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支蜡烛置于岱克床畔的柜子上,茱丽几乎看不到陷在阴影中的岱克。她出声唤他,他没有回答。她走了进去,岱克终于注意到她并且叫了她一声。
他的口齿不清,只挥挥手示意她过去。在她赶上前来到他的床畔后,他握住她的手。
他朝她露出模糊的一笑。她放心地松口气。今晚他的情绪是抑郁而惆怅。
“过来坐在我旁边,我刚想起那次我和你父亲并肩作战的情形。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每次攻击号响起他都会唱起同一首歌?”
茱丽在床边的椅子坐下。“舅舅,在你说故事前,我想和你谈一件很重要的事,但你要答应我绝不生气!”
“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他问,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生她的气千百次。“现在告诉我你的心事,茱丽。我会面带微笑听完。”
她点点头。“每年夏天,美玲姨妈和贺伯姨父会带我参加边界的庆典赛。贺伯姨父有亲戚住在那里。”
“这个我知道,”岱克说。“把酒递给我,然后你继续说。”
茱丽注视舅舅吞下一大口麦酒后又再倒了一杯。
她胃中的不适增强。“美玲说我最好不要告诉你或母亲参加赛会的事。她想你们知道我和苏格兰人交往会不高兴。”
“这倒是实话,”岱克同意。“我通常不会记恨,但是你母亲绝对有理由仇视他们。”
茱丽深吸一口气,试图控制住她的愤怒。“第一次去赛会时,我认识了一个名叫柯嘉琳的女孩。她和我立刻成了朋友。在嘉琳出嫁搬离边界之前,我们每年夏天都在赛会中碰面。我对她许过一个承诺,现在是我实现的时候。我必须离开一小段时间。”她低声说。
她的舅舅用充血的眼睛瞪着她。“怎么?”他质问。“你要去哪里?”
“首先我想告诉你,我在十一岁时许下的承诺。”她等他点头后继续:“由于嘉琳的母亲和外婆都因生产而死亡,嘉琳相信她生产时也会死,”茱丽说。“因为遗传的体质。”
“继续说你的承诺吧,”他命令。“但是先替我再倒杯麦酒再说。”
茱丽倒空第二壶中的剩酒。“嘉琳要我答应于她即将生产时前去陪她。她希望她死时有我在场。这个要求毫不过份,所以我立刻同意了。虽然那是多年前许下的诺言,每年夏天我都告诉她我没有改变心意。我不要我的朋友死去,”她补充。“为了那个原因,我尽可能学习最新的生产知识。美玲姨妈在这方面帮了许多忙。这两年中,她找了许多有名的接生婆让我去问。”
茱丽的坦白令岱克目瞪口呆。“你自认是这个女人的拯救者?若是上帝要召回你的朋友,你的阻扰只会使你的灵魂获罪。渺小的你自认能改变命运?”他嗤声说。
茱丽不愿和他争论。她已习惯了他的侮辱,已经不再为之心伤,但是她希望有个方法制止腹内的隐痛。她闭上眼,再做个深呼吸,接着昂起头。“嘉琳的预产期将至,而她的亲人即将来接我。我会很安全。我相信他们至少派了两个女人和我做伴,以及相当人数的男人维护我的安全。”
岱克的头靠回枕上。“我的天,你是在问我你能不能回到边界?而你母亲回来发现你不在时,我又该怎么告诉她?”
茱丽不是要求他的准许,但是她决定不挑明。她的舅舅闭上眼,像是就要睡着了。她明白她必须加快速度,趁他酒醉昏睡前把话说完。
“我不是去边界,”她说。“我是要去高地,靠近莫雷的偏僻地区。”
她舅舅的眼睛懊地睁开。“我不准!”他吼道。
“舅舅……”
他举手欲掴她耳光。茱丽已经将椅子搬离他挥手可至的地方。“这件事不准再讨论了。”他吼道。他气恼得血管都爆了出来。
茱丽挺胸迎接他的怒气。“但我还没说完。”
岱克震惊莫名。茱丽一向安静、羞涩,从未与他争辩过。现在怎么了?“是不是美玲在你脑袋里灌输了什么奇想?”他质问。
“我知道我父亲的事。”
他瞇;着眼瞧她好久,这才伸手去拿酒杯。茱丽注意到他的手在颤抖。
“你当然知道,男爵的一切事迹我都告诉过你。他……”
“我父亲姓马,而他住在高地。他不是英格兰的男爵,他是苏格兰族长。”
“谁告诉你这些鬼话的?”
“很久以前美玲姨妈就告诉我了。”
“她撒谎,”他尖叫。“你为什么要听她的,我妹妹……”
“她说的若不是实话,你为什么要反对我去高地?”
他醉醒醒地无法想出能令她信服的答案。“你就是不能去,听到没有?”
“就算魔鬼也阻止不了我去找嘉琳。”她镇静地反驳。
“你一走,这里就永远不欢迎你回来。”
她点头。“那我就不回来。”
“不知感激的丫头,”他大叫。“我试着拯救你,我编出有关你父亲的那些故事……”
他没说下去,茱丽摇摇头。“你为什么要编那些故事?”她问。
“我想给你一些能引以为傲的东西,我可怜你,想让你好过一生。”
茱丽的胃揪成一团,她几乎要蟋起身体。“我听母亲说贺伯姨父低人一等,因为他的血统不纯正。她对我也是这种感觉,是吗?”
“要回答这个问题并不简单,”他回答。现在他的声调疲惫,像是斗败了。“我只能尽量减轻她对你的影响力。”
“挂在壁炉上的剑……它到底属于谁的?”她问。
“是我的。”
“那这枚红宝石戒指呢?”她撩起挂在胸前项链上的戒指。“它也是你的?”
他嗤之以鼻。“戒指是姓马的混帐的。红宝石四周繁复的设计在他的家族代表某种意义。为了气气他,你母亲离开时带走了它。”
茱丽松开控得死紧的戒指。“坟墓呢?”
“空的。”
她没有其它问题了。默默坐了几分钟后﹒;她再看看舅舅,他已昏然入睡。她自他手中拿下酒杯,移开桌侧的餐盘,吹炼蜡烛后,离开房间。
她突然知道她想做什么,她可以揭发一则谎言。
她奔过吊桥,爬上墓园的山坡时太阳才要西下,直到空墓在望她才放慢脚步。她踢开枯萎的花朵,伸手掰动墓碑。花了她好一段时间才将墓碑拔出地面,花了更久方将之敲碎。
第二天早上,她已准备离开。她没有回到舅舅的卧室向他道别。
所有的仆人抢着帮她。众人一致的支持令她说不出话来。马夫长保罗已经替她常好她最喜欢的母马“荣耀”珍妮则急急送来一袋供她旅途所需的食物。由袋子的重量及珍妮使力的状况来看,茱丽判断袋中的食物足够喂饱一军队的人。
门房山梁大声报告苏格兰人的到达,吊桥立刻放了下来。茱丽站在城堡台阶顶层,面露欢迎的微笑,突然觉得极某紧张起来。
苏格兰武士到达吊桥的木板,他们的马蹄声轰然奔过。她的笑容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