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迅落寞一笑,「我有工作经验啊。以前一天做两份工作,在便利店、超市、餐厅、酒吧都打过工。假如咖啡馆能兼卖酒精饮料,我可以做酒保,我懂得调酒啊。」
「真的?」卓远文意外。他想不到思迅以前有打过工。难怪在咖啡馆工作那么久,他从没听思迅抱怨过一句,喊过一声累。
「骗你干吗?卖酒利钱不错,客人给小费也阔绰些。要卖吗?」
「不,我们不卖酒。」
少年听见扁扁嘴,期望的丰厚小费落空了。
「你以前怎么会去打工?而且还打两份?」
方思迅轻轻叹了口气,取出小电炉烧了开水泡茶,在淡淡的茶香中说起从前。
「因为我和男朋友私奔。那时我们也是租住人家的阁楼。那里很旧,有很多蚤子,还有一股霉味。房间放了床,连衣柜也挤不下,幸亏那时也没钱多买新衣。」回忆起又苦又甜的日子,思迅笑得很温柔,「那里没有独立浴室和厨房,平日只能吃泡面,发薪那天才能买肉和蔬菜,用小电炉煮火窝请朋友吃,那个火窝很好吃,是我男朋友煮的。」
「火窝不是都一样吗?」微笑。
「他煮的就是特别好吃!」少年坚持,并惆怅地说:「往后我再没吃到那么好吃的火窝,不管什么一流餐馆都比不上。」
那是心情的问题,思迅一辈子都不会再吃到他记忆中的美味火窝。卓远文大感怜惜,轻轻问道:「父母不能接受同性恋,所以你们被家里赶出来了,是吗?」
「我们是自己离开的!」瞪眼。
「那么清苦的日子,你能习惯吗?」
「世上没有不能习惯的事,只有愿不愿意。」少年牵牵嘴角。
由豪华别墅搬到贫民窟,居住环境污秽不堪,邻居都三教九流的痞子,他也有过感到委屈的时候。
那时最害怕的便是恋人出外打工。从清晨到深夜,只有自己一人留在贫乏的家。没有电视、音响、冷气机、雪柜、几乎隔绝与外界的接触,他的心情抑郁得想自杀。
『不要出去,不要留下我一人!』抱着恋人的大腿,任性地哭着要求。
『思迅,我们要吃饭,要吃饭就得工作。』
『我不要吃饭了,我要你在我身边!』最后两人一起抱头痛哭。
不过,再苦的日子都能慢慢习惯,娇纵的少爷学会做家务,学会精打细算,学会放下骄傲,看老板脸色,向客人赔笑脸赚小费。
他是愿意的,所以不嫌苦,也不后悔。可是……
「你从没告诉我,你是天才学生,而且在去年已经考到大学。」恋人的声音说不出的疲倦。
『根本不喜欢念大学啊,以前是为了离开家庭才用功去考的。可是现在用不着了,我们已经跟在一起,方家跟我再没关系。』
『那么说,假如去年你没有认识我,你就会去美国升学,是吗?』
『……』
『你去吧,还来得及。』
『不!我不要跟你分开!』
『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什么?!』
『我不想继续下去!我受不了!所以请你走吧。』
『为什么?我没有拖累你啊,我也有认真工作赚生活费。』感觉好委屈。
『我就是讨厌你去工作,讨厌看见你为了生活费,在酒吧对醉客陪笑的样子!』
『这样说太过份了!』
『思迅,回家去,好好升学。』
『我已经说了不要!』
对话演变为争吵,最后打起来,纤细少年连着行李被扫出门。
「开门啊!让我进去!不要赶我走!求求你!」
拚命敲打木门的手流血了,但那扇薄门始终没有再打开。恋人反而打了电话,把方家的人叫来,被抓走的少年拚命挣扎,回头大叫。
「我不会原谅你的!安泰!我恨你啊!!」
「思迅,不要哭了……」沉溺在回忆中的少年早已泪流满面,卓远文看着不忍。
「我没哭!」思迅连忙举起袖子狠狠擦眼睛。
「是,你没哭。」卓远文轻轻替他拭泪,「你现在还是很想念以前的恋人吧。」
思迅垂头不语。
卓远文轻拍着少年单薄的背,安慰他:「哭出来没关系的,我知道想念一个人心里很苦的。」
男人的声音透着谅解,思迅轻轻说:「已经两年了,但想起来的时候胸口还是很痛,好像透不到气似的。难过得受不了的时候,我便去跑穿环。身体被刺穿的一刻很有快感,痛苦好像会从那个口子流走,胸口也没那么闷……我很傻吧?」
「……」卓远文说不出话。思迅的耳洞打得密密麻麻,连肚脐也穿了环,身上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有多少伤。
「你又要骂我了?」思迅在观察他的表情。
「不,我不会再骂你了。」怜惜地摸摸少年的头,卓远文轻轻说:「可是,思迅,我不得不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应该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
「……」少年咬着唇,低头不语。
「还有,不管是为了恋爱,还是为了跟父母拗气,荒废学业总是不对的。」
「难道臭老头和死女人做的事就对了!」少年像头被惹怒的猫,迅速竖起背毛,作戒备状态。
臭老头应该是指思迅他父亲,那么……「谁是死女人?」
「就是臭老头的姘妇。」
卓远文沉下了脸,「不要说得那么难听,那是你后母吧。」
「我讨厌那对奸夫淫妇!」
「思迅!就算你想念亡母,不愿接受父亲再婚的事,说话也不能这样刻薄。」
「他们就是一对奸夫淫妇啊!」少年仰起小脸,豪不退让。
「思迅!!」生气。
「干吗?!你要打我吗?你根本不知他们做过什么事,为什么就认定是我不对?!」眼睛红了,泪痕犹未干透的小脸尽是倔强。
卓远文心软,轻轻说:「我们暂时不要争论这问题。」
「……」咬着唇。
「别闹脾气好吗?」柔声。
少年低着头,把玩着茶杯,「那你得告诉我你的故事。」
咦?能休战是最好,可思迅想听什么故事啊?「我很平凡,没有故事啊。」
方思迅看他一眼,挑明了问:「你的咖啡馆是为了心爱的女人而开的吧?」
卓远文一愣,哑然失笑,道:「你是听谁说的?哪有这样回肠荡气啊。」
少年盯着他的脸,露出一副我就是要听故事的表情。
「咖啡馆是为了生计而开的。」摊摊手,卓远文一点都不浪漫地说:「我以前是大学助教,因为某些原故而请辞,离职后便用积蓄开了这家店。」看见少年表情古怪,便道:「怎么了?一脸想嘲笑我的样子。」
「原来你是教书的,难怪超爱说教。」思迅真的笑出来,总算明白为什么卓远文总是罗罗嗦嗦地念个不休,原来是职业病,「咖啡馆真的跟女人无关吗?」
卓远文犹豫,道:「店名借用了某位女性的名字。」
「PEACE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名字?满有意思的。」有戏了,思迅继续挖掘,「你用她的名字,代表你很想念她。那为什么要分开?难道她已经……」
「不要乱猜,她活得很好,已经结婚了。」
「啊……」
「她也不是我女朋友,只是我单方面的感情,她并不知道。」
「那是暗恋。」动容。
「是。」卓远文叹了口气,干脆满足少年的好奇心,「对方是我表姐,比我年长六岁,是个很温柔的女孩,我自小已经喜欢她了。」
「六岁啊……她十八,你才十二。」思迅皱眉。可怜的卓远文,这注定是无望的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