才会升起的小念头。不过每次她一这么想就会立刻把这个念头掐灭。
祝颜舒瞪她:“你这是说我偏心啊?”她两只手搂上去,抱住杨玉蝉:“妈不偏心,你和燕燕都是我的女儿,我看哪一个都是一样疼,一样爱。你就吃亏在早出生了两年,这个不怪我。”
杨玉蝉珍惜的靠在祝颜舒怀里,浑身上下,从身到心都暖了。
“我不怪您。”她轻声说。
祝颜舒晃晃她:“嗯,这才乖。”
她说:“杨虚鹤那个人啊,其实也没多坏,他就是个小人,还胆小,还想过好日子,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功名利碌。他想要的太多了,自己又挣不来,结果人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他现在这个下场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他身上有很多很多缺点,这些缺点都是人的缺点,不独他一个人有。像他这样的人,街上转一转,八成都是跟他一样的。不稀奇。所以,你也别觉得咱们家倒了八辈子邪霉才摊上杨虚鹤。往外数,你的学生吴小萍,她的爹是个赌鬼,就差卖妻女还赌债了。不过我觉得吴家那个样子也不好讲。”
祝颜舒慢慢的讲:“苏先生的爹也是这样,道貌岸然,对妻对子都无情得很,苏先生的妈妈因为这个死了,他这才跑了出来。”
“张妈,她的父母把家里的孩子都快卖光了,她的姐妹一个都没留下来,全都卖了。也不是好东西。”
“代教授,也是被父母卖的,说是吃不上饭,可卖孩子什么时候也不能说是好人吧?”
“金老爷要把金小姐卖给日本人,也不能说是个好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苦笑:“这么一看,杨虚鹤好歹还没卖了咱们?”
祝颜舒拍了她一下:“别钻牛角尖。他是没办法卖,可不是不想卖。要是我不姓祝,你当他不会卖了我们母女?只怕早就卖了。我姓祝,我也不傻,家里的钱全抓在手里,他才只能自己跑掉,还要先骂了我,占据上风,才敢露头。”
杨玉蝉若有所思。
祝颜舒摸着她的脸蛋说:“女人要自己够强,就不用怕男人。他再坏,装的再深,只要女人够强,就能从他的手里救回自己。不管是人生还是性命,都要靠自己是最安全的。”
祝颜舒劝了杨玉蝉大半夜,最后娘俩挤一张床上睡了。
早上,张妈看到这一幕,悄悄的缩回了头。
杨玉燕起来时,杨玉蝉和祝颜舒还没起来。张妈把她拉到厨房,让她安静点,别吵着她妈和她姐睡觉。
杨玉燕就在厨房洗漱,懒得再跑,她占着洗菜池子刷牙,张妈只好由她。
“她们俩昨晚上一块睡的啊?为什么?”杨玉燕擦着脸问张妈。
张妈往蒸锅里放馒头,说:“你姐钻牛角尖了,你妈劝她呢。唉,你姐啊,对你爸的感情是真深啊。”
张妈挺不以为然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就为杨玉蝉说话:“我姐比我大,记得多。我都不太记得姓杨的了。”
张妈:“就大两岁,能比你多记多少?唉,她啊,就是老想让你妈跟姓杨的再复合。”
杨玉燕吓了一跳:“我姐没有这么想吧!”
张妈小声说:“你可别跟你妈和你姐说。我是这么觉的,你姐是想要爹妈都在身边的。可惜你爹犯的错太不可原谅,她才说不出这句话。不然,你信不信?她肯定会劝你妈跟姓杨的合好的。”
张妈说:“姓杨的犯的错越多,你姐就越生气,越恨他,就越钻牛角尖。”
杨玉燕明白了。她能体会杨玉蝉的心情。就像她当年一样。
她也曾无数次的在心底质问她的父母,为什么他们不能像别人的父母一样,做一个好爸爸、好妈妈呢?
她都想对着他们的心灵大骂:做个好人吧!做个好人吧!改掉身上的缺点,做个好人吧!
可是没有用啊。
她不值得他们去改变自己。婚姻不值得他们去改变自己。一丁点都不值得。
所以他们坚定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不会为了她而改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也是想对杨虚鹤这么喊的:做个好人吧!做个好丈夫、好爸爸吧!我不值得你做好人吗?
可惜她的质问是不会有结果的,最终只能承认她没办法改变杨虚鹤。
要从自己身上切割,从心底承认父母不值得她去爱,这太难太难了。
她是换了一个世界才想明白,从物理上、地域上、时间上分割清楚了,她才彻底的抛弃了父母。
这对杨玉蝉来说就困难多了。
她正经历着她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涌上的同情心和曾属于同一个战壕的友谊让杨玉燕陡然变身成了最体贴的好妹妹。
在杨玉蝉起床以后,她收获了亲妹妹替她提热水瓶,拿牙膏,替她留南瓜饼,倒牛奶等一系列贴心服务。
她的妹妹还亲热的问她吃不吃饼干。
受到一早上热心招待的杨玉蝉没有在早饭过后先去算账,而是拿起杨玉燕的作业本。
检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不明白!她做了一早上好事,怎么换来的却是这个!
杨玉蝉认认真真的检查她是不是老老实实的每天完成了抄写任务。检查完以后,她又把杨玉燕叫过来,让她背诵。
杨玉燕:“你不是很忙吗?为什么还有空查我!”
杨玉蝉锐利的目光盯着她:“这两天我没有管你,今天只是抽查一下而已,背吧。”
杨玉燕气呼呼的站在她面前背诵。
心中大骂。
苍天不公!
为什么她要有个姐姐!她为什么是妹妹!晚出生真是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杨虚鹤只是一个小人物,不过是因为恰逢其会,才能在报纸上占据了那么多的版面。
祝颜舒翻着报纸啧啧道:“现在倒是能在头版看到他的名字了呢,真该恭喜他终于出名了,成大文人了。”
杨虚鹤出事以后,祝家每天就突然多了一份开销:买报。
虽然杨玉蝉每天记账,时常对着暴增的数字心惊,但她也没有对这份增加的开销说什么。
哪怕是不识字的张妈也喜欢让杨玉燕替她念报纸。
吃过早饭,该出门的都出了门,张妈就拿着大家看过的报纸去杨玉燕,央她念给她听。
不过最近的报纸没什么内容,因为许多报社都关门了,许多编辑、主编都被投入了宪兵队的大牢,等待释放。
但杨玉燕却很喜欢看现在的报纸,因为报纸上全都是广告。
民国的广告哦。有很多让她吃了一惊的广告都是在报纸上看到的。
比如火柴,这个现在叫洋火的东西,她以为既然叫洋火,必定都是从外国进口来的,不料报纸上已经有国产洋火打广告了,小小的版面上印着一朵牡丹花,这个是国产洋火的商标画。价格也相当便宜,已经把外国的洋火给挤倒闭了。
这种事放在这个洋大人满大街走,比政府官员还牛皮的时代里,你敢信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以前是不敢信的,但报纸上的广告告诉她,许多国产的产品都把洋产品给挤没了。
比如花露水,这个也是外国货先出来的,但现在百货公司里卖的全都是国产花露水。
还有化妆品中的胭脂水,就是她那个年代又复活的唇颊两用液体腮红,也是外国货:密斯佛陀出品。但现在国产的胭脂水卖得满大街都是,广告到处张贴。密斯佛陀的胭脂水?不晓得呢。
张妈给她买的饼干,以前杨玉蝉每天早上吃的面包,这个也有国产的,外国人开的蛋糕房都开在外国人聚集的地方,而点心铺就开在百姓多的菜市场和小巷子里,也很好吃,味道并没什么不同,甚至会更好吃一点。
现在杨玉蝉不吃面包了,张妈就改在点心铺给她买饼干,又便宜,包的又多,还能跟外人讲一讲最近家里缺钱的事。
报纸上什么广告都登,只要有钱买广告就都登。所以上面还有妓-院的广告,也有妓-女自己掏钱登自己的广告。
还有戏院卖票的,唱昆民、京剧的不怎么出名的人来演出了,也会登个广告上来周知票友前来捧场。
剩下的就是个人的启事了,尤其以红事和白事最多。报社方面都会小心的把红白事放在两个版面,避免读者不快。
杨玉燕念完卖罐头肉的广告,翻过一页就全都是寻人、结婚、订婚等这种广告了。她问张妈:“念寻人吗?”
张妈很喜欢听寻人的广告,她的父母已逝,姐妹兄弟全都不知在哪里,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或许她是盼着有人会在报纸上寻找她吧。
张妈点点头,凑近她:“念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就把寻人的广告全都念了,边念边叹息。
寻找女孩子的有很多,十七八的有,七八岁的也有,多数只能是一声叹息。
寻丈夫的也有好几则,几乎每天都有。她常常念到同样的名字,当这个名字不再出现,她就会想:这个丈夫是回家了吗?还是登报的那个女人已经没有钱了呢?
除了寻找丈夫的,还有寻找儿子的,老父老母,登报寻子。这也很让人难过。
寻找成年男子的启事比幼童的更多,而且近年来常常能看到的都是军人的寻人启事。亲人们会写出这人在何时何地参军,什么番号,请知情人士速来联络云云。
她开始不解,后来祝颜舒对她讲,这可能都是人已经阵亡了,但亲人并不相信。
他们或许是没有得到消息,或许得到了通知却仍然抱有一丝希望。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大城市的报纸上登报寻找,盼着或许会有那么一丝可能,亲人并没有死,他还活着。或许能找到一两个知情人,知道他的尸骨在哪里,他们好去寻找。
很多骗子也应此而生,拿着泛黄做旧的所谓士兵名单去哄骗人,骗到钱就跑了,但亲人们就算是被骗了一回、两回……被骗很多回,下一次有人说他有消息,他们还是会上当,因为他们总盼着这一回说不定就是真的了。
念完寻人启事,再念结婚启事就让人开心了。她念到这里声音都不免调高,更加轻快。
“敬亲友,今有陈先生,讳风生,吴小姐,讳思娟,结成夫妻,恩爱与共,白首相携。”她轻轻念着,旁边的张妈擦掉眼泪,笑着点头:“恭喜他们了。”
念完结婚启事,后面还有生孩子的,生女生子都会登个报纸,省了一一通知的麻烦,这也是为了告诉远方的亲友。很多人都是与亲人分隔千百里,数年或数十年不见,现在音信难通,登个报,再将报纸辗转寄回去,比写信风光的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和杨玉蝉出生时都登了报,祝颜舒把报纸都收藏起来了,还拿给杨玉燕看过。她觉得登报这个方式真比打电话发短信发朋友圈高明不知多少倍,还更有纪念意义呢。她以前在学校还流行过大家找自己出生那一天的旧报纸看,要是报纸上还登着自己出生的信息,那才真叫纪念品,可以保留一辈子的那种,日后还可以给子孙后代看。
祝颜舒出生时还不流行登报,每回想起都后悔当时没去登一回。不过结婚时倒是登了,报纸也收藏了。
不过据说是早就给张妈当柴火点炉子了。
念完生孩子的,再翻一页就是白事了。
杨玉燕也都一一念过来,觉得张妈可能是担心会从上面听到她的兄弟姐妹的消息吧?可是就算害怕听到,也不敢不看,万一错过了,更让人后悔。
念完报纸,张妈按着膝盖站起来:“好了,我去买菜了。你喝口水,念这么半天,真是累着我们燕燕了。”
杨玉燕放下报纸,说:“张妈,我出钱,你也登一个吧,说不定能找到张家其他的人呢?”
张妈摆摆手:‘找什么找?不找。”
杨玉燕跟到厨房,还想劝,张妈说:“祝家又没搬家,他们想找我是能找到的。”
原来是这样。杨玉燕说:“说不定他们都是在外地,以后他们来这里,会来看你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笑了笑,叹道:“看什么看?还是不看的好。”她一手拄着灶台,一面说:“我的姐姐和妹妹……有不少都是被卖到脏地方去了。”
杨玉燕悚然而惊,嘴都哑巴了。
张妈拍拍她的胳膊:“吓着你了吧?唉,以前你小,不敢让你知道,怕吓着你了。”
杨玉燕结结巴巴的说:“为什么?她们没做丫头吗?”
张妈摇摇头,叹气:“不知道,这个我是自己猜出来的。”
张妈今天突然就想对人说一说。可能是因为杨玉燕大了,可能是因为她就要订婚了,她担心这个孩子不知人心险恶,把人人都看成是好人。
也可能是她对杨玉燕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忍不住想把心里的事对她讲。
她拉着杨玉燕坐下来,说:“我们姐妹都是卖给村里的媒婆的。”
说是媒婆,其实什么都干。接生、跳大神、收神,也收人卖人,帮人找活干。
张家是种地的,男孩女孩养大了,就送到媒婆那里找活干。其中男孩是不会卖掉的,女孩却大多数都会签卖身契,直接卖给媒婆,再由媒婆卖出去。等媒婆卖出去以后,才会把钱给张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而卖到什么地方,全看媒婆。
张妈说:“我是运气好,轮到我的时候,媒婆说现在不让买卖人了,只能签身契。我爹我妈还犹豫了一下,因为这样收不了多少钱,主家要是不要我了,我就没办法赚钱了。”
杨玉燕:“后来呢?”
张妈:“后来我就四处做下人。他们说我长得周正,好些人家都愿意要我这样的。”她爹妈也说过,她是家里姐妹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皮肤白,眉毛细,鼻子眼睛都端正得很,手也长得好看。
张妈摸着自己因为长时间劳作而变得粗大的关节,说:“我到祝家以后攒着钱了,就想寻以前卖出去的姐姐。”她当时在祝家过得好,人也长大了,自觉有能力了,就想打听以前被卖掉的姐姐们都在哪里,要是在那家过得不好,她可以帮她们赎身啊。
可对她一直很好的媒婆却不肯告诉她,先是说她不记得了,张妈送了钱以后,她又说她的姐姐跟着主家去外地了,不在这里。
可总不见得所有卖出去的姐姐都跟主家去外地了吧?同村的其他姐妹也都在外地吗?
她前后送了许多次礼物以后,媒婆才对她说了实话。
张妈闭上眼睛,到现在想起来,眼泪都止不住的往外流。
杨玉燕忍不住上前抱住她:“张妈,你别难过啊,还有我呢,我帮你找她们,一定能找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抱住她摇摇头,“我都五十了,她们恐怕早就不在了。那种地方……人活不长。”
她有几年都没有回家,因为恨她爹妈。结果她的妹妹竟然也被卖了,她得到消息赶回去时已经晚了。
张妈:“她是被卖去当媳妇了,后来生孩子没生下来,人就没了。”
张妈因为这个,一直没想过回家成亲。他们能给她找什么好人呢?祝家倒是肯定会放她走,但她宁愿留在祝家,一辈子侍候人,都不回去嫁人!
张妈握着杨玉燕的手说:“还是城里好,人讲理。你妈过得不好,不过她还是有地方可以讲理的。你以后找人家,也要找个讲理的人家才行。我看苏先生就很讲理,他就可以。”
杨玉燕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张妈,你怎么跟我说这个?我跟苏老师现在在谈恋爱呢。”
张妈抒情完了,擦擦泪站起来说:“我就是说他人不错。行了,我要去买菜了,你读书吧。”
杨玉燕把张妈送出门,坐下拿着书本,看了半天,满脑子全是张妈说的悲惨往事,越想越雄心万丈,准备投身建设新中国,誓要将这些封建残余清扫干净!
脑补旺盛,空想暴发,手中的书一个字都没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杨玉蝉在这一天下午终于搞定了订婚的最后一项工作:登报。
她在今天上午才将差不多六百张请柬通过邮局发出去,还有一百多张请柬需要亲手去发,幸好苏纯钧接去了大半的工作,需要她或祝颜舒亲手去发的不足十张。
订婚的日期也已经确定了,就在五月五日。地点是和平饭店二楼。
杨玉蝉赶回家时,在心里盘算着最后的最后一项任务就是全家去做衣裳了,这个借口很好找。
晚餐时,祝颜舒擦着嘴巴,状似不经意的对苏纯钧说:“苏先生,你做春装了没有?我瞧见四月份的画报上有一套西装十分的衬人。”
苏纯钧知道这是要给他在订婚仪式上穿的,顿时激动的脸都红了,他不自觉的挺直腰背,声音像嗓子被挤了一样细:“还没有……”
祝颜舒就笑着说:“刚好,我们家该做春装了,你要是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起做了吧。”
自然这做衣服的钱也由祝家掏了。
桌上没人觉得不对,尤其是杨玉燕,她一点都不觉得祝颜舒给全家做衣服再捎上苏老师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听了这话,她还抓着自己的袖子说:“好呀好呀,妈,你看我这袖子都短了。”
祝颜舒笑盈盈有看着她说:“好,给你做新的。”她还转头叫上张妈,“张妈也一起去吧,也给你做一套。”
张妈又激动又不好意思,紧张的说:“我、我就不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早就说过杨玉燕订婚也有她一个席,就在主桌上,跟祝家母女坐在一起,到时就介绍是祝家亲戚,是杨玉燕的姨姨。张妈当时听了自然很高兴,过后就紧张起来,忐忑不安,担心祝颜舒只是说客气话,还担心自己过去会丢祝家的人,想她一个下人,到时坐在主桌上不像话。因为想得太多,胆子就变小了,就不敢去了,甚至不敢表露出她想去,反而要说不去。
祝颜舒肯定的说:“要去,大家都要去。”
张妈的不敢再加上百倍的高兴和激动,让她的喉咙像塞住了一样。
事情宣布完了,祝颜舒宣布散会。
苏纯钧的口袋里放着买来的一只钻戒。他现在吃住都在祝家,平时出门花销去哪里都不要钱,便一口气拿出全部的积蓄买钻戒。结果挑完戒指以后,他口袋里的钱花了个精光,还签下了一笔不小的欠款。
要不是宝石商看他是财政局的人,肯定还得起欠款,是绝不可能让他赊账的。
因为他去挑的时候嫌一克拉的太小,对宝石商说要挑一颗“能看到的”钻石,宝石商就把裸钻拿来给他挑,最后他跟钱包商量了一下,勉强挑中了一颗2.02克拉的方钻,选好戒托以后镶上去看起来还是挺闪的。
因为这样,他不得不头一次写下了欠条,立志要用自己赚到的钱把这枚戒指的钱付清。
现在这枚戒指就在他的口袋里,是他今天下班回来前去拿的。他盯着毫无所觉的杨玉燕,想找个没有旁人的机会送给她。
可惜临近订婚,张妈和杨玉蝉都盯他盯得死紧,生怕他越雷池一步。他甚至都想像得到,等真订了婚,两人有了名份,只怕张妈防他就防得更厉害了。
可惜订婚以后到结婚至少也要两年,祝女士就对他讲过要等二十岁以后才把杨玉燕嫁出去。一来是她不想让杨玉燕年纪太小就生孩子,害怕出危险;二来也是要顾忌杨玉蝉的脸面。妹妹可以比她先订婚,但出嫁还是应该按排行来。两年时间,足够杨玉蝉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想到订婚就浑身火热,想到订婚之后还要再煎熬两年才能抱得美人归,就更加火热了。但他并不以此为苦,反而像自虐一样觉得更加幸福,这每一日的等待都透着甘甜,就像那树梢花蕊中的一滴蜜,望着它、渴望它却又得不到它的时候,谁能说这不是幸福的呢?就像那弦拉到最紧时,终于释放的那一刻才是最高处的快乐,在这之前的每一次运动、每一次奋进,都是为了到达最后的终点。【这只是对苏纯钧进行的事业的描述,审核千万不要想太多】
于是,他认为他是可以忍耐的。
他最终还是没能得到跟杨二小姐单独说话的机会就被张妈“送”出了门,而杨二小姐好像这几天也格外乖巧。他走在楼梯上时禁不住回忆,自从他得知订婚的消息之后,他就开始陷入了狂喜之中,他或许疏忽了杨二小姐几天——但绝没有一个星期那么久,最多只有四五天。
杨二小姐在前面的一两天里好像还很想跟他说话,不过最近的三天,她突然变得安静了许多。
最近三天发生了什么事?
苏纯钧很快就想到了杨虚鹤杨大淫-棍上报纸的事。
杨二小姐确实是从那一天起就变得格外安静了。她在家里不太说话了。不是说她从此变成了一个安静的淑女,而是在杨虚鹤这件事上,她应该更激动一点,要比现在更活泼,更乐意发表意见。
但是恰恰相反,她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嘲笑杨虚鹤,批判他、讽刺他、挖苦他,等等,这些她本来会做的事,她统统都没做。
苏纯钧解下外套,从热水瓶里倒出半温的水进行洗漱,然后坐到床上,打开台灯,换上睡衣,躺上床。
他拥着毯子,把西装口袋里的钻戒拿出来欣赏,钻石切面在灯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线。
他的二小姐,肯定做了一件大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见过许多回乖巧的二小姐。比如她没有按时抄写,没有背诵,没有照他要求的读课文。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得到一个会给他倒茶,会乖乖听课,不会在上课十分钟后就试图跟他聊天,打断他上课的“好学生”。“好学生”会坚持上三十分钟,直到他上完课,开始检查昨天的作业时,再企图用第二杯茶加饼干来搅乱他的头脑,让他忘掉他布置过的作业。
这一回,二小姐足足乖巧了三天。
她必定做了一件比不写作业更大的大事。
第二天早上,杨玉燕发现张妈忘买报纸了。于是她在早饭后主动提出可以下去买报纸。
苏纯钧一直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二小姐,闻言道:“不必,我可以下班后带回来。”
杨二小姐支着下巴娇俏的瞪了他一眼,“那我们今天一天都看不成报纸了。”
苏纯钧立刻笑得像花一样灿烂,张妈看他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她打断两个年轻人交缠的目光,说:“现在报纸上全是广告,没什么好看的,不用买了。”
因为许多报社不是被迫关了,就是自己主动关了避风头,许多作者和撰稿人也都暂时停止笔耕,龟缩起来,免得被抓去宪兵队吃牢饭。
所以报纸的页数越来越少,越来越薄,只剩下广告可登了。
杨玉燕倒是觉得广告也挺好看的,不过不能否认现在买报纸只能看广告确实有点亏。
祝颜舒也赞成不买报纸,她严肃的说:“近来报纸上全都是杨虚鹤的丑事,你们身为他的女儿,我也觉得不应该让你们知道这些。外人看个热闹,当个笑话。你们看多了就该看不起他了,我觉得这对你们的性格来讲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你们最好不要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蝉面沉如水,她自从读过那一天的报纸之后就是这么一副要去庙里出家的脸了,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说:“我也不想看,看了会恶心。”她对杨玉燕说,“你也不许看。”
杨玉燕理直气壮:“我也没看啊!”
讲道理,她真的没有去看报纸,一次都没看。
杨玉蝉欣慰的点了点头,仿佛她终于长进了,懂事了,知道非礼勿视了。
苏纯钧悄悄戳了一下杨玉燕,趁人不注意,小声问她:“你为什么不看?”
杨玉燕刚要再次理直气壮一回就看到了苏老师了然又戏谑的目光,她立刻换了一副面孔,粉面含威,使了个“恶狠狠”的眼色。
苏纯钧便坐正,“安静沉默”下来。
等他起身,杨玉燕就主动来送他出门。
两人避开张妈与杨玉蝉走到门口,杨玉燕小声说:“你知道多少!”
苏纯钧也小声说:“你要全告诉我才行,我不会告诉别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目光闪躲,带着那么一股不信任的味儿。
苏纯钧望了一眼餐厅中的其他人,小声对她说:“我肯定跟你站在一边,放心。”
杨玉燕:“真的?什么事都跟我站在一边?我要是干坏事呢?”
苏纯钧摸了一下口袋里的钻戒,说出真心话:“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我都跟你站一边,这辈子都是。”
杨玉燕听了这甜言蜜语,嗔道:“油嘴滑舌!”
苏纯钧真想现在就试试“油嘴滑舌”,可惜这里是祝家大门口,张妈已经往这里看好几眼了。
等订婚以后,说不定就可以“油嘴滑舌”了。
他的手伸进口袋,握着戒指盒,说:“我晚上回来有话跟你说,你等我。”
杨玉燕点点头,将他送出了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祝颜舒拿着一张请柬发愁,坐在书桌前叹气。
祝家到底是败落了。落架凤凰不如鸡,她也早就忘了自己是祝家大小姐,自从嫁人以后,她就要自己习惯做杨虚鹤的妻子,而不是祝家的女儿。
她不再四处参加宴会,也不再举办宴会。不再看到什么时兴的东西都想尝试,也没有听杨虚鹤的给他买汽车开。
说老实话,她第一次听到杨虚鹤说要汽车的时候,在她心目中美好的爱情就破了一个洞。之后她看到的越来越多,对这个男人的爱情也越来越少。
祝家的交际是看在祝家的份上,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就不再有那些交际了。
她或许留恋过那时的风光,却从来没想过努力把那份风光挣回来。
天晓得!她又不会经商,她爹只教她读书,宁可她风花雪月的过一辈子,也没让她去做商人。
金银是死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赚得再多,最后都会像手中沙一样流走。祝家万贯家私,没等祝家人死绝就都没了,万事成空。
教训太深刻,她爹生在祝家非要做个文人,孩子只有一个她,也不想要个儿子继承家业。她爹曾说过,虽然女人的日子不好过,但他还是庆幸她是个女儿。
“万一是个儿子,你就惨了,我也惨了。”祝老爷子抱着幼小的祝颜舒笑着说,“颜舒,盼你日日开颜,一生无忧。”
现在杨玉燕订婚,本来只是个小场面,不料场面越搞越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先是她的好女婿苏先生要宴请财政局的同僚,一口气要去了一百多张帖子,他说是未必都会到,但其中有一个人物不可小看,乃是财政局秘书处处长,还是市长的心腹。这种人哪怕只是过来喝杯水酒,这宴席都不能小看。
再有杨虚鹤送了一份“大礼”,他二女儿要订婚,他不但赶紧把自己送进监狱住着,还在报纸上大大的出了一回名。
祝颜舒因此而与许多旧友联系上了,旧友相见,物是人非,追忆往夕之后,感情似断似续,却又不得不表现得更加火热,都要做个不忘旧友的好人才更合乎美德。
她因此也不得不告知二女儿要订婚,顺便收了许多祝福的同时,也送出去不少请柬。人家来不来两说,她这边礼数要尽到的。
剩下像廖太太这种人,也不能疏忽,都要把请柬送过去。
一来二去,这场面就大起来了。
祝颜舒原本只想开个两三桌,做一个小而精的订婚仪式。一来是替家里抓一个壮丁,二来也是先把名份定下来,免得苏纯钧在财政局步步高升后再被别家看上,钓去做个乘龙快婿。她祝家先把戳盖上,别人想伸手都要先考虑一下名声好不好听。
现在打算落空,就要考虑得更清楚些。
像廖太太那种人,小场面她估计看不上,大场面就绝不会缺席。她既然到了,那些牌友就都自然顺风而至。
还有金公馆……
祝颜舒叹气,她手中这张帖子就是写给金公馆的。要是照她原来的打算,根本就没有金公馆的这张请柬。她要是真递过去了,那就是打定主意要占人便宜,到时金公馆再看不起她,为了结个善缘,也会拿出几十块钱来打发叫花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就是不想丢这份脸,才这么犹豫。
因为现在这张请柬就必须要递了。
廖太太这个救火队队长的老婆不算什么,金公馆不会看在眼里。可财政局秘书处的处长就不是小人物了。既然苏纯钧说会请这个人,她就必须做好准备这个人会到。这种人物要是到了,回头金公馆得知消息,就会认为祝颜舒眼里没有金公馆,不然怎么会“忘”了送请柬呢?
你送请柬来,难道我会不给礼金吗?还是你仍然记恨金家?记恨当时的那一场“误会”?
金公馆可是好好的道过歉了,礼物都送了几轮,金太太也一直做足了礼数,怎么你祝颜舒仍然心存怨恨?
要是你没有怨恨,那你家这种大事,你都请了财政局秘书处的处长了,怎么能不请我呢?
金家来不来是一回事,祝家的请柬不能不给。
但万一最后那处长要是没来,就等于是祝颜舒牛皮吹破,贪金家的礼金了。
祝颜舒难为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决定送一封请柬过去。最坏不过她丢一次脸,万一这请柬没送,再被金家记恨,反而不美。
打定主意,她就打个电话先去金公馆约见面时间。
接电话的是金公馆的一个下人,一听是祝颜舒的电话,都没有说再去请示太太或老爷,直接就请祝颜舒下午三点来,金太太必定恭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挂了电话,问张妈:“那个孩子是不是还让马家养着呢?找到人家了吗?”
张妈忙说:“找着了,找着了,干净健康的男孩子,不愁送不出去。我打算先去那一家看一看,是不是好人家,再说定把孩子送过去。”
祝颜舒点点头:“抓紧点。”
张妈说:“那我今天就去那家看。”
祝颜舒叹气:“去吧,去吧,我今天下午也要出门。”
杨玉燕在旁边听到,问:“妈,你是去打牌吗?”
祝颜舒看她浑然不知事的天真样子,叫她过来,理理额发、理理领子衣袖,最后握着她的手说:“不是去打牌,我去一趟金公馆。你跟金小姐还通信吗?”
杨玉燕从医院回来以后就写了信寄给金小姐,一周一封,已经与金小姐通了三次信了。
两人在信里从不说家事或父母,只写一些读书读诗,吃点心听曲子的家常小事。
她以前就喜欢在外人面前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最烦有人开解她,说大道理。就是知道她家发生什么事的朋友,她也希望她们装成不知道。
所以她就装做不知道的样子跟金小姐通信,希望这样可以稍稍的缓解一下她的悲观情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是上一周,金小姐就没有给她回信。这一周她的信也寄出去了,仍然没有回信。算来金小姐已经有两周没有消息了。
杨玉燕担心金小姐又出事了,可是现在街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宪兵队四处抓人,人人自危。她也不敢再多做什么,金公馆跟祝家相比已经是庞然大物,她不能拿祝家去碰金公馆这块石头,做以卵击石的蠢事,所以一直没在家里提过。
突然听祝颜舒说要去金公馆,她十分惊讶:“妈,咱们跟金公馆有什么事要说?”
祝颜舒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一些闲话。”
她亲身体会过当名份定下以后,男人或许不会有什么感触,女人对男人的感情却会突然迈一大步。
所以她才不敢这么早把订婚的事告诉杨玉燕,她担心以杨玉燕的年轻和天真,搞不好认为名分定了,就什么都听苏纯钧的,被他给骗到手里去。
就算是订婚之后,她还是会牢牢管住杨玉燕,不许她和苏纯钧越雷池一步。她也早就与苏纯钧讲过了,要是他敢勾引杨玉燕做坏事,两人珠胎暗结,她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不到成婚那一天,两人就不是真夫妻。
苏纯钧好说,让她为难的是杨玉燕。她天真又纯善,已经将苏纯钧看成是自家人就不会设防。年轻人又很容易被情绪牵引,情不自禁。到时做下错事,于男人不过是一场风流,对女人却是莫大的伤害。
她想好好保护她,就只能连她都防着。
祝颜舒看着她可爱的小女儿,红红的脸蛋上还有细细的绒毛,脸颊透出自然的红晕,粉嘟嘟的喜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也没什么,就是金小姐没有回我的信,已经有两周都没回我了。”
祝颜舒笑道:“那妈去了帮你问一问,看看金小姐是不是功课太忙,顾不上回你的信,还是出去旅游了,不在家。”
吃过午饭,歇过午觉,祝颜舒坐上黄包车,先拐去百货公司买一份礼物,再折转前往金公馆。
到了金公馆,被下人领进去,金太太就在大门口等着她,一见面就上来握住手:“祝女士,我好久没见你,十分想念,您看起来真是容光焕发啊。”
祝颜舒笑道:“托您的福。”
她也打量金太太,见金太太已经不像上回在医院见面时那么憔悴悲伤,看起来有精神多了。
她道:“您看起来气色很好。”
金太太:“是吗?快进来,坐。”
金太太拉着祝颜舒去了她的卧室,两人坐在卧室外面的小客厅里说话,丫头们送上茶点就退下了。
祝颜舒送上礼物和请柬:“我的小女儿要订婚了,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家里朋友们一起吃顿饭,让大家认识一直。”
金太太拿起请柬,打开看,笑道:“我是必去的。这位苏先生就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笑道:“他还是学生的时候做过小女几天的家庭教师,后来毕业了就去财政局做事,我看他一表人才,就想招他做个女婿。”
金太太:“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是个好孩子,我要恭喜祝女士了,得此佳婿。”
祝颜舒:“您太夸奖他了。他不过才进去没多久,交了不少朋友,听说与财政局秘书处的何处长也很说得来的。”
金太太听了这话,又把请柬拿起来认真看了一遍,好像要从“苏纯钧”这三个字上看出他跟何处长是何时交上朋友的。
“苏先生果然是有为青年。”金太太啧啧一番,将请柬放在自己手边。
说完正事,开始说闲话。
金太太不免问起杨虚鹤上报的事,祝颜舒便大大方方的说要与杨先生割袍断义,也不许两个女儿再认他。
金太太唏嘘两声,就赞同祝颜舒大义灭亲:“理当如此,我们是女人家,名声最要紧。杨先生现在丑事传扬在外面,人人都能从报纸上看到,你们母女实在不应该再跟他联系了。”
祝颜舒擦泪:“您这话才是为我们好呢,我都记下了。”
祝颜舒也反问起金小姐。她猜她这次这么顺利就见到了金太太,应该就是因为杨玉燕跟金小姐通信得来的情谊。既然两个女孩阴错阳差交上了朋友,那金太太这么亲热就说得过去了。
说起女儿,金太太露出一个恰如其分的欢喜笑容:“茱丽她已经嫁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颜舒怔住了。
金太太:“她向往日本文学,拜了山本先生做老师。上周,山本先生已经娶她为妾室。不过由于山本先生父母不在这里,所以还没有举行仪式,等日后他们回日本了再举行日本那边的结婚仪式。”
金太太脸上的笑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看不出真假。
她笑得这么开心,祝颜舒按理应该恭喜。
但她到底只说了一句:“是我们孤陋寡闻,没有听说这件喜事。”
祝颜舒坐不下去了,她起身告辞。金太太热情的送到门口,还说:“燕燕寄来的信,我都转交给茱丽了,只是茱丽现在正在学日语,没有时间回信。你回去让燕燕不要着急,让她多写几封,等茱丽学会日语就会给她回信了。”
祝颜舒复杂的看了一眼金太太,“不必送了,留步,留步。”
她快步走出金家大门,坐上门口一直等候的黄包车。
祝颜舒:“快走,快一点。”
车夫转了个弯,拉着车飞快的驶离了金公馆华丽的大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杨玉燕关上门,抱着记账本叹了口气,对站在厨房门口的张妈说:“又搬走一家了。”
张妈也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可能她也觉得心里不舒服,回到厨房去了。对张妈来说,厨房就是她的领地,哪怕没有事做,她也会在厨房里拿着一块抹布擦擦洗洗,显示她正在忙着。而她很少在白天回到房间里休息一下,每天只有在深夜时,她才会回到房间关上门。
杨玉燕坐在沙发上,把记账本翻来翻去。这个账本上记着的就是祝家租户每月交房租的情况,还有每个月要交纳的各种费用,每月一结,全都用朱笔写得清清楚楚。
其实她曾在心里默默算过,每月交过救火费、卫生费、治安费等各项杂费之后,还需要给各个机关部门送好处费,除了每月都要给的五块钱之外,夏天每个月会再加五块钱的冰敬,冬天还有炭敬。到了清明、端午、中秋等节日,不送钱,却需要送礼物,各种点心腊肉香肠,都要多多少少送一点。
而祝家的日常开销并不小。她和杨玉蝉的学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另外还有张妈的佣金,祝颜舒每日打牌的钱,还有祝家每天的伙食费,那一包包的饼干,一条条的黄鱼,一块块的排骨……祝家楼的房租其实并不能完全满足祝家的日常开销。
她猜祝家是有一点积蓄的,只是平时不会露出来。而且外人也很难看得出来,毕竟看到祝家这么一幢楼,都会以为他们家只是收房租都能收不少钱了。
确实也是这样,一个月的房租基本都能收到三百块,在现在这个年代里,这绝不是个小数目了。
可惜祝家花得也不少。
杨玉燕记得以前她还想过买个小铺面,自己做点小生意,生活多么悠闲自在。结果现在体会到了哪怕做包租婆,不会打点也是不行的。
祝家楼的租金一间在十块以上,二十块以下。但这只是房租,加上每个月的各种杂费就不是这个数了。现在一间房子的租金基本都要再上浮七八块才够,也就是说,十五块租下来的房子,最终每个月至少需要付二十块以上。
这也造成许多租户都开始付不出租金,不得不搬家,去更便宜的地方租房子住。
这已经是这个月搬走的第三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妈给她倒了一杯桔子汽水:“不要发愁了,最多我不收佣金,替你家省点钱。”
杨玉燕发笑,“张妈,这怎么行呢?”何况一个月多出十五块也没什么用啊。
张妈:“你只是个小孩子,不用操心这些事。要是不想看书,就看看画报,听听音乐。”
张妈都这么说了,杨玉燕就坐到收音机旁,拧开旋扭,一边吸着桔水汽水,一边调频道找歌听。
不一会儿,收音机里就传出了电影《马路天使》的主题曲,咿咿呀呀的唱起来,杨玉燕也跟着哼哼:“……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啊……”
张妈伸头看了她好几回,她都装没看见,硬是跟着收音机把这首“靡靡之音”给唱完了,郎啊妹的哼了老半天。
等这首放完,接下来又是《夜上海》,她也跟着哼:“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最后张妈终于忍不住过来关了收音机,推她去看书。
“你都听了半个钟头了,去看书去,不许听了,机器开多了该坏了。”啪,张妈把收音机关了。
祝颜舒不到四点就回来了,杨玉燕听到门响就出去迎接,赶紧把又有一家租房退租的事告诉她妈。
“知道了,让他们一周内搬走。”祝颜舒把包扔到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来,好像累极了似的,长长的呼了口气。
杨玉燕见此,特意把新买来的时兴东西桔水汽水开了一瓶,倒一杯给祝颜舒端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祝家买了一箱呢,就放在厨房里让人想喝就喝。等喝完了再买,这一箱空瓶退回去。
汽水厂不知出于什么理由跑祝家楼来推销了,大概以为祝家楼租户多?也是个可以卖汽水的好地方?
张妈见到就买了一箱,让人送上了楼。
汽水这东西现在只在戏院、电影院、公园这种地方才能喝到,能在家里喝一喝还是挺有意思的。杨玉燕最近极为喜欢这桔水汽水,天天都要开一瓶来喝。
祝颜舒接过杯子,把杨玉燕也拉到身边坐下,温柔的说:“妈去金公馆,没见到金小姐。金太太说她去学习了,归期不定。我看,你那信也别寄了,上一封还在金太太手里呢。等什么时候……金小姐回来了,你能联系到她了,再写信也不迟。”
杨玉燕一听金小姐去上学了,既惊讶,也放了一点心。
“她跟她父母的矛盾解决了吗?解决了才出去学习的?”至少能走出家门,她应该不会再寻死了吧?
祝颜舒面色沉郁的摇了摇头:“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矛盾没那么容易解决。你在报纸上看到的也很多,吵起来打起来的都有,断绝关系的也不少。我看金小姐应该是敌不过她父母的。不过,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在心底祝福她了。”
听到这些话,杨玉燕的心情也变沉重了。
祝颜舒抱住她摸了摸她毛绒绒的头发,疼爱的说:“真想把你和大姐放在我怀里抱一辈子,一辈子都不撒手。”
张妈出来说:“那怎么行呢?太太,女儿大了还是要嫁人的呀,嫁了人会给你生外孙的啊。”
祝颜舒在金公馆受了太大的刺激,现在想起金太太端庄合宜的微笑就让她浑身不舒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种事她平时见得也不少,但大概是因为金小姐与杨玉燕年纪相仿的缘故,她忍不住把金小姐看成了是与杨玉燕、杨玉蝉姐妹一样的女孩子。看到发生在她身上的悲惨故事,真是让她格外受不了。
她抱着杨玉燕好半天才缓过来,放她去看书,她去卧室换衣服。
趁着她换衣服,张妈赶紧进来说了一下□□的事。
张妈:“我今天去那家看过了,家里挺干净的,人也不坏。是一对老夫妻,生了四个女儿,就是没有儿子。他们家倒是不缺钱,四个女儿都好好的养大了,也都上了学。两人现在就是想收养一个小男孩,当自己的儿子养大,也不断了香火。”
祝颜舒:“我记得那个孩子一岁多快两岁了吧?他们不嫌孩子太大养不熟吗?”
张妈笑道:“不到三岁的孩子都不记事,这个您放心,我跟他们说过了,他们都愿意。”
祝颜舒点点头说:“那就送过去吧。”
张妈得了这句话,没有浪费时间,趁着还不到下班时间,楼里闲人还不多,直接拿了一篮昨天的剩馒头去了马家。
马大妈还是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孩子就放在旁边的地上,孩子腰上栓了个绳子,让他不能跑远。
马大妈慈爱的目光一直看着孩子。
看到张妈过来,马大妈连忙要站起来。
张妈摆摆手,把馒头给她:“不用站,坐着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大妈接过馒头:“多谢您。”她看到张妈的目光转向孩子,心中一紧,忙问:“您有主意了?”
张妈点点头:“就这家吧,我看这家会好好对他的。他们生了四个女儿,这是非要一个儿子不可了。老头老太太都是过五十的人了,再生也生不出来了。不怕这个孩子受委屈。”
马大妈养了这个孩子几天,已经有了感情,可他们家也不可能养这个孩子。她偏过头,把眼泪眨掉,说:“好,那我明天跟您一起去送他。”
张妈说:“我还有件事跟你说,你现在也没事做,就是偶尔出去帮做家务,对吧?”
马大妈擦掉泪,忙说:“是,您有活找我?那您尽管吩咐就是。”
张妈:“上回不是有汽水厂的人过来推销吗?你看,现在天就快热了,你天天坐在这门口的,要是旁边再摆一箱汽水,一毛一瓶,你坐一天不也能赚个七八毛的?多少是个进项。这汽水卖不掉也不会坏,有宪兵队的来了,你开两瓶汽水请他们喝,小买卖,他也不值得再多收你一份孝敬钱。你看怎么样?”
马大妈一下子抓住张妈的手,哽咽道:“您和祝女士都是好人!我们全家都报不了你们的大恩大德。”
张妈拍拍她的手:“这不算什么。你要是愿意干,等下回汽水厂的人来了,我就帮你说,先赊一箱你先卖一卖。”
说完这件事,张妈才放心上了楼。
她总要防着马家再把这件事说出去,败坏祝家的名声。现在是可以放心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晚上九点,苏纯钧坐着黄包车回到了祝家楼,路边的路灯都关了,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没有一辆车,街上空荡荡,黑漆漆的。
祝家楼的大门顶上有一盏灯亮着。
车夫停下来,苏纯钧下了车,塞给他一块钱。
车夫连声道谢:“多谢,多谢。”然后蹬着车转了个弯就飞快的走了。
苏纯钧握着门环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马天保把门打开了。
马家大概是自觉没有交房租,祝家也没有收其他的费用,他们就把这祝家楼里的杂事都给做了。
晚上看门守门的是马天保,马大妈则是将楼梯上下、走廊、水房等地打扫的干干净净,好像成了祝家楼里的工人。
这种事怎么发生的也不知道,慢慢的大家都默认了。马大妈的身体好像完全好了,马天保虽然还是只能打一些零工,不过他的英语在这里算是有了用伍之地,现在能赚足够的钱支应着家里的吃喝。马大爷不疼了就不肯再吃药了,现在除了每天躺在床上之外,也不给家里找麻烦,而且他的双手可以自由活动,虽然坐不起来,但两只手是好的,就从外面接了糊火柴盒的活,糊一千只五分钱,他一天就可以糊一万多只,不开灯也能糊得很好,两三天下来也能赚上一两块。
总得来说,马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叫旁边的人看着也提气。
马天保看到苏纯钧就把门打开,“苏先生,回来了。”
苏纯钧进来:“有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马天保关上门:“天晚了,您快上去休息吧。我给你打一壶水上去吧?”
苏纯钧忙说:“不用,不用,屋里有热水,我早上才烧的,正好够用。晚安。”
他蹬蹬蹬上了楼,转过弯就停在祝家门口,平一平气息才轻轻敲门。
不多时,张妈就过来开门了。
“苏先生,吃了吗?灶上还有热着的粥。”张妈说。
屋里亮着昏黄而温暖的光,还有一股只有家里才会有的气味。
杨玉燕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但她并没有在看,而是放在手里用来应付杨玉蝉的,省得她又要来监督她的学习。
祝颜舒这几日多了许多旧友要应酬,也多了许多牌局要赴,天天忙得脚不粘地,口干舌燥,脚尖受苦。她捧着张妈特意给她熬的凉茶,一双脚放在沙发上,杨玉蝉正在给她按摩。
苏先生已经是半个自家人了,祝颜舒没有再浪费精力起来迎接,连杨玉蝉都只是回头打了声招呼。
只有杨玉燕跳起来,欢快的放下书,过来领他去餐厅:“苏老师,你今天回来的真晚,工作很忙吗?”
苏纯钧摸了下口袋里的戒指盒子,心不在焉的回答:“我大概要调到秘书处,可能就是这两天的事,所以正在交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玉燕恰到好处的恭维他:“你又升官了?”
苏纯钧笑着摇头,说:“不是升官,只是平调。我在一楼也是做文书工作,现在只是调到二楼继续去做文书工作。”
差别在于他在一楼时是接下面县市的电话,换到二楼就是接各方部门的电话。要说好,并不好。在一楼时隔着电话线,也不会有人冲过来打他,他以上对下,也占尽优势。但在二楼,要是应对不好,说不定就有人越过半个城跑过来打他,下班路上也不再安全。
何处长就被人从下班路上“请”走过,回来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因为替何处长出了几个主意,叫何处长认为他在这方面头脑灵通,就把他调上来,专门接电话。这两天他只顾着帮何处长接电话,别的什么事也没做。
不过调动的事,大概是已经稳了。
他才坐下来,张妈就把饭给他盛来了,桌上的菜就没有收走,打开盖子就可以吃。
杨玉燕不想再回去看书,就坐在餐厅陪苏纯钧吃饭。他吃,她说。她的小嘴叭叭的,胜过收音机百倍,苏纯钧有时光顾听她说,都顾不上吃了。
杨玉燕:“我都跟我妈说让我去上学了,不是听说没有抓学生吗?”
苏纯钧摇摇头:“现在没有抓而已,那是因为学校管得严,没放学生去□□。不过那些抓进去的人要是下周不放出来几个,学生肯定会□□的。到时你再看街上乱不乱?”
杨玉燕压低声问:“情况是不是越来越坏了?我家的租户又跑了一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纯钧没有瞒她,说:“嗯。市长这次应该是有了很大的决心。”一直躲得很好不出来呢,局里都有人编段子说“好大一只缩头乌龟”。
杨玉燕看了一眼客厅的祝颜舒和杨玉蝉,继续小声问:“可是他也管不着吧?他不就是个应声虫吗?”
苏纯钧就笑了,“不能这么讲,市长还是挺有魄力的。”
杨玉燕哼了一声,不接这个腔。
一座城里,有市长有总理,你说,听谁的?政府都有好几个,这才是最有意思的呢。
苏纯钧:“不过这一回的事,命令确实是从市长那边发出来的。总理并没有管这个。”日常事务,还是归市政府管的。
扫除市面上的不良信息,审查报刊、杂志社,这确实都是市长下的命令。
让宪兵队们日常加强巡逻,保证治安,这也是市长的命令。
因为宪兵们的巡逻暴露兵力不足,需要增加宪兵,这也是市长的命令。
总理府在这次的事件中是完全隐藏起来的。
虽然人人都能看得出来市长是不得已为之,他也是提线木偶。但他能有这个“魄力”出来当这个木偶,也是很有魄力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现在市政府完全空了,市长和副市长和其他部门的头头脑脑们几乎都躲起来了,这也不能否认他们的勇气啊。
苏纯钧没有半丝要对着杨玉燕粉饰太平的意思,小声把这些全都告诉她了。
杨玉燕有一种隐秘的快-感,好像在背着大人做坏事。
她小声评价市长:“这叫什么勇气?找死的勇气吗?”
笑过之后,她面容发沉的说:“……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
大人们的事是好笑,可笑完了,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日子怎么过。
苏纯钧挟着盘子里的花生豆吃,冰冷残酷的说:“我们没有办法。”他看着杨玉燕说,“可能会请外国人出来维持秩序。”
政府里已经有人开始联络各国大使了。显然,大厦将倾,人都要跑了,老鼠们跑不掉,只能自救。
政府里人人看得出来,那悬于一线岌岌可危的平衡就要被打破了。一旦被打破,这座城市就会立刻陷入混乱中。
此时不是考虑是非的时候,也不是考虑正义与邪恶的时候,首先要保证的是秩序,只要秩序不乱,老百姓就不会受到太多伤害。所以,哪怕是恶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要好。
杨玉燕的脸瞬间就变坏了,她直起身:“会到这一步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真正想问的是:现在就到了吗?
那他们怎么办?她和祝颜舒、杨玉蝉、张妈、苏纯钧要怎么办?
跑吗?
可是,往哪里跑呢?
这段时间因为租户纷纷退租,他们都是回老家了。她问张妈,他们回老家是不是比在城市里好一点?
张妈:“好什么啊?你以为乡下就没有收治安费的了?胡子土匪一来,才不会跟你商量是收几块钱,那是你家里的一粒米,一块布,一条驴都不会放过,都给你拉走!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土匪最喜欢了,放到车上就给你拉回去给你糟蹋了。”
杨玉燕听到就吓得浑身发毛,还说:“土匪那么多吗……”
张妈:“不止土匪呢,地主、县官、保正,村长还会欺负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呢。你在城里还有车坐,你在村里全靠两条腿,你能走到哪里去?像你妈带着两个女儿在村里,那就是绝户。像现在还让你们收租子呢?美得你,房都给你扒了。在村里才是没法活呢。”
往外跑,又能去哪里呢?
她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每年学校都有两次出国游,打着学习的名义叫家长掏钱。哪怕是有老师有一大群学生一起去,她都遇到过被人当面骂。不是说没有好人,大部分人都是好的,坏的就那么一两个。可只有遇上一次,就足以让人恐惧。
他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才讨厌我,而是因为我是我,就讨厌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是无法改变的,也是最让人无奈的。
她在美国的一所学校做过半年的旁听生——不过学校的授课老师是中国人,全都说中文。学生也全都是中国的,她觉得除了学校建在美国,跟在中国上学没什么不同。
这就是学校安排的“留学”,纯属骗钱。
不过她也不是全无收获。老师教了他们半年的美国华人历史,之后还没有考试。
虽然没有考试,虽然她上课不是很认真,但也基本了解在外国的华人是真的在两千年后才获得了更高的社会地位,起因就是中国真的崛起了。在这之前,华人在外国就是三等公民。
每个老师说起这个都有一长串的血泪史,关于他们在美国受歧视的事,他们可以讲一年不重样。
而华人最受歧视的时候并不是他们那个时代,而是五十年前。
也就是她现在所处的时代。
假如让她给现在这个时代的华人在这个世界舞台上的位置做一个定义,最直白的定义就是:奴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所以,出国也是不行的,至少杨玉燕自己想不出一个万无一失的地方能够安置她们母女三人,再加一个一点外语都不会的张妈。
还有,她也不知道苏纯钧愿不愿意跟着一起走。
从潜意识里,她觉得他是不会愿意的。
她认为他想做的事,只能在这里做。因为假如他想走,他早就走了。
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但她相信他的心中是想救这个国家的。
他有救国之心。
她认为这也是他跟代教授能成为好友的原因。
代教授一直很欣赏苏纯钧,这种欣赏一点都没有因为他进入财政局“同流合污”而减少半分。
在她上课的课堂里,不少人都认为现在还要加入政府的人全都是冲着钱去的,他们去当官就是为了贪-污。
所以,他们也认为苏纯钧就是想贪-污才进财政局。
哪怕是站在苏纯钧这一边的同学也没有否认这一点。他们最多是认为就算贪了钱,也只是出于生活所迫,不然钱都叫大官贪去了。大官都能贪,小人物贪一点,付一付房租水电,买一点米面粮食,这有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