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四十岁的女人,什么看不明白?如果我的预言没有错的话,今年走的可能是何老师,明年走的就是你吴雁南,哦,也许是后年。”芮敏说着竟笑了起来,其滋味竟和何书章一样的让人觉得苦涩。
“那还不是一样?”吴雁南对芮敏笑了笑,又对何书章说,“何,别闷气了,你还记得彭明天赵博远他们不,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或许也跟失恋一样,迟痛不如早痛。你今年要是回去了,心也早安顿一年,我还要在这里提心吊胆悬挂一年呢。话又说回来,不是要通过考试吗,也不一定谁回去呢,走,开会去吧。”
“好,开会吧,我也习惯了,去开会,听听鸟人们的嘴里都能吐出些什么牙!”何书章骂咧咧地跟着吴雁南出门了,连招呼也没想起来跟他们临时的思想密友芮敏打一个。
六
两人进了会议室,令人惊讶的是,三十个借调教师来了二十八个,数过之后,吴雁南便搜寻缺席者,江远明和徐光文没有来。见最后要等的两个人也坐定了,申建文就开了口:“今天把大家集中起来,为的还是那件在座各位最关心的事情。韦校长和范校长去县政府参加会议了,今天由我、郑校长和高主任来主持这个临时的短会。我们学校借调教师一共三十人,徐光文老师,因为是特级,就不安排参加考试了,所以没有通知他来参加会议。另外江远明老师暑假已经联系好了省城新世纪国际学校,已去学校报道了。还有的二十八位老师都到齐了,下面就请高主任把考试考评办法和大家通报一下。”
没有人说话。
“具体是这样安排的,今天下午各科老师集中到阶梯教室,做一套试卷,算是文化课的分数,占总分的百分之六十,余下百分之四十,由学校领导考评打分。”高正其也不抬头,象背课文一样背了一段可能是憋了很久的话。
没有人说话。
“郑校长,你有没有补充的?”申建文问。
“没有。”郑直说了两个字,嘴又闭得紧紧的,仿佛烂了嘴丫子张开就会疼。
“大家有没有什么意见?”申建文问。
没有人说话。
“我们知道这样做并不是最妥当的办法,但上级有文件,请大家谅解。”
依然没有人说话。
“请大家回去稍作准备吧,没有事了,就——散会吧。”
还是没有人说话。
三个领导鱼贯而出了,英语教师刘红兵高叫了一句:“我考他妈的X!”
没有人兴奋,也没人奇怪,甚至都没人看刘红兵一眼,二十八个人便陆陆续续地走了。
大家整个中午都在观望,吴雁南回到家里,抱起奇奇刚亲了一口,就有电话响了,接过来,是何书章,气呼呼地说:“雁南,别去考,一把年纪了,考什么试!”吴雁南说:“好啊。”
刚放下电话,还没走到摇篮边,电话又响了,这回是胡后侠,她说:“吴老师,何老师说考试都是学校玩的把戏,我们下午都不去了吧。”吴雁南说:“好啊。”
放了电话,吴雁南挪开步,手机响了,一接听,是李爱华:“吴雁南,打你电话老占线,何书章、胡后侠都说下午不去,你怎么说呢?”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吴雁南说。
“我也觉得学校这样做没意义,可是我们都分了课,不去好像不合适吧。”
“我也这样想。”
“那我们下午先去,如果他们俩也去了,我们就考试,他们不去,我们也不考。”
“好啊。”
“奇奇,看爸爸多忙啊,一口气就接了三个电话,过几天你就满月了,外婆外公要来看你了,还有大姨二姨大舅舅妈,姐姐哥哥们。”梅思月抱起奇奇笑着说,她在给女儿喂奶,自从拆线之后,她渐渐有了奶水,这省出了吴雁南一笔不菲的开销。
“是呀,雁南,再过三四天奇奇满月了呀,你该准备准备呀。”母亲也说。
“我知道。”吴雁南不想跟妻子母亲多解释,他知道解释只能让她们担心,而况,他隐约觉得这次“大裁军”他一定会榜上无名,若如此,讲,岂不多余?
下午捱到三点多的时候,吴雁南觉得该去学校了,便骑上自行车,又慢蹬慢行了二十分钟,到了学校,走进语文组办公室。奇怪,何书章、胡后侠、李爱华都坐在那儿,他摇了摇头,笑着说:“都来了?去不去考试呀,都三点半了!”
“四点才开始考呢。”李爱华说。
“怎么知道?”吴雁南又问。
“刚才高主任来通知的。”胡后侠说。
“那我们去不去?”吴雁南问。
“你们说。”何书章说。
“依我说,先去阶梯教室看看情况吧。”李爱华说。
“好,走吧,看看情况。”三个人附和道。
但到了阶梯教室就由不得四个人了,因为其他组都到齐了,就差语文组四个人。没想到大家表面上推推托托说不来,实际行动上没一个落后的。这可能就是中国人的品质,永远不会因为心情而影响事情的进程,无论那事情有多么不合理。
监考者除了上午三个主持会议的人,还多了一个尹立原,他和高正其认真地发着试卷。李爱华一行四人和领导们对过眼光之后,便坐在了阶梯教室的一角,接了尹立原递来的试卷。四个人同时笑出了声,什么试卷嘛,就是今年七月七号的高考题。
吴雁南有点傻了眼,要知道,从高考那天至今,他还没正眼瞅过一遍高考试卷呢,但同时他也听到了胡后侠兴奋得有点过头的声音:“高考题呀,我昨晚专门做过的。”
“我前几天也做了。”何书章说。
“我也看了,只是没认真做过。”李爱华说。
园丁啊,谁说他们不称职,瞧,无论他们所处的位置有多么难堪,他们对教学的关注还是如此到位而勤奋啊!只可惜,此一次考试之后,有人看也算是白看了,回到原来的初级中学,这高考试题又讲给谁人听呢?如此看来,这次打道回府的是他吴雁南,那才是最公平不过的了。
想归想,做归做。吴雁南凭着三年教学的经验和理论水平开始做起了试题。再说了,哪一次给学生测试自己不是先花多于学生几倍的时间来研究试题?整整三年,可能也就差这套高考试卷没认真做,这倒不是他决定和谁赌气,而是想等到有时间和这一届两个班学生一起研究。可谁知,亲爱的校领导们竟先他的思想一步,给他把这日程提前了。
他也是此时才知道这套试题的难度,不是说多么高深,而是太偏太怪,少了六分选择题,增加了阅读量,尤其是那作文,更是让人难以下手。是的,象西湖中学这样的二流学校,试题简单些还好办,一难,就会被试题整垮的,何况整个叶县的教学质量都如此糟糕!
他看了看其他三位,没想到都在悠闲地对他笑呢,仿佛早就盯着他了,只是不好硬喊,在等他抬头。事实上的确如此,刚和吴雁南对上眼光,李爱华就瞥了一眼主席台,小声说话了:“我们都别写作文了,交吧。”
伴着李爱华的话音,三个人都向吴雁南展示着自己空白的作文纸,吴雁南也学他们的样儿,把空白的作文纸举起来,四个人就鱼贯上了主席台,把试卷递给申建文,鱼贯出去了。
“这可好,天天只顾照顾女儿了,试卷今天头一回做。”吴雁南笑着说。
“谁说,你那天不是还在看吗,想让我们吃定心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