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哈哈,所以我们两个都做不成皇帝,一个没心,一个没命。你那位霍兄弟倒是不错,只是咱们的当务之急是除去洛萩的病灶。”
“咱们的当务之急是接下来走哪条路。”单非停下脚步,指着眼前两条岔路。
“这钥匙就是地图,怎么用相信你也知道,这差事我可没本事跟你抢。”
想起苍远那会,单非手指麻利地在匕首上抹了一把,血滴融入玉石描绘出前行的途径。看着轮椅中单薄的身影,确实抽干了也放不出二两血,单非开始觉得可笑,转而又觉得可怜。就是这么一个拿自己的短命谈笑风生的人心中却记挂着天下苍生,一时间单非决定停止再纠结那些理不清的假假真真,就像他父王说的,后面的事要靠他们。
辗转来到甬道的尽头圆形石柱上又出现了一圈九个对称的方形孔洞。锦荣自然会意单非询问的眼神,“你还没发现,这座塔其实是真正安葬太祖灵柩的地宫,这里有八个孔都能开启藏着珍宝的密室,但只有一个能带我们到下一层。”
“那咱们还等什么?”再无须多言,再无须确认,因为两个人眼底都闪烁着坚定的眼神,别说是九层的地宫,就是这塔下通着无间地狱,他们也是同样的确定。
其间道路不免曲折,但对于心无旁骛的两人已再无阻隔,当攥着经过九重雕琢最后成形的玉锁匙站在那道终极的墓门之前,这段走起来不过两个时辰却缠绕了四家三代人的旅程终于将迎来它的全新一页。
对望颔首,一同将锁匙送入那个尘封已久的锁孔,手指传来触底的轻震,紧接着震动突然变得剧烈,借着不及放手的触感,只觉得又什么自孔壁中窜出,在锁匙反复的孔洞之间恣意遨游。已经到了最后一关,可这时什么情况,难道哪里出了什么岔子,没时间多想,脑中穿过的第一个念头,同一个念头就是收手。咔嚓,还是那熟悉的声响,只是这一次不是在锁匙上添了什么新痕,而是自圆柄处彻底断裂开来。眼看着整枚锁匙全嵌入锁孔之中,这情况真可谓是始料未及。
“断了?这锁匙是不是被你给摔过?还有第二根不?这情形你爹没跟你说过什么?”单非的脑中噌一下又像炸开了锅,嘴里连发着突出一摞不着调的假设。
确实是断了,绝对没有摔过,锁匙只有这一根,爹什么也没说过。但是哪还有心情去一一作答,同样不明就里,心急如焚的锦荣依然冷着脸,口中只蹦出一个字,“等。”
黑暗地宫中令人窒息的宁静哪怕只有短短一瞬,也将人消磨得好比苦等一生,好在这静默真的只有短短一瞬,因为就在锦荣话音落尽的同时,还残留在手指上的颤动已经传遍全身,伴随着深远的轰轰闷声,脚下,墙壁,头顶的石块之中仿佛一条被点了睛蛟龙翻腾着,怒吼着想要破壁而出。
尘土如雪片一般纷纷落下,单非下意识的紧紧握住锦荣的轮椅警惕的看着四周。就在两人面前,四面石壁在震动之中从中央现出缝隙,然后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沿着裂缝向后折叠开来。锦荣不知道自家的祖先是如何完成这样的工程,就像他也不知顺天塔为什么可以转动,但没有时间给他考虑其中玄妙,因为当四面石壁最后变成四根石柱,当太祖最后的长眠之处呈现在二人眼前,那一切真的很难不让人深深感触。
堪称狭小的墓室里,除了冰冷的石棺,什么也没有。这可能就是成就一世霸业的帝王最后的忏悔,他可以夺得天下,但得到再多,最后也会被夺走,这是世间万般变幻也脱不开的道理。四壁光秃的石棺,只有棺盖上雕刻着一个双手合卧胸前的等身人像,告诉有幸来到这里的后人,这里埋葬的不是一位帝王,只是一个虔诚忏悔的老人。
单非朝着石棺拜了三拜,再抬头看着这间干净的石室,实在太过一目了然。“那谕旨呢?难道要开棺?”
“不用,应该就在他手里。”
顺着锦荣眼睛的方向,单非已经跃至石棺之上,如此近距离的对着那尊逼真的人像也只有这个粗线条的家伙完全不受影响。轻轻掸去浮尘,凑近细看,果然那人像手中握着的一块石头质地不一样。摸出匕首自下小心撬动,憋着满头大汗终于取出了那个书卷形状的玉石筒。
“你准备怎么办?”单非跳下石棺,用衣襟擦了两下玉石筒上的尘土,朝锦荣递了过去。
“当然是去樱都。”
☆、第七十六章 重逢
“王爷,锦荣那边传回消息,谕旨已经到手了。”展商的身影从书房后的暗门闪出来,轻盈的脚步没发出一丝声响,他并不经常出入凌王府,这次来是因为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凌王放下手中书卷,没急着说什么,但轻扬的眉梢已经将好心情显露无遗,那是让他魂牵梦绕了二十余年的东西,他还记得第一次听说它的存在是从做过太祖贴身侍女的妹妹口里,而泄露天机的竟是一段反复被重复的呓语,曾经一度被认为是存在于现实和虚幻之间的东西,如经已经近得可以嗅到它的气息。
“好,哈哈,真是天助我也。”这大半年间,一边有小草为他四处奔忙假传天命,一边有云姬斡旋后宫为谢柔求得身孕,再加上这唾手可得的太祖谕旨,仿佛只要他再动一动小指,就可以另洛萩改姓。
“王爷大事在举,势必马到功成。”展商在一旁附和着轻笑作揖。
“不过,为什么是你亲自来报信?”凌王的脸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他不是那种会被喜讯冲昏头脑的人,虽然展商私下走动都是以他的名义,但尽量避免直接接触是他和这个聪明的年轻人八年来一直遵守的默契,所以短暂的狂喜之后,看着那张不露波澜的笑脸,他的警觉告诉他这里面有些什么不对劲。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王爷,今日亲自前来,确实是有些事情。”仔细的控制着自己说话的语气,仔细地观察着凌王眼底的杀机,“如今万事俱备,王爷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展商不才,敢问一句,王爷可否还记得八年前许诺展商的事情?”
“自是记得。”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凌王脸上的笑容又化开了几分,俗话说养虎为患,看着眼前这头从靬戗最血腥的战场上抱回来的小老虎,他突然觉得也是时候该好好盘算,“待本王登基,自会派兵助你夺回靬戗。”
“王爷说笑,这普天之下哪还有靬戗?”虽然身在千里之外,但这书房里对视的两个人对于单家如何攻陷丹泽,杀宏帝虏太子,又在白城砂原大破靬戗大军无不细知,他们当然也都清楚,那居假借盟国之名出兵瑶城,拖住洛萩大军,实则是为了肃清靬戗朝中残余,曾经的靬戗如今已沦为那居的属地,再没有君主。
“单家借兵之时也得了你的相助,本王还以为靬戗失势也是合乎你的心思。”凌王还记得那个野火燎原的夜晚,对着满脸血泪的展商许诺靬戗皇位之时,那张还稚气未脱的脸孔给他的回应,那个孩子说他要亲眼看着靬戗亡国。
“王爷所言甚是,宏帝也好,太子也好,那间皇宫之中所有姓展的都该死。”
“所以你想要为自己讨什么?”
“我想跟谢樱一样跟王爷讨个姓氏,我想做王爷的儿子。”
“哈!哈!哈!”聪明,真是绝顶聪明,两个人面对面,凌王好像在照着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八年卧薪尝胆,苦心经营,费尽心机布下的局为的怎么会不是自己,只是未免心太急。
双膝跪地,深深的三叩首,展商抬起头时,一向沉稳的眼中燃烧着欲望,“在下定当尽心竭力,辅佐王爷,王爷的旨就是天命,八年,十八年我都可以再等,这一次我要的不是一个许诺,只是一个可能。”
好一个不要许诺,只要可能,这不是冠冕堂皇的漂亮话,那孩子八年前会决定离开那片火海地狱,不是因为撑不下去,而是因为在那里,他根本没有半点机会赢。
“商儿,快起来。”探身扶起展商俯在地上的手臂,无关于对那效忠誓言的怜悯,只是原于二人对许诺的共同猜忌,凌王的缜密心思让他有理由相信,这个虎子敢于在此刻提出这样要求的原因,一定是手中攥着什么把柄能拆了他最后一步登天的梯。“本王心中早已把你当作亲生之子。”
“王爷。”
“你难得开口要,本王哪会不给你,但在那之前,咱们还有一个敌人。”
洛萩西北的一座小镇上,小草睁开朦胧睡眼,下一刻屋内那个凭空多出来的半大人影让他瞬间清醒,“祈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