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了吗?”吴雁南问。
“不困,就是有点饿。”
“饿,好啊,我来给你们做饭,你别织了,歇歇吧。”
“不累,反正晚上没事干。”
“没事干?那我给你看一些作品吧。”
“什么作品?”
“学生的。”
“我怎么看得好呢?”
“你看得好,只要找出你认为字写得丑、卷面脏的就行了。”
“那我会。”梅思月接过丈夫递来的作文。
吴雁南下了楼,厨房里也没什么好吃的,他想了想,就在暖壶里放了六枚鸡蛋,把炉门打开,鸡蛋熟了,水也可以洗澡了。
水开了以后,吴雁南把开水直接倒进澡盆里,又提着暖壶在水笼头下加了点冷水,算是把鸡蛋冰了冰,再把冷水也倒进澡盆里,把鸡蛋捞出来,用碟子放好,端上楼,放在床头柜上。
“宝贝,把鸡蛋吃了,我去洗澡。”
“冷呀。”梅思月说。
“可是,我在教室里出了汗。”
梅思月不说话了,安心地看着作文,她知道丈夫每回上完自习回来,都要洗个澡的,这已是一种习惯,他在教室呆的时间太长了。
吴雁南洗完澡,来到卧室里,见鸡蛋一个还没有少,就说:“思月,你不是说饿吗,怎么不吃?”
“我在吃精神食粮呢,还有几个就看完了。”
吴雁南钻进被窝里,把鸡蛋端过来,敲开剥好了,递到妻子面前,说:“剩下几个我来看吧。”
梅思月把嘴伸过来,跟丈夫撒着娇,吴雁南就把鸡蛋掰开,放进妻子的嘴里。
“正好,我也看完了。”梅思月嘴里嚼着鸡蛋说。
“我看看,哪些学生的作文被你看中了。”
“我念给你听,有林子豪……”
“哈哈哈哈——”吴雁南立即笑起来,手里剥好的鸡蛋掉在了床上。
“你笑什么?”梅思月搞不清哪地方出了笑话,值得丈夫这样大笑。
“第一个就是林子豪!”
“林子豪是谁?”
“学生呀,去年元旦在车上夸师娘长得漂亮的那个。”
“那不是你们的得意门生吗,有什么好笑的?”
“有什么好笑的?宝贝,告诉你吧,今晚上的作文就是为他布置的。”
六
第二天早上,吴雁南赶在上朝读前把梅思月选出来的十来篇作文又仔细比较了一番,挑出了六个人的,林子豪自然榜上有名。他带着全班的作文进了教室,把林子豪等人的留下后,其余的交给宋伟分发了下去。拿到作文的同学,表情优雅地左盼右顾,也有同学在等作文的时候,望着讲台上的几张作文纸,露出紧张万分的表情。等宋伟发完了手里的最后一份作文,也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吴雁南微笑着用目光扫视了教室一圈,大家都不说话了。
“首先,我要说明的是,这次评选六名种子选手,绝对没带任何感情色彩,也就是说,吴老师没作弊。”
同学们都在笑,没拿到作文的同学表情都很严肃。
“为什么这么说呢,”吴雁南等大家停止笑声后接着说,“作文不是我看的,我请人看的。”
“请人?”“请谁呀?”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问。
“请你们的师母啊,大家要没记错,你们还吃过她的喜糖呢。”
同学们又笑了,多数同学都点着头,仿佛嘴里还有去年小糖留下的甜味。坐在第一排的林子豪嘀咕道:“和你看还不是一样?”
吴雁南装作没听见,他知道,不论自己怎么说,没拿到作文的同学心里都是不平衡的,他赶紧说:“好了,言归正传,一日之计在于晨,我不能耽误大家太多时间,这几位同学,请把你们的作文拿回去,一切都按昨晚说的办,顺带再加一句,为不耽误时间,我每天朝读前检查。”
“林子豪……”吴雁南叫起了“种子选手”的名字,随着几个人的登台,下面又开始议论纷纷了,很正常,谁让吴雁南挑下的几个都是成绩好的同学呢。唉,没办法,一方面,这些同学确实需要重视重视语文了,另一方面,说实话,也有几个字写得更孬的同学,但吴雁南没把他们的作文留下,他们的成绩太糟糕,哪有那么多的精力都去督促,只好等下次再说喽。
隔了一天,星期五,朝读又是语文,吴雁南背着手在教室里转了几个来回,终于在罚抄作文的同学面前站下了,一个一个都检查过,并且指出了需要改进的办法。他最后一个走到林子豪坐着的第一位,林子豪已站了起来,作文也在桌角上摆好了,吴雁南把作文本拿起来,翻了翻,咬了咬牙,他想发火,但想了想,又忍下了。
“林子豪,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吴雁南拿着林子豪的作文本回了办公室,刚坐下,林子豪也来了,弓着腰,眯着眼睛,黄黄的脸,看上去,连自己也疲劳得想睡了。
“今天没迟到啊,很不错,林子豪。”吴雁南笑着说。
“我——”林子豪摸不透“老班”的意思是真夸奖还是讽刺,就嗫嚅着不说下文。
“我布置的任务也都按篇数完成了,也很不错啊,林子豪。”
“我——”林子豪这回明白了老师不象是夸他了,但还是嗫嚅着不说下文。
“你怎么?”吴雁南问。
“我没时间。”林子豪终于说话了。
“这不能完全怪你,老师教语文的,说话不应该有漏洞,我应该这么说,不过关的同学罚每天写或者抄一篇800字以上的作文,这样,你就不会钻我的空子,抄一篇《匆匆》了,这还好,你看你这第二篇,‘生命诚宝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这也算一篇作文,你真是太聪明了!”
“我重抄。”林子豪自知理亏,就自我惩罚了。
“也好,不过,这第一篇就算了,其实你不知道,我和这篇《匆匆》很有缘呢,上教院时,我以他为题的朗诵得过二等奖呢,好文章啊,你急中生智吧,能想到这一篇,倒很不错啊。”
“我——”林子豪听着老师的语调变得语重心长了,自己也难为情起来。
“这是我叫你来的第一个方面,还有,你知道我这次让大家写作文的目的吗?我是想让大家都练练字,现在高考阅卷工作,难啊,据统计,批阅作文题的老师,每五十秒钟要看完一篇,打出分数,你想想,他们会怎么批改呢?”
“看字。”林子豪说。
“对,你说得有道理,卷面很重要,你听过这么一件事吗?有一个考生在分数下来以后,他怎么估算作文都只得二十几分,要知道他平时常发表习作的哦。他就把高考作文凭记忆又写了一遍,投到报社,很快就发表了,你觉得这事怪吗?一点都不怪,好作文在高考中不一定能得高分。有些老师批阅的时候累了,看卷面给分,我们不排除这种情况。所以你想,把字写好多么重要,也许你要说字写得好不一定能得高分,但我们可以肯定,字写得不好肯定很难得到高分,纵使你的文章字字珠玑,也可能会惨遭埋没呢。”
“那,”林子豪想了想说,“我把字写好,文章就算狗屁不通,也有得高分的可能了?”
“看看,看看,”吴雁南被林子豪逗笑了,“老师们都说你是天才,听听你这句话,就知道老师们都没看错你,你说得对,那你想不想把字写好呢?”
“我怎么不想,其实老师您刚才说的,我老早都听韩老师和上届学生说了,你也经常强调,可我就是练不好字。”林子豪说着说着也着急起来。
“其实你不知道,大凡天才,都有某个方面纠正不了的缺陷,爱迪生,上课老是不注意听讲,牛顿,总是把客人忘在客厅里,你呢,方方面面都进步了,就是写不好字。”
林子豪笑了,充满感激地望着吴雁南。
“我也不是要你一定要把字写得象书法家那样,你看你的字,”吴雁南把林子豪的作文本摊开,林子豪赶忙凑近来,吴雁南又说,“为什么尾巴总会向左边歪,象小蝌蚪似的,这就好比一张床,你小的时候直着横着斜着睡都行,但现在不行了,因为你的身材只允许你直着睡了,就是说,你别把字写得太小,放在方格里,象小孩子躺在大床上,这样你写着写着,不歪才怪呢,你可以把字写大些,顶头顶脑的,你看它还往哪里歪?”
“哦,我知道——”林子豪点着头说。
“这个,你拿去。”吴雁南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册子。
“什么?字帖?”林子豪接过去低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