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人的身上。
这是自出生以来,长到二十四岁,陆明锐第一次这样仔细的打量自己的爷爷。
他算是真正意义上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从懂事起就有一群保姆司机围着,不要说日常的生活起居,就连起床时的衣服都有人帮着穿。
那时年幼,有父母疼爱,根本没想到他的世界里,原来还有爷爷这样一个人。
除去不记事的婴儿时期,他印象中,陆兴达只去过A市的陆家一次,而也正是那一次,让他知道了,原来除了爸爸妈妈,他还有个爷爷。
只是……那时他真的很小,歪着小小的脑袋看着坐在沙发上,肩膀上的肩章是纯金的中年威武男子。
他也朝他看来,想起动画片里看到的爷爷抱起孙子,用胡子渣挠痒痒的场景,小脸露出腼腆。
很快他就失望了,他的爷爷,看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动画片里的那种慈祥,咄咄,肃然的眼神,不带任何温度的,从他身上扫过。
后来,他才从母亲的嘴里知道,他原来还有一个孙子,他把他隔代的爱,都给了另外一个孩子。
事隔十多年,柳惜月的声音又在耳畔清晰的响起,“小锐,想不想爷爷喜欢你?”
陆明锐点头,“嗯”清脆的童声,带着天真,更带着无邪,“小锐想让爷爷像电视里的爷爷那样亲亲小锐。”
“那么小锐就要听妈妈的话哦。”
从此以后,原本身体健康,智力健全的孩子,因为一个错误的念头,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定了定神,拉回飘远的思绪,陆明锐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去,就在收回目光那瞬间,书房里本低头猛喘的老人忽然侧过脸朝他看来。
灯光忽明忽暗,四目相对,他还是看清楚了祖父的模样,好多年不见,他真的老了,赤红色的晚霞落在他脸上,更是徒增加上几分寂然。
岁月终究是最无情的东西,不管你是谁,如何戎马威严,暮暮晚年,还是道不出的凄凉。
陆明锐不让自己再看下去,飞快收回目光,大步朝前走去,陆兴达却在这时候喊了他,“小锐……”
陆明锐是在南方长大的,和北方人起乳名时习惯用个“阿”字不一样,南方人大多喜欢在前面加个“小”字。
这是陆兴达第一次这样叫他,看他的眼神也很纯粹,陆明锐怔住了,站在他身后的老马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在陆家这么多年,看着一直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司机,却深知陆兴达的为人有多精明狡猾。
乘陆明锐发愣间,他已经抢先开口,“二少爷,老将军叫你呢。”
他的这句话,在陆兴达看来,是在提醒心智不全的陆明锐,落在陆明锐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种意思,他的智力只有七八岁,断然不能像现在这样看着陆兴达。
只是眨眼的工夫,他已经藏匿起所有情绪,转身,无比欢快的朝书房里走去,“爷爷,你叫小锐吗?”
也许真是因为年纪大了,陆兴达觉得看眼前的孩子不再厌恶,甚至有些内疚涌上心头,看陆明锐始终不敢靠自己太近,他起身朝他走去,“小锐,可不可以陪爷爷聊聊天?”
陆兴达可谓是一生戎马,前半辈子是在枪林弹雨中度过,后半辈子虽然不用再打仗,却也是一直待在军队里。
那个年代行军出身的人,就是大老粗,平时说话的嗓门隔了七八条街都能听到,也不知道怎么了,似是怕吓到陆明锐,他对着他的声音不知道柔和了多少。
老马不知道陆兴达为什么忽然间就对陆明锐改观了,生怕出什么意外,心头突突直跳,站在门口,本打算还能给陆明锐救个急什么的,没想到,陆兴达开口让他把门关上。
站在房门紧闭的书房门口,老马急得直搓手,把耳朵贴到门上听了会,隔音效果实在太好,一丝响声都听不到,这下心里更着急了,急匆匆地就去找柳惜月。
第四十九章:索取回报
相比陆家的热闹,温郁这里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一路走去,任陆希南怎么揽在她腰上,温郁都没再挣扎,她正在想自己的事,这些小事,都暂时被忽略了。
陆希南看她难得这么“乖顺”,就知道她在打自己的算盘,也不点破,顺着她的步子大小朝前走去。
十分钟后,两个人已经坐进一家甜品店。
陆希南是这里的常客,从甜品店经理亲自过来点单就看的出。
温郁虽说是在北方长大的,却很喜欢吃甜食,很巧,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是在江南长大的,也很喜欢甜食。
陆希南问温郁,“想吃点什么?”
温郁翻看餐单看了下,都是些没吃过的东西,也不知道哪样好吃,就随便点了样。
餐厅经理神色恭敬地站在一边,在单子上写好温郁要的东西后,又问陆希南,“陆少,您要点什么?”
陆少,温郁还真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叫陆希南,只觉得这个西装革履的经理好矫情,转眼一想,这个社会本来多的就是趋炎附势的人,何必介怀。
点好单,餐厅经理很快就退了下去,还很懂事的关上了包厢的门。
等着吃东西的时候,陆希南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报纸放到温郁面前。
温郁不知所以,低头看了去,这是B市发行量最大的日报,而她非常荣幸的上了文娱新闻那个版面。
人能上报,不管是正面的还是反面的,都必定不是池中物,可是……看着报纸上歪曲到不成样的报道,温郁真的愣住了。
陆希南看着她的表情,慢慢开口,“我帮了你,现在是不是轮到你帮我了?”淡淡的反问句,脱口而出,成了陈述句。
温郁看了下报纸日期,已经是一个多星期前的旧报纸,她把报纸推到陆希南面前,“陆少,我想,让报纸登这样消息的人,想对付的不是我,而是你……”
现在的记者职业操守真不敢恭维,居然把毒蛇差点咬她,然后被陆希南救了那件事,写成陆希南为了博取她的芳心,故意放毒蛇,然后英雄救美。
这个记者胆子非常大,不仅写了,还写的眉飞色舞,有铺又有叙,敢情他当时在一边旁观似的。
陆希南拿回报纸,双手一个错叠,报纸已经成了碎片,随着纸张撕裂的声音,温郁心头一颤,不由地打了个寒噤,一种不好的感觉蔓延在整个胸腔。
陆希南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我不管你是不是温郁,也不管你是不是被人利用,更不管你是不是失忆,你终归都是欠着我一条命!”
温郁忘了害怕,就这样怔怔的,近乎有些木讷的迎视上他的眼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到底想怎么样?”
陆希南微微一下,正想开口,包厢外传来敲门声,“陆少……”
陆希南的面子真的很大,经理亲自点单也就算了,现在更是亲自上餐,上完餐,再次确定好陆希南暂时不需要其他服务,这才转身退了包厢。
曾有人说过人处在狭小的空间里,就会异常焦灼,有人把它称之为“电梯效应”,温郁忽然感同身受起来,这间包厢虽然格调很高雅,空间却不大,尤其当对面还坐着一个她一直想逃避的人。
除了一杯咖啡,陆希南把所有点的东西都推到了温郁面前,温郁咽了咽口水,不要误会,不是馋,而是要吃掉面前这么多东西,压力非常大。
这么一分心后,本身的那份焦灼一下不见了踪影,忽然间,她就不怕对面的男人了。
陆希南端起咖啡轻轻呷了口,在氤氲的雾气里,他本咄咄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起来,“慢慢吃,反正也不着急着回去。”
温郁真的饿了,拿起刀叉就吃眼前的马卡龙,这种法国点心,她不是第一次吃,以前在夏家时,曾经吃到过那么一次,而且正是她最“心爱”的妹妹买给她的。
或许是想到上辈子的事,温郁下刀特别重,一刀下去,光亮的餐刀划过雪白的餐盘,发出刺耳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