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陆涧玥对着没头没脑的问题保持沉默,沉吟着看着自己被拉住的衣袖。
“你说呀,你是不是她?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她,我等了她那么多年,如今还要等下去!”陆羌苦涩的将头靠在陆涧玥的肩上,低喃:“连父亲都说我是个傻子!”
陆涧玥一怔。等她?微皱了眉头,难道在她幼时没有自觉的时候,许了什么承诺?
幼时的陆羌,懵懂憨厚,不谙世事,孩童的纯真比之平常一般也多出了澄澈。即使长大,也还是毫无保留的带着那时的纯净。
然而那样异样刺人的干净纯洌却不容人乐见,明晃晃的讽刺着世俗的浑浊。
所有人都说陆羌是个傻子。
他父亲祖父的睿智神武只能更凸显出他的拙笨。
他志不在功绩,一心留恋返璞归真的清明,傻傻的相信仗剑走马的江湖便是他醉酒狂歌的逍遥。
执拗的不肯回头。
可惜无人理解。他的父亲给他予字璇玑,带着深切的殷望。爽朗的少年僵硬的行走在权势的战场。
他讨厌杀戮,讨厌血腥,讨厌算计。他宁愿他还是那个成天跟在陆涧玥身后,单纯而欣悦的孩童。
只因为无心的陆涧玥幼时曾经说过一句,“倚马拍栏,拄剑问红尘,陆羌,你是个幸福的人。”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孤独。
有的人习惯将就,无非是因为明了得不到,而有的人在踽踽独行中一意孤行,却是因为,还留有希望。若是有那么一个人,曾给予了慰藉,贪念温暖气息的孤独者必不会放手。
他一直坚持着不被认可的信念,强求不属于自己的梦想。
午夜梦回,陆羌的心惶恐失落……
那个天真的孩童,苍白空茫的脸迷离模糊,紧抿着嘴唇维持自己的倔强,兀自不肯掉下一滴眼泪。暖暖的冬日拖着昏黄的残影快要消失在地平线那边,他维持着双手平伸出的姿势,等待着拥抱某个苍白的剪影,而后再勇敢的告别离去。等待一个拥抱比等待一个黎明漫长,虽然,一个拥抱只需一瞬。
昏黄褪去,光影俱散。他对着空空落落的晦暗伸着双手,想象也许下一秒那里会浮出一个人影。
有没有这么一个人呢?会轻轻的许诺如果我情愿便自由的行走,而不是忽视,如果我失败会给与我谅解而不是痛斥,了解我像我了解我自己?
潜意识里坚信有那么一个人。他维持着一个人拥抱的姿势。多年等不到那个常将背影留给他的那个骄傲的女孩。虚空里浮现她飘渺的笑容,透彻,从容,安静。
那张淡漠的脸孔不屑谎言,不屑应付,总是洒脱的始终将剪影留给别人。
你要到哪儿去呢?他常这样在梦里问。
在梦中渐渐成长的女子转过来的脸模糊不清,嘴角却清晰的弯起。“我来带你离开啊!”
响亮的声音在梦里萦绕缥缈的消散。
而后天光放亮。
他醒来半靠在枕上疑惑,那个人真的是他记忆里的陆涧玥么?
年轻懵懂的陆羌在一直下意识地探索那种可能,却已经混淆了真实与梦幻。
他辗转遍寻,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闪现那双细长的眼睛,慵懒的,不以为意的,淡漠的。
这样的人是有的,他自言自语。
仅仅因为有这样一个人,陆羌便可以选择相信,他没有错,他并不是傻子。
于是等啊等啊,等到花期过了又回,等到相逢无绝期,他还是固执的相信,那个人会回来,然后如同幼时,淡漠的走在前面,让他追寻她的脚步。
“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是不是……”
有一瞬间,陆涧玥是疑惑的。她与陆羌的交情不过停留在七岁孩童时代。尽管她收刮完了脑海里的记忆,也没想出自己什么时候说了让人误会的话。何况那个时候,还是小孩子,不免会有些玩笑,转身即忘。
认错人了吧?
她挑了挑眉,看着面前有些情绪失控的少年,觉得自己似乎一瞬间从少年时代进阶到了老年,要不然,怎么恁有孩童依赖嬷嬷的感觉?
“下次不要随随便便就这样拉住人不放,公子,你有些强求了。”
陆羌抬头直视面前白衣的公子,两眼不可置信。“你不是她?”他喃喃,状若崩溃,几乎要扯着陆涧玥整个人晃起来,“你居然不肯承认你是她?”
陆涧玥有些痛苦的抚额,太阳穴隐隐鼓痛,她有些无奈的看着面前状况不明的少年,那人死扯着她的袖子不放,大有说不清楚就没完的趋势。
“你认错人了。”她面无表情,言简意赅。
“我认错人了?!”陆羌重复,忽然间大笑起来,引得周围的人侧目,“纵使孩童的相貌与成人的千差万迥,我绝不会认错你的眼睛和神情!还有你耳后贴近脖子的那颗痣!”
“你居然对我装作陌路!”
陆涧玥茫然。她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与陆羌的交情已经到了弥深的地步。居然能换得对方如此声泪泣下的控诉。好似痴情女苦等良人数载,最终只得薄幸郎一句陌路。真是引人有负罪感。
陆羌满眼昏昏暗暗,似乎人生里最后的星光也陨落下来。他等了那么多年的慰藉,手中紧紧抓住的稻草,最后证明,只是浮生幻想,梦里相思。
这样的陆涧玥,根本就不是他记忆中的陆涧玥!
可是什么样的陆涧玥才是你记忆中的陆涧玥呢?有一个声音这样问。
陆羌却茫然了。
内衣
第三十四章 暗流
满街繁华的灯彩下,陆羌紧紧拽着陆涧玥的衣袖,神色一片惘然。
“你确定你等的人是我?”白衣的公子挑起修眉,微吊的眼尾拉长,面目冷漠,自带疏离,隐隐有一种锋利的尖锐感。
陆羌徒然的松开手。
心里有个意识。她不是他要寻的人。
陆涧玥撤回衣袖,眼角撇到一边,眼色一冷。
“让开!”她陡然一声冷喝,陆羌犹自六神无主。皱皱眉,陆涧玥挥手猛的推开尚自发呆的少年,袖中的流光若鸿影一般荡出雪白的一道痕迹,而后消失无踪。
“哎呀呀,好险!”锦衣的男子疾步退后,一副怕怕的样子,刀刻般深邃的五官却流露出跃跃欲试的激动。
余后的剑气晃得夕桓熙衣衫咧咧作响,刮得肌肤生疼。周围的人亦有波及,待疑惑的转头四处看时,却又未有痕迹,似是凭空卷地而起。
好狠的人!皇子殿下暗道。也够强。
“欺负我赤手空拳啊!”锦衣的男子嚷嚷,“还好我闪得快!”
“公子。”在一旁观望的习砚缓缓走近。原本是碍于陆羌这个熟人才避开的侍卫,警觉的上前侧立在旁。
“无事。”陆涧玥拂了拂衣袖,淡淡的看了一眼惹她出手的男人。夕桓熙身后,她的老熟人优雅闲适的踱来。
陆羌面上闪过激烈的神色,最终恢复成一片宁静,默默的杵在一旁。
夕桓洛缓缓走到自家兄长身侧,朝着面色冷凝的陆涧玥一笑,“真是好巧啊,陆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