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妖类精怪们都欢腾起来,随著那精致美丽的灯楼雀跃不已,纷纷跑去彩车下打转围观,仰著脑袋一脸神往的模样。
有只松鼠大约还幻不出人形,吱吱呜呜叫著蹦跳,挥舞著短小的胳膊和腿拼命往上蹭,不知是被什麽挡撞了一下,啪嗒一声砸在月析柝手背。月析柝吓了一跳,举起手来才发现是只摔晕了的小松鼠,小东西晕晕乎乎地抱著脑袋往上跳,才跳一下又重重落下来,圆滚滚的肚皮砸在掌心,它弹跳一下便四脚朝天地动不了了。
月析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将手掌摊平轻轻拢起护著那小松鼠,凑到离冷耳边道:“师兄,我们到灯楼下面去吧。”
周遭声音太大,月析柝听不到离冷应了什麽,只见他点点头,然後腰上便是一紧,离冷环著他高高跃起,点踏了几个外翻的屋檐钩子,几个纵身便在巨大的灯楼之下了。
松鼠彼时清醒过来,一睁眼就是明晃晃的灯轮,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吱吱大叫著窜了出去。跑了几步大概是想起有两个人帮了它一把,又跳回月析柝掌心蹲著磨蹭了一阵,看上去就像在梳理毛发地将头缩在胸前,好半天捧出一个圆圆的东西摆在月析柝手心,然後扭著屁股转身头也不回地撒腿奔走了。
月析柝疑惑地伸指碰一碰那圆圆的小球,凑近打量一番才看清那是什麽,几乎要被那胖乎乎的小松鼠乐翻了,原来那松鼠精送了一枚松果给他们作为酬谢之礼。
“师兄……”他方才捻了那颗松果想要给离冷看,一抬头便见他遥遥目视远方,墨黑的瞳仁里满是深邃。
月析柝也仰头来望,此时他们站在光亮下,三面环绕巨大的灯楼、灯轮、灯树,五彩斑斓宛若霞光的灯火照亮四野,映得此地犹若梦幻。
一簇簇五光十色的花火在天际散落,有如五彩的花雨飘洒,美不胜收。
月析柝一直以为那细小的花瓣是烟花的碎片,直到此刻才发觉那并非是盛放夜空的美丽花朵,是从一开始就在夭水见到的纯白柳絮,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在忽明忽暗的长空绵延不断。
数不清的精魅穿梭於五颜六色的光束,缠绕著巨大矗立的灯楼,不曾停歇的笑声如同夜空一明一灭的烟花火,片片落花言语,如梦似幻。
“下雪啦……”
不知是谁在耳边悄悄呢喃了一句,月析柝倏然张大了眼,这一刻,才真正明白过来。
他一直以为的柳絮纷飞原是细小雪花,因了轻薄无根的姿态飘然而落,才误将它当做柳絮。月析柝伸手接了一枚小小的六角形雪花在手心,璀璨晶莹的落雪没一会就化了,反而是身边的小孩子落了满头满脸的雪花,得意洋洋地冲他笑。
月析柝在那漫天雪雨中望见一座雄伟高塔,虽是距离甚远,万象幽暗的地方,但那一幅暗影幢幢下的姿态,依然可见其高耸入云,直冲云霄。
“你们两个一下就跑没影,可叫我一顿好找!”老头呼哧呼哧地跑了过来,见月析柝盯著远方光线幽暗处发愣,也凑上来瞥了一眼,道,“哎?”
他这一声调甚是古怪,月析柝收回视线,只见那老头转一转眼珠,颇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离冷,道一句:“通天塔。”
“通天塔怎麽?”月析柝忍不住问。
“你仔细看,通天塔是没有塔基的,”老头说完,月析柝就眯著眼望,仔细看了好一会,他在那团暮色下果然没有发现塔基,还想再问,那老头却兴趣缺缺地说了一句,再古古怪怪地瞥一眼离冷,不肯多说了,“通天塔这种东西,除开通天之能,还能干别的什麽呢。”
“倒是这永远不会停的雪,你们应该更觉迷茫才对。”
老头立在氤氲光影,脚下一处光亮,身後漫天雪花,如同纷扬的雪雨。
“鬼城幽都,说的就是这里,你们该不会到现在都没发现幽都的真实之貌吧?”
幽都,是聚集灵魂的地方,尚未入轮回的魂魄都在这里。
“雪花。”
离冷的话让老头笑了笑,他满意地摸一把胡须,摇头晃脑地道:“这些雪花就是你们凡人数不清的亡灵魂魄。”
“幽都聚集四方未入轮回的魂魄,这些雪花不分昼夜,永远不会停息。”
月析柝微微愣怔,面上愕然地凝望著这一色纯白的雪花。
生生不息的雪花飘落,永不停歇,宛若天上天河,没有白昼黑夜之分,恒古不变的美。
凄迷的雪雨淋在白水之上,蒸腾浓浓白雾,飘飘扬扬仿佛能见那一个个鲜活身影,犹若在世时的那般婀娜多姿,真实血肉。但不多时,便又消散在朦胧的纷扬雪花中,只留浅淡的空影拖出一条冗长轨迹,未几,就被绵延不断的雪花该没,什麽都不留。
这一派的天地缠绵,无论是水墨怡情的白水碧波,又或是锦绣嫣然的庙市盛世,又或是缱绻哀愁的香海雪雨,恰也是正邪交错,在这遍地和合静美、纵贯古今的一座水城,皆是由心而生,自我幻化而出的幽都。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去里妖域的路须得由你们自己走。沿夭水而行,即可至诸夭之野,那里是妖域的中心。主公大人若在妖域,必可在那里寻获他影踪。”
“谢谢。老前辈。”月析柝恭敬地一揖。
那老头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一晃眼,瘦矮的身形已不见,只一句尚留。
“我只不过……是一条鲶鱼啊。”
第二十一章
出幽都,顺白釉夭水而行,中有虚、渊、山、州,不计其数,阳火阴水,无穷无尽。间夹神灵万物,或有恶形恶状,被离冷月析柝联手砍杀殆尽。
虽路途甚遥,间中魑魅魍魉横行,好在没遇上什麽棘手夭邪,两人顺顺当当抵达诸夭之野。
诸夭之野,谓妖域之心,为所欲自从、所愿自得、无所不有之地,百妖相与群居。妖域里外二重,由此导之而往。其有神灵万物,异形奇态,各自遵日月星辰,或夭或寿。虚、渊、山、州,不计其数,阳火阴水,历万载而未穷,概天地六合之庇佑也。
这是个地精告诉月析柝的,精怪中也不乏有好心热情的存在。
这是片明净长空下的田间山野,草长莺飞,阡陌交错,五光十色的繁花错落点缀绿浪,当真美不胜收。
月析柝震撼地惊叹之余也不忘提高警惕,毕竟这里是妖魔鬼怪的地盘,还是大本营!搞不好下一瞬就变成地狱火海,天空洒下浓稠血水……
月析柝被自己的想象骇到,惊吓地仰头望向苍穹。
这里的天空呈现的不是蔚蓝,而是种介乎水墨晕染出的淡蓝,更接近莹白的色泽,似乎还有一丝一丝涟漪般的水纹在天幕上漾开。
“……哎?”
月析柝揉了揉,他刚才好像看到那些水纹齐齐剧烈地波动了一下,是眼花吗?
天空骤然涌下强劲风束,呼啸著降落飞旋而来,不可思议的力道顷刻将月析柝全身压制得动弹不得,他勉力睁开眼,飞沙走石间,离冷笔挺的身影被逐渐吞噬。
顾不得自身安危,月析柝大吼:“师兄!”
然而离冷并非如他一般被制,只一霎为风沙迷了眼,正在席卷天地的沙幕中找寻月析柝,一听到声响,离冷即转身往声源来。
月析柝方才看清他轮廓,忽地听到一阵破空而来的嗖嗖声,耳边有人道:“……你是……那半妖的什麽人?”
只见离冷肩上忽现一只巨大的手,一掌将他握进手中,那奇长无比的手臂擒著离冷拔地而起,径直高高掼上空中,随即隐没了踪影。
“师兄!!!”
月析柝这一声叫得撕心裂肺,叫完就发现他又能动了,周遭也恢复了适才景象,他赶紧四下张望,查找那个妖怪将离冷捉去了哪里。
刚才一场异变,叫原本在这片花海山野懒洋洋藏著的小妖精们都吓得逃之夭夭,此刻不见那些蹦来蹦去的五颜六色,竟显得有些空荡。但那条正对著月析柝的阡陌白道上赫然多了道青衣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高束发髻,以手掩面,宽袖垂挂。
月析柝一凛,他自然不会蠢到以为这是个凡人女子立在这里等他去救,他一把抽出背後宽剑,厉声喝问:“你们把他带去哪了?”
“尔等凡人三番五次闯进妖域作甚!”女子对他的问话视而不见,自顾自说了一句,吒道,“妖域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杀气骤浓,那不可思议的力道迫得月析柝悚然一惊,紧张地瞪视著青衣女子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