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目光胶着在漪房的身上,场中再度诡异的安静,人们在等待,看看后宫最富盛名的漪妃,能不能够化天子的冷硬为百转柔肠,将这样不利于窦家的局面改写,若是能,那么漪妃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就真的要重新估量了。
华云清早已不惯漪房的娇娆多姿,同是女子,她出身将门,身上更多的是男子的飒飒之气,少了几分婉转娥眉的柔情,何况,她有另外嫉恨漪房的缘由,此时见到漪房的求情,冷笑一声后道:“娘娘贵为六宫主事者,明知有病之人不得入宫,娘娘为了一己私心,不仅让窦漪澜入宫面见圣驾,还苦心安排这诸多好戏场景,岂不是太过了些!”
漪房身子一颤,她不明白,自己这场戏,固然是为了让窦威明白她对于窦家的意义,也是为了全在夏桀心中一贯的被逼之意而不得不为,可这一切,和华云清有何干系,为何她要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然而,漪房此时没有太多的时间思索这些,她只能借着华云清的话将头埋的更深,低语道:“皇上开恩,姐姐已是身子孱弱,必熬不过远嫁西域的路途,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见到漪房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反而提出了更多的请求,华云清勃然大怒,她最见不得这样弱柳扶风的女子,都是一群妖孽!
“漪妃娘娘,你开始已经犯下大错,如今还敢请皇上收回已颁下的旨意,委实大胆了些,您虽是庶女出身,无甚礼教可学,也该知道,圣旨可是不容更改的。”
“放肆!”
出乎漪房意料的,这一句话,竟然不是已经拳头攥紧的夏桀喊出,而是那个在人前一贯温柔有礼,不像太子,反像谦谦君子的夏云深喊出,而且力道十足,随着酒杯碎裂在地的声响,传入了香月园每一个人的耳中!
“皇叔,太子妃行事不端,冒犯漪妃娘娘,还请皇叔恕罪。”
夏云深从自己的席位上走出,有礼的一躬手,就让无数对华云清举止颇有微词的宗老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太子妃虽一贯举止嚣张,不和场景,但太子,的确是知道进退的贤王,将来,也必是一名仁义君主!
夏桀就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夏云深,阴雨密布的脸在下一刻已经满是温和的笑意。他对着怒视夏云深的华云清淡淡一笑,仿若是一个最和善的长辈,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对华云清,一直也是放纵无比的态度。
“太子妃年龄尚小,太子不必介怀。”
夏云深一滞,想要再说,却被夏桀一抬手,堵住了他所有将要说出来的话。
“太子,你和朕是一家人,漪妃是朕的皇妃,太子妃是你的妻子,自然也是朕的家人,家人之间,何须计较太多。”
三言两语之间,让夏云深再也无法开口,夏云深唇角露出一抹牵强的苦笑,看了看旁边对夏桀流露出感激之意的华云清,再看了看宗老们对于夏桀如此处事的赞赏敬佩之色,深深一鞠,无言的坐回了位子。
第一百零三章 再选秀色(2142字)
漪房冷眼旁观这一幕,感觉到夏桀四两拨千斤的厉害之处,不禁心中胆寒。夏桀,这个男人,他的每一句话,每一步棋,都安排的太过精妙,哪怕是出乎他意料的路数,他也能不动声色的扭转乾坤。
华云清这个太子妃本是逾矩斥责他的皇妃,夏云深请罪,固然是为了博得一个贤名,可夏桀,更加棋高一筹!不仅让众人看到了他这个天子的度量,甚至,还在进一步的放纵华云清这个过程中,让华云清开始愤恨于斥责她的夏云深,然而,华云清却不知道,那个斥责他的男子,才是真正为她着想的人。否则,一个太子妃,当众无礼,日后要想登上凤座,只怕难上加难!
戏中戏,人上人,漪房缓缓一笑,这个宫廷里面,每一个人,都活的这样不真实,不自在,而那唯一一个红衣如火的烈性女子,却注定了被人利用到彻底的悲剧!
然而,此刻,漪房没有更多的心思去关注别人,她必须要解了窦漪澜的危局,不是她心软不想让窦漪澜去龟兹和亲,而是她还有更多的想望。她想要在宫中更进一步,有一个堪比官妓的嫡女姐姐,日后要如何面对人言,她在此时,在窦威诸多窦家人的面前,眼睁睁看着窦漪澜被送去龟兹,日后窦家人只怕都会对她心寒胆颤,又如何肯真心助她!
所以,不是她救不救窦漪澜的问题,而是这一次,非救不可!
“皇上,臣妾姐姐有病在身,只怕送去了龟兹,也不能善尽人妻之责,反倒不美,臣妾斗胆,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夏桀再度闻听漪房之言,俯身看她露珠一般清新的脸上藏了傲然坚决,雾气沉沉的眸子滑过幽幽暗光,他低低一叹,用只有彼此之间才能听见的话音道:“你是真的想让朕放过她?”
漪房一滞,点头“皇上,臣妾,终究还是姓窦。”
这一次,轮到夏桀愕然,他没有想到,漪房会回答的这样直接,语气中,又是如此的无奈。他恍然,是自己太过心急了。
原以为,能够帮她一平心中的恶气,却没有想到,后宫朝堂,家世门阀,每一幢每一件,都是衡量妃嫔在后宫地位的筹码。将窦漪澜送去龟兹,固然是平了那对母女的气焰,但她……只怕从此也会被人视为同流之人。别说是让她再权掌六宫,哪怕是想要给她进一个位分,也是难上加难了。
何况,她心念的,还有家人……
不是虚假,不是造作,只是不得不为,不得不忍气吞声而已,哪怕各自心里都清楚血缘淡漠如水,但天下人眼中,她还是姓窦,还是窦漪澜的妹妹,人言可畏!
夏桀心里就涌起了无边怅惘,他这个天子,很多时候,不也是一样要顾忌人言,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夏桀在心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将漪房扶起来,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放在漪房手臂之上,俯身的瞬间,唇瓣擦过漪房的耳郭,轻声言语,“那对母女之事,朕总会为你做主。”
漪房闻言,眼里就流出一种说不尽的娇柔感激来,夏桀看的心中一动,强自收回心神,对着下方,已是帝王龙威赫赫。
“窦漪澜身患重疾,不宜送往龟兹和亲,至于和亲人选,由漪妃择日在今日入宫贵女中选定!”
一言既出,底下看戏的人顿时心慌意乱,包括原本幸灾乐祸,羡慕嫉恨于窦漪澜拔得头筹而坐等她下场的贵女们,纷纷面如土色,几乎立刻便要哭出来。
她们没有等到窦漪澜被送去龟兹,一平心中的怒气,却得到了一个自己可能被送往龟兹的结果。这让她们如何能够不慌乱,都是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嫡女,却要沦落到这等地步,心里,早已是惊天雷鸣了。
而险险被放过的窦漪澜,她的处境也并不好受,夏桀一语断定她身患重疾,她背负了这样一个名头,就算不被送去龟兹,也注定无法觅得良缘。哪一家豪门世家,愿意要一个患了重疾的嫡女做主母?所以,她今日的一切,已经让她彻底成为窦家的弃子,一个无法用来扩大家族势力的弃子在窦家,是注定被人鄙弃的,哪怕,你的身份是嫡女!
何况,夏桀金口玉言要另选贵女送去龟兹和亲,在在场之人看来,若不是窦漪澜不肯去龟兹,他们自家的女儿也不会被送过去,丢尽家族的颜面。所以一时之间,风霜刀剑全向窦漪澜和窦王氏等人袭来,让她们不堪招架。最终,在这样的目光之中,窦王氏只能狼狈的去场中扶起已然瘫软的窦漪澜,龟缩回自己的角落里面。
漪房冷冷看着窦王氏再不复之前的嚣张跋扈,甚至连一个厌恶的眼神都不敢再投过来,冰凉的心里全是冷笑。
人就是如此,你让一步,他们会更进十尺,他们不会感念你的恩德,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