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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机没电了,顾不得充电,因为欧阳旭死了!
结果可想而知,孙梅的脸一下子变了,就连刚才因气愤而挺得高高的胸脯也一下子瘪了,似乎胸膛里的怒气突然间被抽走一样。她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沙发上,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怎么回事儿?什么时候死的?
范正章大致提了一下死亡和葬礼的情形,当然不可能说出欧阳旭的真正死亡原因。孙梅听后已经不只是为自己的鲁莽而懊悔了,她甚至为自己对丈夫的无端猜疑而内疚。那个晚上,虽然欧阳旭死亡的气息短时间笼罩在他们的头顶,但在共同吃过晚餐后,他们已经完全进入恩爱夫妻的角色。
两个星期过去了,孙占山副厅长真如自己许诺的一样,开始在厅里为范正章运作到农场锻炼一事。在这期间,范正章以感谢孙占山为由,特意做东请孙占山吃了一顿饭。这顿饭说是范正章所请,其实是运达广告公司出钱,并由运达广告公司作陪。那顿饭后,范正章从广告公司获得了两千元谢礼,而那笔承揽广告牌的生意也开始有所进展。
大约在欧阳旭去世二十多天后,范正纹又在一个大型酒店宴请了所有在欧阳旭葬礼上祭悼过的人员。这其中也包括孙占山。在这个宴会上,姐姐答应孙占山,帮他把在老家县委宣传部工作的弟弟调到华阳。
等价交换,在商品社会里是最公平,也是最常见的交易,这用在官场上也并不过分。范正章觉得有点可笑。其实,在市场经济决定一切的时代,这种迫不及待的交易也许是最合乎常理的。尽管让人恶心,却非常实用。这就是成人之间的游戏规则,说露骨点,也可以叫作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在你得到的同时,也是你付出的时候。好在他有个姐姐能够在适当的时机,以适当的方式回馈对方。这或许也是他走向成功的重要砝码。
自从这个交易在暗中悄然运作起来后,范正章觉得与孙副厅长的关系迅速走近了。在孙副厅长逐渐把他当成心腹,嘱托一些私人的或者与原则不太相符的事情后,他也越来越愿意把孙副厅长视作自己的依靠。一个星期后,孙副厅长告诉他,他代理场长的事情按预先计划正常进展,厅长对这件事的赞成态度大致有百分之六十。看来事情成功性还是很大的,范正章不无兴奋地想到。其实,对于这个场长职务,范正章当初是没有进一步细想的,除了以副代正能够迅速提正外,他还没有看到这个职务的其他好处。倒是他的手下蒋德仕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他可能到农场任场长后,提着两瓶啤酒和几盒盒饭在一个中午跑到了他的办公室。蒋德仕在酒喝到兴头时,以知心朋友的身份告诉了他这个职务的好处,以及想跟去的念头。
谁告诉你,我要去农场?范正章大吃一惊,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在机关里,一个人的调动升迁,往往是非常敏感的。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有可能一个位置的变动牵连好几个人的命运。因此,这种消息被人们高度关注也是在所难免的。只是范正章担心这个消息被过早地泄露,有可能给他的计划带来不利影响,甚至有可能被竞争者在暗中毁掉。发生在机关里的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两次了。
蒋德仕并没有考虑那么多,他唯一关心的是范正章能否真正成行。他以为自己平时对范正章的巴结非常到位,特别是自从与范正章共同谋过广告展牌,并一块唱歌后,便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成了范正章的铁哥们儿。从这点上考虑,他与范正章的利益是一致的。因此,当范正章突然噎了一下,瞪大眼睛警惕地追问他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时,他轻松地笑了起来:
你紧张什么?这种事还能保密多久呀?
你可别瞎说呀!范正章知道这个势利的家伙跑来打的是什么主意,既然没有恶意,范正章也愿意多一个朋友。毕竟在这个社会里混,没有朋友寸步难行,不仅如此,他需要各种各样的朋友,包括君子般的朋友、知心朋友、酒肉朋友,甚至像蒋德仕一样的互为利用的朋友。
嗐,我跟你说,这可是一个肥缺。首先有了专车,再就是土皇帝一个,看不见的实惠多得数不清。蒋德仕端起啤酒碰了碰范正章的杯子,“咕咚”、“咕咚”将杯子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手抹着嘴角的啤酒泡沫,兴高采烈地说,事成了,可别忘了小弟,我愿意追随你。
八字没一撇,你就别跟着瞎起哄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范正章想转移话题,但蒋德仕几杯酒下肚后,更不顾忌范正章的顾虑了。他显然被范正章头上悬着的这个馅饼馋得涎水欲滴了:
老兄,如果遇到什么障碍,需要哥们儿给你扫清,你只要吩咐一声。白道上咱没有门儿,但黑道和旁门左道上还真有几个不错的哥们儿。不管怎样,你都要争取这个难得的机会。
蒋德仕所谓的障碍还真被说中了。两天后,当范正章正沉浸在蒋德仕对这个职位所描绘的大好蓝图中,喜滋滋地做着升官发财梦时,事情突然出现了变化。那天晚上,孙占山副厅长突然打电话让他来家里一趟。从电话里的说话语气,范正章已经揣测到了情况的不妙。果不其然,在他惴惴不安地来到孙占山副厅长家里后,从孙副厅长的脸上,他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遇到了麻烦,孙占山副厅长在给他倒了杯水后,开门见山点明了主题。范正章的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杯子也差点洒出水来,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将杯子放在面前茶几上,他将目光平静地停在副厅长的脸上,问了一句,在哪儿卡了?
刘畅不同意,他觉得你没有基层经验,直接去管理农场,担心你给农场造成损失。
刘畅是厅里主管农场的副厅长,范正章明白他的态度在这件事上起着重要作用。面对突如其来的障碍,范正章只是沮丧了几分钟,之后迅速又恢复了自信。毕竟范正章是经历过风雨的男人,在提拔副处时所经受的一波三折早已经磨炼了他的意志。即使在这些天的运作过程中,尽管表面上还看不到什么障碍,其实直觉上他已经有了预感。这使他在听到刘畅的态度后,很快就从情绪的谷底翻滚上来,然后思路清晰地答复了刘畅的担心:
我承认没有基层管理经验,但是我在农场管理和农场出路问题上,做了大量的研究和探索,有两篇论文在全国农业发展学术研讨会上获奖,其中所提出的一些有价值的对策,还被一些农场采纳呢。我不敢说理论等于实践,但理论毕竟可以指导实践。况且,我曾经多次到农场参观、采访和调查,并且掌握大量的一手材料。就凭这些,我相信自己有能力以最快的速度学会基层管理,我也相信有能力让农场在我的手里更上一层楼。
孙占山很欣赏范正章不服输的勇气和胆量,但范正章这一番清晰的表白,在孙占山这里显然不合时宜。因为卡壳的地方不是孙占山,而是刘畅。孙占山并没有截住范正章的话头,只是默默听着他激动的表白。范正章看见孙占山长时间的沉默时,才意识到自己的糊涂。然后停下说词,等着孙占山发话。
孙占山等范正章平静和清醒过来后,才慢腾腾地再次开口。他说: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你有没有能力和信心,而是能否让领导相信你这种能力和信心。其实,对于你的能力,就像你刚才说的那番成绩,我早已经在相关领导跟前都说过了。你明白吗?你现在需要做的工作恐怕是用你的能力和信心去打动那些不相信你的领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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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荻 著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