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都退出来,吴雁南舍不得离开,站在门外张望。当然,他什么也看不到,他突然想起妻子的肚子要被割开,就又莫名地担心起来,眼泪便掉下来了。姨妈站在旁边,见吴雁南这样,就拍了拍他的背说:“雁南,生孩子是喜事,别这样啊。”
“嗯,我知道,我是高兴啊。”吴雁南说。
这时候,手机又猛烈震动起来,吴雁南接后,是芮敏。
“手术开始了吗?”芮敏直接地问。
“开始了。”
“没事的,放心好了,小风他爸在手术方面是没得说的,外号‘一把刀’,你一定听说过的,我生小风也是他给剖的。”
“好,谢谢你。”吴雁南是发自内心地说出谢意的,芮敏这样的安慰的确很起效果,吴雁南也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你怕什么呢,芮敏不是被剖过腹吗,人家不还是活得好好的,还那么美丽?
“你家里有人在医院吗?”芮敏又问。
“有人。”
“那你快来监考吧,要不然就迟到了。”
“哦,是的,你不说我差点又忘了。”
“忘了?”芮敏在听筒里轻轻发出了笑音,“不敢忘的,要做爸爸了,也别做糊涂爸爸啊。”
吴雁南挂了电话,又跟父母交待了几句,便去了一中,没象上午来得那么晚,还没开始点名。他就径直朝会议室的后面走去,在人群中,他很容易地就看到了芮敏。真的,此时的丰满的美妇人,就象一轮清凉似水的明月,张着微笑的脸,关切万分地望着他,似乎在问候他,也象在安慰他,又象在鼓励他,总之,她的眼神和微笑让人觉得是那么舒畅,连心都如月光般澄澈了起来。
她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吴雁南想。
下午综合科的考试,时间虽然也是两个半小时,但吴雁南不再觉得如上午般难熬了,因为他明白,妻子会渐渐趋于安静,也会趋向幸福,因为手术会帮助她渡过难关,孩子会发出饥饿的哭声,这一切都是生为人母者必须面对的事情。
和吴雁南想像得一样,当他又一次跟另两位监考老师说明情况后,骑着自行车疯跑进病房时,那些场面便如童话般让人眩晕。妻子脸儿白白地躺在床上,旁边的薄薄的襁褓里,小生命红着脸儿,呼呼地睡着,母亲坐在一边,收拾着奶瓶、尿片什么的东西。
吴雁南觉得如在梦中,梦是没有声音的,他便也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趴在妻子的耳边说:“思月,你好吗?”
梅思月睁了睁眼睛,想点头,却没有力气,只张了张嘴角,但吴雁南已明白了,因为她幸福的目光告诉了丈夫,她很好。
“疼不疼啊?”吴雁南又问。
这回梅思月没说话,半张着眼睛,从眼角边掉下来一颗泪珠。
“有震痛棒呢。”母亲说。
“哦。”吴雁南才意识到妻子历经生死关口的那一幕,他抬起头,在妻子的手臂上方,吊瓶里还有大半瓶的药水正冒着水花,向下流淌着,在滴瓶处嘀哒嘀哒地响着,一滴滴的,流进爱人的身体里,仿佛也流进了吴雁南的心里,他顿时觉得身为人父身为人夫,却要承受那么多的幸福和担忧。
“宋医生呢?”
“下班了,说明天再来看思月。”母亲说。
“爸呢?”
“拿药去了。”
“你——怎么不抱抱——”梅思月用力地说。
“嘘,我怕弄醒了他(她)。”
“我给你——生了个女儿,你高兴吗?”
“高兴。”吴雁南说,此时他一点也不在乎男孩还是女孩了,只要母女平安,比什么都好。
梅思月紧紧地抓住丈夫的手,眼泪又涌出来了。
“来来,在这里,这儿。”门外传来父亲苍老的说话声。
屋子里的人便把目光投向门口,跟在父亲后面的是芮敏堆满笑容的脸,还有儿子胡小风。
“芮老师,你来了?这是我们学校的芮老师,就是给思月做手术的胡医生的爱人。”吴雁南说。
芮敏没说话,只笑了笑,走近婴儿,说:“哇,宝贝多漂亮呀,是个公主吧?”
“你怎么知道?”吴雁南奇怪地问。
“和她妈妈一样漂亮呀。”芮敏说,大家都笑了。
“体重称了吧?”芮敏又问。
“称了,七斤七两。”母亲说。
“看上去不是太胖,个子一定满高的哦。”芮敏说。
“是比一般刚出生的孩子高。”母亲说。
“起名了吗?”芮敏问。
“还没呢,要不,阿姨给取一个?”梅思月终于低声地说话了。
“取名字是大事,他爸爸文字功底深——”芮敏停顿了一会,仿佛陷在深深的深思中,然后说,“今天是七月七号,小宝贝出生时又是七斤七两,小名儿我倒是想到一个,叫奇奇,怎么样?”
“奇奇!”大家都说,仿佛那就是孩子的名字,胎里带的,一下就都接受并叫开了。
“奇奇,宝贝,你有名字了。”梅思月说。
奇奇还在安稳地睡着,她并不知道大人们为她操了多少的心。
芮敏拉开提包,先拿一个红包,掖在襁褓里,又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放在床边。
“这是送给奇奇的,一点心意,不成样子。”芮敏说。
“芮老师,你帮的忙已够多的了,叫我们——”母亲说。
“千万别这么说,我和吴老师是同事嘛,还坐一个办公室呢。”
“你们有文化的人就是心眼好。”母亲又说。
“这个,你——”吴雁南拾起红盒子,他知道里面是什么。
“留下吧,一只小羊,不值钱的,就图个吉利。”
吴雁南不好再推辞了,不过他明白,对他这样的家庭来说,可能是女儿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了,在花县的城楼上,八张百元钞票,可是卖玉“老者”一张一张数准了的。但吴雁南也不好道明,只好随意地说:“谢谢啦。”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父亲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乖乖,医院药价真是贵得吓死人,这么一点药,四五百块。”
“哦。”吴雁南也不知该说什么,因为他心里明白,医院里的药价是比外面的贵。
“什么药呢?”芮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