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随你怎么认为!范正章仍然冷漠地说,看都不看孙梅。
我这样认为,你也不想为自己辩解,或者解释吗?孙梅一面生气,一面想引导范正章向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回答,诸如辩解,或者否定。然而范正章没有任何配合孙梅的意思,他仍然冷漠地说,我不想辩解,你如果认为我有就算有吧!
孙梅已经忍无可忍了,她一下子提起脚下的一个脚墩,疯狂地投向范正章,好在范正章脑袋一歪,脚墩落在了沙发上又滚到了地上。孙梅看到这一举动没有对范正章形成任何伤害,不禁一个箭步冲向范正章,揪住范正章的领子大喊着:你凭什么找野女人?凭什么?
范正章冷笑着说,那是你的想法,我告诉你我不需要回答这个为什么,因为我没有找。
没找,你给我解释清楚那天的去向。
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孙梅此时突然觉得这真是太无聊了。如果范正章有问题,自己除了拿出证据说话外,几乎没有其他出路。让范正章说清楚自己的问题,恐怕永远不可能。除非她自己糊涂一点,愿意相信,否则这将永远是个无头的官司。孙梅在那一刻一下子感到极为沮丧而没意思,不知不觉中也松开了范正章的衣领,重坐回了沙发上。范正章耸了耸肩,一脸冷漠地回卧室睡觉了。孙梅却在这沉静下来的客厅里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我这是怎么啦?为什么非要搞清这件事呀?为什么不能傻一点,笨一点,好渡过这个难关呢?直到这时,她才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古人所崇尚的经典“难得糊涂”的真谛,以及这种境界的高明之处。
既然无法糊涂,孙梅决定给自己找条出路,要么关心范正章,就以证据说话;要么不再关心他,让自己的生活,尤其是精神世界充实起来。
27
范正纹有些心烦,自从花两万元钱,将勒索的事了断以后,还没轻松几天,工作上又出现了新问题。老部长在一次市委常委会议上,与一个常委兼副书记,在关于几个局的领导班子的调整问题上发生了严重的分歧。会后,老部长一气之下,心脏病突发,进了医院。几天后,又并发肺炎。眼看身体每况愈下,工作和生活都成了难题。在政府部门,往往一个领导,甚至一个职员的去留调动,生老病死,都会影响一个科室甚至整个单位有关的职位变动。市委宣传部老部长的重病这时也牵动了一系列人员的思想和活动。在几个副部长,甚至其他处室有关领导都在关注宣传部长的病情和宣传部的前途,并在私下活动的时候,范正纹也感到像被烤在了火上一样难以安宁。在这之前,她一直相信自己在竞争部长职位上的优势,首先是她在大多数常委中的口碑很好,其次她与部长的私人关系很密切,老部长不止一次暗示让她以后接班。为了让她能够顺利接班,老部长还曾答应有机会带她去见省里的三号领导。然而,这一切却因老部长的突然生病,变得难以捉摸了。没有了老部长的支持,她一下子感到势单力薄起来,不知道眼下应该从哪里入手,或者到哪里打开缺口。
半个月时间过去了,她除了拜访了一个跟自己关系较熟的一位副书记外,没有任何行动。尤其让她沮丧的是,对那位副书记的拜访,也几乎一无所获。这使她更感到惶恐不安。是啊,就连平时对自己比较照顾的副书记都如此让人捉摸不透,她还指望谁能帮自己呢?此时,她突然感到自己很无能。她一向自信在官场中的老练,到现在她才发现实际上自己还是太幼稚了。到关键时刻才能看到真本领,而她觉得自己实际上是没有这种本领的。如果说当初能够顺利地一步一个脚印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归其功劳,不是她的八面玲珑,不是她的聪明才干,当然更不是她有很深的背景,现在看来这一切应该归功于老部长多年的关照和提携。她记得丈夫欧阳旭在世时挂在口边一句话是,她用给他戴绿帽子代价换来了官衔。那虽然不是事实,但范正纹知道她与老部长有着怎样深的交情。当然这份交情也许是欧阳旭或者其他俗人所不了解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之间是如何彼此欣赏,彼此关照的。他们都深深懂得,人在官场,名誉与政治生命紧密相连,因此,他们更多关注的是友谊和事业的发展。几年前,老部长在关注身后事时,就已经把范正纹当作接班人了,并且一直在往这个方向努力。只是世间所有的事情往往并不是人所能决定的,在老部长离政治生涯终结还有两年时间的时候,突然躺在了病床上,而且再也无力伸长手臂把握那个战斗了多年的瞬息万变的官场。
日子一天天飞逝,范正纹的心也被烤得越来越焦。一个月快过去了,她几乎不再抱什么希望了。市委大院表面上平静如水,各个部处仍然按着各自的轨道循循前行。但是,就像平静的海面下永远有暗流涌动,弱肉强食一样,市委大院私下的小道消息却是铺天盖地。有人说某某副部长要扶正了,他的老丈人是部里一位大领导;有人说一位副秘书长要来当宣传部长了,他姐夫是省里几号人物。最让范正纹恼火却无可奈何的消息,是说范正纹要升部长了,因为她是老部长的情人。这个小道消息传来的时候,范正纹正在家里像一头吃力的骆驼拖着屋子的地板。女儿满脸羞惭,好像妈妈做了多么丢人的事情一样。她连书包都顾不得放下,跟着妈妈,亦步亦趋地不停问道:妈妈,是不是这么回事?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范正纹已经烦透了。她不想知道女儿是从什么人口里听到的。因为,在市委大院或者在女儿就读的小学里,类似的消息都会经常被传播开来。根据范正纹的经验,历来一次人事变动前后,市府和市委大院都会飘着各种各样的谣言和消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难以说清。只有等一切都过去了,所有的变动都尘埃落定后,各种各样的谣言和诽谤才会像早上的烟雾,在太阳的照耀下悄然散去。范正纹不怕这些,经过几十年政治沧桑的历练,她已经对此了然在心了。但是,女儿不同。在她纯洁的心灵里,是非是有着严格界限的。所以,范正纹有责任让女儿明白,这一切都是人们制造出来的,都是不需要理睬的。因此,她将自己多日来烦乱的心理暂时整理了一下,斩定截铁地回答着女儿:不是这么回事,这是谣言!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谣言?女儿步步紧逼,她已经不能满足妈妈的简单回答了。
这是政治!你不懂!
妈妈,既然外边传播的消息是政治造谣,那么爸爸也曾经骂过你,难道他也在搞政治吗?
范正纹手里的拖把猛然间脱手了,在拖把掉地的一刻,她的脸也变得死灰一般。
你无话可说了吧?看见妈妈的失态,严严突然觉得听到的谣言或许都是真的。所谓“无风不起浪”。想到妈妈是如此卑鄙的一个女政客,严严的脸上出现了一副鄙视的神情。
女儿的表情像一枚银针突然刺进了范正纹的心脏,丈夫对自己的辱骂,诬蔑,以及女儿对她的态度,使她感到整个身体都在疼痛和流血。她忍着正在流出的屈辱的泪水,将脸低了下来。她既不愿面对女儿的鄙视,也不愿女儿看到自己的泪水。她一向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她不但从不在外人面前流泪,也从不在自己的亲人面前流泪。她只是沉默地将后背慢慢转给女儿,重捡起拖把,并开始无意识地在地板上拖来拖去。
妈妈,你这样沉默,是不是意味着承认了谣言?严严看见妈妈沉默的背影,不但难过而且愤怒了。按她的愿望,她更希望妈妈一口否定,坚决否定,哪怕那谣言所说是真的,她也不希望妈妈在她面前承认。尽管她很矛盾,她还是宁愿妈妈欺骗她。然而,妈妈竟然如此对待这样一个重大的问题,那是她所无法容忍的。于是,她再一次愤怒地对着妈妈的背影说:既然你承认是这样的无耻政客,那么,你是不是也准备承认你也是杀死爸爸的凶手呢?
“哐当”一声,范正纹手中的拖把像一只射出的巨箭“噌”一下飞过严严的脸前,冲向靠墙的花架,随着“哐当”的声响,一只栽着茂盛植物的花盆像一棵被砍倒的树一样,带着潮湿的泥土,瞬间躺在了客厅地板上,旁边是那根留有愤怒气息的拖把。严严愣愣地站着,脸上的愤怒和痛苦开始被惊愕所代替。范正纹像刚才横冲直撞的拖把一样,也开始愤怒地出击。她一面将含着满眶泪水的眼睛对视女儿,一面跳过来冲到女儿脸前,嘴里同时愤怒地嚷着:严严,我是一个无耻的政客,一个卑鄙的女人,一个杀死丈夫的凶手,可以了吧?严严,够了吧?严严,告我去吧,抓我去吧,让我进监狱吧,判我死刑吧!
范正纹没有任何预料地疯狂发作了,她不知道是女儿那句话触动了心里最敏感的神经,也许女儿对她的态度刺激了她。她不能容忍一个辱骂她的丈夫走后,再添一个鄙视她的女儿。尤其是这个女儿比起丈夫来对她更重要。也许正因为女儿对她的重要性,使她更希望成为女儿的好朋友,好母亲,她不指望女儿崇拜她,但她绝对受不了女儿瞧不起她。如果说仅仅是女儿的态度刺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