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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1 / 2)

>“你以后要少看点书啊。”

“不看书又能干什么呢,”杨玲说,“对啦,看西湖,才四点多呢,带我去吧。”

杨玲是很懂幽默的,吴雁南笑了,说:“天太冷,明天吧。”

“我现在就想看。”杨玲说。

“那好吧。”吴雁南不得不同意,一来杨玲说得坚决,二来他就是这样一个不懂拒绝的人。一般情况下,别人的要求再离谱他都会跟着去做,毫不抵触。曾有人开他玩笑说他没性格,他想了很久说了一句令不少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哲言:“如果是一种坏性格,那么我宁愿没性格。”

刚要出门的时候,江远明破门而入了,见到屋里的一对男女,愣了一下,马上说:“欢迎欢迎!”

“你好。”杨玲礼貌地说了一句就先出去了。

“远明。”吴雁南叫了一声,欲言又止。

“你放心吧,晚上我会从这里消失的,嘿嘿。”江远明自作聪明地说。

既然他明白,吴雁南就不想和他多纠缠,外面还有杨玲,就追了出去。

出了宾馆朝西的大门,向南走过几百米,在能够隐约望见西湖中学大门的步行街口,有一条长长的水泥台阶,吴雁南伸出手去,杨玲犹豫了一下,还是抓住了。长长的台阶下完,便是一个陈旧的码头,水泥全然变成了黑色,且已剥落。码头之外,是宽阔的河面,河水环绕着县城的半边汤汤北流。在水势缓慢的河湾里,歪着一片枯黄的芦苇。

“这码头从前是叶县人交通的命脉,下通淮河。现在陆路快,这码头也差不多快废弃了,只有打鱼的和洗衣服的还常来光顾,还有一些要抄近路上县城的人会来乘这里的小渡船。”吴雁南解释道。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杨玲念了一句诗。

“溯回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吴雁南接着念道。

“啊,船!”杨玲看见对岸真的有一艘渡船缓缓地驶过来,就叫了起来。

“好,我们坐船吧,河外边才是西湖呢。”吴雁南说。

船靠了岸,彼岸的渡人下来后,此岸又有一些人上去了。其实不管陆路水路都是如此,总会有人东奔西走,为的是生计或者回家,而在他们之外,谁会想到还有两个人要在这样的时节来欣赏西湖消瘦的模样呢。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望着河水,杨玲说。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吴雁南说。

“我们还那么酸呢。”杨玲说,眼睛望向河面,不远处有一叶孤舟在荡漾,划船的人穿着皮衣,显然是渔人。

“是很酸,寒酸。”吴雁南说。

“你记得吗,清明节的时候,在中心公园里,我说‘落英缤纷’,你说‘流水落花’,我说‘落红不是无情物’,你说‘惜春长怕花开早’,你说,我们咋那么容易就伤感了呢?”

“伤感也是一种命运。”

船靠岸后,吴雁南先跳了下去,伸出手拉住杨玲,两个人牵引着爬上了河堤。

“杨玲,看见西湖了吗?”都说“大风溜河沿”,吴雁南只能大声了,否则风轻易就把说出的话语带走了。

“看——到——了——”杨玲喊道。

其实,杨玲又看到什么了呢?湖是灰白的湖,天是灰白的天,这灰白早已搅到了一处,湿气还哈着杨玲的镜片,于是吴雁南向她描述的童话般美丽的所在,成了灰暗苍茫的世界,这灰暗和苍茫随着冷风渐渐侵蚀到她心的深处,什么彩云晚霞,什么秋水长天,什么碧波荡漾,什么鸥鸟纷飞,什么渔歌处处,什么满湖菱藕,见到的只是一无所有,见到了呵,心中便不再有那温婉迷人的梦……

“要是晴天——”吴雁南望着杨玲失落的眼神说。

“一年能有几个晴天呢,”杨玲说,“今天你们的西湖多象一首诗啊,一首伤感的海子或顾城。”

“杨玲,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高兴点吧。”杨玲安慰着吴雁南。

吴雁南紧走几步,在杨玲的面前倒退着。

“你又在为我挡风呢,只可惜你的身体太单薄了。”

“我尽我所能啊,要不,明天我吃胖点。”

杨玲笑了,她想起曾有朋友问自己为什么喜欢这个男人时,她想了半天说:“有风的时候,他会走在风口里,为我挡风。”朋友便笑她太天真。此时,杨玲也觉得自己是天真了点,她想到人生不只会遇到这自然的寒风,倘若有更寒的寒流袭来,这个人还会用什么为她遮挡呢?

回来的时候,吴雁南特意绕道带杨玲参观了西湖中学校园。走回宾馆,大门口已亮起了灯,但还没到晚自习时间,有几个学生站在一边冲他们的语文老师笑,其中一个代表性地问候了一声“老师好”。吴雁南就知道,在学生眼中,他们的老师多么幸福啊。但外人品评的依据永远只是表象,谁能知道,两个相伴的身影早已被冷风侵蚀了心灵。

“你看西湖中学怎么样?”进了宿舍,吴雁南的脑中还浮现着校园里巍峨的教学楼。

“很好呀,可是不属于你,更不属于我,你的关系什么时候能调来啊?”杨玲说。

“谁知道,校长说是元月份差不多,杨玲,我真想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去哪里呢?”

“就是不知去哪里,所以还在这里呆着,可是关系不在这儿,我总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不是西湖中学的亲儿子。工作也是深不得浅不得,做得不好,要看领导的脸色,做好了,又有人说你一个外来户,评优评先进没你的份,那么拼命,干嘛呢?”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杨玲评价道,“不过既然来上班了,起码要对得起学生,学生是无辜的,他们哪知道你是亲儿子还是皮儿子,他们只知道你是他们伟大的吴老师呢。别想那么多,把书教好,以后想出去,也多些经验。”

“好多借调老师都这么想呢,在这儿工作,唯一让人充实点的就是和学生在一起。一(3)班班主任韩小满刚来还不到一个学期,学生和他的抵触情绪大着呢,背后还给他编了首打油诗:韩小满真命苦,娶个老婆四十五,远看是他妻,近看像他母,你说小满苦不苦?”

“什么意思呀?”杨玲被吴雁南说笑了。

“谁知他怎么的娶了一个比他大十几岁的老婆,那家伙普通话也说不清楚,常和学生发生误会,脾气又怪,爱骂人,时间长了,恐怕也不是个事。”

“他为什么要娶个——老老婆?”

“人家有钱,有几套房呢。”

“那你也娶一个吧。”杨玲笑着说。

“不许胡说,”吴雁南生气地说,“对啦,杨玲,我说过要请你吃银鱼的。”

“外面太冷,不出去了吧,我带了点虾米,是我们那儿的特产,我给你做点吧。”杨玲打开包,拽出一个方便袋,又抽出来一本书,“这个,也是给你的。”

“《高中文言文全解》,杨玲,你真要让我做教书匠呢。”吴雁南接过书,抚摸着封面笑着说。

“你不是说做教师是你从小就有的梦想吗?现在你是高中语文老师了,好多学生考大学,命运说不定就掌握在这本书里呢。”

杨玲把饭菜做好后,吴雁南帮着摆到了床头前的课桌上,杨玲坐在床沿,吴雁南坐在板凳上。

吴雁南盛好饭,送一碗在杨玲面前,自己也端起碗,夹了一只虾米,手举在空中不动了。

“吃啊,你怎么不吃?”杨玲奇怪地问。

“杨玲,一个真正的家是不是就这个样子?”

“不,”杨玲想了一会说,“一个真正的家,应该有一所自己的房子,有够用的钱,有一份安定的工作,要有一张席梦思,有一台彩电……”

“我知道了,杨玲,你吃饭吧。”吴雁南把那只举了很久的虾米放进嘴里,却忘了咀嚼。

“我不饿。”杨玲干脆放下了刚端起来的碗。

“你少吃一点吧。”

“我真的不饿。”

泪水从杨玲的眼睛里涌出来,滚到了面颊上,又滴到了衣襟里。

“杨玲,你——”吴雁南也放了碗。

“没什么,我只是心里难受。”杨玲摘下眼镜,举起衣袖擦拭着泪水。

“杨玲,对不起,我给不了你一个真正的家。”吴雁南拧好了毛巾递给她。

“你怎么这么穷啊,你怎么这么穷啊……”杨玲连着毛巾抓住了吴雁南的手臂,哀哀地叫道。

“是的,我是个地地道道的穷人,一无所有,我生下来,就扎在穷根里。”

“你想想办法啊。”

“我是个教师啊,我不正在努力改变我的环境吗,我希望我的关系能快点调到这儿来。”

“但愿。”杨玲说,用毛巾擦了眼泪。

“你看我们,总提到最让人伤感的事情。”吴雁南笑着说。

“因为我们不能不想,两颗心靠得很近却不能在一起,我们啊,要么不顾一切,要么,只能天各一方。”

“可是我知道,杨玲,你是最理智的,不然,你暑假就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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