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吗?”芸姨和蔼地笑着,只是在那和蔼之后,潜藏了不为人知的阴谋。
思筠点点头。
“苏儿,带姒筠姑娘去洗漱,找一套新的衣服让她穿。”
那叫苏儿的小侍女引领着思筠走出房间,看着思筠那穿着脏破不堪的衣服的背影,一抹惊喜与阴凉的笑意浮在芸姨的眼角。
“苏儿……”思筠试探地唤着那小侍女的名字。
“嗯?姑娘什么事?”苏儿转过头问。
思筠迟疑了,红唇嗫嚅着,半晌,这才问:“这……这是洪安几年了?还有,这是什么地方?”
苏儿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听到了极不可思议的话,上下将思筠打量了个遍,这才皱眉不解地道:“现在已经不是洪安年间了,已经是昌平年了,现在已经是昌平五年了,还有,这里是楝州,你……你不知道吗?”
思筠惊愕,突然间像被下了定身咒,动荡不得。
半晌才又问:“你……你说什么?”
苏儿失笑道:“姒筠姑娘,你……生病了吧?”说罢,伸出手去抚了抚思筠的额头,歪头暗自奇怪:“这额头也不烫啊?怎么会说起胡话了?”
思筠哑然,强制镇定,扯了扯苏儿的衣襟,示意她快点走。苏儿只得快步领引着思筠去了洗澡间,又去寻来新做的衣服,立在那面薄绸绣着娇艳牡丹的屏风之后,只等思筠洗好澡后,服侍她穿上。
烛火摇曳,将思筠美好的影子印绣在屏风之上,苏儿回首看了一眼,陡地便被她绝美的身姿吸引,她怔怔地瞪着屏风之上的她的裸影,半晌之后回过神来,喃喃道:“难怪要我去找为暮汶姑娘预做的衣服,原来两人的身姿这般的相似……”
盛夏的风徐来,从大开的窗口钻入拂动床帏,微凉。
被翻红浪,阵阵疲累袭上思筠的四肢百骸,只是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入睡。环顾这间充斥着脂粉香味的房间,装饰得富丽堂皇,她不属于这里,只是,她也不知道到底自己属于哪里。
思筠还是无法接受苏儿所说的——现在已经不是洪安年间了,已经是昌平年……由此推断,昌平年应该在洪安年之后,而昌平纪年的排定,多半就是那个胆小怕事的季厘王搞出来的。思筠努力回忆着楝州的方位,似乎在京城培淮以南,只是距京师多远,她就不知道了。她在王宫里杀了那两个想要侵犯她的人之后,竟然就来到了楝州!知道这妖孽体内蕴含着强大的法力,可是她却苦于不能支配。
只是思筠的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她一心想要回前世曾经的住所,想要去向杀了自己的那个人讨回公道,想要再去见一见她曾经枉然牵挂的驯马师,可是现在,他们还会在么?
思筠苦笑着,心里酸涩。此时此刻,她再次审视自己的内心,才知道为什么一心要去前世的处所,其实讨回公道已不是目的,她所期盼的,却是再去见那驯马师一面。或许当自己脱离了“思筠”平凡的面容,换成了“蔷婴”惊世的绝艳,他就该会对他另目相向的。归根结底,(炫)经(书)历(网)了涤心,(炫)经(书)历(网)了还魂,她依旧还是逃不了那个“情”字……
情之所苦,奈何奈何……
只是苏儿惊讶的一句话,打破了思筠所有的念想。
记得前世死去的那一年是洪安十六年,据苏儿说现在已经是昌平五年了,不知昌平五年距洪安十六年有多少年,或许那个驯马师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又或者,她前世的那个杀身仇人早已老死,入了黄土,尸身腐败。她还谈什么仇恨,谈什么情爱?
忽然觉得荒唐可笑,仿佛是做了一个荒唐的噩梦,梦醒来,她依旧是那个小丫环思筠,依旧过着平凡不惊的侍女生活。
阵阵困意上涌,思筠的眼皮越来越重,心绪也越加飘渺,也罢,等到明天再去想吧……
好累……好累……好累……
思筠从黑甜好梦中醒来,睁开眼睛,见到陌生的紫纱床帏,陌生的红绸大被,陌生的黑褐色优雅窗棱……
好梦醒了,依旧要重新活入现实的。思筠怔怔地盯从窗棱一侧透过的阳光,推测着自己大约睡了多长时间。精神要比昨夜好得多了,头脑也清醒了许多,她一辘碌翻身坐起来,拥着红被,任那种温柔舒适感袭遍全身。思绪开始运转,又回到了昨夜未能完成的那个问题之上。
如果她的仇人与爱人都成为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又或是早已埋葬于黄土,那么,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去追寻?
她缓缓叹了口气,慢慢下床,看到了昨夜苏儿放置在床侧台上的衣物,她伸手拿过,一一穿戴在身上,在镜中/炫/书/网/整理了一下衣物,又仔细地梳理乌黑如绸的长发,将长发盘了一个花云髻,又抹了点胭脂钿粉,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这才拉开门走出房。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可思筠发现自己起来得还是太早了。许多房门还在紧闭,偶尔见到一两个侍女在走廊上穿梭忙碌。她环顾了一番,见一个小丫环站在天井那边用一把铜壶浇着花水,忙过去问:“请问,芸姨的房间在哪里?”
那小丫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回头指着最底处的那间房道:“芸姨的房在那里,只是……你要找她么?”
思筠点点头。那小丫环晒道:“她还未起呢,你要黄昏时分去找她。”
思筠哑然立在原地,那小丫环也不理她,自顾忙着自己的事,思筠只得悻悻走回房,在房里呆了一会儿,忽然便想悄悄的离开这里,可是如果离开了,幽冥使者是不是就能抓到自己?
这怡情楼都是昼夜颠倒的,白天休身养息,夜里歌舞笙平,通霄达旦,似乎这里才是躲避幽冥使者的最好的地方。在自己没有熟悉这个妖孽体的法力之前,也似乎只有这里才是躲避幽冥使者的最好的地方!
思筠忽然发了狠心——管她呢,前一次碰到那两个叛军将军想要非礼自己,便激起了自己的妖孽体内的法力,以致于命丧黄泉,或许这妖体不能被自己控制的法力,现在只能在突然的危机中被激起。
这似乎成为了她唯一的凭恃。
相较之下,她宁愿再一次碰到人对她的危险,也不要去面对幽冥使者给她的危险。她现已经不应该再去做那个被杀也毫无还手之力的思筠!
想到这里,思筠忽然想起了芸姨面对着她的时候,在唇角绽起的那抹阴凉,思筠咬咬唇,心里有种与虎谋皮的陷井感,想当然芸姨不会这么好心要帮助她的。也罢,就等到黄昏时分,且再看看这芸姨想要对她做些什么!
黄昏珊珊来临。
苏儿端来了饭菜到思筠房里,思筠一边端起碗筷,看着那几色菜肴,小心地问:“苏儿,这洪安年到昌平年,时间可是真够长的啊。”
“是啊。”苏儿答道,偷偷瞄着思筠,试探地道:“姒筠姑娘,你老提洪安年做什么?昨夜……你就问了洪安年……”
思筠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昨夜我太饿啦,头晕晕的,说的话都颠三倒四的,所以你别介意,我只是不太清楚这年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