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迎百里,正是万宁城外。
冯蕴跟温行溯过去的时候,道路都洒扫一新,长公主带着皇室宗亲和随行官吏,浩浩荡荡等在初升的朝阳里。
温凉的风拂过耳边,低低的一抹笑声传来,冯蕴扭头才看到淳于焰的脸。
那张面具在阳光下十分耀眼,华服轻袍,许是气候变暖减了衣裳,他看上去清瘦了些,但风姿不改,邪性依旧……
“怎么,冯十二,不认识我了?”
淳于焰挑了挑眉,朝她走近些许。
冯蕴:“你怎么来了?”
戎州是自古兵马必争之地,平城又是元氏祖宗发源之地,大晋安防的重要的关口。之前由邺城朝廷把持,要塞为阻,城险难除,如同有敌人在卧榻之侧,中京难以安宁,想要一路打到李宗训的老巢,更是难上加难。
今日他太疲惫了。
濮阳家的人,背地里都骂阿母呢。
长公主又长叹一声,垂下手去。
这个芥蒂就是冯蕴自己。
长公主气恨地指着她,怒极攻心,那巴掌举到头顶,几乎就要落下。
大满看着她的后背,挑眉。
“雍怀王!”
太平园,却好似笼罩着一层暮气。
“这心药我可给不出,帮不了你。”
她就没干过别的事情。
“冯夫人找这么多人来盯着我,还不够随心所欲吗?冯夫人的无奈,是没办法侍寝,没办法母凭子贵,逼陛下册封你为大齐皇后吧?”
这个位置,很让冯莹恼火。
“你说这台城,她还会回来吗?”朝堂上光风霁月的帝王,在后宫里对着“宠妃”,流露出一丝莫名的伤感。
濮阳漪闭上眼睛,做好挨打的准备。
两人在书房里相对,谈论远在安渡的冯蕴。
冯蕴淡淡一笑。
也是,裴獗出事都不见她有什么情绪,何况长公主病重?
“我还是快些盯着修好别院,接阿母来村里小住,看能不能慢慢消除芥蒂吧。”
淳于焰眼眸沉了沉,看着从远处官道缓缓行来的大队人马,一声低笑,轻轻破开唇齿。
只可惜……
天知道他近些日子,出入把鳌崽带在身边有多嚣张快活。
现在的冯蕴,是真的适合做皇后了,而不是那个被他用力托举上去的后宫之主。
濮阳漪知道母亲郁结难消,心头也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去花溪村的时候,对着冯蕴便唉声叹气。
“雍怀王!”
沉闷的情绪持续到四月下旬,突然逆转。
那封密信上的字,一个一个,他反复看了很多遍,看得都快要不识得那些字了,方才惊醒过来。
他说,皇室宗亲唯长公主马首是瞻,若非长公主的意愿,在裴獗杳无音讯的情况下,无人可以左右时局。
她骨子里坚韧,骄傲自负,但遇事极肯忍让,别人进一分,她便退一分,除了对萧渠,她很少有自己的主张。
冯蕴道:“那让濮阳医官过去看看?”
失序的,失控的,宛如深渊。
“雍怀王千岁!”
上辈子夫妻一场,对她的脾性,萧呈自认还是知道一些的。
今日天晴,风却极大,将旌旗黄伞吹得摇摇晃晃,正如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谁也不知未来将行至何方……
天寿元年三月底,天寿小皇帝从西京出,移居信州安渡郡养病,长公主率宗室臣众出迎百里,声势浩大。
“把不要脸说得如此坦然,世子令我耳目一新。”
笑得暧昧不明的样子。
何况,只要还有人恨她怨她又动不了她,那就证明她是对的,她还有震得住人的地方——也代表,裴獗还没有传出死讯。
邺城李桑若,台城萧呈,得到消息都大为震惊。
官道上,旗幡飘飘,黄盖如云。
濮阳漪走到长公主身边,心疼地道:“事到如今,阿母为何还不肯放下?陛下在安渡有什么不好呢,就在阿母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动静,阿母也能即刻知情,还因此一事,少了一个厉害的对手。让人说三道四,也不亏什么……”
濮阳漪道:“心病还需心药医。”
“陛下驾到!”
整个寝殿里一片沉寂。
濮阳漪看她一眼,垂下眼帘。
一个妇道人家,干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惹来无数人议论,有添油加醋者,传出各种说法。
么么哒,明儿见。
而这辈子的她,谋略千里,遇事周全,几乎盖过了天下所有女子的光芒……
大满冷笑一声,弯腰抱起过来蹭蹭的玳瑁猫,轻抚它的背毛,语带讽刺:
“一盆脏水扣在头上,你阿母我气都喘不了,你还来说什么风凉话?”
在大满面前,她不露声色,很是温暾地寒暄几句,就提及冯蕴。
而且她很有可能第一个怀上龙种,与这样的人为敌,对她并无好处。不如恩威并用,将她牢牢控制在掌心。
这章字数比较长……就为了写到裴獗大捷传来……
在她看来,大满只是一个因为肖似冯蕴而得圣恩的人,并不能真正占据萧呈的心。
这些日子,她不仅在大满身边安插眼线和人手,也强忍嫉意,一心想要拉拢大满,让大满为她所用……
萧呈倒是听进了心里。
她知道,一笑置之。
传令兵快马从安渡城穿过,一路大喊“西北捷报”,声量盖过了商贩吆喝,盖过了丝竹声乐,直入太平园,刺史府,传至花溪,传入所有人的耳朵里……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军中号起,大喇叭再次派出用场,呼喊声响彻云霄,惊起长空苍鹰,惊动天地万民……
不得靠着娘家吗?
她素手复信,“阿父阿母应当常和花溪走动,血浓于水,姊夫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长姊恐是悲痛,亲情关怀最是紧要……”
气温渐高,天渐渐热了起来。
而冯莹因为母家强大,又有冯家做后盾,风头完全盖过了她去,即使她身为皇后,也得处处小心,行事寸步难行……
他死了,长姊还能靠谁?
云淡风轻的一张俏脸上看不到半点同情。
四月二十,西北传来捷报。
濮阳漪心疼阿母,在榻前跪侍,长公主仍不消气。
“长姊是做大事的人,不像我等深宫妇人,随心事少,无奈则多。”
“阿母还是不肯用饭吗?”
大满是个眼皮子浅的,吃吃喝喝,慵慵懒懒,沉迷于帝王宠爱,没有半分旁的志气。
冯蕴哼一声,让他气笑了。
众臣纷纷俯拜,恭行大礼。
雍怀王深入黑背峡谷,大破十二部联盟,又在极端恶劣的气候条件下,率大军横穿戈壁荒原,行过无人地带,绕行汾州,兵至戎州,打了邺城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