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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2 / 2)

──嗟旧日沈腰,如今潘鬓,相见争如不见……

依稀犹记,残毡拥雪,故人心眼……

那些曾经的欢笑柔情,如今都已成记忆。

当年大漠春风里、那场曾念念於心的约定,──如今也休,莫把提起……

有些事,过去了,就无法再回来。──当年的事,就当是痴儿女,未识世间事;胡乱闹些情长情短,如今想起且作一笑罢!

“哦……没什麽。──你怎麽又会在这里?”

淡淡带过耶律大石的提问,赵苏反问一句。

──“啊……有点事。”

耶律大石也作如是轻描淡写的回答。

──两人彼此互视,都感觉到彼此客气态度下的生疏跟隔膜。──忆当年,曾驰道同载,雪毡携手,你我两心相许……

“夜已深了。”

客气地向耶律大石点点头,赵苏准备入内休息了。

“啊……是。”

耶律大石茫然若失地站在原地,让赵苏过去──看著他和记忆那个纤细少年再不相同的清瘦背影,在视线里渐渐远去……一步、两步、三步……

──突然有年少往事跟情怀,呼天啸地而来,直逼心中,直逼心中……!

……你给我你的眼泪和香气,我给你我的温暖。

那最初的从战场的血腥里抱出来的苍白异香的少年……

那一夜彼此相偎,在梦中哭泣的年少的你……

充满了眼泪和香气的梦想……那时你看起来仿佛是一抹无论如何热闹不起来的幽魂……後来,有,带著南国的水脉烟香似的温柔般的青涩亲吻……最後还有,那如蝴蝶般飞过大漠春风里的约定……我们彼此的约定……

请你……等我两年……等我两年……

──谁知,这一分别,就是十六年!

今生已经无多。

如果再次分别──我想我们恐怕今生今世都无法再见了……

苏儿……

情不自禁地想起这个属於多少年前──那场风花雪月般往事里的亲昵称呼……突然惊觉自己方才竟然也就这样脱口而出──“苏儿!”

啊,如今都已年过而立,非复当年年少模样!──岂能还用这等昵称?

还是说,你在我心目中,从未追随岁月的步履,从未蒙受岁月的尘蚀──永远都是那般的年少、脆弱,带著你的眼泪和香气……

耶律大石突然急切地想挽留住什麽!

“啊唷──”

突然听到压抑的痛声,耶律大石惊觉抬头,才见走出不远的赵苏此时不知为何竟半跪在了地上!

一手撑地,似乎想要站起来──却──难道他脚伤到了?

难怪方才奇怪他步履实在缓慢!──“大人!……”长安已大惊飞跑了过去!

……虽然赵苏不肯,耶律大石还是强制地要他把鞋袜除了下来──一看,不觉皱眉!

脚脖子至脚背,全肿了起来,又红又亮,俨然馒头相似──伸手一按,赵苏痛得浑身一抖!虽然咬著嘴唇没叫出声来,可是苍白的额头上已然渗出了一层冷汗……

“伤到筋骨了。”

习惯戎马生涯,岂又不熟悉这些伤症?──原无大碍,但苦於此地并无良药!

──赵苏却闻言脸更白了一层──如此耽搁,何日能望江南?──眼下阮囊羞涩,又怎能延请医生?

心里凄然──细味红尘,才知此中多少苦涩辛酸!

凡人也不好当呵……

却听耶律大石温声道:“──你……跟我回去暂住一段时间,待把脚伤治好,再回南边去可好?”

他态度平易,竟是商榷口吻,──实怕此提议让赵苏觉得有伤自尊。

赵苏无言──此境此地,他有何条件何资格反对?──如果自己一人,伤病老死可也,他早不心疼自己!──可是还有长安……总不能白白牵连了这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侍从。

侍从……想起长安那天的坦诚心迹……心里不觉苦笑。

只能默默地点点头,说一声:“谢谢你……”语气厌倦得连他自己都过意不去。

耶律大石却毫没介意,只是道:“那先到我房里去罢!”一伸手就把赵苏抱了起来──“重德!……”──吓了一跳,更注意到耶律大石身後军士陡然张大的嘴巴──和长安惊愕而迷惘地睁大的眼睛──羞耻和难堪,只说:“放我下来罢……重德!”

“好了……别逞强了!看你的样子,怎麽能自己走路?──你以为自己很轻吗?这里除了我,大概其他人也抱不动你!”

虽然是开玩笑,语气中的温暖和安抚却教赵苏心头轻轻一热。

是啊,不能做伴侣……我们还可以做兄弟啊──他能了解耶律大石此时的心意。

抬眼看他,耶律大石也正含笑看自己──两人微笑互视。

──往事已矣。

余生切莫轻言放弃。

原来当年天祚帝被俘後,耶律大石措手不及,兵败如山,只得率领故辽北边部分戌军,以及各族部众,从鄂尔浑河畔出发,西行万里,历经险阻,到昆仑山一带,重开疆域。在弟弟夷列的帮助下,他东征西战,收复了不少部落,於宋建炎四年建立西辽,改元延庆,定都八喇沙衮。如今就是往此处去。

原来他做了皇帝了。

赵苏一时也说不清什麽感触。──世事真如白云苍狗,斯须变幻,非自己所能逆料。

见了耶律大石的妻子咸应皇後塔不烟。也见了耶律夷列。──当年的小孩子早已长成翩翩青年,不过不知为何,居然至今尚未成婚。──耶律大石抱怨了一句:“也不知他想些什麽呢!给他挑那麽多女子,他居然一个也看不上!──唉!随他去吧!”

问及燕王妃──耶律大石顿时露出了一脸苦相──告诉赵苏,他也不懂为什麽,年纪高大的燕王妃,近年来脾气越发执拗,居然硬要搬到辽与西夏边境的夹山一带去住──说了多少遍那里顶不安全,可是燕王妃铁了心要去那里住,谁也劝不转──她也不说为什麽,──只好任她去了──除了更多添兵马保护母亲,耶律大石也想不出任何办法。

耶律大石吩咐去找医生赵苏疗伤──本来一直沈默不语的耶律夷列突然皱眉道:“王兄何苦又找那些不中用的大夫来献丑?我看他们没有一个医术到家!不如我来为苏兄治疗罢!──保管药到病除!”

耶律大石一楞,突想起夷列精通药理,一向确实比那些庸医高明万倍!平时军中伤故,都多亏他时时照应──便作应允。

第二天耶律大石又来。

见赵苏披衣坐在窗下,怔怔地不知在想什麽。

这时候太阳正好。透过青枝绿叶的阳光照耀得那一张苍白的脸上也有了红晕的光彩。

他不禁驻足。怀想起多少往事。

如果时光重流──其实我们也许可以厮守在一起。

其实,他自己也深知──

当年对赵苏的感情并没有流逝。只是被层层的岁月包裹在了最深处的心里。

然而如今年纪老大,已经没有了年少时那麽多的幻想与勇气。──如果我现在无家无业,无牵无累,那我──一一定还是会选择跟你厮守在一起!

可是,人生已经过半──我已经没有了重塑今生的勇气……

高堂在上、万民在下、妻妾娇儿在室──我已经不复是当年那个一身自由、能给你承诺的重德……

虽然……耶律大石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年也是不够洒脱的──总抵抗不了母亲的悲情攻势。──唉……当年要不是母亲的反对,也许我和苏儿早就在一起了……

他心里突然涌上莫名的悲伤和惆怅……

枉生一世,将临白头,却竟然不能随意地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我今生最深刻的梦想就是──就是那终於难以释怀的──你的眼泪和香气……

只好在心底温柔而又悲伤地说声抱歉……

苏儿……抱歉……今生是我负你!

希望,有来生,希望,来生能跟你永世相聚……

但是他又实在放心不下赵苏──自己有家了有业了,是不能也无法妄想什麽了……可是,瞧赵苏也年纪不少了……似乎还是孑然一身呢──远远的看著阳光里的赵苏──就算置身於这般耀眼的环境里!──为何,为何,漫漫从你身上释放开来的,还是那样几乎幽冷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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