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谢过锦珏,一出马车小草就被单非用一件厚厚的裘皮披风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丢上马匹。起初单非和小草二人共乘一骑,因为积雪只没了马蹄,所以还能勉强奔行。小草一面合着马背的颠簸,一面听着单非自脑后吐出的白气。听单非说,今年的雪比往年都来得更早一些,这一场是三天前下的,在那之前,瑶城撤出了最后一批士兵,其中也包括重伤的王鹏。但苍远没有走,他和五十个誓死坚守的战士留了下来,因为他说,只有他能阻挡克鲁巴那头野兽。
凛冽的风撕扯着小草□的皮肤,寻找着一切缝隙钻进裘皮穿过布料然后袭击每一条骨缝,颠簸和低温让小草常常无意识的陷入昏迷,要靠单非的拍打才能清醒。在那些短暂的睡眠中,小草总是反复重温着山村小屋内最后那个清晨的梦,只是每一次醒来那彻骨的寒冷没有消失,而是越发加剧。
越是接近瑶城,积雪也越深,马儿再无法奔跑,只能在齐膝深的积雪里艰难的逆风前行。单非和小草也不得不分乘两匹马,为了防止小草昏睡过去从马上摔下来,单非只能用绳子把他绑在马背上。
看着那四周一望无际的茫白,小草终于明白苍远口中所说的雪城,它可以阻隔战争,可以挡住已经疯魔的克鲁巴,却也锁住他最在乎的人。
单非手中的马鞭再无法让马匹移动半步,随着一声痛苦的嘶鸣,马儿应声倒地,溅起一片雪花,也把驼在背上的小草摔了出去。
“小草兄弟,你别急,裘户殷准他们带了马匹随后就到,前面五里就到云重关了,你再等一等。”单非一面喊着,一面用力抽打着瘫在地上的马儿试图让它再度战起,再回头时,除了雪中一道深浅的坑迹,再没有小草的身影。
“阿远,你等着我,你要等着我……”小草不知道是真的喊出了声,还是只是喊在心里,喊给自己听。他不能等,一刻也不能等,因为前方还有人在等着他。在几乎齐腰深的雪地中,扑倒,爬起来,再扑倒,再爬起来,手脚再没有知觉,甚至连呼吸也被冻结,却还在雪中机械的爬行,因为心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他的阿远在等他,他不能停……
七年后云重关
“父王,这里是哪里?”
齐琼看着那个围着他转圈,吐着稚嫩声音的孩子,温柔的笑了,“这里是云重关。”
“云重关?就是那个白虎御敌的云重关?”等看到齐琼点头,那孩子突然咧着笑拍起了手,“晟儿最喜欢听许太傅讲那个故事。”
“晟儿最喜欢哪一段,也将给父王听听。”齐琼溺爱的摸着那颗小小的头颅。
“嗯……让晟儿想一想,晟儿都喜欢,但是最喜欢最后那段,就是霍将军带着五十死士留在被大雪封住的云重关,与敌军在大雪中对峙五天五夜,敌人最后还是在他们筑起的那道人墙下绝望放弃,却不知道霍将军和那些战士早已化作了冰雪雕塑……许太傅每次说到那都抹眼泪,可是晟儿却觉得霍将军很英勇,可是父王,那些故事都是真的么?”
“晟儿,你知道父王为什么要带你来云重关么?”齐琼说着,拉起齐晟的小手朝着前方走去。
“不是要和那居签定停战协议?”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原因,”齐琼说着,把齐晟举起,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转过身,“晟儿,告诉父王你看到了什么?”
“草,好大一片草场。”
“还有呢?”
“那边有几块大石头,石头上好像有字,”齐晟抓着齐琼托住自己的手臂,身体前倾,努力去辨识这那片断壁残垣之上被利刃雕刻出的字迹,“战尽躯血……化苍草,一颗忠心……向南生……”
“战尽躯血化苍草,一颗忠心向南生。”齐琼喃喃的重复着,然后转过头,看着齐晟闪亮的眼睛,“这是霍将军对父王的真心,晟儿,从这里向南望,尽是洛萩国土,父王今天带你来着,就是为了让你知道,这一片国土的太平是无数将士用鲜血去守护的,所以有朝一日,晟儿做了洛萩的皇帝,要时常记得,为了埋在这里的英灵,一定要做一位明君。”
“嗯,晟儿知道了。”齐晟用力的点着头,不管是不是真的明白,但他必定会把他父王今日的话记在心底。抬头望着父王投向远方的目光,齐晟抬起手拉住齐琼的大手,“父王,我们回去吧。”可小小的步子刚要迈开,突然又停住,“父王,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若有似无,仿佛自天际传来一声悠长的莺雀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