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堆成功的第一个雪人。他想那么做已经很久。在孤儿院时他还太小,没法独自完成这项壮举。
雪人迎着晃眼的太阳站了没几秒,砰,一个火球从后正中它的后心。
阿洛的雪人傻傻笑着,朝他溃塌,还没砸到他的脚上,就已经彻底融化了。
肇事者一脚踩烂了雪人又已经结冻的残骸,反复踩过的冰雪上留下暗色的脏污。阿洛盯着他,对方还在痛快大笑:“你这是什么表情?哭了?终于要哭了?”
阿洛没说话。
于是对方抬高声调大叫:“快看,都过来看,怪胎要哭了!”
污浊的雪漫进阿洛的靴子里,打湿袜子。好冷,他想。
雪块和冰渣从地上飞起来,冲向还在呼朋唤友的男孩,凝结成一层茧般的壳子,转瞬之间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原地封成一个姿态滑稽的雪人。
“杀人了!”有谁尖叫。
另一个人的手臂一扫,阿洛跌坐到地上。
他看着人影忙乱地凑过来,敲开雪做的壳子,吓得脸色发青的男孩身体还裹着雪,只顾着大口喘气,眼泪流淌下来的瞬间就因为低温冻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受害者’喃喃着:“我要窒息了!我差点喘不过气!”
他明明留出了足够的呼吸空间,阿洛腹诽,但他什么都没说。
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火焰的人影围过来,许多的拳脚向他俯冲,雪水渗进他的衣服里。阿洛还是笑着,语调轻飘飘的:“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是想要一个雪人。”
“你这个——”
要淹没他的人群忽然如潮水分开。
迦涅·奥西尼只需要站在那里,就施展了分海的魔法。
她走过来,长大衣是白色,平顶毛毡礼帽也是白色,栗色毛围领用一枚海蓝宝石领针固定。阿洛也说不清为什么他会记得这样的细节。
喀嚓喀嚓,迦涅踩着碎雪,缓步走到阿洛面前。
刚刚还叫嚷着的人一个个安静得像是忘了怎么说话。迦涅年纪虽然小,但很有威严,平时看上去严肃极了。
奥西尼阁下明令禁止学徒用魔法攻击彼此,大小姐一定是容忍不了阿洛破坏规矩,所以才罕见地站出来,要给他一个教训。
寒风都吹不散的幸灾乐祸无声地流淌开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洛还坐在雪地里,于是又一次,他不得不抬头仰视她。
她看了他好几秒。
“起来。”她说,出乎所有人意料,那并非命令的语气。
阿洛没反应过来。
迦涅突然俯身,大衣下摆陷进灰色的浊雪,立刻多了块鲜明的暗渍。但她浑不在意,只是径自在所有人注视下向他伸出手:
“你打算让我干等多久?
“起来,阿洛。”
原来她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第23章重构-4
“您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恶魔吗?”
眼下青黑、胡茬明显的甘泉镇镇长开口就是这么个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迦涅沉默了一拍才回答道:“费米先生,大灾变之后,玻瑞亚已经没有恶魔了。”
镇长雷夫·费米闻言搓了一把脸,额头忧愁的三道褶皱更深了:“我明白,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听说还有恶魔之子流落在大地上。而且,除了是恶魔捣鬼,还有什么能解释这一切?”
雷夫说着举高了手中的火把。
两人站在一座谷仓的侧边,火把与提灯的光照重叠在一起,鲜明地照亮仓库的白泥墙体。
那上面歪斜地勾画着一个诡异的图案:
一道道犹如鲜血暗沉、又如同灼烧出来的深褐色线条粗犷野蛮,让人怀疑那是什么野兽的爪子挠出来的伤痕,但偏偏又走势繁复曲折,组成一个空洞的、却生动到仿佛随时会眨动的巨大眼睛。
雷夫隔着眼镜片瞥了这涂鸦一眼,立刻打了个寒颤,急忙推了推银丝边镜框,别开视线:“这东西是几天前突然出现的,差不多就是有人开始失踪的那会儿。您肯定比我们这样的人更懂这是什么东西……”
“恶魔之眼。”迦涅喃喃。她说着伸出手,小心触碰涂鸦边缘。
燃烧的灼热感啪地从指尖直抵额心。迦涅浑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沸腾。
她压下将眼前涂鸦毁掉的冲动,厌恶地揪起眉心。
确实是恶魔魔法的气息,强烈到无可忽视,甚至激起了龙魔法排斥邪恶的本能反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迦涅毫不畏缩地与古怪的巨眼涂鸦对视,声音平静:“恶魔之眼看上去吓人,但本身不会伤害到看见它的人,最多有一些震慑效果。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警戒记号,告诉敌人或是同类,这里正受到监视。”
她说了一大通,镇长在意的却只有一件事:
“也就说,这确实是恶魔之子留下的对吧?”
迦涅沉默了片刻,放弃对普通人解释魔法分类的弯弯绕绕:“你可以这么理解。”
明显睡眠不足的镇长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未知的危机总是最可怕的。但迦涅只想大皱眉头:正因为这眼睛涂鸦不是门外汉吓人用的恶作剧,事态反而变得更加令人费解。
恶魔之眼明晃晃地横在河谷小镇的仓库墙上,这件事本身就是个极为严重的问题——
以恶魔为源头的三种魔法大类之中,只有幻术被当今的魔法界认可,能够公开使用学习。其他两类恶魔魔法,也就是亡灵法术和诅咒,都受到严格管控,只在少数掌握了传承的学府和家族中流传,严格禁止公开使用。
背负了这类传承的法师即使什么都没做,就会被冠上类似‘恶魔之子’的污名。所以他们无论究竟秉性如何,都往往会选择隐瞒自己拥有的特殊传承。
究竟是谁这么大摇大摆地留记号,是疯了吗?不怕引来第一塔卫队那群战斗狂?迦涅腹诽。
而且更让她无法释怀的是,她和阿洛明明是奔着第二件漂流物闯进甘泉镇的,结果现在呢?
她到镇长家了解情况,漂流物的消息没打听到,引路人也没碰见,反倒牵扯进了禁忌知识的麻烦事里,之后即便能离开这里,也免不了要为此接受问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难道那件漂流物来自一个由恶魔统治的异世界?又或者,这次的厉害漂流物不是物体,是个活着的恶魔?不,这也太离谱了吧……
从进入甘泉镇开始,就没有任何一件事按照她的预想展开。阿洛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迦涅最讨厌的就是事情超出掌控。她越是试图平静下来,夸张离奇的发散想象就愈发停不下来,心头焦躁的火苗也烧得越旺。
为了对抗失控感,她开始整理目前得到的信息,或者说,是雷夫镇长跟在她身后‘陪同’,在夜色降临的甘泉镇转了一圈,让她获取到的信息:
“甘泉镇共有八人去向不明,最早失踪的那个人大约是十天前失去踪迹的。镇上有两个地方发现了这样的恶魔之眼。
“现在镇上所有人都不敢轻易离开家门,尤其一到黄昏所谓的逢魔时刻,就开始闭门不出,害怕会成为下一个失踪的人。”
雷夫面色难看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唉声叹了一口长气。
迦涅若有所思地停顿片刻,继续维持自己的虚假身份,装模作样地感慨:“这似乎和我来之前听说的有些不一样。早知道是恶魔魔法,就该让第一塔的人来了。
是的,她对巡逻队员还有镇长用了同一套说辞:她是一名受贤者塔直接命令前来调查的队长。
至于是贤者塔哪个直属卫队的队长,她没说,雷夫也没问。毕竟即便在千塔城近旁,除了少数卫队狂热崇拜者,没人会对所有卫队的队长名字倒背如流。
一枚有贤者塔玄奥标记的联络魔石、一个在普通人印象里很有威势的名门姓氏、再外加对‘内部事务’十分熟络的态度,就足够唬住大多数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雷夫镇长听她这么说也没什么反应,只含糊地解释:“请您原谅,我不会魔法,不太懂这些……”
“除了我之外,这几天镇上还有什么客人吗?”
雷夫银丝边眼镜后充血的双目闪了闪。他像是迟疑了片刻,而后才说道:“您或许注意到了镇上贴着的通缉告示……”
迦涅维持着淡然的神色,矜持地点了点头,心头却是一振:她几次引导失败之后,总算成功把话题引到露露的通缉令上了!
“那位小姐来镇上的当天晚上,教堂就有重要的东西被偷了,她也消失了。伊莲女士……我们的神官,为了防止小偷转移赃物,不得不封锁整座镇子。可人和东西到现在都没找到。”镇长瞟了一眼墙上的恶魔之眼,再次快速收回了眼神。
“也是那天之后,镇上出现了恶魔的标记。不少人都觉得,那位小姐就是恶魔的后裔,镇上人失踪是她干的,东西也是她偷的,只要把她找出来,事情就能解决了……”
迦涅眯了眯眼睛。
时间对不上。最早失踪的人已经消失十天,而露露才失联了三日。
雷夫镇长这番话说得巧妙而模糊,直接将居民失踪事件、露露到来、教堂失窃和恶魔之眼全都串联在了一起。但他的说话方式又似乎在暗示,他并不属于‘不少人’,不觉得露露真的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假设恶魔之眼确实是那个人留下的印迹,居民失踪也确实和她有关,你们打算怎么阻止她?”
雷夫因为连日熬夜有些浮肿的脸疲惫地抽动了两下:“现在她不能使用邪术,总会被逼出来的……我们只能这么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禁绝魔法的封锁生效以来,还有人在继续失踪。
迦涅没有戳穿对方话语中的诸多漏洞。疑点太多了,贸然打探可能会引得雷夫改变态度。她当然不会害怕和这么个普通人翻脸,但目前她行动还算自由,不如顺着对方的意思推进话题,尽可能收集线索。
她就势定下之后的行动:“恶魔之眼也看过了,我想去镇上的教堂和那位伊莲女士聊一聊。”
不管怎么说,有东西失窃就直接封锁整个小镇,未免反应过度了。
雷夫挤出一抹不安的笑容,推脱道:“伊莲女士这两天忙着安抚大家,每天晚上都在主持祈祷会,可能现在不是最好的时间,您不如等明天白天再去。”
他明显犹豫了片刻,用余光打量在另一个粮仓下把风的巡逻志愿者,压低了声音:
“而且,有另外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您……约莫是一个月前吧,有个古怪的行游商人来我们这儿兜售东西,因为出价便宜,很多人都买了东西。”
迦涅立刻想起了美人鱼酒馆老板对于手头漂流物来源的描述。
也是一个定价策略十分奇特的行游商人。
“伊莲女士也买了东西。我有印象,是个看上去很普通的老烛台。那之后伊莲女士就把它一直摆在祭台上。虽然烛台都长得差不多,但那位神秘的小姐失踪之后,祭台上的烛台好像就又换了一个。”
雷夫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嘴唇,声音几乎要淹没在晚风与橡树轻轻的交谈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怀疑之前教堂被偷的……就是那个烛台。”
一夜之间,连续两名甘泉镇居民失踪。
失踪者人数上升至十人。
街道上亮了彻夜巡逻的灯火,即便走在镇长身侧,迦涅仍然能清晰感受到,窗户后、门缝里、还有其他巡逻的镇民注视她的眼神,充满带刺的猜忌和防备。
又忙了一夜但一无所获,雷夫镇长的脸色有些发青。
“我要再在镇上走走,追踪恶魔之眼的来源,”不等雷夫劝阻,迦涅继续说,“时间久了魔力留下的痕迹会消散,要尽快。”
她的理由堂堂正正,雷夫迟疑了片刻,在值夜的一个年轻人中挑了一个精神抖擞的金发女孩,吩咐她继续‘保护’迦涅,自己先回家小睡休息。
迦涅对这安排没做评价,认认真真地用脚步丈量甘泉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她没在镇内找到别的恶魔魔法的痕迹,也没找到阿洛的留下的任何记号。
要说唯一的成就,大概就是让她的‘护卫’领略了一番法师惊人的意志力——如果有必要,法师们可以硬撑着几天不睡觉。如果有药剂配合,这个记录可以无限延长。
也因此,当迦涅来到镇中心广场,路过虚掩着门的美人鱼酒馆时,护卫兼监视她的金发姑娘已经哈欠不断。
“这家店开着吗?我有些渴了,你一路陪着我也很辛苦了,要不要进去喝点什么?我请客。”迦涅和颜悦色地提议。
对方有些受宠若惊:“啊,呃,好。”
迦涅莞尔。她摆出这副态度的时候,几乎就没被拒绝过。
“如果是以前,这里一直到日出都有人喝酒……也就那老头胆子大,居然没关门。”这么嘟囔着,对方伸手推开了酒馆大门。
吧台后面隆起一道趴伏的人影,在两人踏入酒馆时慢慢地直起脊背来。迦涅见过一面的酒馆主人吸了吸鼻子,看清来人的时候愣了一下。
迦涅的心跳略微加速。
上次来甘泉镇,她抵达的时候整座小镇已经沉睡。因此这位老者是镇上唯一见过她的人。
他是最可能提供有用线索的人,也是她暴露身份的最大危险——如果得知露露和她实际上是上下级关系,很难说她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消失的外乡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迦涅自认为上次对酒馆老板的态度不错,离开前还主动用清洁魔法帮他收拾了酒馆。而且露露发现了甘泉镇的第一件漂流物,应该与老亨特有一些交情。
或许他对那张通缉令有别的看法。但也只是或许。
她在赌。
惊诧只是一瞬,酒馆老板熟练地搓了搓手,将两个杯子飞上吧台:“给你来杯热牛奶?”
金发女孩对于自己被当作小孩对待颇为不满,抗议地跺了跺脚:“有没有茶?我要站着睡着了。”
“另外这位小姐要什么?也是茶?我这儿的特色是麦酒,但也有姜汁汽水。”
听到姜汁汽水,迦涅快速眨了眨眼睛。
“那就给我一杯姜汁汽水吧。”她平静地说。
“你之前还有别的客人?”金发女孩踮脚看着老者生火煮水,指着吧台一侧没来得及收掉的空杯子问。
“到市政厅下面轮值的小子冻坏了,过来讨了杯酒才回家的,还让我给后面的伙计留门。”老者说着冲门背后悬着的门锁一努嘴。
女孩的神色一瞬间有些紧张,下意识瞥了迦涅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就像没有察觉,继续喝着汽水。
“你要的茶。”老者将一整个茶托盘放到了吧台上,另一手变魔术般端出半个鸡肉馅饼,“昨天剩下的,要是想吃,就自己拿到壁炉那边去热一热。”
金发女孩揉了揉肚子,与迦涅对上眼神,赧然一笑,端起盘子到壁炉那边去了。
迦涅捏着杯子,略微抬头,老亨特正在擦杯子,很随意地扫了她一眼。她用眼神向身侧的空位示意,看向阿洛上次在吧台坐了很久的位置,又无声做了个口型:
市政厅下面?
老人眼角弯了弯,快速而隐蔽地点了点头,转身整理摆满餐具的架子。
迦涅轻缓地吐了口气。
这下她知道阿洛在哪里了。
刚才那番闲聊里突然具体的细节确实是说给她听的。镇长似乎对她和阿洛的关系并不知情,至少无法确认他们是一同进来的,因此在她没有主动追问的情况下,选择隐瞒阿洛的存在;
还有刚才说起阿洛所在地时,金发女孩突如其来的紧张,这意味着不止是她和老亨特,大概很多镇民都知道市政厅下面关了一个人……
所以阿洛不仅被抓了,还很可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抓住的。迦涅有些嫌弃,又有些幸灾乐祸地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发现去救他的人是她,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
第24章重构-5
略显沉重拖沓的脚步声从地下传来,一步一步靠近。
有个人单手拿着油灯回到市政厅底层,是个棕色头发的中年人。他揉了揉眼睛,连带着把眼下的晒斑那块的皮肤也搓红了,可见是困极了。
一只脚才踏上地面,他就迫不及待地摸出一个烟斗。但他随即想起什么,后怕地嘶地吸了口气,往旁边蹿了一步,走进厅柱火把投下的暖光里,而后才放松下来,抬手借了个火点燃烟草。
就趁这个机会,迦涅裹紧从头上垂落到脚边的深灰色长纱巾,一猫腰就钻进通往市政厅地下室的洞口。
她走得轻手轻脚,小心翼翼不踩到纱巾边缘,避免发出任何可能引来关注的声音。
没走几级台阶,带着潮气和霉味的寒气立刻扑面而来。同样侵袭而来的,还有一股黏稠的阴冷气息。
甘泉镇的居民似乎认为灯光能够恐吓‘恶魔’,于是主街和每栋民居里都有至少一间房间彻夜亮着,柴火灯油不要钱一样地用。市政厅的地下却没有那么好的待遇,只在楼梯口放了一个旧火盆。
生锈的盆里闷闷地烧着炭,黑灰间闪烁的幽暗余烬甚至不足以照亮两步外的情况。
迦涅不确定下面还有没有别的守卫,驻足倾听了片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滴答,滴答,只有水滴坠落地面的轻响。
迦涅等待片刻,缓缓地拧亮了手提灯旋钮。
她并不担心灯光会暴露她的所在,因为洁净的灯光并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她身上披着的纱巾是一件魔法物品,只要它覆盖着使用者的头部,就能够让人始终处在其他人的视觉死角之中。
使用得当,关键时刻,纱巾的主人可以借它逃得一条生路。
奥西尼家是从幽隐教会那里得到这条‘夜幕’的。正常情况下,它可以折叠为一条腰带,穿在法袍里面。
这原本是伊利斯随身携带的物品,近几年才到了迦涅身上。她此前只用过一次,而且还是某一次她误以为有敌袭,反应过度。哥哥贾斯珀找遍了城堡都没找到人,因为难得失态,和她生了好几天的气。
而今在一座遭到幽隐教会术法封锁的小镇里,这条来自幽隐教会的纱巾终于真正发挥了作用,帮助她从临时住处成功溜了出来,着实有些讽刺。
让迦涅吃惊的是,甘泉镇市政厅地下居然是个相当规整的小型监狱。金属围栏将地牢分隔为一个个囚室,最大程度利用地下室的空间,明显经过精心规划。
但这里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关过人了。
迦涅踩着地面浅浅的积水,从空荡的牢房中间穿过去。
铁栅栏在她的余光中后退,牢房内变色的被褥扔在简陋的板床上,潮湿发烂的木桶孤零零地对着墙角发呆。空气中也没有牢狱常有的腐臭,或者说即便还残留些微,也被浓重的阴湿霉味盖过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皱着一张脸,忍受着异味,一路走到这地下监狱的最内侧。
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阿洛已经想办法逃走了?那么刚才那个看守怎么还那么镇定,甚至大摇大摆地上去抽烟休息?
迦涅回转身。一旦脱离了灯光照亮的范围,寂静而空无一人的牢狱逐渐没入黑暗,就像是没有尽头。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也就在这时,她的头顶后方突然袭来劲风。
她来不及回头,只觉得头顶有什么东西擦过,纱巾脱落了。而后咽喉处一紧,有人从后锁住了她的要害!
再去找别的魔法物品来不及了,迦涅不假思索,手中提灯一甩,狠狠打在对方腿上,她的脖颈同时后仰,指甲抠进对方的肘部,狠命下拉,夺回些微呼吸余地。
钳制她的手臂迟疑了一下,竟然真的轻易被她拉开了半个手掌的空间。
迦涅来不及顾及这个细节,血液在上涌,太阳穴突突地跳。生命受威胁的危机感踢开冷静思考,让她脑海中只剩下战斗冲动:
如果还能施法,她会立刻让整条手臂硬化,靠肘击重锤对方的胸腹。
但现在她只能另一手扬起向后,凭感觉狠戳对方眼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迦涅的手被扣住了,压制她的手臂松开,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嗓音:
“是我。”
阿洛?他能说话了?
她愣了一下,却毫无喜色,冷不防收臂到身侧,朝后就是恶狠狠的两下肘击,正中对方肋骨。
“呜?!!”耳畔传来吃痛的闷哼抽气。
迦涅挣脱对方的手,转身时顺势又在对方脚上狠狠踩过去,踩了好几脚,然后才气息不稳地抬头。
提灯摔出了‘夜幕’的遮蔽,洁净温暖的亮光照亮了青年鸦黑的发丝,还有翠绿的眼睛。
迦涅盯着这张熟悉到让她火大的脸看了几秒,忽然伸出双手捏住对方的双颊,毫不客气地往外、再往外扯,像是要硬生生把他的脸皮撕下来一层。
“哦,看来是真脸,不是伪装术。”她面无表情地念出判断,手还是没松。
阿洛连连抽气:“嘶,痛,是我的错,好了,痛痛痛……”但看他绿眼睛快活闪烁的样子,其实大概也没有多痛。
“你什么意思?”迦涅蓦地松手,冷着脸低喝,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洛的目光在她肩头搭着的纱巾上定了定,大致猜出了这件物品的效果,一边揉搓着被她扯红的脸颊,一边解释:“突然看到地上积水有了波动,但半个人影都没有,我还以为这里真的有什么魔鬼,迫不及待来索命了。”
他难得态度良好:“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过来。是我反应过度,吓到你了,抱歉。”
顿了顿,他忍不住给自己辩护:“发现是你我就立刻松开手了。”
迦涅沉默了一秒,疑问脱口而出:“你怎么又能说话了?……算了,不用解释,我大致猜到了。”
龙语共鸣的禁锢效果应该和其他魔法一样,在他们闯入甘泉镇的瞬间失效了。
她又仔细打量两边的牢房,这次发现右手边的那扇铁门,门栓在锁定的位置,还有个黑漆漆的锁悬在外面,只是因为外部生锈,颜色几乎和栅栏融为一体。
再看好端端站在上锁牢门外面的阿洛,她心头又是一阵火苗乱窜:“你既然能自己逃出来,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看这样子阿洛早就可以脱身了,她还那么郑重其事地过来救人,白费力气!
阿洛轻咳一声:“我溜出牢房又回去好几次,放出去很多机械鸟。这样偷听上面来往的人说话比较方便,收集到不少信息,还能麻痹他们,让他们放心地讨论,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地被关着。而且,我听说你跟着镇长到处跑,我也不好和你当众联络或者汇合啊。”
迦涅哑然,别开脸冷哼:“居然那么快被一群普通人抓住,真没用。”
阿洛张了张口,还要辩解,忽然脸色一变,脚尖一挑,灵巧将地上的提灯抛到手里,而后立刻塞给迦涅。迦涅困惑地接过提灯,下一秒就听到了从上层靠近的脚步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刚才的守卫回来了。
“这东西怎么用?”阿洛拈起夜幕纱巾一角,低声问。
迦涅下意识就回答了:“盖住头生效。”
他明显犹豫了,看着她的神色流露出质询的意味。
她剐他一眼,果断关闭手提灯,自己躲进‘夜幕’庇护的同时,伸长手臂,将纱巾的另一边拽到了他头上。
阿洛怔了怔,单手从内侧按住了织物,确保它不会因为两人身高的差距滑落,同时看向楼梯口。
抽完烟草的中年人拿着油灯过来了。油灯的暖色火光照出一张疲惫而麻木的脸。即便是这样的光线下,他脸上的晒斑还是十分明显。
北部河谷的太阳有那么厉害吗?这个问题冷不防在迦涅脑海中冒了出来。
她来不及细想,充当守卫的中年人已经走到了两人身前。他朝右侧牢房里瞥了一眼,动作熟练,像是已经很习惯那个方向有人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顿时僵住了。
也在这时,阿洛忽然轻轻用手背碰了她的一下。迦涅身体僵硬不动,绷着脸看他。
他用眼神示意,他要动了,她跟紧。
巧妙隐藏起来的两人于是悄无声息地从守卫的身侧走了过去,绕到了他的后面。
阿洛手臂一横,在迦涅身前拦了拦,让她不要动。而后他猫腰一个滑步,从夜幕下钻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贴到守卫身后,利落的一个手刀下去。
中年人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大概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晕了过去。
阿洛熟练地托住对方的身体,防止他摔落在地闹出太大动静。而后他拉开看上去锁着其实虚掩着的牢门,将守卫放到了板床上,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可疑的小瓶子,掰开对方的嘴往里面滴了几滴。这还不够,他还摸出一个简单的驱邪铜制护符放在了他的胸口。
最后,他体贴地替守卫盖上了薄被,轻轻带上了牢门,然后这一次将它真正上锁。
整套善后工作做完,全程耗时不超过两分钟。
迦涅在旁边看着,有些目瞪口呆。她不由怀疑在他们断绝联系的五年里,这个家伙没少干过这种事。
阿洛似乎误读了她惊愕凝视的含义,笑眯眯地一耸肩:“放心,死不了。给他用了点美梦药水,不受打扰的话,他可以安安心心地睡到日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美人鱼酒馆和玻瑞亚各地的大多数酒舍一样,大都备有可供客人留宿的房间。除了宿醉的酒客,不少旅人还有找不到住处的人也会成为这种地方的租户。
迦涅从二楼的窗口探身爬进来,小心地踩到地板上,这才将夜幕纱巾扯了下来。
“不愧是大小姐,住宿条件比我好多了。”阿洛已经先她一步从窗口翻进房间。他环视这间布置得简单却还算温馨的房间,出声啧啧感叹,完全不害怕自己的声音会传到门外走廊上,哪怕那里还坐着一个监视迦涅的‘护卫’。
迦涅没搭理他,检查了一下放置在屋角的四个银质兽型摆件。
简易防护阵还在运作,这间房间目前是安全的,不会遭到窥视,里面的动静也不会传到外面。阿洛眼尖,一进门就已经发现了这些机关。
确认完这间房间安全,气氛忽然就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迦涅瞥了眼床铺,克制着立刻躺倒的冲动,挑了个离阿洛最远的角落,靠着墙问:“交换一下情报,然后讨论之后该怎么行动?”
阿洛轻盈地翻坐回窗台上,冲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一努嘴:“坐下说。”
露露身上背负的盗窃指控和通缉令,‘恶魔之子’和恶魔之眼,消失的镇民都失踪在晚上,黄昏到日出这段时间成为需要小心回避的危险时段……
迦涅将她从镇长那里的说法重述了一遍,阿洛一言不发地听完,而后才说:
“其他和我了解到的差不多。恶魔之眼我没有亲眼看到,但你说那上面的气息是真的,那就是真的。至于露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思考了片刻:“她确实是幻术专家,但没在我和其他人面前使用过别的恶魔魔法。”
迦涅不以为然地抬了一下眉毛。
阿洛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我不觉得我招揽的队员会突然转变个性,变成绑架犯或者食人魔。而且失踪的居民去了哪里也是个谜。总之,目前没有证据可以说明居民失踪和她有关。至于教堂的东西失窃,你所说的那个烛台,之后想办法确认。露露很会躲藏,如果发现我和你进镇,却至今没有联络,应当有她的理由。”
迟疑了片刻,她轻声说:“你有没有考虑过,露露她可能……”
阿洛垂眸,冷静地说:“对,她已经遇害也是一种可能。”
房间里沉寂了须臾。
打破沉默的还是阿洛:“我要补充的关键线索还有三条。”
他说着从衣袖里摸出那枚特殊的黑曜石鱼尾灵摆。
启动后的漂流物监测灵摆表现异常,简直像喝醉了似的,前后左右毫无规律地摆动,就像是拿不定主意。
迦涅一挑眉,嘲讽地说:“所以……依靠你这伟大的发明找到问题源头,这本该直通谜底的完美计划看来是行不通了?”
“可以这么理解,”阿洛遗憾地一摊手,心平气和地说,“我不觉得是我的发明出了问题。来自其他世界的气息会让这小东西激动,而它现在这样乱转……我更倾向于认为,是因为现在这里到处都是漂流物的气息,把它搞糊涂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迦涅眯了眯眼睛,谨慎地说:“甘泉镇土地确实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阿洛点了点头:“那么就当达成共识。下一条。
“我探听了许多户人家,不止一次,有人感叹日子最近才终于平静下来,怎么就又出了这样的糟糕事。”
迦涅不可思议地偏了偏头。
阿洛弯唇:“是吧?我也觉得很奇怪。但甘泉镇所在的这片河谷,可是玻瑞亚百里挑一的好地方。土壤肥沃,物产丰富,气候宜人,还很安全。”
他回头,窗外黎明前的小镇因为火光大盛,有如处在狂欢庆典正中。他的措辞不由自主刻薄起来:“上次来甘泉镇时,‘平静祥和到无聊’,是它给我的第一印象。”
迦涅想起他驳斥亡灵魔法存在时提到的一个细节:最近镇上最大的新闻,竟然是镇长家的花边新闻。
按照阿洛的说法,平静到乏味的表象下,是外来人无法轻易触及的隐秘。
“甘泉镇这一带过去发生过什么?”迦涅试图回想过去数年的灾害新闻,但一无所获。
“至少过去十年内没有,”阿洛果断地说,“带人过来回收电话之前,我让芬恩找了找与甘泉镇有关的新闻,乏善可陈。再往前的事我没有查,那个时候觉得不必要。”
“甘泉镇过去可能发生过什么,但是目前你什么都没查出来,就是这个意思,对吧?”迦涅侧过脸,掩饰自己没法控制的哈欠,“这样一座安安静静的小镇,在市政厅下面居然有那么大的监狱,你不觉得也很有意思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这也是个疑点,”阿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爽快地承认自己的疏漏,“我在里面待太久了,反而忘了监狱本身就是桩怪事。”
“第三条线索呢?”迦涅催促。
阿洛抬手,向迦涅展示绕在腕部的缆绳:“为什么我们会在进镇的时候分开,这条不该断裂的绳子断开,我现在想不出解释,但直觉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
或许这根绳子本身就不那么坚固呢?
迦涅懒得在这件事上和阿洛多争辩,继续推进话题:“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对方一抬下巴:“你先睡几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