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鸾又“啊”了一声,“郡主不喜欢郡马了吗?”
“不喜欢了。”慕卿凰望向门口,逆着阳光走来了一人,他穿着一身印着翠竹的银白长衫,腰间扎着一条镶碧玉的墨色团花腰带,包裹着他颀长瘦削的身姿,衬的他整个人越见书香儒雅。
不是陆瑁又是谁呢。
玉溪玉鸾相视对看一眼立即悄悄退了出去做准备。
陆瑁单手背后走近了,冷着脸,目色含霜,看着慕卿凰不像是看妻子而像是看他毕生极厌的仇敌。
陆瑁的影子落在慕卿凰身上,慕卿凰抬头才能看清他的脸,腹有诗书之故,令他显得气质高华,眉眼俊秀飞扬。
他十岁中童生试案首,十五岁一首写给座师的回环诗令他名传士林,十八中状元,皇祖父钦点他为翰林院修撰,少年得志,前程似锦。
这是她喜欢上的陆瑁,一个才华横溢,清风朗月般的男子。
她八岁时,皇祖父怜他之才,把她定给了他,那时她虽不甚懂得,却是虚荣欢喜的,因为所有人都羡慕她。
于是从八岁起,她就知道,她的夫君是陆瑁。
当她渐渐长大,有了少女情思,便将所有情思都光明正大的寄托在了他的身上,那时他正风光霁月,每次见他都会感慨世间怎会有这样倾世的男子呢,心口“噗通”“噗通”的跳,脸红口拙,话也不能说了,她只能挺直着背脊,端着郡主的款儿,矜持的端坐。
不知何时,她就爱他至深了。
经历过大火焚烧之痛,而今再见陆瑁,她心里却只剩下不屑,爱消散了,恨她都不屑恨他。
曾经陆瑁在她心里有多神圣,现在陆瑁在她心里就有多卑劣。
“让乞丐糟蹋凤楼春,是不是你干的?”陆瑁冷声质问。
慕卿凰懒得再看他,抬手端起了清茶,淡淡道:“是我。”
“你!”陆瑁抬手就要扇慕卿凰的耳光。
慕卿凰蓦地抬头,眸色锋利,猛的将茶盏摔在他身上,“陆瑁你敢!”
呼啦啦一瞬,登时玉溪玉鸾就领着强壮的婆子们闯了进来,不由分说,五六个婆子猛的往陆瑁身上扑去。
陆瑁本就被慕卿凰逼退了数步,还没从“慕卿凰竟然敢拿茶盏摔我”的震惊里回过神来,就被臭烘烘的脏婆子们给压在了地上,只露出了一颗脑袋。
“以下犯上,你们都想死吗?还不放开我!”陆瑁气的脸色铁青,扭头看向慕卿凰,依旧冷傲清高,“慕卿凰,似你这般心思歹毒的妇人,这辈子你休想我爱你。”
慕卿凰冷撩起眼尾,斜睨着陆瑁,“还做梦呢,还以为我会一直纵容着你,陆瑁,我告诉你,我爱你时,你是个宝,我不爱你时,你连草都不如。还想打我,谁给你那么大的脸?你敢碰我一个手指头,我就剁你一双爪子!”
上辈子被打了脸,那是她猝不及防,这辈子还想打,做梦去吧。
想想上辈子被打了以后,她竟没有还回去,真是越想越憋屈,登时便道:“玉鸾,给我掌他的嘴。”
玉鸾蓦地瞪圆了眼,兴奋的当即撸袖子,这一声命令,简直是太称她心,她早想大耳刮子扇他了,什么玩意儿,惹的郡主日日为他忧思厌食。
不过,鉴于郡主对郡马的看重,临动手前玉鸾小心的问了一遍,“郡主,真打啊?”
“打。”慕卿凰抬抬下巴,示意玉鸾动手。
“好嘞!”
“贱婢你敢!”陆瑁慌急,脸色青青白白。
玉鸾左右开弓,“啪啪”扇了陆瑁两巴掌,黛眉竖起,恶狠狠的道:“奴婢还就敢了,郡马你能把奴婢怎么着吧,奴婢可是有郡主撑腰的,是吧郡主?”
玉鸾转脸看向慕卿凰,试探着问。
慕卿凰含笑点头,“本郡主给你撑腰,打!”
玉溪稳重,便低声提醒道:“郡主,打了郡马可要如何善后呢?单单是老祖……郡马的祖母都不会善罢甘休。”
望着脸被打红了却死咬着牙不求饶的陆瑁,慕卿凰沉思片刻道:“玉鸾住手吧,把他扔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他,脏眼。”
陆瑁一得了自由,骨碌一下子就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慕卿凰破口大骂:“你个没廉耻的毒妇!”
慕卿凰冷嗤了一声,懒得搭理他,直接给婆子们使了个眼色,婆子们立即摆出饿虎扑狼的架势来,陆瑁吓的拔腿就往外跑,边跑边扔狠话,“慕卿凰,你给我等着!”
慕卿凰蓦地扫落炕几上的果盘,阴着脸道:“这么多年,原来我就喜欢了这么个玩意儿。”
可惜,到死的那刻她才死心。
现在她懊恼的想自戳双目,自剜心脏,恨自己有眼无珠,有心白长。
☆、第3章 进击的陆玖(一)
“汪——汪汪——”
忽闻犬吠声,慕卿凰抬起头一看,不愉之色散去,扬唇缓缓笑开,轻拍着巴掌张手抱,“西施过来。”
却原来是慕卿凰养的狮子狗,浑身金毛,毛发顺滑柔长,在头顶用蝴蝶花的丝绦扎了个发鬏,乍乍着散开,像飞起来的鸡毛毽子,两个眼睛水灵灵的像黑珍珠,汪汪着跑向慕卿凰,吐着粉嫩的小舌头,又可爱又漂亮。
玉珠追在后面跑进来,气喘吁吁,瞥见地上的狼藉,又见玉溪和玉鸾都在给她使眼色,忙给慕卿凰行了个礼。
“起来吧。收拾收拾。”
这一声命令下来,玉溪玉鸾玉珠都知道郡主这是阴转晴了,心也跟着落回原处。
玉珠就试探着说笑起来,“午间奴婢正喂她吃肉羹呢,不知怎的死活就不吃了,汪汪乱叫,奴婢怕吵着郡主午歇,抱去了花园,一往地上放就跑回来,不敢扰了郡主,奴婢就一直抱着,这不,听着郡主醒来了才敢抱回来,到了咱们院子,奴婢把西施往地上一放,撒着欢儿的就往这跑,可把奴婢折腾死了。您瞧瞧,她把奴婢抓的。”
说着就把自己被抓花的手背给慕卿凰看。
见着玉珠,瞧着她活泼泼的,脸也没有烧化,慕卿凰就纵容的笑道:“你也是个忠心的,赏。玉溪,我记得我有一斗成色极好的小粉珠,你去库房翻找出来,你们四个拿去串花、打络子玩吧。”
玉珠和玉鸾都是活泼的性子,玉鸾口齿伶俐,仗着是四个丫头里年纪最小的,也得慕卿凰的喜爱,就偎到慕卿凰脚边,蹲下,一边收拾碎瓷片一边仰头笑道:“那斗粉珠奴婢可记得清楚,大小一样,粉光透亮,价值连城,给我们就糟蹋了,郡主何不留着做头面使呢。”
“胡说,怎么就是糟蹋了。你们伺候我这么多年,待我的忠心、细心、贴心,我心里都知道,只是嘴上不说罢了,怕你们翘尾巴。”
彼时西施上蹿下跳,一个劲儿的伸舌头想舔慕卿凰,慕卿凰笑道:“咱们西施今儿是怎么了,这么亲我。”
玉溪和玉珠也都跪下来收拾狼藉,玉珠就佯装吃醋道:“奴婢同她一起吃,一起睡,伺候祖宗似的伺候她,偏她只认郡主,见了郡主就把奴婢撇到脑后头去了,真真气人。”
玉鸾就道:“咱们西施灵性着呢,知道谁才是她的主人。”
听着这话,慕卿凰心念一动,抱起西施,和她面对面,笑着逗弄,“小东西,你可是知道了,今日的慕卿凰不是往日的慕卿凰。”
几个丫头不知慕卿凰的深意,只以为慕卿凰说的是今日掌掴郡马的慕卿凰。
见慕卿凰心情好了,玉溪这才忧心忡忡的道:“郡主,奴婢瞧着郡马走时面色铁青,您令玉鸾掌掴他,把他的脸面算是踩到脚底下去了,往后可怎么办呢,郡马原本就……这下子更是不愿和您……您以后可怎么办啊。”
梳理着西施的金毛,慕卿凰冷笑道:“若说此生此世我能谢陆瑁什么,那就只有一样,我谢他不碰我之恩。”
原本还有些贪婪的想,为何不重生在她没嫁给陆瑁之前呢,那么现在她就是庆幸了,庆幸重生在陆瑁没碰她之前。若是重生在她和陆瑁圆房之后的日子里,她会觉得膈应。
幸好,幸好重新来过时还不算太晚。
上辈子也是如此,成亲半年,他都不曾碰过她。洞房花烛那夜,他割破了手指抹在元帕上,让她还不曾体会新嫁娘的娇羞就红了眼睛,深觉受辱,厉声质问他,他云淡风轻的说,为欲而欲,那是畜生,我做不到。夫妇敦伦,不是僵硬的礼,而是情,情浓才应缱绻缠绵。
说罢,他和衣而眠,弄的她灰头土脸,心里却更高看他几分,觉得他至情至性。
守着他横卧的背影,她竟傻傻的钻进了他的套儿,她高傲又嘴硬,告诉陆瑁说,你所想的,正是我所想的,咱们来日方长。
她一个新嫁娘,话说到这种程度,还是仗着自己的郡主之尊,换个新嫁娘,怕是连口都开不了。
后来她才知道,他的情浓缱绻早已付给了他的青梅表妹宁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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