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郑智化的老歌。他问。
没有。服务员说。现在没人听郑智化了。
谁说的。他说。我就在听。
那我替你找找。服务员说。
然后他看看我。
你也在啊。他说。
我在。我说。
你有没有听过郑智化的歌。
听过。
哪首?
别哭,我最爱的人。
你知道哪里可以买。
我知道。在街对面就有,不过那家店很快就要关门了。
他一听,走了。
然后又来了,手里拿着一张CD。
今天有没有空吃饭。他问。
是不是孤人叫你这么做的。我问。
不是。是我自己这么做的。他说。
好。我说。
我只想听他讲孤人。
我只想从他口里知道孤人的事情。
他戴着眼镜的眼睛那么纯真。我不喜欢纯真。我喜欢孤人那双忧郁的眼睛。
我喜欢孤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你会不会抽烟。我问。
他惊讶地看了看我。不会。他说。
第十五话 振憾
我和他面对面坐。在不久以前,我和孤人面对面坐。在这个餐馆。
桌的中央放着一支玫瑰。桌子长长的,我们侧坐,像是在一条河流的两岸。
于是,我们开始趴在两岸开始对话。
他点的菜里没有鱼肉。
他不喜欢。所以他没有像孤人一样,能把鱼肉放在嘴里,细细咀嚼。
所以,他没有像孤人一样,边咀嚼边说话。
所以,他不是孤人。
那个男人并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他叫孤人么?他问。
是的。我说。
好怪的名字。他说。
他说:“有天我站在楼顶上想往下跳,然后背后有个人叫住了我,他说一个男人跳楼只有两种原因,第一,炒股失败,第二,女人跑了。
我说是第二种。他微笑了一下。他说以前有句话,好象是英国作家哈代讲的:呼唤与被呼唤的往往很难互相回应。你不过是呼唤错了对象。
我说,错了,我的女人跑了,而且卷走了我所有的钱。他哈哈大笑,问我是为钱而跳而是为女人而跳。我回答不出来。我发现他很神秘,我问他是谁,他告诉我自己是爱神。
然后他说,我今天之所以站在这儿,是为了一个女人。她经常忧伤地在公园徘徊,她不喜欢雨天,不喜欢一间空空的屋子,她有时会对着天空发呆,但你走到她面前,她会换上一副笑脸,除了他没人知道她心里在哭。
我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说,受伤的人往往需要另一个受伤的人来拯救。男人是为了拯救女人而存在的。
他说,你一个人在这里跳楼,却找不出跳楼的理由。我要你去拯救一个女人,你会怎么办呢?
我说你为什么不去拯救。
然后他微笑了一下,告诉我,他很想拯救这个女人,他走遍了很多城市,已经太累了,不想再走也不能再走了,可是,他也拯救不了这个女人,尽管他是那么想。
我问为什么。
他淡淡的一笑,只是告诉我,你现在很想往下跳,我却很想活下去。
他说完看着天空,脸色很苍白。”
什么意思?我问。我的心跳得很快。
“我想,他大概是得了什么病活不下去了。我一直在想,他是你什么人,是你情人?是你老公?如果都不是,我不知道他以什么样的理由来劝住我。”。
“然后他指指楼下的公园,告诉我,雨天,那个女人就会出现在那里,你每个雨天都在那里等她,一定可以得到回应。”
“为什么我一定要这么做?我问。”
“你连死都不怕还怕去救一个人?他笑了笑。”
“然后他说道,就当是我作为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请求。”
长长的桌子真的成了流水,水声已经将他的话语淹没。
我问: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孤人没有走,他还在这个城市?
我问: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孤人已经不能走,他现在脸色苍白,还在想着救我?
我问: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孤人已经不能走,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抬抬看看我,问道:你爱他吗?——我爱他吗?爱吗?真的爱吗?
第十六话 迷途
世界在我面前形成一个叹号,我是叹号中最后一点。
叹号往往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我感觉到了重量,像只被雨淋湿翅膀的飞鸟,不断下坠。
当你突然得知有人对你付出,想要再次呵护他却无处寻找时,你是不是像我一样,成了叹号的最后一点。
我眼前的男人,戴着眼镜,像是一个拯救我的使者。
而我,却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被拯救。
而我,却不明白我为什么还能安然坐在他面前,听着另一个男人的故事。
而我,居然把这称之为故事。
我觉得我要走了。我说。
去哪儿?他问。
我必须得找到孤人。我说。
他看看我,像看着一片快要凋落的叶子。
他说,好吧,我们一起找。
他说,反正我和你一样,不过在拼命寻找活着的理由。
我在寻找活着的理由吗?
我活着的理由就是找到孤人吗?
他付了钱,我在门口等待。我知道他不会像孤人一样,转身就不见了。
可是,我突然迷了路。在这个十字街口,任心痛穿越我的胸膛。左边,是去哪儿呢?好象是我上班的地方,我还要回到那儿去吗?右边,是我的房间,我还能回到那儿去吗?前面,是那座公园,我是不是还有理由躲在那儿哭泣?
我听说,鸟儿之所以不会迷途,是因为它们习惯了流浪。
我听说,人类之所以不会迷途,是因为他们从没想过走什么样的路。
我迷路了,是因为我失去了一个男人。
走吧。他说。
去哪儿?我问。
去找孤人。他说。
去哪儿找?我问。
他摇摇头,却迈开了步子。
可是,我却看见那条斑马线的尽头站着一个吸烟的男人,他看着车来车往,眼光迷离。过道的灯绿了,他还是没有走。我奔过去,我忘了今天穿的是高跟鞋,忘了今天身边还有第二个男人,忘了所有一切,我是那么匆忙,在人群中挤挤撞撞,仿佛是一条逆流而上的小鱼。
他冲我一笑,转身走了。
人群不断擦过我身边,毫无感情。我听见他们穿过时响起的风声,那么冷酷,充满了嘲笑。
我看看前后左右,都是失去了颜色的人群、建筑、车辆。在我面前展开一张线条杂乱的素描,你知道吗?失去感情的人往往容易得色盲。
我也嘲笑着自己。我的高跟鞋已经断了跟,头发被风吹得早已如缕缕烟丝。
我真的看见他了吗?
他真的朝我微笑了吗?
戴眼镜的人从我身后走来,我发现自己倒在他的怀里。
你这么找他,是不是因为他对你付出了很多?他说。
第十七话 投入
几天前,孤人和我说,我是这样一个女人,有一天,有个男人娶了我,然后我替他生了孩子,然后我的男人有了第二个女人,然后我发现了,我却不敢闹,因为我怕我的孩子受伤。
他也许只猜对了前半段。他说,然后扶了扶眼镜。
你又如何知道。我说。
因为我想成为你的男人。他说。
我已经失去了一切,老婆、地位,我什么也没有了,现在我只想成为你的男人,然后给你一个幸福的生活。他说。
可是……
可是你不会抽烟。
可是你走进我的房间,我还是感觉不到温暖。
可是闹钟还是响,我清楚得听到。
可是空气还是凝固的,我还是无法呼吸。
可是你不是孤人。
我把那么多话咽下去。
我无法再爱另一个人。我说。
可你已经失去他了,今天我们找了一天。他说。
是的,我失去他了,可我还是无法再爱另一个人。我说。
无论我怎么做都不行吗?他问。
我点点头。
他离开了。
现在,只有那本孤独的书可以听到我的哭声。我也感觉到了它的泪水,就像当初看到它并把它捧在手心里一样。
我的眼泪滴在书上,打出几个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