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昭明笑了,吩咐道:“先跟朕回清思殿吧,这外头还真是冷得很。”
两人点头,宫人们提着琉璃灯盏,内侍们抬着步撵,又回了清思殿。才进到里头坐下,谢洛城便道:“手伸出来,我看看。”
晏昭明伸手给他把脉,笑道:“朕自有分寸,成儿还要朕护着长大呢。”
“说得轻巧。”谢洛城将他的手腕放下,皱眉道,“未见加重,亦未见起色。怎么这么多灵丹妙药都吃了,这么多心法都练了,却一点用也没有呢?”
“不必担忧。”晏昭明倒不是真在意,只笑道:“顺应天命吧,朕这些年已是向天借来的。”
“我担忧什么啊?”谢洛城没好气地说,“我怕砸了我幽明子的招牌。”
晏昭明一笑,用热茶暖着手,没有说话。他不说,两人自然也不敢说话。一时间室内静悄悄的,只余小篆香在金炉里静静地烧断。
“朕倒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未能同时见你们两个了,”晏昭明叹了口气,道。“今晚叫你们过来,却不能扯些风月文雅,真是可惜。”
楼向寒恭声道:“不知圣上有何示下?”
“朕……”晏昭明道,“想在今年内将成儿立为太子。”
“……”谢洛城张了张嘴,终是忍不住道,“成儿还这么小,你着什么急?”
“朕怎能不着急?”晏昭明笑道,“换做是你,你急不急?要是忽然有天……”
“圣上!”楼向寒闻言皱了皱眉,放缓了语气道:“无论圣上作何抉择,还希望与太尉好生商议,再做定夺。”
晏昭明没有接话,顿了许久才道:“朕心中知晓,你们都不愿成儿呆在皇宫里,是朕私心甚重,这才……朕对不起芊笙姐姐,也对不住你们俩。”
楼谢二人再次沉默,正在此时,屋外忽然一阵喧哗。
“太尉!太尉止步!圣上已……”
“已什么已?”冰冷的声音响起,才传入屋中人的耳中,瘐维扬人已到了偏殿之中。扫了一眼屋中状况,他的声音又沉了一份。“何以如此深夜还留人在殿中?”
晏昭明看了他一眼,对楼谢二人道:“你们先退下吧,之前所说的事,朕自有分寸。”
楼谢二人对望一眼,只能起身告退。他俩一退出偏殿便有宫人将厚厚的帘幕垂下,全宫羽领着宫人迅速躬身退去。
“夜深成这样也不歇息,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么?”瘐维扬俯身将人横抱在怀就往寝殿走去,沉声道。“你给我立刻歇息去!”
他将晏昭明抱到床上坐着,便开始动手解去他的玉冠,好容易才将怒气压下,问道:“你们在商议何事?”
“也没什么,”晏昭明道,“我要在年内将成儿册封为太子。”
“册封太子?”瘐维扬将他的玉冠放在一边,沉声问道。“这么大的事,为何擅自决定,不与我商量?”
“也没什么好商议的。”晏昭明伸手梳了梳长发,站起来自己解开外袍,说道:“太祖打下的江山不能就这么断在我的手里,成儿是唯一的选择。”
“那也不必急在一时!”瘐维扬怒道,“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你将我置于何地?”
晏昭明除了外袍便钻进被褥中,闭目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瘐维扬一把抓住他露在外头的肩膀,怒道,“你难道是病糊涂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子是什么出身,要养虎为患吗?”
“何谓养虎为患?”晏昭明睁开眼皱眉道,“成儿哪里不好?自三年前成儿回宫,你便一直不喜欢他!”
瘐维扬反问道:“那小东西又有什么好?值得你日日牵挂时时刻刻都年在心里?你难道现在改胃口喜欢小孩子了?”
“瘐维扬!”晏昭明一下子坐了起来,沉下脸道,“休要胡说!那只是个孩子,你休要那那门子污秽心思去揣度!”
“污秽心思?”瘐维扬冷笑道,“再污秽你也跟我一样!你也抱着这污秽心思这么多年!你莫要忘了当初是谁先爬……”
“放肆!”晏昭明厉喝道,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掌在床沿上重重的一拍。
“放肆?更放肆的时候……”瘐维扬满腔的怒火,却在看到他脸色的时候生生住了口。
见对方忍下脾气,晏昭明也放温和了语气解释道:“我没有子嗣,除了成儿以外,你叫我将这盛世江山交给谁?”
“没有子嗣,算什么借口?你身为天下之主,九五之尊,想要孩子还不简单?随便找个女人来生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是晏玄成?”瘐维扬越说越怒气越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不懂吗?你就那么想死?”
“你要我跟女人生孩子?”晏昭明的眼瞳猛地缩了一下,忽然就笑出了声来。“朕做事不像太尉,喜欢给自己留后路。既然做了断袖,那便不再想那亲生骨肉之事!”
瘐维扬张了张嘴,话还未说出口便被晏昭明截了下来。
“再说了,太子之立废虽是国家大事,却也是皇族之事,是朕之家事,岂容外人插嘴?”
“我是外人?”瘐维扬怒道,“你再说一遍?”
晏昭明看着他笑道:“不是外人?难道太尉姓晏么?”
“你……”瘐维扬猛地一甩袖,“砰”的一声将一旁的案几打得粉碎。晏昭明却丝毫不惧,只是看着他,脸上甚至还有温文的笑意。
“晏昭明!你就自作主张吧,到时候看看是谁为你收尸!”晏昭明留下这句话,甩袖而去。他身后,晏昭明回道:“朕自有成儿披麻戴孝,不劳太尉费心!”
瘐维扬脚步一顿,唰的一下将手边的帷幕撕了下来再狠狠往地上一扔。一旁的宫人内侍们吓得跪倒在地,没一个敢说话的,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全宫羽才挥挥手叫宫人们在寝殿大门守着,他慢慢地往二门里走。
“圣……圣上……”全宫羽小心地在帘幕外头叫道。
里头传来几声急促地呼吸声,过了一会儿才听晏昭明道:“不必进来了,留在外头吧。”
“是。”
全宫羽听得他声音有气无力,心中更是担忧,只是正坐在门外不敢离去。四周渐渐又安静了下来,全宫羽侧耳小心地听着屋里的声音,只觉得里头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他心中焦急,又不敢出声,只恨不得自己就是那通天彻地的幽明子,能越过帘幕看到里头的情景。
如此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晏昭明在里头轻轻地咳了一声,哑声道:“来人。”
“圣上!”全宫羽几乎是立刻就连爬带跑地冲了进去,一下子跪在床前,问道:“宫羽在这里,圣上!”
晏昭明仰面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白如纸,抿紧了嘴唇不说话,只是手指动了一动。
“是!”全宫羽立刻会意去斟了热茶来,小心地将晏昭明扶起,凑到他嘴边。“圣上,热茶来了。”
晏昭明闭着眼抿了一口,头歪在全宫羽肩上,胸膛起伏,不住地喘气。全宫羽看着心焦如火灼,刚想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却见晏昭明忽然“唔”了一声用手捂住嘴唇,面色痛苦难当。
“咣啷——”全宫羽看着那指缝间流下的黑血,手上的茶盏立刻摔了个粉碎。
“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