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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嗓音犹如山涧清泉般潺潺动人,可说出来的话却怪让人不舒服的。
“不过……”樊倾寞话锋转了转,“皇上和王爷的名字,当时还是微臣所起。转眼居然已过了这麽多年。先皇给予臣此等重任,臣自是诚惶诚恐不敢怠慢……”
“行了,不说就不说呗,绕来绕去讲那麽多废话有什麽意思?”石小虎不耐烦地将他打断。
樊倾寞惭愧地笑笑:“忆及先帝,臣便止不住话茬了,望王爷见谅。只是,这朝堂上的规矩,往後也请王爷纡尊降贵跟著微臣好好学,臣定当倾囊相授。”
“你?!”石小虎受到惊吓一般从椅子上弹起,直勾勾地瞪著小皇帝,“我还要学这些?”
皇帝颔首:“是啊。皇兄在民间生活了那麽多年,或许对百姓民生很是了解,但光靠著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可无法辅佐朕处理政务。樊太傅学识渊博、满腹经纶,年纪轻轻便中了状元,父皇在世时格外器重他。太傅大人乃是朕的良师益友,朕也十分尊敬他、佩服他。”
“皇上过奖。”樊倾寞那双眼睛本来就狭长,微笑时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石小虎悻悻然坐回去,他可实在不乐意学什麽东西。
小时候,他曾因为好奇而偷偷趴在私塾窗口瞧别的孩子认字儿,结果却看见长相凶恶的教书先生用戒尺重重拍打学生手心的场景,那孩子还是石小虎认识的,高高壮壮,总是欺负他跟瑞远,最後还不是被打得涕泪交流。石小虎吓坏了,从那次之後,他就彻底断了要读书的念头。
当然,石婆婆光靠著卖胭脂水粉的生计,也没有足够的银两供他入学堂,他所知道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向同村一个老秀才学的,直至老秀才去世後,他就没再多学些什麽。
“父皇共育有八女二子,朕排行最末。据说皇兄出生时便被封为太子,很得父皇宠爱,如今却轮到朕执掌朝政,实在世事难料。”
石小虎听得无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看樊倾寞,又看看小皇帝:“原来就是他把你教成这样的,当皇上也好生无趣,都不像个孩子。”
这话已经犯了大不敬之罪,但石小虎还浑然不觉:“我可以去看看你送给我的大屋子麽?”
“……皇兄随意吧。”小皇帝回过神来,“朕遣人送皇兄回王府。”
石小虎高高兴兴地伸个懒腰,站起身走到他亲生弟弟面前,此时他心情早已不像方才那般畏惧,伸手去摸摸皇帝的脑袋:“谢谢你,改天找你一起玩儿,我教你绑风筝。”
说到绑风筝,还是瑞远做得最好,什麽蝴蝶、老鹰、蜈蚣……都栩栩如生。
“天狼!我们快走,看大屋子去!”
“王爷慢些走……”
听著渐行渐远的声音,戚越不禁抚了抚自己的头顶,发丝好像微微地发著烫:
“他究竟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樊倾寞沈吟道:“若是真的,那九王爷此人确确实实傻得可以,反之,则是聪明得可怕。”
“等请到医神前来一试便好,宫里养了那麽多御医,竟都是些废物。只说他脑中有淤血,可一旦提到别的,皆是一问三不知。”戚越神色愤然。
“皇上息怒。”樊倾寞两片淡色的薄唇缓慢开合,“医神应当已在途中,不出五日便能抵京。”
戚越起身,拿过石小虎刚刚用的茶杯,把它摔了个四分五裂。
第八章
“真累啊……”
兴冲冲地在王府绕了才不到半圈,石小虎就已经疲惫到恨不得能立刻上床睡个大觉。但卧房又离得太远,於是他只有先坐在花园凉亭中稍作歇息:
“这里太大了,若是婆婆真过来住,铁定要迷路。”
天狼单膝跪下,让他把两只脚搁在自己大腿上,一边替他揉按足踝。
“其实你真是个好人。”石小虎仍不习惯被人这样悉心侍奉,於是不好意思地说,“若是能多讲讲话,或者多笑笑就更好了。”
“在府内乘轿,就不会迷路。”天狼忽然来了一句。
“啊,好主意。”石小虎看著天边的云朵,咧开嘴笑著,“婆婆这辈子还没坐过轿子呢,让她乘著上街去,天天出门也不会怕累著。”
石小虎发自心底的快乐笑声像是击中了什麽地方,让天狼心口发颤,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对了,他们什麽时候才能到这儿来?”
两人视线蓦地碰撞到一起去,天狼居然有了种心慌感,这样的感觉从遇到石小虎之後开始,最近变得更加频繁,总是时不时发生一次,他甚至怀疑自己得了什麽不治之症,连心跳和呼吸都乱了。
急忙垂下头,天狼像平时一样,冷冷清清地回答:“明日一早就派出去接人,王爷稍安勿躁。”
“那岂不是还要等上许久?话说府里的人我都不认识,他们怎麽也住在这呢?”
天狼说道:“他们都是王爷的人。”
“我的人?”石小虎听不明白了。
“是。”天狼继续慢慢揉著他的脚,“包括属下在内,全部,都是属於王爷的。”
这天,石小虎在凉亭里睡著了,最後还是被天狼抱回了卧房睡觉。他脸颊紧紧贴住天狼的胸膛,迷糊却软腻地呢喃了一声:
“瑞远……”
天狼的脚步顿了顿,直到一阵清凉的微风吹过,才反应过来要继续朝前走。就在此时,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来做什麽?”天狼警惕地看著眼前的蒙面男子,下意识抱紧了怀中之人。虽然他几乎把浑身都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但露在外面的那双形状特别的眼睛实在很容易让人认出。更何况,他们还共同相处了将近二十年。
“你日子过得倒是还算舒服。同门十八年,来看看你也不成?”
“看过了就滚出去。”
“真冷淡啊,从小时候开始就这样不近人情,难道不觉得无趣麽?”男子走近了些,伸手欲摸石小虎的脸,“瞧起来嫩得出水嘛,白天我就差点忍不住了……师门中数你运气最好。”
天狼抱著人闪避开来,没让他得手,额角青筋浮现:“滚。”
“嘘……小声些,当心别吵醒了那个白玉娃娃。”男人双眸眯成一条线,“後会有期了,师弟。”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踪影。
石小虎在他胸前不安分地动了动,像是责怪他搂得太紧,天狼适当地放松了手臂的力道,石小虎才又恬然入梦。
多想就这样抱著他……
被一下子冒出来的念头惊到,天狼使劲儿摇摇头,恢复清醒,心无杂念地带著他的王爷湮没於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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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石小虎每日都必须朝皇宫跑,去见那个阴阳怪气的樊太傅。由於是单独授课,所以连天狼都无法陪在身边,这人在的时候只是根木头,但若是突然不在了,石小虎也觉得别扭。尤其是,他还得跟樊倾寞单独相处,那就更加别扭了。
“方才说的这些,王爷可都记住了?”
石小虎刚刚还盯著窗户外头发呆呢,心想天狼什麽时候才能过来接他回府,此时被这麽一问,只好敷衍地点点头。
“那好,臣来考考王爷。”樊倾寞将一支毛笔塞进他手里,“请将这堂课的所有内容默写出来,不用逐字逐句相同,只需要理解大致意思即可。”
石小虎恨不得用毛笔戳瞎这个人的眼珠子。
随意写了几句句子下来,顺便还在空余之处画了一只小王八,石小虎摔下笔,站起身道:“写完了,我要回王府去了……”
“王爷留步。”樊倾寞忽然叫住他。
“又要做什麽?”石小虎没好气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