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不是这种情调,不是直白,就是粗犷,很难得一种天然的柔情。
那伸向远处的秦岭的山峰,即便偶有奇峰,也被白色的才拦腰削去,就是真看见了山的尖峰,也觉得有点与群山的大势不相协调,显得有点突兀。
这是从边沿,或者是从外围看秦岭,或许进入之后另有一种景致和感怀。
但那太深邃,过于幽暗。
罗杰不敢深入进去,尤其是带着一个少女。
江华还是有点兴奋,她喜好新鲜的东西。她来宝鸡才半年不到,以前听说过秦岭,知道太白山的动物和植物资源非常丰富,也知道那其实是原始的森林,估计很难有机会进入那地界。但在宝鸡,还是能近距离地感受到秦岭的气息。她每天都几乎可以望一望秦岭,那苍绿的山在蓝天下挡住了南边的天空,有时候还能看见变幻的云从山的后面上来向上冲,一片一片的白云翻滚着,很快地变换着姿态,扑向太阳,把它遮住,然后太阳就在白云的后面拼命地刺,想要露出脸来,于是在薄弱的地方就会撕破一条口子,把白云烤化,那被撕破的地方最为好看。先是一道金色的剑光从窄缝里刺出,就见那剑光的周围迅速地被熔化,形成花朵的瓣,有时还会有几条细细的丝带在顽强地与那光芒纠缠和搏斗,互相幻化出美丽的图案。这种搏斗很激烈,有时候让太阳的光芒把白云撕得零七八落飘散在空中,有时候又会有更为凶猛的云团席卷上来,彻底把阳光包住,只在云层交迭处露出几许太阳的影子。
天空中的搏杀没有输赢,经常变幻着胜利的角色。
有时候那些白云远远地团成几簇,懒洋洋地挂在空中,让太阳孤零零地独自前行,有时候干脆将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深深地藏起来,让人看不到它的位置。
天空的蓝色很清纯,得益于白云的清洗,要比西安的天空明丽许多。
江华经常遥望秦岭山那边的天空,觉得心情爽朗,她以为罗杰也会经常望天。
现在,她让罗杰带着她进到山里玩,她问罗杰:“你经常看天空吗?看天上的白云,看那太阳从白云的后面划过?”
“好像小时候看过吧,长大了没怎么注意,偶尔看看西边的晚霞,太阳我是不敢看的,太刺眼。”罗杰说。
江华:“其实云中的太阳蛮好看的。”
山上的风景真没什么能让罗杰大肆感叹的。非常之怪,秦岭以其博大精深让世人注目,可真到了它身边,你却看不到它的奇丽之处,非常之平淡。那山的走势不能用诗的语言来夸张,同样,山上的花的品种非常之少,这让江华有点失望。
罗杰给江华说,山里面的风景才是真的秦岭的东西,外面其实不反映秦岭的一点品质。秦岭就是这样一座山,它在西部,丝毫没有彰显它的奇丽,它非常之静默,但它内在的东西却是任何人都不敢小视的,只是要进入它的内部,非一般勇士不可,即便是勇士,进入了也会充满危险,但用真诚去理解它,会有一种庞大的发现,并被无限地感染。
江华:“你这是说秦岭呢,还是说你自己?”
罗杰惊讶地看着江华,笑了一笑。
罗杰:“我只是给你说秦岭这座山,没想我自己什么事。你怎么把我当成秦岭了?我是这样的人吗?我以前没想过。我没把我跟秦岭放在一起想。其实,我对秦岭知道的不多。”
江华也笑笑,说:“听你说话,怎么处处都透着哲理。你到底是写小说的,还是研究哲学的?”
罗杰:“我完蛋了,写小说被人当成哲学来看。我给你说,以前有一个作家,叫江浩,被人称为文学界的电影家,电影界的文学家,他自己还很得意,还没等我弄懂这回事到底是说他好还是说他不好,这人就在电影界和小说界消失了。我可不想成这种人。不过没关系,我还没在什么界出现过,无所谓消失不消失。”
江华:“以后等你出现了,你知道曾发生过这种现,你可能会小心一些,你能长久下去。”
罗杰:“也许吧。最起码得让我表达完一些重要的东西再消失,那样我或许会心甘一些。”
这个晚春的时节,十里铺发生了一件事,多少与罗杰有点关系。
茹婷计划着在“五一”节前后办婚事,她把这个计划打电话告诉了罗杰,还问了他与女朋友之间的事。罗杰告诉她一切正常,让她别为自己操心,并说一定去参加她的婚礼。
茹婷与许志为办婚事不停地张罗着,每天都忙忙的,看上去也就是布置新房那点事,一干起来竟然十分复杂,许多不起眼的小事小物件都要去周到地办,平日很自然的习惯与活动,当真要重新布置一下的时候,居然会牵扯到许多令人无法想象的琐碎与繁杂。好在茹芳和姐夫也常来帮忙,给茹婷减轻不少麻烦事。
眼看新房布置就绪,许志跟茹婷商量去领结婚证的事。这时候,茹婷心里打起了鼓,她有点犹豫了。她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让许志再等上几天,她告诉许志,让她一个人单独呆上一段时间,把心里的东西整理一下,要告别少女时代了,总要思想一番。
许志知道茹婷要想的是罗杰的事。他也认为让茹婷自己好好想想,对他们以后的家庭生活一定没有什么坏处,过去的许多事总要有一个交待,以了却一些思念或牵挂,这其实也是他自己希望的事。
只是,许志到现在始终府有见到过罗杰的面,他不知道罗杰究竟长什么样,只偶尔听夏雨和张岚说过,自己和罗杰长的有点像,只是没有罗杰那么聪明的有才华,但是自己对茹婷的感情和两个人在一起时的生活,也没有感觉到茹婷有什么不满意,所以,许志对自己很有信心,也对即将成为自己新娘的女孩很信任。许志知道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心里的许多往事,积极的人生态度可以把那些往事当成美好的东西去看待,更何况茹婷从来都是一个相当恳色的女孩,她的思想和作派,从来都有一种高洁清雅的气质,她没有对自己隐瞒与罗杰的交住,包括与罗杰在一起体会到的人生感动。有时候许志想,就是茹婷离开了自己与罗杰走到一起,他或许会感到有一种痛苦,但他绝不会认为茹婷的绝情和品质有问题,人生的好多事都可以归结到机缘,并没有什么一定的过程和结果不可以改变。如果自己没有遇见茹婷,也一定会有另外的男人来爱恋她,罗杰的可能性依然是微乎其微,他们就是那种缘分太浅的两个人。人生的机缘若这般理解了,一切的事就都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更何况茹婷是个纯洁的女孩子,根本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许志的这种想法茹婷早就知道,她和许志在一起经常谈论人生的一些感受,她知道许志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她周围的亲人都是那么善解人意,姐姐有时候对许志开玩笑说,要是罗杰现在在十里铺,或者在十二厂上班,那就根本没他许志什么事。茹妈妈也常在许志面前提起罗杰,她说罗杰曾认她当干妈,她把罗杰看成是那永远也没长大的少年,仿佛自己的女儿也永远没有长大一样,她把罗杰当成是这个家里没有位置的亲人。
茹婷有时候也问姐姐,这样对待许志是否公平?
茹芳说,除非罗杰在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否则罗杰会像鬼魅一样游荡在十里铺的天空,时不时地对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产生上点影响,并不只是对小妹一个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茹婷说,要是这种影响是一种人间美好的东西,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茹芳说这就对了,这才是问题的关键。狭隘的人把许多过去的事看成是威胁,尤其是对过去的恋人什么的,何况你们还不是,只是很好的朋友,你把罗杰当成是一个很不错的邻家男孩,儿时的好伙伴,与许志分享那分友谊,不是一件难堪的事,事实上罗杰根本就不是那种纠缠不清的男孩儿,他要是想纠缠你,估计你也甩不开。这些许志应该都明白。
茹婷认为,等她结婚了,跟许志好好过日子,那些过去的一切也许会平淡许多,也许真的就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了。
茹芳说会是那样的,只是对罗杰公平吗?
这个问题在茹婷的心里曾经有过疑问,她只是还没想明白,她觉得她心里好像等待一个机会要彻底地想明白这个事,那现在就应该是这个时候了。
茹婷想静下心来想这个问题,可是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可想的,感情的事原本没什么公平可言,缘分的事更没什么公平可言,一个人的幸福只要不是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痛苦之上,那就没有什么可后悔和怀疑的。那么,罗杰真的不痛苦吗?要怎样才能知道罗杰真的不痛苦?也许等到罗杰结婚以后,自己才结婚,那样罗杰当然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然而这样对自己是否公平?对许志就肯定不公平了。
那个少年时代的友谊,在这个时候还是多少影响了茹婷对爱情的态度,使她不能够轻易下决定。这其实并不是罗杰想要的结果,这反而是茹婷这个少女过于牵挂罗杰的缘故,茹婷在想到自己的幸福的时候,还是多少有点为罗杰分心了。
这些罗杰在当时却不知道,他对茹婷的影响远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他后来在电话中告诉茹婷,她真的不可以这样对待她自己,她真的不可以这样对待许志,她应该也可以很轻松地结束少女时代满怀喜悦地去过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这正是他罗杰所热切希望的。
在结婚前的一次电话中,茹婷给罗杰说了一些对自己结婚的事的想法,罗杰告诉了茹婷以上的话,让茹婷十分感动,也彻底解脱了她自己的心结,她于是感到了解脱后的那份轻松,对他们之间的那份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