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园埃布尔不再说话,也不逗下两个女,一拐一拐的走上前去,打开铁闸,打开木门,让母女三人进了屋。一家团聚了,特别是娘儿四川妹日夜在身边,爱怎样就怎样,也未尝不是好事。这时,读小学的娃儿也回来了。单人的公屋,原本住了两人,现在一下子再加三人,便是转身不得,屁股撞屁股了。娃儿缠着妈妈欢叫,又逗两个妹妹玩,这屋里就更嚷嚷纷纷了。
吃了晚饭,看了一阵电视,便将就屋内的情形,打了地铺,安置了三个小的睡在地上,两个大人除衣脱裤便挤到那张不大的床上。情况突然变化,只好这么安排了,有甚么办法?
维园埃布尔躺下来,俟着四川妹,脑子打圈圈,底下即反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翻身要干那回两人都熟习的事。也算小别胜新婚!
四川妹岿然不动,轻声道:「不能,不能……孩子还没睡熟。」
维园埃布尔有点扫兴,爬起来,找了一匹几尺长的布,在床边的晾衣绳上挂起来,将床和地铺隔开,形成两个天地。
维园埃布尔回到了床上,又去搂四川妹;两人将仅有的内衣裤都除去了,赤条条的便上马,正要进入之时,地上哇的声,小女哭起来……;两人只得急遽剎住,平躺着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维园埃布尔再来,可像上次一样,小女再哇的声哭起来……
「这个小冤家,不知谁播的种……」维园埃布尔骂起来。
「明明是你的种嘛,你能不认?」四川妹轻声道。
稍候片刻,地铺上无动静了,维园埃布尔再来过。当他翻身动作的时候,四川妹又道:「我看还是不能,孩子没睡熟嘛。」
维园埃布尔坚持着要来,四川妹也只好将就,这回可没有人哭了,可弄来弄去,他却怎么也进不到她那里了;真个败兴!
维园埃布尔不得不倒头便睡了。
下半夜,一个静谧的世界。这时,四川妹可来劲了,周身火辣火辣的,非要同人痛痛快快的大干一回不可;她打醒维园埃布尔,爬到他的身上,又扭又摆,上下其手,像饿肚的人急着要吃一口饭一般;他自然也行动起来,可是不幸,他那家伙却始终是睡不醒一般,软绵绵的,不会挺起……
「看你看你,人家要来,你又不争气……」四川妹嗔怪了一句。
也不能只是怪这怪那,因为维园埃布尔到底已是个老人家了,是经不起折腾了。
维园埃布尔家里的变化,比起社会来,是更急遽更突然了,这就使他在烦恼之外,更有了懊丧了。
不过,既然来了,就总得有个安置。怎么安置?衣食住行都是问题,都得解决;当然,主要是钱的问题;两个人的综援金,怎么够五个人的花销?也就是说,五个人的衣食住行,是很缠扭打结无从解开的。不能不令人忧心和绝望!
四川妹到底出身于穷乡僻壤,见惯贫困饥馑,于是不完全觉得目前的景况有甚么太大的不好,更不是绝望,便对着维园埃布尔,说:「我们每月领两份综援金四千元,净赚,不错的了,节省点该够用的;我乡下,六七口之家,一年都没有四千元收入呢……」
「你懂个屁,这是香港,五个人的综援金每月是万元上的了,你要五人花四千元,还说够用?你跟你乡下比?」维园埃布尔不好气的说。
「那我同两个女也去申请呀,我们都有居港权了呀……」四川妹想了想,道。
「你真的屁都不懂!你们有资格申请咩?得住满香港七年呀,刚刚改例的,懵婆!」维园埃布尔简直就摆出社会活动家教训人的架势来了。
四川妹不说话了;就只听得那个大女和杂种小女在那里呱呱嘈,嘈得人心纷乱。
四川妹哄了哄杂种小女,又叫那个大女不要调皮,然后转对维园埃布尔,说:「我有手有脚,我去找工做,总不会饿死人的吧……」
「你做工去?留下这两个赔钱货给我带?我可没这份闲功夫、靓心情……」维园埃布尔不耐烦的说。
这就真的似乎是走投无路了;四川妹想不到高高兴兴的下了来,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一时也没了主意。
维园埃布尔懊丧了一些时日之后,终于有点展颜了。他安排四川妹每天带着那个大女和杂种小女到街边去拾烂铁纸皮,推到废品站去卖,换取十元八块钱。对这工作四川妹无异议,但却不肯带了两个女去,怕日晒风吹女病了就更麻烦了。他却要她非带着两个贱货去不可,说这才是办法。她不解其意,但处在如此状况,也违逆不了。于是,她天天带着两个女出去,也算是工作了。
四川妹出去了,维园埃布尔便也出去。他是去找社工,申诉苦况,说无法维持起码的生活,老婆得带着两个女去拾烂铁纸皮,大人可不打紧,最可怜是苦了两个小的,要求社工想办法帮忙帮忙,还带社工到街边去看拾烂铁纸皮的实况。社工是吃这碗饭的,一听一看觉得情况严重,于是义不容辞,不遣余力的想办法了。社工正在努力之际,也不知怎搞的,一天早晨,当人们打开一份报纸的时候,竟发现首版大字标题:可怜两小女在街边拾纸皮帮补家计;还拍了好几张大相片配上去。报纸大大的谴责了香港政府的冷酷无情,不体谅弱势社群,不懂得运用酌情权等等……
这一下子,九龙公屋维园埃布尔的家里可热闹了,送钱的,送衣服的,送慰问卡的,送心意咭的,从早到晚到入夜,络绎不绝,塞得一屋子满满的都是人,还有电话也一直响个不休不停……谁说香港人情薄如纸?
四川妹可有点目瞪口呆了;她不用、也不再需要去拾烂铁纸皮了。她找那份报纸来看,那所写所照的都是她拾烂铁纸皮的事,错不了,但看着看着,有些东西她却不甚明了了……
「小孩子在街边玩,学着大人,顺手捡张纸皮,算不得甚么嘛,我乡下这么大的孩子,放牛抓草甚么都干了……」四川妹问起她的老张,似乎对报纸有所质疑了。
「你完全不懂得香港……」维园埃布尔真瞧不起这么个内地娘儿。
「我就向你请教嘛,听说你是个社会活动家嘛……」四川妹轻声的说。
「在香港,小孩子捡纸皮帮补家计,是天大的事哩,要不,你有今天这个风光,大把大把纸币送到你手上?明白吗,傻婆!」维园埃布尔大声的道。
四川妹似乎有点明白了。慢慢的,她有点醒悟:原来这老家伙非要她带着两个女去拾烂铁纸皮,是有目的的,作用在于此;如此说来,她还真的傻呢!
维园埃布尔见四川妹不说话了,便又道:「我们还得有下一招……」
「甚么招……」四川妹又有点不明白了。
「利用社会舆论,打铁趁热,找香港政府去……」维园埃布尔挥了挥手,满怀自信的说。
四川妹心里想:这老家伙还真有点办法,不愧是个社会活动家!
九龙公屋社会活动家的家里来人多了,四川妹接触的人也多起来,甚么社工、议员、记者和有头有面人等等,都与之交谈,都交了朋友,平常人就更不用说了。她的视野宽了起来,认识多了起来,知道香港真的好,不仅这样好,还有那样好,有各种各式好。有人请她外出吃饭,一次又一次。她出入堂皇富丽的酒楼,不少人向她行注目礼哩;吃一餐饭,请的人随意的为她花三二千元哩;有人还诚诚恳恳的请她到九龙塘酒店去开房,悠悠静静的谈心吐情哩。她到底是个三十岁不到尚保持若花似玉般样儿的人呢;她晓得了她的价值,她知道她应该做甚么了;内地的娘儿并不差并不傻的。這時候,天地倒轉,她真正的曉得了甚麼是「富豪」,甚&;#60087;是「闊佬」;她瞧不起家里那个老头儿了;不说贫困,不说别的甚么,就论只干那回事,都是越来越不行了呀!她忍受得了吗?她当初认准他是富豪是阔佬,那真幼稚呢!
在九龙公屋的家里,四川妹在另一边打了个单铺,自己睡,不再跟维园埃布尔挤在一张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