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回以她一个淡淡的笑容,举步走到军官身前:“不知长官找我所为何事?”
“哼,只不过在几星期前做过的事,这麽快就不记得了?”军官慢慢收回手枪,对身後的警员一扬手:“拷起来,带走。”
在军官出现的那一刻,阿四就明白一定是谁透露了不久前自己在那座小山村中的所作所为,那麽大的案子,若要审起来自己一定凶多吉少。可为避免牵扯到戏班子里的人,他不得不束手就擒,至於其他的,只能以後再想法子。
停香目光复杂的看著阿四,想问什麽最终还是咬紧了唇。
“我不会有事的,放心。”阿四见她面色有异,不禁安慰了一句。
军官撇撇嘴,粗暴的把他开:“兄弟,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以前不是没有犯过事,可阿四都处理的很干净,即使被发现,也可以用钱打发过去,但这名军官的上司他是十分了解的,大名李明政,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半点好处也不收,是块极难啃的骨头,自己落到他手上,除非是逃狱,否则没有半点逃脱的机会。
没料到监狱里早就替他准备好三堂会审,警察局局长和统辖此地的最高军官坐在乌黑!亮的办公桌前,旁边蹲著的正是不久前一起进村子的那帮人。
李明政见阿四进门,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眯著眼细细打量他。
阿四假装不胜惶恐的样子低下头,躲避对方刀子般锐利的目光。
“你就是陈四?”李明政摘下自己的军帽,手指轻轻敲打著帽檐:“知道把你抓过来是因为什麽吗?”
“还望长官明示。”阿四装傻,甚至十分配合的作出畏怯的神色。
狠狠一拍桌子,李明政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吼道:“整整一座村子,上百条人命,你居然还给老子装傻?!你究竟还有没有半点人性?”
人性?他暗暗冷笑,想要在现在的世道上活下去,人性是必须舍弃的东西。
可他显然不能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只好不住点头,作出悔不当初的表情:“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所致,现在回想起来,悔之晚矣……”
见他态度顺从,李明政空留一肚子教训的话说不出口,气的背著手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又一脚踢向身边一直在打摆子的赵大金,对著狱警吼道:“把他们几个都给我关好喽,出了岔子你们几个脑袋也不够抵!”
狱警呐呐的应了,恭送著李明政远去,回头看见立在自己身後的阿四,眉头一蹙,恶声恶气的喊道:“都看著我干啥子,还不快把他们押进去!”
监狱大抵都是阴暗潮湿的,角落堆著一张脏的看不出颜色的破棉被权当铺盖,也不知棉被里养著多少蟑螂老鼠。阿四打量四周一圈,随即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坐下,仰著头重重呼出一口气。
“周瞎子,都是你闯的祸!要不是你到处乱说,老子怎麽会被抓进来!”隔壁牢房突然传来粗声粗气的喝骂声,阿四闻声往那边一望,就看见赵大金抓著面前的栅栏,恶狠狠的指著一名缩在墙角的小个子男人。
“俺、俺那天是酒喝多了,谁晓得有条子在旁边撒。”小个子男人恨恨的锤了锤地板,支吾道。
和他同一牢房的人一听是他把自己供出,立即揪起男人的衣领,一拳打得他歪倒在地:“都怪你,老子本来和婆娘过的好好的,都是被你毁了!”
一旁巡逻的狱警听见争吵声,不耐烦的上前敲敲栅栏,语气嘲讽:“都快死的人了,还计较是谁把自己供出来的有什麽用,老实点儿吧,指不定还能活几天呢。”
狱警的话成功的堵住了众人的嘴,在他走後,小个子男人捂著脸,猛的放声啜泣。
“俺还不想死啊,俺娘还等著俺回去照顾她呢……”
众人原本忿忿的神色也逐渐转为不安,好几个胆小的受到感染也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阿四重重的抠著身下的土,男人的哭声让他也烦躁起来,他被抓走的时候被不少人看见,现在估计已是传遍了整个镇子。
他费尽心神瞒了好几年的阴暗面,终於还是要毫无遮掩的暴露在段绯面前。
这当口师父应该找到了随自己一起出行的夥计,他在村子里说过什麽话,做过什麽事,恐怕也被他知道的一清二楚。照著段绯的性子,兴许会被自己的所作所为气的半死吧。
出道几年,他手上已背了不下几十条人命,从前还未觉得什麽,现在却清楚的发现,自己的报应来了。
第十四章
被关进牢里的第二天,李明政就领著自己的副官宣告了他们的死刑,执行期在两天後。
阴暗的牢房内一时寂静无声,许久後,才有人低低的哭起来,阿四叹了一声,并没有多大惊讶。
这个宣判在他的意料之中,阿四并非不怕死,他也不是没想过办法把自己弄出去,可是就算出去了,他还怎麽办?自己已经没有脸再见段绯,可他无法想象自己离了段绯的生活是怎样的。
一时间,他竟生起了求死之心。
正当他打定主意,听天由命时,忽闻牢门有狱警在唤:“陈四,有人来探你了。”
阿四身体一震,瞪大眼睛望著那狱警,涩声问:“……来的是什麽样的人?”
狱警不耐烦的皱著眉,粗声回答:“你去了不就知道,废话什麽。”
脑中转过好几个念头,他迟疑著站起,随著狱警走出。
会面的地方是一间十分偏僻的屋子,有两名佩著枪的警员守在门口,狱警替他拧开房门,扬扬下巴示意阿四进去,自己却关上门离开了。
踏进房间的那一刻,阿四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了。
负著手立在房间中央的男人,不是段绯又是谁。
段绯闻声回头看向他,眼中可以清楚的看得见血丝,才一夜时间俊秀风流的脸就憔悴了十分。
他的瞳孔就像染著墨汁的冰,平静下又像在死死压抑著什麽。
“我只问你一句,是不是你干的?”沈默良久,段绯才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问。
阿四被他的目光迫得低下头,手指紧紧攥在一起没有回应。段绯心头火起,疾步走到他身前提起阿四的衣领:“说话啊,你哑巴了?!”
他被对方吼得打了个哆嗦,再逃避已无作用,只好惨淡的笑了笑,答他:“我也想回答不是。”
“你怎麽能这麽做,你还是不是人!”听了他的回答,段绯眼睛也红了,一拳对著阿四的脸狠狠的挥了上去。
阿四被巨大的力道带著摔了出去,耳际嗡嗡作响,左半边脸都没了知觉,稍稍抬抬下巴,发现连几颗牙齿都松动了。
他反而像放下一个大包袱似的,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後,用膝盖行至段绯脚下,面上带著自暴自弃的笑意:“如果师父真的恨我至此,那大可亲手打死我,能死在您手上,也算是我的幸事。”
段绯咬紧了牙,一脚把他踢开:“我倒真恨不得没救过你,让你这麽死了也好!”
“是啊,没遇见师父您,活了也没意思。”
“你以为你现在说这些,我就会对你心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段绯强迫自己狠下心,不再看跪在地上的阿四,转身拉开房门。
走出去的那一刻,他听见身後的人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声音:“师父……您……不要我了吗?”
感觉身体在这一刻完全僵硬,段绯紧紧掐住冰冷的门把,眼眶热得发疼。
“从今日起,你……不要再叫我师父,我段绯──没有你这个徒弟!”
他终究是没有回头。
阿四双膝一软,坐倒在地,目光中段绯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後消失在自己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这样很好,他就可以毫无牵挂的去死,再也不用担惊受怕,背负著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