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1 / 2)

>有次用五杯冰沙交换一次整骨,在凄厉的惨叫过后,全身轻松舒爽。但他再也不想试第二次。

他过度理性的思考回路,渐渐被这些行色各异的熟客摇动,慢慢被温度正好的咖啡泡软,他学会把无情的话留在嘴里,把容易消失的轻微感动大方说出口,让原本生硬的人际互动产生一点点余味,他看见自己柔软的可能。

他也学会在下午两点打开二楼窗户,让阳光晒暖雨天的脸。

第十九章

十一月的一个午后,大雨像倒水似地落在水沟里,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氛,咖啡馆所在的巷子狭窄曲折,不适合汽车行驶,只要天气一转坏,速度缓慢的汽车往往让巷子动弹不得。

店里没有客人,陈海天将门锁起,挂上「老板正在炒豆子,来喝咖啡的朋友请按铃」的牌子,走到屋子后段,开始炒玻利维亚浪人,浅青色的豆子还没上色,电话就响了起来,他走到茶几旁接起电话。

「小万,我刚听到一件事,」阿明的语气有些激动,衬着雨声从电话里传来,「彩虹梦又开了!好像是上个月的事,IP换了,你抄一下。」

陈海天一时没反应过来,直觉的拿笔抄下阿明念出的一串数字,抄完后才用不确定的语气问:「又开了?」

「好像只能看不能玩,我听朋友的朋友的朋朋朋友说的,你连看看。」

挂断电话,他坐在茶几旁,脑袋空转着,阴暗的光线从窗口射进来,光线微弱朦胧,屋子里一片模糊,直到厚重的焦味传来,他才大叫一声冲去关炒豆机,但是浪人的温柔已经离他远去。

他心痛的把炒坏的豆子装好,打算放凉后磨碎,分送给熟客当冰箱除臭剂或铺在烟灰缸底。

忙完之后,他拿着刚才抄下的IP,坐到笔电前,打开好久不曾使用的连线软体,慢慢输入那串数字,看着连线灯号由红转绿,看着曾经熟悉的进站画面出现在眼前,他不觉得兴奋、紧张或激动,而是像在等红绿灯,望着对街,但心里什么也没想。

键入账号、密码,他成功登入暌违一年半的彩虹梦。

大天使总站长写的公告贴在登入画面,简单交待复站过程,并说明现在的彩虹梦不接受新账号注册,无法贴文,无法删文,无法更改个人名片档及昵称,所有可被看见的部分都无法改动。这是一座纪念馆,只容许曾经来过的人参观。

好消息是无法被看见信箱,功能一切正常。

他查询没有事的账号状态,信箱里没有信信件,最后一次的上站时间停在一年半以前、彩虹梦关站的那天中午。没有事看到他最后寄出的那封信,这件事给他少许的安慰。

「好久不见。」他寄出短短的招呼信给没有事,接着切进自己的信箱,一千多封信安然无恙。

他随便点进一封信,慢慢读着没有事写给他的字。

时日迁移,他心里的遗憾早已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感慨;感慨原来遗憾如此容易消逝。

曾经他很执意地想要和没有事说再见,现在他只希望没有事过得和煦愉快。

咖啡馆的玻璃窗,在潮湿的柏油路上投射出苍白四方形,雨声从玻璃缝泄进店里,他换上较轻快的音乐,为自己泡一杯辣椒可可,然后坐回电脑前,继续一年半之前未尽的转寄工程。

寄出两百多封之后,店里的门铃响起来,名牌包小姐在门口对他招手,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巷子里开始出现下班人潮,秋日绵长。

他忙着招呼陆续进门的常客,一边包装已经放凉的咖啡豆,心里却还挂记着剩下的五百多封邮件,他总觉得就在秤咖啡豆的这个瞬间,彩虹梦就会再度消失。

于是当梁美莉推门进来时,他二话不说地把人拖到笔电前一丢,「重复按F跟Y就好,不要偷看内容,要喝什么都煮给你,」他指着地下一条无形的线,「没做完的话不准离开这个范围,不然我叫雨天咬你。」

他知道梁美莉对这种乏味的事异常有耐心,因为梁美莉会在重复的动作中慢慢进入自己的异想世界,不会感到无聊,而且手还是持续动作。

「我要燕妃,这是彩虹梦?」梁美莉看着荧幕,有点意外。

「嗯,突然复活了,阿明跟我说的。」陈海天抱起躺在咖啡机上面取暖的雨天,一把塞给梁美莉,「雨天,好好监视你干妈。」

「有没有良心啊,先叫燕妃来侍寝。」梁美莉包着雨天搓揉到高兴为止,才开始动工。

燕妃是陈海天乱做的各种试验饮品之一,用即溶燕麦加上现煮咖啡,丢进冰糖及牛奶,简单来说就是咖啡口味的现煮三合一麦片,喝过的人都说奇怪,除了梁美莉,因为燕妃跟那些红豆饼比起来,很美味。

陈海天忙了快两个小时,才把隔天要出贷的咖啡豆都包装好,准备坐下休息时,已经完工的梁美莉招手叫他过去。

「你信箱里有一千多封信。」梁美莉指着荧幕对他说。

「对。」

「正确来说一千一百二十七封。」梁美莉加重语气。

「对,怎样?」

「陈小万,你知道什么叫信箱容量限制吗?」

「知道啊,就是……」陈海天话说一半,突然呆住,拉开梁美莉对面的椅子,呆呆的坐下来。

信箱容量限制,一般使用者是多少?三百吧?陈海天在心里想着,脑里开始上演无声电影,闪着没有字幕的画面。一千一百二十七封信。他的信箱没有容量限制。只有站长能开这个功能。尸体妖那次也是没有事暗中帮忙吧。还有关站的事,没有事早就知道了,才会……

那个人为他做了一些事,他却没有察觉,直到这个夜晚,他才突然了解那些再寻常不过的讯息背后,其实隐藏了更多的讯息。

「没有事是站长,或是站长的朋友。」陈海天的声音很平静。感觉像是在路上走着,突然看到有人从楼上丢一根鸡肋下来。

「有种破了案但法律追溯期已过的淡淡哀伤,对吧?」梁美莉看着出神的陈海天说。

「令人感伤的鸡肋。」陈海天叹了一声,起身去招呼刚进门的客人。

他心里清楚,即使没有事再度出现,他们也不会回复成以前相处的样子,时移事往,一年半说短其实很长,心境和生活都已经产生变化,某些事过了那个点,就不具任何意义。

所以迟来的了解,就是一根令人感伤的鸡肋。

第二十章

十二月常雨,一大团的湿冷在台北徘徊不去,每天早上陈海天拉开窗帘,从卧室的窗户向外望,外头永远下着毛毛雨,无法把空气刷洗干净、反而让一切都糊成一团的那种毛毛雨。

他走出卧室,经过走廊,走进厨房,打开天花板上那颗透明的大圆球,舀一匙饼干给雨天,喝当天第一份咖啡,为自己煮丰盛的早午餐,下午一点半到一楼,等着蛋糕店送来糕点,排放好水杯,确定咖啡豆及各式配料各就各位,打开音响放舒缓的音乐,两点时按下铁门开关,新的一天展开。

这就是他的生活,每日重复看着杯尽人散,看时间来不可遏,去不可止。

他沉迷其中,毫不厌倦。

现在他可以非常坦然的向没有事陈述和自己有关的现实了,那个让他过度在意而不愿靠近的没有事,都随着那些似有若无的好感,在时间的流里消逝,连埋葬之地都没有。就只是消逝了。

所以,他偶尔会写信给没有事,说着咖啡馆里的琐碎,店里进了新的荔枝啤酒、推出耗时耗工的挂耳袋、磨豆机的保险丝又坏了、粉红金刚改名为黑金刚……

只是没有事的最后上站时间,始终停在二??六年的六月十一日。而二??八年已经等着在十二天后向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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