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这件事倒和帕拉赛尔没什么关系,他最多只是截住我搭个顺风车。」
平斯大叔耸了下肩,用「同病相怜啊我们都是幌子啊幌子」的目光扫了一眼法尔特,可惜年轻的骑士没可能明白其中深意。
「这条线我算是跑了好多年啦,更早的时候是我的一个傻头傻脑的冒险同伴在做,不过后来……」
「他去世了?」
「不,因为用草药低价救治病患,和祭司的昂贵祝福抢占市场,那傻瓜被光明神殿硬按上巫医的罪名带走了。」
平斯叹了口气摇摇头,天晓得那个傻瓜老好人是不是还活着。
早先那几年他也试过集合过去的伙伴们劫狱营救,可是除了阴森恐怖的地牢外,他们什么也没见到……那样也好,平斯记得结婚后隐退回丛林的精灵弓箭手这么安慰过他:既然没看见尸体,就可以相信总有一天能再见。
「不可能——」法尔特略微恼火的低吼。
这话里是在暗示神官们不允许贫民获得光之祝福以外的医疗机会吗?而且遣词用句之间浓浓的市侩气息也让他无法接受。
「怎么不可能?小子,你自己不也碰上了吗,碰一鼻子灰的初体验感想如何?」平斯大叔怜悯的看着这再度受到刺激的年轻人。
法尔特斯.亚森德罗是个真正善良正直,有着坚定高洁信仰的骑士,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根本看不见那些以正义之名横征暴敛,令人发指的罪恶。
「我……」法尔特张口结舌。
他本能的想要拒绝接受这些阴暗面存在的事实,但又找不到继续假装不明白的借口。
他甚至感觉到了危险,和塞壬开始讨论光明神教义,并屡屡被说服后就不断感到的危险——有生以来一直坚信之物分崩离析的危险,但他那贯彻理想的决心和勇气,不允许法尔特退却,逼迫着他正视真相。
「算了,那些事你可以慢慢想,至于我本人的目的嘛,倒是不怕让你知道。」
平斯大叔爱惜的擦拭完后,把那个小木雕轻轻一扭,就变成了一个精致的烟袋。他美滋滋的点燃烟丝后,深吸了一口,对着群星闪烁的夜空吐出几个烟圈。
「反正再翻过一个山头,你自己就能直接看见了——现在大叔我要去合个眼啦,既然骑士小哥你也睡不着,不如替我守下半夜啦,哈哈。」
趁着法尔特沉思的工夫,平斯已经一溜烟的跑到他自己那顶帐篷前,得意洋洋钻了进去。
「的确是,睡不着了啊……克莱尔,你说我该怎么办呢?」独自坐在火堆前的年轻骑士沉默许久,终于取下自己腰间伴随多年的钢铁伙伴,对着它喃喃自语着。
到底,是谁错了呢?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勇气面对,那真实而残酷的答案。
「这就是你的……目的?」骑士有些震惊的看着满脸笑意、叼着烟斗的平斯。
第二天的傍晚,又翻过一座山的商队,在一个有些破破烂烂的小村落停了下来。
伙计们开始驾轻就熟的和那些从工艺粗糙、歪歪扭扭的低矮棚屋里迎出来的村人交谈,愉快的卸下大部分的货物——出了一大半的麦子,还有盐、糖和几种简单的草药以及小型农具、生活用品等杂物。
当然衣着朴素甚为贫穷的村人们也搬出了一些皮毛、干菌菇、肉干等土产,算作这些物资的报酬。但就算法尔特这样的外行人看来,那些光泽和处理手段,甚至算不上中等的野兽毛皮和乏味肉干,其价值就算不计几天山路的辛苦,也到不了平斯大叔货物的一半。
看起来平斯大叔愿意收下这些粗糙山货,与其说是想要减少一点损失,不如说是照顾山民们的自尊。比如对那些肉干和蘑菇干,商队甚至都没打算将它们带走,而是直接架起了汤锅丢进去熬煮,再添上自己带的盐巴和香料,弄了一顿和村民共享的大餐。
但是真正让法尔特无所适从的,并不是这位粗豪刺杀者的善行,而是这个贫苦山村的居住者——
「法尔特,小吉米说他的哥哥病了好几天了,我跟去看看,你有空也帮几位大婶分下粮食?」
就在他站在那里发呆的时候,已经靠着稀世的美貌和温和的态度,与村民打成一片的水妖,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走了过来。
大概只有不到三岁的小娃娃,一张小脸枯黄而脏兮兮的。他紧紧拽着水妖泛着微微银光的月白色长发,显得非常畏惧高壮而陌生的骑士。
就在这个还没有一个小面粉袋沉的孩子,那好奇又充满敬畏的目光,偷偷停在法尔特铠甲上的同时,他也换来了年轻神殿骑士几乎震惊的反应。
「伊、塞壬……这是,兽人啊!」一直就在想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的法尔特,直勾勾的盯着小孩枯黄如干草的头发里,伸出的一双小小兽耳,还有他脸上还未完全消褪的深棕色幼兽斑纹,结结巴巴的低声叫道。
「对啊,小吉米是猫族混血哟。」水妖理所当然的点头,低头宠溺的看着这只又瘦又脏的小花猫:「吉米是很可爱的乖孩子哟。」
「这……」法尔特这时候,当然不会提剑吼着那是邪恶暴虐的种子,要马上斩杀,但也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他转头看向看来和村子渊源颇深的平斯,结果被一个烟圈套了个正着。
「很破,但勉强还算能生活对吧?」
一直以来信守着对老友的承诺,代替他维持保护着这个小小村落的中年刺客大叔,喷了一口烟后,露出了一个骄傲的笑容。
第八章 最原始的觉醒方法
「塞壬……可以和你聊聊吗?」看到自从商队开始在小村修整就被孩子们缠上,难得落单的水妖正一个人蹲在溪边玩水,法尔特有些踌躇的问道。
「当然可以啊,这两天都看不见你呢。」塞壬抬起头微微一笑,将半浸在溪水中攥着什么的手一抬,拉起一串鳌肢夹着鱼腥草不肯放开的青紫色小鳌虾,然后丢到身边的小木桶里。
虽然他本身在六百多年中吃鱼虾吃到闻到水腥味就恶心,但是捕点这类小东西哄孩子还是乐意的。
「嗯,我都在帮着村里伐木。」
看到塞壬找不到毛巾擦手就干脆念咒语驱除水气,对魔法还是有点不适应的骑士微微一哂,干巴巴的解释。
「对哦,小吉米还说让我帮他谢谢木头哥哥呢。」没注意法尔特的纠结,水妖笑得很欣慰:「听平斯那几个伙计说,你用剑比他们用斧头锯子还快,第一壮劳力~」
想起几个原本去伐木,最后沦为纯粹搬运工的年轻人,手脚并用的形容某骑士摧枯拉朽式,用蛮力推倒原始森林的过程,塞壬真的很难不笑得肚子疼——当然为了不让法尔特觉得自己被嘲笑了,他还踮起脚,伸手拍了拍那颗金棕色的脑袋。
「是吗……」
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小兽人感谢的骑士挠头,结果正碰到水妖冰凉的手指,于是毫无意识的握在自己手里试图捂暖。
「这其实只是我的职责罢了,牠……他、我是说吉米,用不着道谢。」
帮助弱者当然是圣辉骑士的职责,但当这个弱者是明文规定的消灭对象时,究竟该先履行哪种职责,就要看法尔特自己的判断了。
虽然一直以来接受的都是兽人凶残嗜杀的教育,但面对这个小贫苦山村的一众老弱妇孺,他怎么可能痛下杀手?
他甚至有种亏欠了对方的感觉,觉得不分青红皂白、排斥这些被打上邪恶标签的无辜者的教会,实在是做错了。
所以能够通过自己的行为得到某种程度上的原谅,法尔特隐隐感到一种安慰,但那种光明教会犯了错误的判断还是折磨着他。
突然从人人称颂的光明使者,直线滑落到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