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呀……”
黑影惊呼一声,才将上半身钻出墙壁,肩上一紧,已经没法子动弹了。
“我最讨厌妖怪欺负人啦,别以为只有你一个能穿墙壁。”
一个大眼睛的少年一甩手就将他摔在了卧室的地上,一个法术打过去就封得他动弹不得,撇着嘴拍拍手道:“哼,一点小小技艺也敢在小爷面前卖弄?想当年小爷钻天香楼偷东西吃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桑迟,不要伤了他。”一人点亮屋子里的灯,责备道,“不许说自己是小爷,哪学来的江湖气?”
黑影抬头一看,是个蓝衫的男子,眉头紧紧皱着。那人旁边是那个白衣散发的男子,黑影的目光一放在他身上,那白衣散发的男子便笑着蹲下来,伸出手指戳了戳黑影胖乎乎、软糯糯的脸蛋,道:“这孩子多好玩呀,伤到了岂不可惜?桑迟,你都不知道疼小孩子。”
黑影横了眉,叫道:“你才是小孩子!”
“洛城……”楼向寒从床上站起,披了衣服走过来,无奈地责备道。
地上坐着的是个少年,样子不过十一二岁。一身柳青色的衣衫,头发也是嫩黄色的,一双眉毛柳叶一般又细又长。眼睛不大,此刻却睁得圆圆的,一脸警戒地盯着围着他的四个人。
或者说三个人一只妖。
“你……你们想要干什么?快快放了我,否则我告诉爷爷,他打你们!”
“哎……”谢洛城蹲在地上和他平视,眨着眼睛道。“你去吧,柳树爷爷可不一定会放过某个胡作非为的孩子。”
少年脸白了一下。
要是给爷爷知道他做了什么,还不知道会怎么罚他呢,说不定会不教他法术,叫他再不能修炼。不能修炼,那岂不是一辈子都呆在灞河边,哪里都不能去吗?
“是你们不好,爷爷才不会罚我呢!”少年争辩道,“你们还敢将我困住,等天亮了我还没回去,你们这些凡人就完了!”
可怜的孩子,普通凡人岂能困住你?
谢洛城笑了笑,站起来退了两步,站在榻前。榻上坐着楼向寒,一旁是提笔铺好纸张的沈北亭。楼向寒问道:“你是灞河边的柳树精?唤作何名?”
少年曾受祖父教导,说做妖精也和人一样,要坦坦荡荡,敢作敢当。于是仰头答道:“我叫雩风,灞河河堤上第一百三十一棵柳树。”
沈北亭提笔记下。
楼向寒问道:“那些人的头发,是你剪的?”
雩风道:“是我。”不等再问话,又气愤地说道:“都是你们这些凡人不好!好好的送别就送别吧,为什么一定要折柳条?你们不知道今年雨水特别少,春天来得特别晚,好多柳树都还没长茂盛吗?不停不休,都不替我们柳树想想。给你们折得,好多亲人都要秃头了!”
雩风越说越大声,一张小脸气得通红。“我们男孩子还好,可是莺时是女孩子,女孩子怎么能秃头?”
小柳树精想起自己妹妹哭成一团、声哽气噎的样子,不觉也红了眼眶,呜咽道:“你们凡人真是太坏了!你叫我们秃头,我也要剪光你们的头发!”
谢洛城顿时就笑了,低头在楼向寒耳边轻声道:“楼大人,你把小孩子吓哭了。”
楼向寒皱皱眉道:“送亲友离去而折柳送别,乃是表达依依惜别之情,希望远行之人在他乡安好。妖界虽然没有这习俗,但妖亦有七情六欲,易地而处之,难道不能体会这惜别之情?再说了,你心疼自己的亲友,却怎么不为那些莫名其妙便没了头发之人的亲友想想?”
“我……”雩风转转眼珠子,说道。“那你们就不要折女孩儿的头发,叫他们折我们男孩的好了!”
桑迟靠在谢洛城旁边,点头道:“好主意!”
谢洛城拍了一下他的头,道:“什么好主意?平常人看不见妖怪,哪里知道哪一棵树的妖精是女孩儿?这孩子在强词夺理!”
“我才没有强词夺理!”雩风叫道,“你说,我们辛辛苦苦长出来的头发,你们凡人为了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就把我们弄秃头了,难道还有理了?”
他说着又红了眼。“你们还将我封起来不让我回去,爷爷找不到我,一定要担心的!爷爷都那么老了,要是出来找我又在半路上遇到你们这些狡猾的凡人,那可怎么办?呜呜呜……凡人最不讲理最霸道了!爷爷,爷爷,你不要来救阿风,你会受伤的!你……你就让他们将阿风打死好了!”
这小孩儿,撒起泼来了。谢洛城幸灾乐祸地看着楼向寒。
楼向寒略一沉思,问雩风道:“你识得凡人的字么?”
雩风道:“怎么不认得?我们妖精也是要读书明理的!”
楼向寒点点头,唤道:“北亭。”
沈北亭应道:“在。”
“将供词给他看。”
沈北亭心中奇怪,但也依言照办,将供词递到雩风眼前。雩风看了楼向寒许久,又看好一会儿供词,再看向楼向寒。
楼向寒问道:“你可认了那秃人头发之罪?认了的话,便在供词上画押吧。”
雩风问道:“画了押你就放我走么?”
楼向寒点点头。
谢洛城挑挑眉笑了,手一挥将封咒解开,口中道:“非凡人之躯,需用血画押。”
雩风睁大了眼,低头活动了一下手脚,衡量了一下划破手指疼严重还是一直被困在这里叫爷爷发现严重。然后站起来,下了很大的决心将右手的食指咬破,在供词上画了押。快手快脚地将血止住,雩风道:“我画好了,你说了让我走的。”
楼向寒接过供词看了看,抬头道:“不错,你自离去吧。”
雩风仔细打量他的神色,确认他不是说谎,随即拔腿就钻出墙去,不见了踪影。
楼向寒将供词收好,站起来道:“好了,夜深了,回去歇着吧。”
“真的将他放走了?”桑陌睁大了眼,点点头道。“木头脸你还是有点人情味的,不是真的木头。”
沈北亭嘴角弯了一下又赶忙扯平了,拉着桑迟告了别。
楼向寒站起,帮谢洛城将外衫解下,道:“睡了吧。”
谢洛城躺上床去,看他褪下外袍,忍不住笑了道:“楼大人,你今晚可对不住大堂前那石头上的三个字了。”
京兆尹府的大堂前立着一块大石头,上书“公生明”三个字,是本朝太祖亲笔提的。方才雩风问他画了押是不是就能走而楼向寒点头,怎么看都有诱供之嫌疑。
楼向寒看了他一眼,那人缩在被子里,下巴都叫被子挡住了,只剩一双眼亮晶晶的。吹熄灯,躺上床,楼向寒将他抱在怀里,道:“那又如何?快睡觉!”
明知道他另有打算还这么说,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谢洛城窝在他怀里,笑道:“霸道!”
随后闭上眼,安心睡去。
怒…折柳曲…04 【04】
这一日皇帝又罢了早朝,正半靠在榻上自己跟自己下棋。外头的侍立的全宫羽进来报道:“皇上,太尉来了。”
晏昭明眉梢上顿时多了一份喜色,皱眉道:“宫羽,怎么他来也要通报?”
“因为不止我一个人。”瘐维扬沉着一张脸走进来,身后跟着个身穿朱红官服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