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绝非弱旅,他们这一去,不说能否得胜凯旋,单是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年光景,这期间怎么下对每一招棋,咱们还是有回还的可能。”
☆、第六十九章 戈壁
苍远带着队伍自宿关出发,已经行了五日,虽然将士们依然怀揣满腔斗志,但步子却被黄沙拖拽得越来越慢,因为自打三日前他们踏过那道沙石的界限,如今已经是在戈壁滩上行军。放眼间一片土黄,连天接地,只有偶尔打着滚溜过脚边的枯草团草草勾勒出黄沙的曲线,转眼又消失不见。日头也蒙着沙,连轮廓都混沌不清,却洒下炙热的光,考验着每个人的耐性。苍远颈间的遮风巾高高拉起,只是这次不是为了掩饰身份,不是为了抵御严寒,而是为了挡住那风中肆虐得几乎让人窒息的沙砾。
“简直晒死个人。”山伢子抬头瞥了眼仿佛就顶在头上的太阳,一脸拧巴得又开始抱怨起来,“土番那帮混账东西,打什么仗,不打仗俺们也不用受这份罪,这都走了几天了,别说土番贼,连个活物都没见着,再这么晒下去……哎哟!”
没等说出个结果,断山猫就一巴掌扇在那小脑瓜上,“晒死人,也晒不烂你那张嘴,还嫌烦不够,就不能消停会儿。”
苍远轻拉缰绳,让马儿放慢步子退到山伢子边上。
突然觉得自己被笼罩在阴影里,刚被打蔫巴的山伢子又机械的抬起头,这才听见苍远透着遮风巾淡淡的说,“如果这戈壁能有咱们中原的富饶水土,土番人想必也不会想打仗。”
苍远就这样默默的为那个流露出困惑表情的瘦小人儿遮住阳光的炙热,自始至终没有低头,落在远方的目光不知道到底看穿了什么。虽然土番之于他,是血债累累的刽子手,但在经历的那许多之后,平静的说出那句话,确实出于真心。战争是出于贪婪,仇恨,守护抑或被迫,有数不尽的理由,土番有土番的,他也有他的。
熬不过日夜极度的温差,队伍开始改作一日两休,避开酷热的午后和寒冷的夜,只利用清晨和傍晚行军。虽然速度又慢下许多,但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中,苍远明白他们的敌人不止是土番的贼寇,如何保存实力才是他们取胜的关键。
进入戈壁已有八日,靠着太阳的指引,部队一直向西行进,虽然经过的几片绿洲还都在他们掌握的地形之中,但面对脚下不断变化的沙丘,漫天扬起的沙暴和至今未见踪影的敌军,苍远的心中越发谨慎起来。
这日自清晨拔营,行了没两个时辰,远远瞧见天边又掀起一片混黄,王鹏瞅了苍远一眼,又为难的低下了头,任他在宿关待了许久,依然没法断定那到底是一场大沙暴还仅仅只是一阵风扬起的沙尘。他知道霍将军一定会下令队伍停下,他知道他的少主不会让战士们涉险,他也知道苍远面上不动,心里却是有多着急,一想到这些,王鹏就懊悔得恨不得抽死自己。
指挥部队安顿下来,乘着休整的时间,苍远与猫爪石头三个兵分三路,向周围查探起来。
石头侧身挤进临时搭起的防风帐子,随手掸了掸头上身上的沙,抬眼看见已经早他一步回来的猫爪,两人相视无语,都轻轻的摇了摇头,看来还是一无所获。这边接过红绫递上的茶水,还没坐定,只感觉帐子里又卷进一股风,回头看,是苍远,再看他唯一露着的一双眼,石头随即又将茶碗塞回了红绫手里。猫爪也起身迎上来,因为那双眼睛告诉他们有情况。
苍远也不怠慢,扯低风巾啐了口嘴里的沙子,这就出了声,“西北二十里有一截河道,在那发现了敌军的踪迹。”
说是踪迹,其实是十几具尸体,苍原简单的查看了一番,虽然他们身上都受了伤,但致命伤却无一例外的全在胸口。这是土番处理重伤兵的法子,带不走的,医不了的,他们会亲手在同伴胸口补上致命的一刀,然后不出两日,游走在这荒漠上的秃鹫豺狼就会把一切痕迹都带走。所以从这些尸体的完整程度来看,抛下他们的军队并没走远。
苍远紧锁的眉头,不光是发指这种丢弃同伴的残忍行径,他还在思考一个问题,是什么让那些战士受了如此的重伤?整齐的切口分明是战斗留下的兵刃之伤,难道这片大漠之中,除了自己的白虎雄师,土番还引来了别的敌人。
可就在这当口,帐外的呼呼风声之中,突然传来了号角的嘶吼。敌军来袭,几人自不多想,各自提起兵器冲出了帐子。
“禀报霍将军,西面一支土番军队,约摸有两三百人,眼看就要杀到营边了。”
“快,传令备战。”苍远简单的撂下这命令,转眼间已经朝着敌军的方向奔去。
这算得上奇袭,仗着对这片戈壁的熟悉,土番的莽士们早已摸透了风沙的习气,所以他们料到洛萩来的军队每逢烈日狂沙必定安营。若不是苍远缜密的在营地四周都布了哨兵,以这两三百人加上这场遮天蔽日的风沙,就能将整支军队悄无声息的埋葬在这片戈壁的黄沙之下。所以谈不上什么部署,眼下最最打紧的,就是怎么把敌军这轮先发制人的进攻扛过去。
大步来到营地西侧,最先赶来摆好防御阵势的士兵已经和敌军遭遇。土番那边皆是粗壮大汉,一个个赤膊蒙面,反手握着刀,在风里压低身子行进,动作干净利落,抬手落刀,都掩在风沙里,叫人看不清,避不及。守军这边别说打,就是在这风里站稳了举起刀都好似要费了周身的力气。眼看着情势一面倒,苍远大呵一声,杀入阵前,一枪刺出,自土番莽士刀下救下一个跌坐地上的战士。
“风沙大,快弯下腰!”苍远转头喊了一句,手上又是一挑一刺,化解了两边的攻势。
猫爪随后赶到,探□子,铁钩几乎贴着地面飞出,划出一道银线,钩住远处一个莽士的脚,回身一拽,连带掀翻了三个。
石头断山猫也学着样,猫腰抡着大刀画圈,专攻下盘,一时间四周莽士皆纷纷倒地,抱着被斩断的腿满地翻滚。
形势瞬间逆转,前一刻还被打得全无还手之力的战士们,看着几人奋战的英姿,胸中一腔热血也瞬间翻涌沸腾。杀声裹在风里,化作落在敌人身上的刀枪。
四周的景象渐渐清晰,土番莽士像是中了魔法一般,竟伴着沙暴的停息停止了攻势,然后随之消失。这场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宛如一场春雨,唯一真实的证明就是黄沙中沾染的血迹和同样归于尘土的尸体。
一直躲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山伢子也跑了出来,在几个莽士的尸体上翻了一圈,拣了把小巧的弯刀别在腰间,还不忘补踹上一脚。“跑得还真快。”
苍远的眼睛却始终望着敌军撤走的方向。
倒是断山猫性子急,扛起砍刀嚷嚷,“追是不追?”
“八叔,你带一百人追击,两日之后,无论有没有发现土番大军都务必回头于我会合,我会命人在沿途留下记号。”
断山猫摸着光头,似懂非懂的接茬问了一句,“那你是要往哪走?”
“王鹏,传令下去,稍作休整,拔营继续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