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询问苹妍,有关我和雪念的前缘的问题,她有否探查到一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小丫鬟雪念从前厅快步走了回来,把苹蒿拿来的那枚符咒递给苹妍。苹妍轻轻摆手,雪念退了出去。
我略抬起头,望见小丫鬟袅娜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斜眼望去,只见苹妍展开符咒观看,秀眉微蹙,似乎索然不得其解。“此符咒果然与夫人无碍的吗?”我问她。苹妍轻轻点头:“此咒或确能保丈夫的性命,请带在身边,须臾不离。”
我还没来得点头,苹妍绕到我的身后,纤纤玉手从我脖子后面绕过来,解开了颌下的冠缨。她手腕上柔滑的肌肤擦过我的脖子,痒痒的令人心神摇曳。我一愣神间,她已经帮我拔去骨笄,摘下小冠,并且松散开了头发。
我不知道苹妍要做些什么,转头去看,只见她把那枚薄薄的符咒紧紧包裹在骨笄上,然后以手为梳,重新帮我理好头发,上冠插笄。“此咒藏于发中,须臾不离,可以保佑丈夫平安康健。”苹妍这样笑着对我说,我却不禁苦笑一声:“昔日父亲传我玉笄,声言能辟百邪,却仍然无法逃脱你的掌握……”
苹妍微微斜着玉颈,狡黠地笑问:“丈夫可后悔吗?当日若不上钟蒙,便不会有今日之忧了。”我闻言不禁愣住了。后悔?我可为当日之事而后悔?如果不遇见苹妍,我也就不会遇见爰苓,此后不会有如许梦境般的坎坷,或许仍然舒舒服服地躺在父亲的羽翼下做个土财主,而不用担忧朝中的钩心斗角。我似乎真的应该后悔,离奇的造化把我推到今天的地位上,那真是我所期望的吗?
九月望日,天子驾天阳殿大朝,我率领百官大礼参拜,然后退坐两列。天子先礼仪性地询问了最近的天候是否正常,四方是否安定,一边问一边给我递眼色。他是想让我主动开口,请求册立郕皎为太子吧——靳贤说得对,此事有违礼法,肯定会遭到群臣的反对,虽然我已经决定支持天子了,可也不必要做出头鸟。我垂着眼睛,紧闭嘴巴,不去回应天子的热切期望。
天子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开口,询问百官说:“奉常国犀等请立太子,卿等以为如何?”国犀首先起身上奏,历数了早立太子,以定邦国的好处——都是些老生常谈,我也懒得去听他,只是闭着眼睛假寐。国犀退下去以后,又接连站起来几名大臣,讲的话如出一辙,然而偏偏谁都不肯指名点姓,说建议立哪位皇子为太子。这帮老家伙,他们肯定全都了解天子的心意,所以谁都不肯当出头鸟。
废话讲了好一会儿,讲得天子本人忍不住了,涨红着脸问道:“朕有两子,郕皎、郕皋,当立谁为太子?”他故意把郕皎排在郕皋前面,这暗示也实在太明显了。
我略微睁开眼睛,偷瞧坐在自己对面的太尉获筇。这老家伙的表情竟然和我是相同的,也垂着头,眯着眼睛,不知道是在发愣呢还是在打盹儿。最近此人相当老实,平常闭门谢客,谁都不肯见,临到朝会也总一言不发,原本身周总会隐隐泛起的摄人的煞气,已经全部收敛了起来,看上去就象一个行将就木的普通糟老头子——确实,这半年多以来,他的须发由漆黑变作花白,好象眨眼间老了二十岁似的。
我正在观察获筇的表情,希望能够看穿这个城府极深的老家伙,突然天子开口点了我的名:“大将军,卿以为立谁为太子才好?”
我悚然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既然天子问到自己,我就不好再装聋作哑了,于是出班跪奏:“臣统外朝,不知内朝之事。立储为国之大事也,储君若贤,江山永固——可问奉常,其谁贤欤?”
我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词,天子如果逼我表态,我就先逼首先倡议立储的国犀表态。果然,国犀退无可退,只好出班奏道:“两位皇子尚幼,谁知贤愚?古礼立嫡立长,故臣以为当立郕皋。”
国犀这一打了前阵,群臣纷纷附和,只有我、获筇和靳贤三人不开口。天子急了,频频用眼睛瞟我,我却转过头去不理他,心中感觉非常好笑。就这样折腾了好一会儿,天子无奈地一甩袖子:“兹事体大,且再商议。”宣告退朝。
大朝结束,我还没走出皇宫,就先被名中官叫住了,说是天子宣见。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于是坦坦地跟着去,在天安殿再次觐见天子。天子脸色铁青,一见面就恶狠狠地质问说:“卿言立贤,郕皎最贤。如何今日朝会上不发一语?!”
我毫无惧色地直面着天子气急败坏的表情,缓缓回答说:“群臣都请立郕皋,便臣一人言立郕皎,恐事不可协。”天子气得直拍桌案:“你还有什么怕的吗?你连朕都不怕,还会怕国犀那些人?!”
我继续不紧不慢地回答说:“或许臣一言可定天下,然言语不可定人心,人心不向郕皎,便立其为储,恐难长久。天子勿忧,臣有一策,可安人心,使郕皎嗣主之位牢不可破,稳如大山。”
天子瞪着眼睛,大喝道:“你说!”看他这种表情,我似乎又回到了正纲讨崇的时候,站在面前的似乎不是今上,而是当年的高市大王。不过这种神情稍纵即逝,天子大概觉得这样对我太过严厉,双眉一吊,转换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柔声问道:“卿有何策,可速速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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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部 龙池劫灰 第五十四章 天谴
更新时间:2008…6…12 12:30:36 本章字数:4313
古诗云:有负于天,生而谴之。有负于人,死而弃之。
我第二次在天安殿觐见天子,就立郕皎为太子之事,给天子出了一个馊主意。这个主意对于天子来说是很馊,但对于我自己来说,却实足是个妙计。
这一妙计是我这两天冥思苦想出来的,事先没有征求过任何人的意见,包括靳贤——最近我越来越看不透那个吊挂眉毛的家伙在想什么了,国事但有不决,往往会去找两个姐夫商量,却不会向靳贤透露一星半点。防人之心,绝不可无,靳贤终究和我非亲非故,我不应该过于相信他。
当然,册立国嗣这种大事,我也不会征求两个姐夫的意见,他们终究资历还潜,能力高低也还待察考。我建议天子先去探探太尉获筇的口风:“获太尉功高德韶,威望素著,若能说动他拥立郕皎,则百官更无异言,我大成之基亦可安如磐石矣。”
我不是在故意拔高获筇,但他的威望确实比我要高,这是虽然无奈却不得不正视的现实。执政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大事皆出我手,老头子获筇只是在旁边若有若无地帮着点头而已。不管他全力襄赞也好,或者坚决反对也罢,他的威信因我的政策是否得人心而水涨船高,倒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可他就这样不死不活地混日子,威望竟然不降反升,仍然高距在我的头顶,却实在是件很诡异也很令人无名悚然的事情。
获筇就象高悬在我头顶的一柄利剑,似乎随时会直插下来把我斩为两段。此人活着一日,我便一日不得心安。二姐夫终让曾经悄悄地建议我说:“这老匹夫,一刺客便可了帐——不如就让孤人们去干好了。”对于他这种鲁莽的想法,我忙不迭地摇头:“此人威望素著,爪牙遍布,又并无恶行,事或不协,我必为天下人所唾骂。不可,不可!”
二姐夫还坚持:“既知此人爪牙遍布,非一两日所能削除,便当以雷霆手段处置。计谋泄露,可皆诿过于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