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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1 / 2)

>    霍桑点了点头。王桂生便在前引导。

那屋子是青砖嵌粉线的西式建筑,是徐志高自己的产业。同式的屋子有两宅,是并列的;七十一号一宅徐志高自居,七十二号一宅租给一家姓刘的人家。每宅有两进,第一进沿街,都有铁栏杆的阳台,那楼梯在第二进内。

我们到了楼上,我看见靠街的前一进是一个宽大的卧房。房中的一切家具都是西式的红木质,地上还铺着地毯,十分富丽。前面有两扇长窗,左右另有短窗。长窗外就是靠街的阳台,也有藤椅小几之类。那位正在卧室中勘查的高胖子许署长,看见我们进房,回头来略略招呼了一声,便重新转过脸去,把玩他手中拿着的一只鞋子,似乎正在竭力研究。霍桑也不说话,一直走到一只红木大卧床面前。我紧紧地跟着。

床上躺着一个女尸,约有三十岁左右。那女子的面庞虽然惨白可怖,细眉直鼻,位置却端整有致,可见生前是一个绝色的少妇。伊的身上穿一件浅灰色缎子的薄棉袄,已不十分新,下面是一条玄绸的裤子,脚上是灰色丝袜,黑缎绣花鞋。伊的白皙的领颈间露着深紫色的凝血,似乎就是致命之处。

霍桑问道:“是刀伤致死的?”

王桂生答道:“是。我们已经仔细验过,喉管被利刀割断了。”

“有凶手吗?”

“没有。但是尸旁有一只男子的鞋子。”

“一只鞋子?只有一只?”

“是。只有一只单独的男鞋。最奇怪!

“可就是许署长手里的那一只鞋子?”他侧过头来,向站在窗口的胖子膜一眼。

“是。”王桂生点了点头,准备回身要向署长去取。

霍桑忽摇头阻止他。“慢。这尸体的状态,你们可曾移动?”

王桂生道:“没有。不过我们来时,床上的白纱帐子是下着的。”

霍桑摸着下颔,沉思地说:“照这情形看,床上的被褥没有动,死者也没有卸衣鞋,似乎杀死的时候,并不在床上,是死后给搬移上床的。”

“看啊!”王桂生不自觉地拍着手掌、“霍先生,你的见解恰和我相同。瞧,地板上的血迹反而比床上的多,也就是一个明证。”

霍桑点点头,又矮着身子,仔细向死妇的预间观察。

一会,他又说。“这是一件被杀案罢?”

王桂生道:“不错。刀伤,不见凶刀,已尽够做被杀的铁证”

霍桑的目光仍注视在尸身上。“就伤势论,刀锋是从右肩后而向前的,似乎有一个人站在伊的背后,乘伊不防备,就突然间下这毒手。死者没有准备,不但来不及抵抗,连喊叫都不可能。”他顿一顿。“可曾遗失什么?”

王桂生道:“没有。箱子上的锁都完好,似乎没有什么损失。”

霍桑道:“那末那只鞋子你们在哪里寻得的?”

王桂生用手指一指,答道:“就在这近床的地板上。”

霍桑站直了,回过身来,笑嘻嘻地走近窗口去,向许署长点一点头。

他道:“许署长,你看这鞋子怎么样?可已有什么发现?”

许墨佣的身材相当高,腹部更特别凸大,所以他的那件酱色厚呢袍子也特别宽大。他旋转了他的肥大的头颅,把鞋子递给霍桑。

他答道:“我看这鞋子很有关系。破案的线索或许在这一着上!

“唔?”霍桑哈了一声,将那鞋子反反复复地察验。“唉,鞋面上是个水债吗?”他将鞋子凑在鼻子上嗅了几嗅。他又嘀咕一句。“真奇怪!”

那是一只蒲鞋式的男鞋,属于有足的,有七八分新。鞋面是淡雪青色的铁机花缎,鞋底是上等牛皮,颜色既显,式样又深口入时,但鞋的右半面染着些黑色的泥迹。

霍桑侧过脸来瞧着我,笑道:“这鞋子若是让西方人看见了,一定要说它是时髦女子的鞋呢!”

“唔!”

我应了一声,也不禁笑一笑。因为当那个时期,上海的所谓“漂亮”男子都喜欢穿花色鲜艳的鞋子。我对于男子们穿了这种女性式的鞋子,实在有些代他们肉麻。霍桑这句话分明和我有同样的见解。

霍桑抬起了头,问道:“许署长,你说这鞋子很有关系,那你总已在这东西上发现了什么。是不是?

许署长道:“据我看,这鞋子的主人一定是一个漂亮的少年。

霍桑延续着声调,应道:“是的,可是你那‘漂亮’两个字用得太罪过了!还不是直直截截地说一个‘浮滑’的少年,或是说一个不长进的堕落分子,更恰当些!

王桂生接口道:“我看这少年的身材比你我要短小一些。

许墨佣忙道:“你是根据这鞋子的大小说的?唔,不错。我也有同样的见解。

霍桑点头道:“你们两位的眼力都很高明。但是这鞋子的来由怎么样?它和这凶案有什么样的关系?你们可有没有什么见解?

许墨佣答道:“唔,这两个问题原是全案中的关键。我们请你来讨论的也就是这两点。

霍桑在那红木梳妆镜台前站住了,向那胖子说:“是。我看这鞋子不像是主人徐志高的。”他顺手将鞋子放在镜台上的略有几件化装品的旁边。

王桂生抢着答道:“当真不是。我已经问过顾阿狗和一个小使女苹香。据说徐志高的年纪已经四十多岁,从来不曾看见他穿过这样的鞋子。

霍桑点点头,用手指着壁上挂着的一个肖照。“这谅必就是他们夫妇俩的肖照……哈,我看这男的足有四十五六岁光景,当然不会穿这样女性式的鞋子。这女子的年纪似乎还不到三十,丰姿的确很美。不过夫妇俩的年龄相差好像太远些了。

照片是半身像。那男的是方脸阔下巴,浓眉黑眼,很有精神;女的有一双美目,一张小口,脸形是圆的。从年龄上估量,这夫妇俩的确相差十五六岁。

许墨佣道:“对。我已经问过,死者本是志高的续弦。

霍桑又点点头。“那才对。经过的情形怎么样?这里有什么人可以问话?”

王桂生应道:“这里一共有五个人三个主人,两个仆人。徐志高一向住在杭州,此刻还没有得到信息。志高有一个未嫁的老姑母,和死者同居,但在前天初三那天晚上,这老姑母已经往伊的次内侄徐志常那里去。方才我们已打发人去报信,还没有回来。所以可以问话的主人一个都没有。”

“这徐志常是志高的胞兄弟吗?”

“是。

“他住在哪里?”

“虹口靖安里九号。这是顾阿狗说的。

“顾阿狗还说些什么?”

王桂生道:“他是看门打杂差的。据说昨晚他住在他自己家里,今天清早回来,忽然看见前门虚掩着。他走进来喊叫,又没有人答应。后来他到了楼上,又看见后楼的房门锁着,锁钥留在外面。他把门开了,才将苹香放出来。他叫唤少奶,不答应,才走进这房里来,就发见床上的尸首。这屋子里没有一个主人。阿狗和苹香都慌得没有办法。他们呆了一会,阿狗才匆匆往南区暑去报告。”

“那小使女可知道什么?”

“苹香还只十三岁,平日做些零星小事。昨夜的事,伊更说不出什么,速发案的时间都不知道。”

霍桑沉吟了一下。他的脸上出现诧异的神气。“这真奇怪。现在顾阿狗不是在征下吗?请你去叫他上来,让我问他几句。”

二、纸灰

王桂生答应着,回身下楼去。霍桑乘机走到窗口去,察看那沿街的阳台。我也跟过去。许墨佣忽然近来,拉拉霍桑的袖子。

他低声说:“霍先生,我看这件案子的主因大概不出一个字。

霍桑旋转头来。“幄,你已经看出了主因?哪一个字?”

许署长表演一种不必要的谨慎,仍附着霍桑的耳朵说:“这个字一共九笔,三个三笔字排成功的。霍先生,你说是不是?”

重浊的脚步声阻止了霍桑的答语。王桂生领着一个男仆走进来。

那人的年纽约有四十左右,身材很高大,面色略黑,头发光润,浅黑的眼珠中带些惊惶的神情。他的装束很整洁,一件毛纱混合质的黄柳条棉袍还是簇新的。霍桑先叫他把发现的经过情由说明白。他所说的和王桂生复述够完全一样。

霍桑问道:“你既然在这里当看门的事务,怎么晚上仅住在你自己的家里?”

顾阿狗说:“我家里有老婆和妈,不过我不是天天住在自己家里的,一个月只有一次。这原是少爷答应的。”

“唉,这倒巧。昨夜里可就是你每月例假的假期?”

顾阿狗不回答,但有意无意地吐出舌尖来舔他自己的嘴唇。

霍桑傍着道:“说啊。我问你。你的例假的假期是在每月初四吗?”

顾阿狗疑迟道:“不不是。假期本来是十六。可是昨晚上我回去,是少奶吩咐的,并不是我自己的修思。”

“膻?你主母怎么说?”

“少奶说本月中旬要出门去,我得看守门户,不能走开,所以叫我提早回家一次,补足本月分的例假。谁知道不先不后,偏偏就在昨夜里出了这样的横祸。”

男仆的舌头再度吐出来。他的头低垂暮。霍桑靠镜台边站着。他的目光注视着他。两个公务员自动地并坐在一只有安黄色锦缎的长椅上,视线也都集注着这男仆。我凭着靠窗口的一只红木书名,用冷眼周瞩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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