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清玄的心情难得的轻松,似乎浑身的骨头都懒了下来,也就顺便拉着苏木一块儿赖床,可这难得的好心情很快就被苏木打破了。
“你让我放过孤鹜?”
苏木点头,心里却没什么底气,他知道这个要求过分了,先不说沈清玄沈家家主的身份,孤鹜可是曾经想要取他性命的人。
可他只要一想到孤鹜痛苦的模样,他就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就算惹沈清玄不高兴,他也想为她争取一下不一样的人生。
当时他安慰了她很久,却始终无法止住她的眼泪,直到后来泪似乎是流干了,他才说出会试着给她求情的话。
她开始是不愿的。她这辈子基本都在仇恨中沉浮,这几乎耗尽了她的心力,到头来却发现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种此生无望的悲凉袭上心头的时候,真是觉得不如一死。
可苏木想的不一样,他以前也吃过苦,而他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他从未想过放弃生命,此生只一回,若是这样死了,岂不是太过辜负自己?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忘记之前的一切,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相夫教子,平淡如水,与他携手此生,直至白头?这样的生活你想要吗?”
孤鹜没有回答,那双充满死寂的眼睛却重新燃起一丝希望,苏木能看出,她是向往那种平静美好的生活的。
“她不会再对沈家造成任何威胁,她已答应我。”
“你废她武功也好,剜她一只眼睛也好,怎么样都好,只求你能留她一命。”因为只要留得性命,总是可以继续人生。
沈清玄看了苏木许久,苏木从未求过他什么,他许多时候甚至希望苏木能多向他索取一些,可没想到苏木第一次求他的,是为了一个女人的性命。
“好,我不杀她,”沈清玄笑着答应。
苏木却呆了呆,似乎是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沈清玄揽他入怀,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说的,我怎能不应。”
那时候苏木心里的感动简直无法言表,本来也只是尽力争取一下,就算沈清玄不应,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可他竟愿意为他退让至此,以他的身份他的地位,由不得他不感动。
就算这人还是对他有所隐瞒又如何?百年夫妻也有不完全齐心的时候,小吵小闹,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后来据说孤鹜被送去了关外,虽武功没了,平日生活起居却是没有问题的,也算了了苏木一桩心事。
秋水却没这么好的待遇,听说她为了见沈清玄,几乎眼睛都哭瞎了,吵着闹着自己是被奸人所骗,口口声声求沈清玄看在往日的情分原谅她一次。
可沈清玄直到她死也没去见过她一面,又因为微音此次有功,以前又是她的贴身丫鬟,干脆就把秋水的事丢给微音去解决。
“死的时候全身没一块好骨头,啧啧,最后才断她的颈骨,整个脖子都青紫了,我平日就看微音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她这么狠,”落霞说起来的时候,也是一脸的心有余悸。
微音这才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前秋水稍有不顺心的事就拿她出气,有一次居然把她打到一个月下不来床,是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微音又是个恩怨分明的,若是这么多年秋水哪怕对她好过一点点,临到头微音也不会下如此狠手。
孤鹜走了,微音便进了乐吟居,她本就记得苏木的情,服侍得也用心,就是寡言少语的这一点,倒是和以前的孤鹜很像。
不仅是微音,沈清玄连自己的心腹大将长天也给了苏木,苏木之前并没有见过她,只知道这人扮了他的替身。长天来的那日,苏木便觉得她和传闻中那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凶神形象完全不符,这个能为了家主肝脑涂地的女孩看上去相当平凡,五官虽端正,却是一种很难被人记住的平庸,并且她口不能言,据说是早年被人下毒坏了嗓子。
而沈清泽一直被关在沈家地牢里,沈清玄特意吩咐过要让他活着,因为没有什么比让一个男人在敌人的掌控下苟且偷生更能折磨他的了。
问兰的肚子一日日的大起来,她也一点不给苏木添麻烦,每日该吃吃该睡睡,苏木开的药也乖乖喝得一滴不剩。
不知道沈清玄是不是心里愧疚,越是临近问兰生产的月份,他就越是找了由头往外跑,一躲就是三五天。
一日苏木正吃饭,便有落霞来报信“公子,牢里那位想见你。”
沈清泽?他见他做什么?
苏木摆摆手,示意不用理会。他除了知道这男人不止一次想杀掉他之外和他并无任何交集,平心而论,任何人都不会想见一个曾对自己怀有杀意的陌生人。
这事本来小得不能再小,小到苏木一转头就会忘记的地步,如果不是齐若宁隔天犯了病,从痛苦到昏睡一直在叫着沈清玄的名字,苏木也不会想起沈清泽来。
病弱的少年瘦削得像一片纸,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无意识地呢喃着他的师兄,那一声声就像一块块抛入潭水的石子,一颗两颗倒是无妨,到了最后,终于弄得满池涟漪,再也平静不得。
苏木见到沈清泽的时候,他比刚来时气色还要好许多。
两人都坐在各自的靠椅上,中间隔着铁栏,沈清泽的笑容被挡去一半,恍惚间,那就像是另外一张自己熟悉无比的脸。
“苏公子,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与那人最不一样的,就是这男人有一双仿佛能洞察世事的眼睛,好像他一眼,就能看穿你的心底。
“哦?是吗,”苏木也随意地靠着,手上端了杯茶,悠闲自若地喝了一口。
“那么苏公子来找我,是想知道什么呢?”
“你能猜到我来?猜不出我来做什么吗?”苏木毫不留情地反击。
“呵呵,那我猜猜,”沈清泽闭上眼睛,好像真的在苦苦思考一样,其实他心里早已猜了个七八。
他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虽是在牢里,可也许是他已经对沈家没有威胁的缘故,沈家众人都闲散了不少。何况有人的地方,哪能没有闲话,零零散散地也听了不少,再联系上几十年前的一些记忆,他突然就发现,真相原来是如此有趣,于是他在懊恼自己判断失误的同时,也不得不感慨一下自家幺弟多年来确实长进了。
虽然他没有证实,但不管是不是他猜的那样,他都不介意在把这水搅得更浑一些,只要看着沈清玄不痛快,那他就是坐一辈子牢也是痛快的。
沈清泽睁开眼,眼角微微弯着,神色间尽是操控全局的怡然。
“苏公子来找,是想问问若宁的事吧。”
苏木握茶盏的手差点就没拿稳,还好没被沈清泽看出他的动摇。
沈清泽仿佛陷入回忆中,“我只记得,他是父亲收养的孩子,哪来的我不清楚,那样瘦瘦小小的一个孩子,我还没功夫在意。”
“说实话,要不是回来这两个月,我都想不起以前的事来,那时候我要管理整个沈家,连沈清玄我都不放在心上,何况他的玩伴。”
就算苏木控制得极好,沈清泽仍然敏锐地察觉到在他提到“玩伴”二字时,苏木微颤了一下的手指。
他的笑容又加深了些,左手轻叩着扶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完全没有在看苏木的样子。
“我印象里,好像就是小若宁练武用功过度,差点走火入魔,救回来之后就基本很少下床了。那一次清玄闹得很厉害,掐着家里大夫的脖子说救他,那倒是我第一次看见清玄发火的样子。”
对面的苏木神色依然冷冷的,坐姿也没有变过,可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唉,以前只当他们年龄相近,所以情同手足,清玄离家那段日子我一次也没见小若宁出过门,几乎都忘了有这个人,后来我被赶出沈家,靠着那些眼线和清玄斗,也没听谁提过小若宁的消息。”沈清泽仿佛在惋惜一般,“真是可惜啊,当时哪怕我有一个眼线看出点猫腻,我也不必朝着苏公子下手,才会还没见面就和苏公子伤了和气。”
茶盏终于被打翻,滚烫的茶水浇在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