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半容心里一急,也顾不上产房不能进男人的规矩,赶紧进屋里去看,只见小啼红半靠在床头,光裸的□大大敞开,两腿之间随着她一声一声的呼吸一股一股的流着浅红的水。小啼红已经是连哭叫都没了力气,只是一味喘息,一双手在身旁摊着,攥也攥不紧。
林半容慌忙跑去,还被稳婆遗落的物件拌了一下,跌跌撞撞的赶到床边,却见小啼红大睁着双眼,眼珠儿已是凸了出来,面目可怖。林半容以为她晕了过去,却见她忽然挺身,硕大的腰腹拱起来,双腿一抖,原本紧闭的产门忽的绽开,当下血如泉涌。
林半容吓软了手脚,该做些什么也想不起,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看,就见产门中探出一只小小的手,红通通的,在外头抓了抓,揪住了被单,忽的一动,又钻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然后是肩膀,另外一只手。此时像是哪里卡住了,那叫血染红的东西左右挣扎了几下,终于将腰臀也拔出来,拖着长长的脐带爬出,一双小手扒上小啼红的腿,仰起脸来,直直的看着林半容。
林半容此时已是摊在床下,一动也不能动了。当那东西缓缓的爬过小啼红的腿爬向他,终于眼前一黑,活生生的吓晕了过去。
林半容再醒来,已经是好好的睡在床上,睁眼就看见林月归通红的眼。林半容一时间还想不起什么,只觉得奇怪,明明是在等小啼红分娩,怎么自己睡到床上去了呢。才开口想问,猛地想起来仿佛死去的妻子,和从妻子腹中爬出来的东西,脸一白,颤声道:“月,月归,你嫂嫂,如何了?”
林月归闻言险些垂下泪来。他干完了农活回到家里,却不见有人,兄嫂的屋子里传来婴儿的啼哭。林月归只当他不在家的时候嫂嫂已经将孩子生了下来,心里一喜,就去敲门,还怪兄长不叫人告诉自己。可敲了半晌还是不见有人来开,可孩子的哭声越发的嘶哑,林月归心说莫非有哪里不对,也顾不上礼数,推了门进去,就活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屋里一片狼藉,兄长就瘫倒在床边,床上,嫂嫂双腿大开躺着,身下一大片血,一个小小的婴孩就在血泊中仰躺着,啼哭不已。
林月归慌忙将孩子拿干净袍裙裹了,又将林半容拖到椅子上,出去拉着大夫就跑,直将那胡子花白的大夫拖得直叫唤,赶回了家中,却终究还是没能救回嫂嫂的命。
这下,要如何跟兄长说呢?这个男人从来都是怯懦性子,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真不知会怎样。
可是林半容却并没有如他所想那般慌张,自己就静了下来,轻轻的问:“你嫂嫂,还在不在?”
林月归看他眼中一点光也没有,终究还是不忍点头,只将脸一撇。
林半容自然是明白了,紧紧的闭了眼,嘴巴张着却发不出声,眼泪也没有一滴。看到兄长这样,林月归慌了手脚,左转转右转转也想不出要如何安慰他,忽然想起来,去隔壁屋子抱来了大难不死的小侄子,小心翼翼的给林半容看:“哥,哥,孩子活下来了,你瞧,是个男孩儿!”
林半容脸色灰白,往床里头退了又退,瞪着孩子的模样仿佛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抖着嘴唇道:“快……快把他弄开……不对,扔了他,对,扔了他,他是妖怪!”
林月归见兄长一脸惊恐,不明白为何要把自己的孩子叫做妖怪,皱眉道:“哥,你说什么呢!这是你儿子!我一进屋就看见他在血里哭个不住,险些丢了小命!”
林半容此时脑中已是什么都不能再想了,浑浑噩噩的往后一仰,双手盖住了眼睛,终于哭了出来。
老天爷,这是在惩罚他么?
62
62、鬼胎 三 。。。
小啼红的丧事大半是林月归打理的,林半容受了惊,又哀毁过度,那日起就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才能起身。狠狠的发了一场烧,迷迷糊糊的醒来忘了不少事,只以为妻子还在待产。林月归也不好老瞒着他,待他身体好些了,就小心翼翼的告诉了他,林半容哭了一场又病了一场,终于缓过来了。
妻子去了,自然对这孩子万分小心,直直要疼到心里去,也再不提什么妖怪的话。林月归有些疑惑,可是见到兄长对着小孩子温柔的笑,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忘了也好。
林半容给这孩子起名叫长忆,大约是要他一直不忘母亲。他只以为小啼红就是难产而亡,纵使再疼这个小子,也要他记得母亲是为了生他而死。小长忆聪明的很,几个月大就会拿一双大眼睛看着大人,大人笑,也跟着笑,呀呀的叫爹爹。
林月归却是觉得古怪,哪有谁家的孩子七八个月就能说话的,看那体格,也像个一岁的孩子。也不知林半容是真没看出,还是不愿意看出,倒是一日疼似一日,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长忆长到三四岁上,已经像个七八岁的小小子,乡里人大以为怪,只有林半容还是疼他如初。长忆也是真乖巧,小小年纪就晓得为父亲与叔父分忧,从来也不哭闹,还抢着做家务,小小的身子在灶间院里转来转去,做饭洗衣,一丝也不比大人差。
可他越是聪敏,闲言碎语就越多。有人说,他必是出生时吸了他娘的精气神,否则焉能长那么快?这小子必是个魔星,小时克母,长大了弄不好就要克乡邻,一定留不得的。
流言传到林半容耳中,他却只是浅浅的笑了笑,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就连最亲近的弟弟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长忆年纪虽小,却也听得懂大人的话,渐渐的就变得沉默了,每日都只在家里呆着,再不出门。林半容心疼他,想带着他出去走走,终究也没有把他拉出去。
小小的长忆,只是拿一双大眼睛看着这个自己该叫父亲的男人,转过脸去什么也不说。晚上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你,又要我走了么?
长忆七岁上已经像个十五六的少年了。这些年他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是必要一步也不离开,就怕给林家招来闲言碎语。其实乡间传闻不过一阵子的事,传过就算完了,又不见长忆真的克死了谁,如今也看惯了,不再有人说什么,只是长忆自己心里有疙瘩。
林半容依旧是疼他的,他不愿意出门,也不逼他,只在家里独自教他念书。长忆学得飞快,林半容直说家里要出官老爷了,可长忆却是垂了脸,一句话也不说了。
林半容看着那小小少年脸上浅浅的哀伤,恍惚中忆起多年前那个夜晚,那人离开的时候,转过的脸上,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表情呢。
这一年的春夏之交,乡里出了件大事,当年那个妖孽死啦。
林半容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学堂里吃着饭,手里一抖,一筷子肉圆就掉到了地上,咕噜咕噜滚出去好远。
给他传来消息的学生小心翼翼的从饭碗里抬起脸,看着先生的脸色。当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还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儿,许多都是从父母口中听来的。
他们说,这位温柔的先生曾经被一个妖孽害过。可是说着这样话的时候,脸上却没有生气的模样,却有着浓浓的戏谑。他问,是什么妖怪?母亲嘿嘿一笑,凑到他耳边说,什么妖怪,就是一个人。
为什么明明是一个人,却要称作妖孽呢?
因为那明明是个男人,却偏偏要去勾引男人,怎么不是妖孽?如果不是叫人发现,那木讷的先生可就要糟糕啦。当年那先生已经高中举人,却被抓到跟一个学生混在一处,叫人捉了,哭哭啼啼的说,是被那妖孽勾引了。也是,究竟是个读书人,怎会做那伤风败俗的事呢?
后来,那个妖孽怎样了?
还能怎样?逃了,做下这样丢人的事,哪里还能让他在这里过,还是被他爹拿扫帚打出去的。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浑不在意的模样,倒像是希望那个妖孽就此死了才好。
林半容脑子费力的转了半圈,强笑着又去夹菜,问那学生:“死了?哪里来的消息?”
那孩子拿筷子尾抵着下巴,仔细的想了想道:“就是昨天,有无城里来了个客商,他说的。那个妖孽,叫做池恒罢?”
池恒?对了,对了,那个少年,确实就叫这个名字。
他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林半容低头扒饭,轻声说,一句话只在喉咙里滚一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