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远拼命的扭动挣扎,手里短刀上下飞舞,在沙阔的手臂上留下道道血痕,却没觉得脖子上的力道有半点松懈,眼前一切逐渐被黑暗吞灭,苍远恍惚间看见沙阔的神情从狂暴变成震惊然后变成恐惧。然后一道劲风从背后传来,撞上擒着自己的那具身体,血滴溅到脸上暖暖的,和着一声重物倒地的巨响,自己被抛了出去,接着失去的意识。
“师傅!”三个声音同时响起,再看冲进营帐的姜九已经一手接过了昏倒的苍远。
“还知道叫师傅,还不快走!”姜九说着将插进沙阔心口的长枪拔了出来,用杀人的目光挨个招呼了几个逆徒。
“师傅,能不能带上她?”小草爬出来,手中拉着的正是之前的那个女娃。
“见一个救一个,和着不是给自己找事,都搁我这儿来了。”姜九嘴上骂着,却给石头猫爪使了个眼色。两个徒弟倒也通透,一个扛起一个就跟着师傅奔出了营帐。
虽然有夜色的掩护,但此刻他们唯一的退路就只有宿关城,姜九殿后,脚下不停,心中却一时乱了方寸,阵前偷袭杀了敌将,任谁也不会善不甘休,这次估计要把火烧到城里了,他出发前心中不是没有顾及,但当时的情形根本没有别的选择。脑中还没理出个头绪,姜九突然感觉脑后一阵冷风,本能的一个转身手中长枪已经扔了出去。一声金属相接的脆响伴着火星没入草中。
土番营地中,莽王望着宿关的方向,缓缓放下的手中的弓。可听着随后的报告,那张大胡子背后的脸瞬间变了颜色,转而快步冲向了沙阔的营帐。营帐中一片狼藉,白天还威风凛凛的土番大将此刻倒在血渍碎片当中只剩下一丝游离的气息。让莽王震惊的是沙阔的致命伤,心脏的位置像被开了洞,鲜血还在喷涌,那伤口莽王并不陌生,因为那曾经是土番的梦魇。看着沙阔微微开阖的嘴,莽王单膝支地弯下腰去分辨,却在听清的瞬间跌坐在地上。
沙阔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吐出的是那个让所有土番人都夜不能寐的名字——白虎。
☆、第十四章 往事上
远远望见宿关城头的时候,跑在最前面的猫爪才发现城门居然是开的,门口立着几个黑影,应该是白天看到的洛萩士兵,但他们到底是敌是友,没法确定。而且他们刚逃出虎口,实在没气力再投入另一场恶战,于是低声问了一句,“师傅,城门……”
“进去!”姜九直接给了结论,可这声一出,大家都听出的不对劲,再回头看去,只见月光下姜九的脸一片惨白。
前脚迈进城门,后脚就踏了个空,然后脱了力似的扑倒在地,众人这才发现姜九的背上插着一支箭,箭头没在肉里,血已经染遍了后襟。石头想着那声脆响,原来师傅一出敌营就中箭了,竟然还不动声色地提着苍远跑回了宿关城。
“姜统领!”“师傅!”在门口接应了士兵和石头几个看到姜九的伤都扑了上去,“快,快找大夫!”红绫的声音已经伴着眼泪颤抖起来。
“快,还不快把姜统领和这位小兄弟送到营里去,大夫已经在那边备好了。”说话的正是周老儿,白天一副卖国保命的狗腿样,此刻却临危不乱的指挥起来。
小草把苍远扳过身来查看,刚才师傅摔倒时他也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脸上手上又添了几处擦伤。看着几个士兵走近,小草露出了戒备的神情,把苍远往自己身边抓紧。
周老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上前两步就定住了,“王鹏,快来看。”
小草顺着那周老儿的目光才发现苍远的衣襟敞着,回想起刚才与沙阔的搏斗,应该是挣扎的时候扯散了衣带,连忙去遮,可还是慢了一步。被唤作王鹏的中年士兵在看到苍远胸口的图案后,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霍将军在天有灵,保我洛萩!”周老儿也高喊着跪了下来,转而看了看依然神情紧绷的小草,说道,“小兄弟,你莫要担心,就是赔上宿关所有将士的性命,我们也定当保他周全。”
苍远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抬眼看着周遭,又是陌生的地方,好在屋里还有几个认识的人,小草,石头,红绫,连猫爪都凑在这屋里,可那些黑压压的人头是怎么回事?
“阿远,你醒了?”趴在床边的小草最先发现,眼中满是疲惫,看样子是守了一夜。
小草话音未落,围在外圈的那帮人就着了魔似的转过身来,齐刷刷在床前跪成一片。“参见少主!”
苍远下意识的抬手抓着胸前的衣襟,眼中依然没有半点放松,“谁能告诉我怎么回事?”
“属下王鹏,白虎营姜统领麾下传令兵,属下护主不力,偷生与世,今日实在无颜面对少主。”抬起头看着苍远冷漠的目光,又是一个叩首,才把二十年前的往事娓娓道来。
再早的事,王鹏也不知道,只知道那时文帝,也就是当今圣上刚登上帝位,朝中党派洗牌,极力排除异己,除了手握兵权的三位开国重将,人人自危。在朝间风光一时的姜太尉不知是得罪了谁,被随便扣了个卖官的罪名全家充了军。姜太尉使尽关系,又与夫人双双服了毒,才换得独子安全离开樱都,王鹏也是那个时候被人安排在这位落难的姜家公子身边照应,而这位姜家公子正是后来名震关外的白虎营金枪姜九——姜贺钊,也就是石头他们的师傅,那一年姜九十七,王鹏只有十四。
发配充军的路走走停停两个月,他们才来到宿关,这是洛萩境内离樱都最远的边哨,但也许也只有这里才能避开朝中各种势力,求得个安全。那时的宿关虽然荒凉,但土番还慑于太祖余威,倒也为这小城带来了几年的安宁。一路上押解的官兵都得了关照,又有王鹏从旁照应,可姜九还是得了病,打进宿关城就没下床,硬是躺了个把月。后来病好了,又日日瘫在酒铺里,从开张喝到打烊,王鹏就每晚带着银子去酒铺赎人。可这整天围着酒壶转是公子哥的玩法,公子倒是不假,可这不是家业散了么,哪有多少银子供他这样霍霍,不消半年,能卖能当的全被他喝进了肚子里。最后没钱了就趴在酒铺门口,哭呀喊呀,把老板喊烦了,就让店里的丫头拿些客人吃剩的酒给他。王鹏看着心里发酸,自己生在穷人家,打小苦当饭吃,可想想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家中突然就落败了,然后被赶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如果是他应该也希望永远醉下去不要醒过来。
可就是这样的日子也没过上多久,土番好像嗅到了遥远樱都传来的微薄血气,洛萩朝中的派系混战让这头戈壁野兽喘息之余,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冬天刚过,田里的作物才抽芽,土番的滋扰就频繁起来,开始只是偷些牲畜,然后就有百姓报官说自己的闺女不见了,直到有一日,王鹏醒来,发现弟兄们都围在营地中央,凑近一看傻了眼,悬挂着军旗的旗杆竟然被人斩断了。所有的弟兄都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凉,这是血淋淋的挑衅,入我营地如入无人之境,若是昨夜斩得不是这旗子,今日被发现的或许就是一堆僵直的尸体了。
那时那周老儿还是个副官,看到这情形,心说不妙,连忙点了全营的兵将,发现满共也就八十九个萝卜,还都是些老弱残兵。原来太祖的考虑这里实在偏远,再来土番当年被打得实在太惨,龟孙子似的抱头鼠窜,所以并没有安排重兵把守,这十多年来都安然无事。不想这蛮夷是胆子太肥还是生养得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