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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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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方唯一让人感到不如意的是吸血的虫子太多。我进去的时候已是秋末了,蚊子还一蓬一蓬的,密得伸手就能捞它一把。除了蚊子,还有跳蚤、臭虫和虱子,它们藏在被垢泥和臭汗弄得像刮刀布一样的草席子和臭哄哄的破毯子里,只等你躺下去,它们就全出来了,张开它们的嘴,吸你的血,咬你全身每一个地方。你根本抓不住它们。你只有抓自己,拼命地抓,把自己抓得满身血痕还停不下来。你越抓越痒,恨不得脊梁上也长出两只手来,可是脊梁上怎么可能长出手来呢?于是你只好甩着膀子,用力扭动身体,让脊背在床上擦来摩去。

见我不停地折腾,老铁笑了笑说:“你这是不习惯,过几天你就不痒了。”

可是过了十多天,我还痒。有谁知道这时候是哪儿痒吗?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别的地方都不痒了,只有一个地方痒,而且奇痒难熬。不但痒,你还能感觉到它在爬行蠕动。没人的时候我解开裤子,仔细看过,却什么也没看见,只看见一些黄黄的虱籽像草籽似的结在阴毛上。但没人的时候少,大多数时候都有人,我只好把自己摊开来,松开裤带,把手伸进去抓。大家都知道,这样抓痒会带来另一个问题,这等于撩拨自己,那是多敏感的地方,你痒没止住,它早已起来了。你如果再抓下去,它就会让你受不了,不抓吧你受不了,抓吧也受不了,这缺德不缺德?

《别看我的脸》第三十五章(2)

有一天晚上我看见老铁也在抓那儿。晚上没灯的时候屋子里很黑,只有窗口是灰灰的,老铁的那床毯子映着一点斜过来的灰光,因此我看见了他那儿在一拱一拱。我以为他也跟我一样,但过了一会儿我觉得不对劲,他鼻子里喘出了很大的声音,身体像一块被敲打过的铁皮一样翘起来了。

我说:“老铁,老铁。”

老铁没工夫理我,继续翘着他的身体,鼻子里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最后他吭了一声,从嘴里出了一口长气,身体也平复下来,吭地一声落回到床板上,接着我看见他的手从毯子里抽出来,像一道黑影似地向后一甩,噗地一声啪在墙上,又顺手一拖,再擦了两擦。一股腥膻的、既新鲜又浓郁的气息立即冲进了我的鼻孔。我清楚这是什么气息。我愣住了。虽然我知道手淫对于男人来说如同家常便饭,但亲眼目睹别人这么做,我还是感到毛骨悚然。我的汗毛真在一根一根立起来。同时我感到很困惑:他到底是老铁还是陆东平?如果是陆东平,他还这样干什么呢?一个废人,他用得着这样吗?

“放了一泡。”老铁用公鸭嗓子干干地说。

他又叹着说:“真舒服。”

他说着把身体侧过来,脑袋靠在床沿上向我凑过来,捏着嗓子说:“长毛我跟你说,以前我是个没用的人,到现在什么想头都没有了,他妈的这鸟东西,反而动不动就搅得人睡不着了,它莫非自己好了?我吃了多少药都没好,没有想头了它倒自己好了,你说这事怪不怪?”

我说:“怪。”

他静了一会儿,忽然问我知不知道他为什要阉了人家?我说不是他弄了你老婆吗。他轻声笑了两下说,“不为这个,我老婆偷人是我同意的,可是我问她怎么偷的,他们是怎么弄的,她又是怎么叫床的,她居然什么都说,一点一滴都说,你说这叫人怎么受得了呢?是不是?所以我就把那狗东西几刀子阉掉了。”

我说:“你为什么要问她那些呢?”

他说:“心里痒啊。”

第二天早晨我注意了一下墙壁,他抹在那儿的东西已经成了一团黄渍。我发现墙壁上到处都是这样的黄渍,斑斑驳驳深浅不一,有的已经变成了褐黑色。

在路上老铁一边啃着从小香那儿领来的馒头,一边问我,“你放不放?”我说我从来不这样做。其实我是在说谎,年轻时谁没做过这种事呢?老铁怀疑地看看我,说:“那你只好去找小香了,四十块钱一次,你还还价,弄不好三十也行,小香还是可以的,别看快三十好几的人了,身上还是紧绷绷的。”过一会儿,他又很憧憬地说,“等差不多了我就去找小香试一试,看看我是不是真行了。”

这件事情弄得我一连几天都不敢抓痒。白天坐在地道口是不能抓的,你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只手往那儿伸,可是晚上我也忍着不抓。我让它痒,它再痒我都咬着牙,不让手去碰它,我怕抓着抓着我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它会不抓痒而去干别的。我觉得我的手快成一只闻到了腥味的猫,只要我稍微松懈一下或者打一个盹,它就会胡作非为。然而一个人哪有不打盹的时候呢?连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到半夜里它还是伸到那儿去了。我知道它伸下去了,我没有拦住它,让它抓痒吧,我很痒啊。后来它果然干别的活去了。我同样没有拦住它。我的脑子里乱哄哄的,而且越来越乱,居然闭着眼睛就看见了黑皮肤的小香。我不但看见了她,还想象着所有的细节和她可能会有的表情,我甚至想象她的叫声,后来我觉得我听见了她的叫声。她说噢噢噢!我便痉挛起来,像一块铁皮那样翘了起来。

在整个过程中我都很控制自己,动作很小,最后在墙头上擦手时也尽量不弄出什么声音,可没想到老铁还是知道我干了什么。他吃吃地笑了几声,明知故问,“长毛,你吭哧吭哧地干什么呢?”我脸皮发烧,支吾了半天,说:“我也……放了一泡。”

“我还以为你是神仙呢。”老铁说。

他始终不知道我是谁。他问过我原来是干什么的,腿是怎么残的,身上的疤又是怎么回事,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便骂长毛你妈的不够意思,什么都不说。有一天他又问我为什么老磨一把破螺丝刀?我说:“我要用它做一把挖耳勺。”他大笑起来,笑过之后,说:“你没病吧?”

一天上午,我正在嚯嚯地磨螺丝刀,看见李晓梅从我面前走过去了。本来我没看见她,我低着头只顾磨螺丝刀,可她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来了。我抬起头来便看见了她。我的从额上披散下来的头发一点都没有遮挡我的视线,我从头发缝里看过去,看得清清楚楚。她和另外两个姑娘一边说话一边走过来。她们似乎在说买衣服还价的事。她的湘西普通话真是好听极了。她还背着一个白色的皮革包,背带很长,白色的包在她屁股上一颠一颠。牛仔裤把她的屁股绷得圆滚滚的。她的脚就擦着我的螺丝刀走过去。跟所有人一样,她也不看我和我的破把缸。她的注意力在她的两个同伴那里,她们边说边笑,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都是一副很快活的样子。她快活就好。我希望她过得快活。我的目光像牛皮糖一样,一直粘粘乎乎地跟着她。我的喉咙里有什么在骨骨地动着,我便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她们走出地道口便往左拐,我看着那只在她屁股上快活地颠簸着的白包一跳一跳地不见了。

《别看我的脸》第三十五章(3)

从这年秋天到第二年雨季来临之前,我都坐在这个地道口上。坐在这里可以看见很多人,比如我从前单位上的几个同事,那个得了严重癔想症的领导(他好像已经退休了,而且背也有点驼了,但还戴着那顶紫红毛线帽),还有扁担巷的邻居,原来绿岛的员工,甚至那个像丝绸一样光滑的李秋,还有我妈介绍我见过的几个姑娘……反正时不时的你就能看见一个。他们当然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会跟他们打招呼。有一回我还看见了差一点就成了我老婆的毛兰,她的嘴唇似乎比过去更薄了,跟她走在一起的是个四十多岁的戴眼镜的男人。那天我依然在磨我的螺丝刀,我抬起头来,抻了抻酸胀的脖子,便看见她跟那个男人从对面走过来,我看了她一眼,便赶紧低下头,又嘁嘁嚓嚓地磨螺丝刀。

毛兰从我身边走过时,用力把眉心皱起来,并且还抬起一只手掩住了鼻子。她就这样皱着眉掩着鼻子走过去了。

虽然我自己没什么感觉,但我想我身上的气味一定很重很难闻。我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头发乱糟糟地板结着。城市的灰尘全落在我们身上,变成了油乎乎的垢泥。凡是从我们跟前走过去的人,尤其是女人,大都会用手掩住口和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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