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拨人各怀心事在生死状上花了押,山贼们自觉地空出一块地方,有的甚至在房顶上寻了个好位置准备看戏,单非自告奋勇首个出战,接过之前被收走的乌金棍,在空地中央站定,抬眼望去,那断山猫已经提着砍刀拉开了架势。
“啊呀呀,先吃老子一刀。”断山猫膘肥肉颤却身形极快,说话间脚下生风,巨大的砍刀已经照着单非的脑袋劈了下来。
虽然与断山猫相比,单非壮硕的身材忽然显出几分瘦弱,但相较别人他还算是健壮,当下也不躲闪,双手把乌金棍举过头顶,硬生生接下了这招砍。兵器相接发出尖锐的脆响,自场中卷起一股无形之气震得一圈人都止不住的向后一个趔趄。单非吃力的撑着双手,两只脚已经入土半寸,心道这断山猫的名号如今才知果非虚传,这一刀当真是有断山之势。
断山猫没想到他能接住,收刀正好再砍,却瞄见砍刀刃上竟然给崩了缺口,“单家乌金棍果然名不虚传,任你神兵在手,看你能挡下老子几刀!”说完就哐哐哐一顿连斩,那百八十斤的砍刀在他手里耍的比根筷子还轻巧。再看单非一路退挡,竟全无还手之力,一张脸憋得是通红。断山猫是越砍越顺手,越砍越畅快,看着单非疲于应付,口中也闲不下来,“单家也不过如是。”
这一句可真是直戳在单非心尖上,再抬头已是满眼戾气,他就是死也听不得有人辱没单家。眼看着砍刀自左边劈下,他竟然撤了抵挡之势,左手移至棍端,左脚后踏借势一个转身。
血!飞溅!虽然单非的向后退转已经给两人之间让出了距离,但砍刀还是在他的背上豁开了一个口子。可就在众山贼觉得胜负已分的瞬间,随着单非蓄了一圈力的乌金棍又转了回来,重重的砸在断山猫的左腰上。乌金棍质地坚硬,一般兵器都伤它不得,但除了单家只有很少人知道,这根棍子其实是空心,为了是在其中灌入重水,所以这棍子威力最大的就是这一扫。
断山猫皮糙肉厚,但这一下也够他受的,当即自口中喷出几个血点,可单非使得这是玉石俱焚的死招,棍子打上之后就脱手飞了出去,再看他人已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苍远心道不好,本想着首战即便不赢也摸摸敌方的套路,可千算万算却算漏了单非的暴脾气,等下就算擒住断山猫,要同时护住这个伤员也不是易事。再看场上,断山猫被打得红了眼,直勾勾盯着地上的单非,怕是要下杀手。苍远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电光火石间已经翻到场上捡起乌金棍,朝着眼前大汉冲了过去。手中攥着棍子,使得竟是姜九捅死沙阔的那招钻心枪。
断山猫居然没有躲闪,一脸无可思议的看着苍远的身形寸寸逼近,然后下意识的抬起手中砍刀挡在胸前。咣的一声巨响,乌金棍被那砍刀挡了下来,但巨大的冲击力推着砍刀砸向断山猫的身体,在他肥厚的肚皮上留下一道血痕。
断山猫的目光停在自己胸前,那棍端隔着砍刀指在心脏的位置,因为剧烈的旋转摩擦甚至让金属相接处升起一缕烟丝,紧接着那双牛眼又对上了苍远的脸。
☆、第三十六章 出山
苍远盯着刀棍相接之处,心中暗叫不妙,他本意倒不是要夺人性命,但至少赚个空隙救下单非,如今这必杀之技被生生挡下,形势实在不利。耳后风声飒飒,便知是猫爪也飞身跟了上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撤开。可后脚使力,身子却不动半分,眼睛朝上瞧,才发现那断山猫果然老练,一眼看出了猫爪要使暗器诈术,早已扯住了乌金棍。只是这一刻,猫爪已然错过了偷袭的时机,只能改握双拳硬生生落在二人身边。
山寨里的弟兄们到这时才反应过来,这还单对单斗个啥,随即举着手中家伙又潮水一般围了上来。
眼看着倒在一旁的单非迅速消失在黑压压的脚掌下,眼看着四周的光线瞬间被暗色的人影取代,苍远和猫爪对视的一眼,没想到经历的那么多风浪,今天竟然栽在这山沟里,不由同时含了一口气,拼了!
就在黑色潮涌将至,二人挥出拳头的刹那,身后闪过一抹霸道刀光,紧接着洪声入耳,“都给老子停下!”断山猫巨大的身形立在人群中央,高举硕大的砍刀,光头铮亮,满面血点,眼似铜铃,气如喷火,俨然一尊凶煞罗汉。
两个跑在前头的倒霉孩子已经贴着苍远和猫爪的拳头飞了出去,可大当家发了话,余下的弟兄再没人敢上前半步。
再次转身对上断山猫盛怒未却的牛眼,苍远看不出其中的情绪,或者说是看不懂,他不理解一个粗野蛮横的山贼头子,一个前一刻还一心想要至他们于死地的恶徒为何会流露出那种复杂表情,以至于此刻只能静静的等待答案。
“你那枪法是跟谁学的?”
断没想到在这山野之地还有人能单凭一招就识出这枪法,这人到底是谁?是敌是友?若是冤家路窄,单凭断山猫一人之力,今日他们都别想出这山谷。若是与他霍家有些渊源……苍远脑中飞转,想到这里不禁朝单非的方向瞥了一眼。
断山猫没等到答案,语气中又多了几分急切,“是老九?还是……”话到此处竟然哽住。
老九?难道他说的是师傅?猫爪望了苍远一眼,抢先一步卸了双拳之势,朝断山猫一拱手,“在下师承姜家门下。”
“哈哈,果然是那幺娃的徒弟!”断山猫的脸上此刻已经咧出个大大的笑,熊掌一样的左手落在猫爪肩上,那力道让人本能的想躲,“老九人呢?也不上山见见他哥哥!”
哥哥?虽然姜九跟他一个地痞,一个土匪,是挺搭调,但是怎么看也看不出两人有半点兄弟相,而且姜九本是官家少爷,后被发配宿关,怎么会凭空多出个山贼兄弟。但见断山猫脸上喜悦不似有假,难道?
“你是白虎营的人?”苍远明白直接这么问实在有欠妥当,但是想到师傅金光中的背景,想到云重关外那片寂寥的雪原,白虎已经不再只是胸口的印记,不再只是面旗,不知不觉中深埋在他血液之中的东西被唤醒,以至于任何残存在这世上有关白虎的记忆都变得足以牵动他的心。
“我乃白虎营霍将军麾下先锋,人称断山刘八刘闯是也。”断山猫扛着砍刀,挺起还挂着道血痕的肥硕肚子,那语气那神态宛若又回到了敌军阵前,万人所向的峥嵘岁月。就像真正的信仰永不会被掩盖,那付面容似乎无论何时都一样坚定不会更改。
师傅以外的另一个,跟自己一样原本应该被抹煞的人,曾经以为会随着那块牌匾陨落消亡的白虎之光,竟然从来不曾熄灭,无论它是怎样的散落天涯。
“我不光是姜贺钊的徒弟,我还是霍擎天的儿子,我是霍苍远。”三年了,这句话第一次从苍远口中说出来,在他慢慢长大,学会隐忍谋算之后,第一次亲口说出这样的话。绝不是向长辈寻求庇护的语气,那是一次又一次亲眼见证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守护着自己心中的白虎营,那一切让他在这一刻无比坚定。他能活着已经耗费了太多人的性命,如果正如师傅说的,那些人死为的是让他能够选择怎么活,他不要隐姓埋名,他要做霍苍远。
断山猫用拇指抹去眼角与他极不相称的泪痕,只道兄弟情深,如今已是天人永隔,止不住又长叹一声。“没想到老九也……不过他走得坦荡,他日黄泉路上见到,老子便不再欺他是个草包少爷。不过话说回来,你二人为何会跟在单家小王爷身边,难道你们不知道当年?”
苍远又将他们出了宿关的经历草草说了一遍,“我俩并未表明身份,一开始潜入白城也是想弄清当年之始末,但那终究是私仇,如今国难当前,白城如若失陷,我洛萩东北门户大开,恐有亡国之忧,为今之计惟有先携手抗敌。”
“果然是大哥的儿子,说得都是那么些道道,老子粗人一个,弄不懂这些,但那狗皇帝害我大哥,和我千万营中弟兄,这样的国亡了也罢。要不是大哥交代,我头一个起兵造反。”断山猫摸着光头,恨得牙根痒痒,要不是当年大哥留下话,一不可寻死,二不可造反,他也不会支着这么个半死不活的寨子窝在山里专劫往来白城的商户。
“真的打起仗来,不会只死个禅王,只死个皇上,到头来苦的是兵是民,都是些没有名字的亡魂。阿爹在世的时候南征北战,应该也是为洛萩守安,有朝一日,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