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快步上前,小道上却突兀地闪出两条人影。
“站住!”粗声粗气的一声喝。
月析柝一愣,面前两个小道士横生拦著,其中一个凶神恶煞地瞪著他,另一个眼神飘忽不定,像是不敢看过来。
“你们……”月析柝微微蹩了蹩眉,这两个小道士好生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什麽你!在下的名字也是你等粗鄙之人可以叫的吗?!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这里作甚?!”脱口就是拐弯抹角的挖苦。
旁边那小道士道:“徐兄……你不可太过分……”
月析柝莫名其妙挨了一通骂,心中肝火烧得正旺,这小道士一句劝解也降不了多少火,当下怒目相向,插著腰大声道:“你又是哪来的粗鲁之徒!光天化日之下作出拦路抢劫状的人明明是你们两个吧!哼!我看你们才是居心不良的卑鄙小人!想要什麽说说看,说不定小爷我高兴还能发发慈悲赏赐个给你!”
想不到这人比他还要蛮不讲理更甚七分,被称作“徐兄”的小道士一时被反唇相讥得哑口无言,颤著两瓣唇抖著手指语无伦次:“你你你……”
“师兄,不要管他,我们走。”月析柝得意地转头道。
“……抱歉,我代徐兄向二位……”那小道士话说了一半,忽然噤声。
月析柝奇怪地瞥去一眼,只见他惊恐地瞪大了眼,脚下还像见到什麽可怖之物似的退了几步,面上俱是惶然之色,怔忪地盯著……离冷。
见鬼!师兄又不是什麽青面獠牙的恶鬼?
姓徐的小道士又跳出来大喝:“站住!不得再走半步!”
“你这个人很奇怪哎,凭什麽不让我们过去?你们到底想干什麽?”满腔怒火方才已发泄了半数,月析柝现下更多的是困惑不解。
“谁知道你们──”
“还是我来说吧,”那小道士打断同伴,上前一步,煞白著脸小声道,“我和徐兄奉命来找非锦,因家师嘱托,所以万般阻挠二位,十分抱歉。”
月析柝听得一头雾水,诧道:“你们师父把你们派来保护非锦?”
“我怎的不知我还请了人来保护?莫非真的年纪太大,忘记了不成?”窄窄小道上忽地响起苍老声音。
闻声而望,那屋里走出个高大瘦削的老者,黑袍罩身,他小心地绕开菜地泥路,一拐一拐缓缓走了过来。
此人便是方才言谈所及之人,五十年前,高居杀手榜前三的名杀手非锦。
“来的正好!纳命来!”姓徐的小道士话落即飞起一剑直刺非锦心窝。
月析柝大惊,另一个小道士动作更快,在那剑刺到非锦之前,一掌送剑,把那柄剑打脱开了手去。他脑中闪过精光,见了这熟悉的剑招,月析柝猛然记起,这两名小道士,不正是当日在芝薇山谷遇到的那两个麽?
“郑兄你作甚阻我!?”那徐姓小道一剑离手,怒道。
“两个冒失的小鬼,如果你们找我是为了练剑,我可没有这闲工夫陪你们瞎闹腾,”非锦偏头来问,“那你们两个为何在我屋前吵闹扰我作息?”
“前辈,我和师兄有事想请教您,不知可否详谈?”
非锦尚未作答,两个小道士先吵了起来:“郑兄你别拦著我!让我把他杀了!你这是助纣为虐!”
“徐兄你冷静些!事情都还没弄清楚你不能这麽鲁莽地下定论!”
“还有什麽可查的!这个人都来找他了!还有甚可说!”
“小子,你为何想杀我?”非锦悠悠甩去一言。
月析柝却是停在徐姓小道下半句话上,他们来找非锦?这两者有何关联?
徐姓小道红了眼:“有个门派被血洗灭门!你──”後半句卡在喉头。
非锦只冷冷道:“与我何干?”他那一眼冷得直叫人血都冻起来了,如同当年他还是杀手的鼎盛时期,周遭弥漫的肃杀之气,迫得人一个字都说不出。
月析柝尚且还想问个明白,非锦已一个转身,丢下句:“你们俩随我进屋来。”
离冷面无表情地在他腰间一带,便半搂半拖著他尾随非锦进屋。
月析柝听到那两个小道士吵闹般的交谈。
“郑兄!你为何千万阻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麽人!”
“……师父也只是猜测而已……”
“就算这件事非他所为,那你师父说的那些事总是证据确凿无可否认的了吧?……不!昨天你我遇到他,他四处找那些杀手,为的什麽?这不是显而易见吗?说不定下一个屠杀的门派就是我们了!郑兄你究竟在犹豫些什麽啊!”
“……他救过我们……”
“救过我们又怎样!我为武林正义而生,为他所救是种耻辱!”
“……这次就当把那一回的恩情还清了吧。下次再见,我定不阻你。”
“也罢,就依郑兄所言。”
他们言谈中的那个人似乎并不是非锦吧?也不像是在说他……那麽……月析柝转首望了望离冷淡漠的侧颜,心中莫名惶恐。
五十年前名动江湖的杀手,盘踞杀手榜前三之位的非锦。此刻虽已至暮年,但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中依然掩不去当年凌厉,他坐在桌边,示意离冷和月析柝坐下,抿了口茶水,淡淡道:“说吧。”
“五十年前,前辈可还记得接下一桩交易,要杀的人是否是云公文素?”
非锦答得干脆:“不错,是我。”
他们运气甚好,找的第一个便是要找的人。只不过这非锦看去并非善类,提到“云文素”之名让他面色有些异样,不知他会否将实情告知?但於他们而言,唯一的对策便是将事情全盘托出,月析柝没有信心在他面前胡编乱造。
非锦听闻始末,却久久不曾言语。
月析柝轻声道:“前辈?”
“做杀手的时候,成天过的都是茹毛饮血的生活。刀口舔血的日子,其实没人愿意过。”非锦说了一段毫不相干的话。
月析柝一愣,听得离冷道:“不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甚好,甚好,”非锦点头应,视线在两人面上扫了几遍,才开口道,“云文素那桩交易,让我身败名裂,逃了十几年,最後定居在这里。”
月析柝吓了一跳,喃道:“怎麽会这样?”
“任务失败,身败名裂。此乃常识,”他顿了一顿,又道,“我从来深信,这世上既有妖怪,就定有鬼魂。刺杀云文素之时,我便遭了鬼怪的阻挡。”
月析柝悚然一惊,结结巴巴道:“鬼、鬼怪?”
莫非又是长柳?
“你们道士不是最清楚了吗?”非锦瞟来一眼,继续道,“反正闲来无事,便给你们讲讲那时的情形吧,再不说说我大约也要忘记了。”
“那日接下这桩买卖我就连夜赶到学士府,想尽快做个了断,好拿钱走人。却是每次接近云文素的卧房就有雾迷眼有风吹沙……各种怪事,再後来我手中的剑也不翼而飞,回去客栈,那把剑好好在床上,我便知道自己是遭了夭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