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画店老板来了,说要找些模特儿来让我画。我说要画模特儿可以,但你们要给钱,哪怕少给点都行。他说我们不是有协议吗?我说协议上没有说上锁,也没有说罚饭,可你们不但锁我,还动不动就罚饭。老板的说法跟圆脑袋小伙子一模一样,他说你这样说也行,你把欠我的钱还我,我们解除协议。我说我哪有钱?他笑道,你又还钱,又不画模特儿,就别怪我们要罚我的饭,我是小本经营,养不起一个只能临画的。我说,那你就罚我的饭吧,你们干脆把我饿死算了。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笑着走了。
他们连着饿了我三天,把我饿得奄奄一息,看什么都是黑糊糊的。我想我要死在这个北方的房间里了。第四天脸色灰白的老板亲自提着四五个快歺盒来了,把快歺盒一个个打开放在我鼻子底下,让香气熏我。他说:
“这是酱肘子,这是酱驴肉,这是炒面,这一盒是烧鱼块,就看你吃不吃了。”
我张了张嘴,用力吐出一个字,“吃。”
他笑着说:“我以为你会说不吃。”
我声音像蚊子似地说:“说那些干吗,我画就是了。”
我的右派父亲曾经要求我做一个有骨气的人。他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一个人饿得快要死了,可是人家给他吃的,说,嗟,来食,他却不吃,宁愿饿死。那时候我就想不通,你命都没有了,还要骨气干什么呢?长大以后我又发现,我父亲自己也做不到这一点,他不但吃了嗟来之食,还吃得感激涕零得意洋洋。你做不到你还说什么呢?我做不到我就不说。比如今天这顿饭,我能不吃吗?除非我真想就这么饿死算了。不就是画裸体模特儿吗,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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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的脸》第三十八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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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这顿饭我就能站起来了,我站在窗前向外看着。天空依旧灰蒙蒙的,杨槐的黄叶在风中飘落。
应该是秋天吧?而且秋深了吧?
对北方的天空我没有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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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的脸》第三十九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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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圆脑袋小伙子就带来了一个年轻姑娘,说是模特儿。姑娘耸了一下描得细细弯弯的眉,一只嘴角懒懒地翘了一下,似笑非笑的。圆脑袋小伙子对我说:“请一个模特儿很贵的,我们老板说,你要抓紧点,一天至少要勾出十张草图,上好大体色,否则我们就亏了。反正你知道的,我们老板不好说话的。”
他还当着人家的面问我,“你见过光着的女人吗?你画过真人吗?不会人家一脱衣服你就蒙了头不会画吧?”
我瞟着那个姑娘。我瞟了几眼之后就发现他们找来的不是模特儿,而是鸡。虽说这不是南方,而是北方,但我想北方的鸡和南方的鸡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从这个姑娘的化妆和穿着上来看,我觉得她十有八九是一只鸡。
圆脑袋小伙子在凳子上坐下来,说:“抓紧时间动手吧。”但姑娘像没听见,还垂手站在那儿不动。小伙子对姑娘说:“你怎么还不动呢?”她翘翘下巴,翻了小伙子一眼,说:“我从来没有在两个男人面前脱过衣服,如果你也在这儿,那就还得加钱,至少加一倍。”小伙子被噎得直着脖子,横起眉说:“还跟我讲这个规矩?你厉害,我不在这儿行了吧?你当我要看你?”小伙子忿忿的,关上门走了。姑娘挑着眉毛嗤了一声,说:“想揩油,门都没有!”又把脸朝着我,盯了我一会儿,说,“我现在就要脱吗?”我点点头说:“脱吧。”
说实话他们选人的眼光比较内行,这个北方姑娘长相一般,但身材不错,腰是腰腿是腿。她松开胸罩之后朝我那儿看了一眼,她看得一点也不掩饰,很直接,目光还在我那儿停留了一会儿。大约看到我那儿有了点起伏,她的眉又跳了跳,翘起一个嘴角笑着。我觉得她笑得很黄色。她大约真是一只鸡,而且还是一只做油了的鸡。她故意--我想她是故意--慢慢地脱她的牛仔裤,挺着乳房站在那儿,一粒扣子解半天,然后用拇指和中指拈起拉扣,将小指和食指翘起来,做成一个兰花指。他妈的她脱裤子还做什么兰花指?她指甲上的蔻丹很醒目,是银灰色的,一点一点地在裤门拉练上闪动。拉扣行走的声音既格涩又滑润。拉开裤门之后,露出一角肉色的内裤,她的手沿着裤门向上移动,搭在腰胯上一点一点往下推,推了许久才推出了一条内裤。她一直不弯腰,裤子滑到腿弯时便抖动两条腿,把裤子抖下去。
我受不了她那样抖动,我是一个几年没有沾过荤腥的人,那样柔软的而且弹性十足的抖动简直要了我的命。尽管我用力咬着后锉牙,不让自己张开嘴巴喘气,但我的鼻子却不争气,像马鼻子似地嗤嗤地响个不停。她用一只脚踩住一只裤管,抽出一条腿,接着又用同样的方法抽出另一条腿,她身上只剩下一条三角裤了。她的嘴角又那么一翘一扭,扯开裤沿,又啪地一声松回去,说:
“还要脱吗?”
我点点头。我听见我的颈脖子在咯吱咯吱地响着。
“你不是画画吗?连那儿也要画?”
我又僵僵地点点头。我说:“只是画个大概。”
她又看看我那儿,然后盯着我,抿着嘴笑着,说:“大概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就画个影子呢?”
我说:“嗯,影子,影子吧。”
我心里说谁有心思跟你讨论这些?我用力咽着唾沫,后来我发现我根本没有唾沫,我从喉咙到嘴都是焦干的。我他妈的咽了半天到底在咽些什么?我有些愤怒,说:“你快脱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