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比我们的战车,有哪一乘谷国战车装饰不够华丽的?他们都把财富扔在无用的装饰上面了,比如给车轼雕上花,给车厢蒙上彩漆的牛皮,给驾马戴上白色的羽冠……把军用战车打扮得好象婚礼的彩车一样——这样的军队,真的有战斗力吗?
不过,整支军队缺乏战斗力,并不等于军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废物。钟宕这家伙目光敏锐,敏锐到让我恨得牙痒痒的,因为我们挑上了恐怕是最难对付的一个敌人。
那是谷公子卬——虽然当时我并不知道。弧增为我驾着车,钟宕担任车右——此次出兵,我动用的私车也就只这一乘而已,大概是国君不想哪怕最小程度地削弱我们这几个年轻臣子的实力吧。我叫弧增加快速度,同时挥动木弓,要车后的徒步紧紧赶上。等到距离敌人两百步的时候,我搭上箭,瞄准了公子卬的面孔,一箭射去。
距离实在太远了,以我的膂力,加上手里的软弓,是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伤害到他的。箭在他车前就落了地,这反倒引起了他的警觉。
距离缩短到一百二十步了,我又一箭射去。公子卬的车右及时端起大盾,挡在主人面前,这一箭楔入木盾,箭羽颤动了一下。两车相错,钟宕挥起他巨大的铁戟,轮圆了一戟啄去,公子卬的车右以戈相迎,“嘭”的一声,抵挡住了攻击。
能够挡住钟宕这雷霆万钧之击的,东方还没有几个人,这车右真是好大的力气。车彀相触,随即分开,各自车后的徒步挥舞兵器厮杀起来。
弧增熟练地抖动缰绳,把战车驰开一箭之地,然后绕个圈子,掉过头来。就在他掉头的前一瞬间,我搭上箭,反身要射,却没想到敌人更快一步——一声尖锐的箭矢破空声响过,我只觉得左臂上一麻,不由自主地跌倒在车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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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我立刻站稳了脚步,扭头看去,只见一支石簇的羽箭刺入自己左臂披膊的缝隙中,有鲜血涌了出来。最近十年来,我纵横疆场,还没有受过伤,这实在是奇耻大辱!难道,在茹人中竟然有这样的神射手,可以伤害到我吗?
不,那不可能,这一定是妖术的作用!我曾听说过茹人中有相当多的家伙会使用妖术,只要诵念咒语:“箭噌噌,如飞蝗,飞禽走兽无处藏。”就可以轻易射中三十丈高处翱翔的鹰隼,或是正在疾奔的花豹。一定是受过这种妖术加护的羽箭,才有可能伤害到我!
服庸驱动战车,转了个圈,再度面对敌人。我伸手拔下左臂上的羽箭,高声叫道:“我是彭侯刚,哪位勇士射中了我,出列吧,咱们来一对一较量高下!”茹人群中却并没有回应。这帮家伙,听到我的名字,全都胆怯了吗?
这一点点小伤,根本无法影响我的战斗力。我开弓搭箭,“噔噔噔”三响,射倒了三个茹人,距离最近的也在两百步以外。茹人们惊惶失措,纷纷向左右逃散开去。
我是在做什么呀?我们居住在潼水以南的彭族,为什么要到北方来征讨茹人呢?就因为茹人不肯承认鸿王为天子,不肯臣服于他,鸿王自己不肯动手,倒用一车玉帛来要求我出兵。虽然现在还不宜和他撕破脸,但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要削弱我彭族的力量吧?
且做你的春秋大梦去罢!我彭族只会越战越勇,越战越强,小小的茹人,怎会削弱我的实力?不过话说回来,茹人的战斗力之强,确实是我以往所没能想到的。这些白肤银发的蛮族,看上去是这样孱弱无力,但走到战场上,却竟然出现了可以射中我的勇士,竟然一度使我军陷入苦战中!
这一定都是妖术的作用。我睁大眼睛,仔细观察,终于被我寻到了他们的统帅旗帜。把手一指,服庸没有回头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刻驱动驾马,向那个方向驰去。
我远远地向弓谙做个手势,弓谙再度擂响战鼓。擂鼓这种事,本来是应该统帅做的,但我实在不愿意放下手中的武器,却拣起鼓棰,于是干脆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世卿弓谙。想想已经完蛋了的鹏王,也有同样的嗜好——我不会和他一样,都只是个一勇之夫吧?
不,我的战斗是建立在绝对的自信上的,我绝不打没有把握赢的仗!除非形势所迫,必须要举起武器来迎击敌人,否则,哪怕是注定会平局的仗,我也不会去打。就因为这样,我才迟迟不和鸿王撕破脸。现在以我的实力,已经足以与他抗衡了,但却还没有必胜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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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部 历劫在心 第四十四章 返
更新时间:2008…6…12 12:28:54 本章字数:4325
史载:檀王十九年春二月,素人与郴战于容境,以返谷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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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刚和茹人的战争,发生在鸿王建立威王朝的第三年。他一战灭茹,超过三万名茹人从此做了人类的奴隶,并被称为奴人。又过了一年,彭刚突然病逝,还没来得及向鸿王举起反叛之剑。
彭刚的经历刹那间在我脑海中闪现,但我并没有他那样幸运,更没有他那样勇猛。左臂上中的这一箭,刺入很深,我再也无法抬起弓来了。但好在郕扬他们在中路和西路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我的战车才刚跑回敌人面前,公子卬就被本方的败兵所冲,驾车往东方溃败了下去。
钟宕抓住机会,脑后一戟,取了那位才和他战个平手的车右的性命。我用右手攀住车厢边缘,指挥弧增抖动缰绳,快速追赶上去。公子卬慌不择路,才跑出十余丈,终于马仰车翻,做了我的俘虏。
郕扬此次出兵,可以说是大获全胜,谷伯被迫求和,答应把东境直到海边的一百多里土地割让给郴国。郕扬凯旋班师,志得意满。我左臂吊着绷带,望到他脸上不可一世的表情,不由暗暗摇头。二十岁的年轻人,初次上阵就打了个大胜仗,对他的人生未必会产生好的影响啊。
想想我的初次上阵,就遭遇到那样规模的犬人部队,杀得血透重甲。年轻人总需要在不断的失败和挫折中吸取教训,然后才能成长起来的。不过转念一想,我是经过许多失败和挫折了,我可有成长起来呢?我可有成为一名真正勇猛善战的士呢?我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才回到郴邑,我就躺倒了。没想到公子卬如此恶毒,竟然在箭簇上涂上毒药!早知道就不那样轻易地放走他,起码也要他交出解毒药来才好。这种毒药非常奇特,发作得非常缓慢,否则,我就不会等回到郴邑,才突然伤口化脓,连日高烧不退的。
国君亲自派了医者来给我诊治,郕扬、剧谒他们也都亲自登门来探病。对于前者,我是很欢迎的,正如蒙沌之言:“对于下愚来说,乐生惧死本是自然。”对于后者,可就有些不大耐烦了。因为我知道,他们未必真的关心我的死活,这些表面文章,只是要为可能痊愈的我的以后,埋下伏笔。
尤其是剧谒,竟然又在病榻前提起前议,要把他妹妹嫁给我。“我不想这时候打搅你,但这是家父的命令。”他这样说道。我知道,因为最近我的意见总是和剧棠相左,相反,一向和他争权的离芬,似乎特意地总是附和我的意见,因此剧棠着急要把我这枚棋子捏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