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猗从未与荷华见过面,因此也没有关心则乱的惶惑,他见到惠娘手中捏着一只人参,心头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
惠娘推门而入,三人紧随其后。
屋内的陈设极为简陋,只有一张木桌,几张木凳,几块木块拼聚起来的木床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极厚的棉破,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思筠与暮汶奔到床头,均惊得倒吸冷气。那瘦若骷髅的人,还是他们曾经风华绝代的荷华先生么?!
只见他双眼深陷,眼敛紧闭,已呈惨白的唇失去鲜活的颜色,出气多,进气少,那丝若有若无的生命力,似乎只要紧紧一掐就断掉。
“先生!”思筠惊叫一声,跪在脚边呆望着他快要失去生机的容颜,颤抖的双手伸去想要抚摸他的脸庞,却又觉得那脸庞陌生得紧,手指竟僵在半空中放不下去。
暮汶已是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己,她猛扑去紧紧搂着他,像搂着自己快要随风化去的珍宝,想用力抓住,却又怕所用的力量伤了脆弱的他。
“救救他……救救他……”暮汶惶然地叫。
“或许……或许借用我的法力,也许能够救他!”思筠思索着,然而越是思索,脑中就越是乱成一团,看到惠娘跑到角落里红炭燃烧着的炉前,急急地把手中的人参放到药罐中,加了水置在红炭上,用力扇着扇子。
“人参……人参能救回先生的命么?”她求助似地望向竹猗,想从竹猗的口里得到肯定。
这四人中,最冷静的就是竹猗,毕竟他与荷华没有任何交集,心绪也不会跟着荷华的命运而急惶,正所谓关心则乱。
“不。”他摇摇头。
暮汶听得他说出那个字,又忍不住抽泣起来,颤着手从怀中取出那个装了鲛人血的淡蓝色的小瓶子,低声道:“这是鲛人血,应该能救他的!”
思筠也像是看到了希望,忙不迭伸手去小心翼翼地抬起荷华的头,暮汶想要拨开小瓶子的木塞子,因为手太过于颤抖,拔了三次了拔开,把银色的鲛人血滴入荷华的口中,荷华的嘴唇微动,但像连下咽的能力也失去了。
竹猗见了,只是摇摇头,只是找了个木凳静静坐在一隅,看着三个女人慌乱。
“没用的。”他可是病入膏荒了,不仅仅是中毒的原故,这鲛人血就算他喝下马上起了作用,也仅仅是解了他体内的毒,但对他的病体没半点起色。
“我说了,用我的法力,或许能够救他。”思筠爬上木床,小心地揭开荷华身上的厚棉被,把荷华扶正了,暮汶也来帮忙,双指如刺直指他两侧乳上,一股蝶精的法力顺着两指直刺进荷华体内,却如泥牛内海,没能激起半点反应,荷华脸色如死灰,这一折腾,像又将他向死亡推进一步。
思筠咬牙再输入法力,但还是无济于事,还想再试第五次时,竹猗忍不住腾身站起,急走到木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道:“没有用的,你这样做,唯一变化的只是你体内的法力在耗损而已,对他半没好处。法力之所以能够起效,是因为对方要像镜子一样,能够承受和反映,而你输入的法力就像石块落入大海中,他自身已经没有能力回应了,所以完全是白搭。”
“那……那要怎么做?”思筠额头尽是汗滴,望着一脸冷静的竹猗,心头浮起一丝懊恼,懊恼竹猗的沉静,却又将希望寄托在他的沉静之上,大声地问:“那么你说,我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救回荷华?”
竹猗摇摇头道:“没救了。”
“什么?!”思筠颤着声问。
暮汶闻言又哭起来,泪雨滂沱,她不敢相信(炫)经(书)历(网)了千辛万苦寻来鲛人血,却救不了荷华的命,早知如此,还不如在病得快死的时候就放医治,在幽都等着荷华才好。
竹猗墨眸里有了一丝同情的怆意,如果他不是她们的先生,他的确不会为荷华的死去而悲伤。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给你的寒玉瑾呢?”竹猗问。
“寒玉瑾……被毁了……”思筠艰难地解释道:“在……在我与琥烈的新婚之夜……因为一个杀手的追杀,寒玉瑾救了……救了琥烈,但化为了粉末……”她迅速扫了竹猗一眼,忙将视线定格在刚才荷华盖着的破棉被上,故意忽略竹猗眼底的忌妒与疼痛,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种错觉,觉得竹猗很在乎她与琥烈在一起。
竹猗可是爱着蔷婴的。思筠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在故思乱想。
“毁了?”竹猗浓眉一挑,忽然浮起一个妖孽得让思筠眩目的笑容,耸耸肩道:“毁了,那么,果然是天意了。如果寒玉瑾还在的话,也许还真救得了他,但是没了寒玉瑾,我们……”
“参汤来了!”惠娘的参汤煮好,用倒了一碗,小心翼翼地端过来,不住地吹,微凉后正要往荷华嘴里灌。
暮汶扶着荷华,思筠小心地舀起参汤喂他,喂不了几口,他喉咙里发出“嗬嗬”之声,暮汶惠娘忙不迭地帮他顺气,好不容易将一碗参汤灌下,荷华的惨白的脸上似乎有了些许红润之色,三人心头又浮起希望。
寒风不住从破墙缝中透出来,茅屋里冷意侵骨,竹猗见三个女子只是围着荷华团团转,他摇摇头,干脆走出去,寻了些木枝破絮把墙缝一一填满,让屋里暖和了一点,再进茅房时,只见荷华又睡下,惠娘愁苦着脸坐在炉火前,暮汶坐在床沿上抽抽噎噎,思筠却一脸决然向他走过来。
他又在木凳上坐下,思筠蹲下来,思忖半晌道:“你的意思是,寒玉瑾能够救荷华?”
“应该能救。”竹猗给了个不确定的回答。
“那么寒玉瑾的粉末行么?”
竹猗哑然失笑:“寒玉瑾的粉末?寒玉瑾都成了粉末,还要它有什么用?”
“我……我还是把它带在了身边……”思筠忍不住伸手去抚着胸前,竹猗怔住了,他没想到她竟然还把寒玉瑾的粉末一起装带在身上。
竹猗眼皮一跳,攸然睁大了眼睛道:“为什么还要带在身上?!”
思筠张张口,看着竹猗有若洞空她灵魂的妖孽之眼,又不肯再说什么,转头道:“如果有跟寒玉瑾相似的东西,应该也能救先生吧?”
“难道是因为,寒玉瑾是我给你的,你便舍不得扔弃它的粉末?”竹猗一双妖媚之眼似笑非笑,却一语道破思筠的心事。
思筠忙站起来,逃避似地转走向惠娘,咬牙道:“惠娘,你去找把刀来,要锋利的!”
惠娘愕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还是找来磨得光亮的切药刀递给她。思筠转身对着墙,一把撕开自己的衣领,露出了右肩上那道一指来长的铜绿疤印,她反过左手过去狠狠用切药刀刺入那道铜绿疤印中。
鲜血立刻顺着白腻如瓷的肌肤滑下,显得格外惊心,钻心的疼痛让思筠忍不住倒吸冷气,但手却没放松,更加重了划开肌肉的力量,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抓住。抬头,竹猗不解的眸子映入眼帘,他惊诧莫名,叫道:“你怎么了?你疯了吗?为什么要划开自己的肌肤?”
暮汶闻言,也吓得跳下床过来看,惠娘惊得张口了嘴,总算明白思筠要切药刀来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