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筠……”他低声念了这名字,头也不回,语气里注入了些许柔意,道:“你刚才的舞,已经尽悉了我琴声之意,虽然还有些地方欠缺,但已经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如果你手中能换成一柄真正的剑,那更会为你的舞锦上添花。还有……”他又转过身来,若有深意地盯着思筠道:“你那舞姿里的媚态,是任何人也学不来的,在我看来,你没有五年的苦练是绝对到不了这个水平……”
思筠不知道要该回答他的话。前世,她只练了两年而已,她自己也不知道刚才跳得怎么样,难道这蝶精练过许多年的舞技,所以自己才能以两年的舞技,跳出五年磨练才能出来的舞蹈?
“我……我只练了两……两年多而已……”思筠嗫嚅着。
“好了,不用多说,反正我也收了你们怡情楼的钱,你本来的功底有多少我不管,我只负责教授到让你达到我要求的水平就行。”荷华的语气又开始冷硬,脚步加快急速向前,思筠只得也加快步子急急地赶。
荷华跟本就没有停步的意思,穿过青竹林,顺着卵石小径到达池畔,沿着石踩走到柳荫之下,折了个转,自径到了掩映在葛枝绿藤的园厅,顺手将厅门掩上,把思筠隔留在园厅前。
见荷华那般臭硬的脾气,思筠挑了挑眉,叹了口气,怔看了厅门一会。厅门前的石阶映照着青草的碧色,反亮着岁月打磨的黯光,思筠便坐在石阶上,凝眸看去,青草丛生、断垣残石处隐透着凄清,却有一种洗涤心灵的青谧之感。
也不知荷华进了园厅是去做什么,思筠就那样静默地坐在石阶上,不觉间夕阳斜照,一天的光荫就这样在凝望的瞳仁里悄悄滑过。园厅门忽然又“依呀”一声开了。
思筠转过头去,只见荷华怔然站在门侧看着她,她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荷华行了一礼。
荷华问:“你……你还没回去?”
“嗯。”思筠点点头。
“你在这里做什么?”荷华的语声里依旧透着寒意。
“……我……我在看先生处所里的景……”
“这里寂寥凄清,断垣残汀,有什么好看的。”
“先生的傲气,就是藏在这些寂寥凄清中的……”
荷华身躯一震,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盯着思筠看了片刻,这才薄唇轻吐了口气,缓声道:“我已经说过,就你中午在青竹林里舞了那曲的表现,你将来在妓院里生存完全没有问题,你何苦还要来,反正苑昇送来的学费我会如数奉还的。”
思筠微微一笑,颔首道:“姒筠之所以等先生,并不是要先生教授舞技的,先生不愿,姒筠不会强求,只是姒筠……也喜欢这里的寂寥,也喜欢这里的与世无争,所以在此逗留,还愿先生不要赶我走。苑先生付给先生的钱,先生大可不必再谈什么如数奉还之类的,这是先生该得的……就算这些钱来得不干净,可是一来先生也需家用,二来,这样不干净的钱,那怡情院应该多多散些出来给别人才对,是吗,先生?”
荷华上上下下细细地打量了思筠一番,眼神中的寒意尽褪,带了些许暖意与赞许,道:“这世间的女子,能如你这样看得透世事的,实在不多了。”
思筠挑眉笑道:“那么,先生就不用把我看做是来学舞技的徒弟,把我当成朋友如何?”
荷华眉眼间绽出一丝笑意,暖暖的,如同沐浴在暖阳之下的白荷。“朋友?”他叹道:“这个词现在对我来说实在太陌生了。”
“那么,先生就熟悉一下吧。”说罢,带着几份调皮走上石阶,凑近荷华,歪着螓首道:“朋友,现在可以让我到你厅里坐一会儿了吗?”
荷华无奈,唇角那丝微笑却不曾冷落,身子一侧,将思筠让进了园厅。
厅里简单地摆放着一张根几与几条松枝凳,根几上便是荷华总是抱在手里的焦尾古琴,思筠凑近而看,那古琴看起来极为古老,褐漆剥落,那断焦尾分明是被火烧过的痕迹。思筠讶异地道:“这……琴被火烧过?”
荷华双目满含深清地注视着那把琴道:“……是我从火里把这琴救出来的。”那深情背后,是浓浓的伤感。
思筠知道不能再问下去,话题一转:“先生的琴技也是炉火纯青的,先生可否再抚一曲?思筠只听过先生的琴声,却从未见过先生抚琴。”
荷华不答,依旧怔怔地看着那把琴,瞳仁里尽是悲哀。
思筠还想说什么,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那看门老者苍老的声音响起:“姒筠姑娘,苑先生接你来了。”
思筠皱着眉走到窗前向外眺望,果然暝色已深,刚才还是夕阳斜照,似乎没过多久,现在远方山巅已没有了夕阳的踪影,的确到了回怡情院的时候了。
思筠退了一步行礼,恭声道:“时候不早了,姒筠该回了,明日再来见先生吧。”
荷华抬起头看来了思筠一眼,却没有说话,思筠抿了抿唇,转身走出厅门。
看着思筠娇好的背影越行越远,荷华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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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火狐之伤(一) 。。。
再次跨入怡情楼的大门。
天边霭霭山峦那头已是黑蓝色幽远的线条,浸润在幽蓝色的苍穹中。已是举灯时分,怡情楼里的所有都在蠢蠢欲动。
这个夜出昼伏的小世界……思筠咬咬唇,缓步向自己的住所走去。
穿过园落,踩上长长的走廊,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青砖,心里幽幽叹了口气。这仅仅是个供她躲避幽都使者追击的避难所而已,将来总要离开这里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便喜欢上了芙渠园,清雅、朴素而略带着丝丝的忧伤,能让自己乍然成妖的心灵得到宁谧,还有那个带着丝丝忧伤的白发男子……
她的唇角不经意勾起一道诱人的弧,那笑容暖暖的,宛然是春日的薄暮。
仿佛是突然如其来,一阵脚步声使她飘飞的思绪回归,她从迷惘中醒来,缓缓抬起头,只见两个小丫环拥着一个黄衣女子向这边走来。
越行越近,思筠凝目看去,只见那黄衣女子体态轻盈,水袖长垂至地,有一张姣好的瓜子脸,如黑瀑般的长发上半部分随意在头顶上绾了个松散的髻,用一根精巧玲珑的翡翠簪子固定,下半部分的发丝散落在嫩黄的衣襟之上,眼儿如杏,睫长如帘,只是那对略呈琥珀色的瞳仁里有种说不出的疲惫感,再深深看去,那瞳仁中仿佛蕴了不为人知的忧伤。
看到思筠,她礼貌性地略欠了欠身,使与思筠擦肩而过。
“暮汶姑娘,你还要一些红枣泥吗?”一个小丫环轻声问。
思筠回首,只见暮汶摇摇头,软声道:“不用了,明天再看吧。”
那声音仿佛是莺鸟低鸣,温软娇糯,听着有种说不出的舒畅。原来,她就是暮汶呢,那个据说身材似极了自己的怡情楼的王牌舞妓。思筠怔怔地看了她的背影片刻,那双长垂至地的纤长水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