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先生,遵解元之言,我叫王安石。”
“呃,呃……”郑朗傻眼了。
这三个字带给他的冲击力不亚于赵元俨对小皇帝说,刘太后非汝母亲也。
难怪自己回绝了后,此子还能找上门来,拗相公想做一件事,还能让他放弃吗?老子怎么被这尊大神盯上了,悲催了,悲催了。
但心中抱着一丝侥幸,或者此安石非彼安石,天下间同名同姓的人不是没有过,况且姓王的人又多。于是问:“你有几个兄弟?”
“回解元,我有兄弟五人。”
那就不是,不……是,郑朗忽然才想到,若是彼安石,是兄弟七人,这七子大多数皆有很大的出息,长兄王安仁中进士中得有些晚,十几年才考中的进士,但不能代表着王安仁没有才学。进士录取率太低了,往往有才学不够的,还要有一定的运气。但绝不是沾了三弟的光,那时候王安石还没有发迹呢。因为对经学精通,替天子到江淮置学,江淮弟子争相拜师,慕者往往千余里。
二弟王安道略差,也做了一方小吏。老三很有可能就是眼前这个少年。老四王安国恐怕还小,但同样鼎鼎大名,这个人不用多说了。老五才华也可,只可惜只活到二十几岁,在当途县主薄任上死去。老六王安礼,又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世称临川三王,非是指王安石,而正是指老四王安国与老六王安礼以及王安石的儿子雱。老七王安上同样颇有作为。
但眼下确实只有五人,老大是王安石父亲王益的第一个妻子徐氏所生,其余五子皆是续妻吴氏所生,但老六要到明年才降临人间。
郑朗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你父亲名讳?”
“父亲大人讳字舜良。”
“哪里人氏?”
“临川人。”
侥幸……没有了。
郑朗有些抓眉,问:“为什么想起来要跟我后面学知识?”
***,以后你骂,还要害得老子跟你一起骂。你吵,老子临老了,还不得安宁。
“郑解元,我看过你写的一些文章,觉得茅塞顿开,象替我将我心里话说出来似的。本来也知道郑解元时间紧张,不敢前来打扰,可一去江宁,怕再没有机会得见解元,于是,于是……”
这一回原因也知道了,自己试图还原儒家的一些真面目,使它变得更实用,却让这小子产生误会,然后与他“想法”吻合。那也不对,我不是不赞成改革,赞成,宋朝积蔽太多,不改革不行了。可不是你那样玩的,不但成不了功,反而使国家弊上加弊。
其实连最温和的改革,郑朗都不想插手,多烦啦,想一想未来朝堂上的君子党们,只要有改革,必然产生利益的纠纷,一有利益的纠纷,沾到了某些君子党们的腥气,来啦!
不是君子党,以吕夷简代表的保守党们,同样强大无比。这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自己不用怕,而是一个整体,一个几十万人组成的团队在作战,大兵团!自己玩不起。
隐隐的说一些,给一些提示,让别人玩去,自己脱身事外,这才是自己最喜欢的。但自己做了这小子的老师,还想脱身事外吗?
郑朗让这小子弄得很郁闷,站起来烦躁不安的来回走着,然后看着小石子一脸期盼的大眼睛,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道:“我这里有一句话,你听好它,再细想,然后告诉我它是不是对的?”
“喏。”老师要替自己上课了,小石子很恭敬的坐好身体。
郑朗让他这个动作弄得又要滴汗,忍住悲愤的心情徐徐说道:“某自百家诸子之书,及于《难经》《素问》《本草》,诸小说,无所不读,农夫女工,无所不问,然后于经为能知其大体而无疑。盖后世学者与先王之时异矣,不如是,不足以尽圣人故也。扬雄虽为不好非圣人之书,然于墨晏邹庄申韩,亦何所不读?彼致其知而后读,以有所去取,故异学不能乱也。惟其不能乱,故能有所去取者,所以明吾道也。”
“这个人太了不起了,是谁?是先生你吗?这就是你的道吗?”小石子听了这段话后,热血澎湃,一下子激动的站了起来。
“我那敢有这么大的口气……”小石子站了起来,郑朗说完,却无力的坐了下去。
希望……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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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最牛的学生(五)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最牛的学生(五)
这句话表面没有问题的,若放在二十一世纪,定会有许多人为之鼓掌。我是儒生,但不仅读儒家的书籍,诸子百家也读,郑朗也说过类似的话。可不会象这样吼得彻底。
不但读诸子百家,连一些杂书我都读,并且还察于行,看到农夫女工,要上去盘问一下,从理论到实践,进行反思。然后去掉所短之处,保留所长,明吾道也。
这样的胸襟是不是很远大?
确实,此言一出,正好宋朝诸大家们,将许多伪经义翻将出来,一一打倒在地,听到此言后,立即附庸,为之喝彩。
但当时,也有许多人感到不安,又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只好说他披圣人衣,行他家法,甚至主要是法家法,仅说中了皮毛。记住了,这里是十一世纪,非是二十一世纪。
事实宋明在削继相权的同时,也在削弱皇权。某些时候,皇帝是有权,也非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象征意义渐渐大于实用意义。大家需要的是一个皇帝维护这个秩序,这个统治,至于谁做皇帝,不要紧,只要他有法理性,不引起国家动荡,大臣就会立即认可。
但不能走远了。什么君主立宪,什么资本主义,什么共和制,此时出现必然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包括一些学说。
“我曾说过养中,与为万世开太平等语,你有没有读过?”
“读过。”
“为什么我说它不可?”
“诸经义中却有许多错误,解元也曾指过,郑解元又说过类似的话,不能将前人的言论全部膜拜处理。”
“是有许多错识,并且远不是我与欧阳永叔指出那么一点,但不能说出这一句话,天下多少书籍,看一看杂书就知道大道所在了?天下有多大,不说党项、吐蕃与契丹,就说我们宋朝,天南地北,风俗各有不同,一个人眼睛能有多大,能看到过多少百姓,能听到他们多少心声?翻一些书籍,与一些百姓交谈,就可以明道了?”
“……”
“看书与实践结合我很赞成的,我所说的儒学,也是将它还归本原,放于实用当中,这才是夫子本义,用他的学问治国救民。是不错,先王时与后世异也,先王之道不能全部用于后世,选其优,节其劣。可什么样的人,才知道这天下的所需之道?我所悟的道,仅是修养自身,至今未想出来,况且是天下乎?”
“但总要有人去做。”
又是很蛊惑人心的话。你也保自身,他也保自身,这个国家怎么办?
因此郑朗抛出王安石这句名言,正是为了察看他的心性。
十二岁,一个可有可无的年龄,若是醒悟得晚,心性没有长成,自己可以教一教,权当再次报答一下小皇帝。若心性长成了,自己有作弊器,也未必有办法教导。别忘记了,他当初变法之时,有多少人相劝,有对他有恩的半个座师,有自家的兄弟,可谁能阻挡住他的步伐?
结果让郑朗很不满,这小子,“醒悟”了。
“我问你,为什么欧阳永叔在辨析《易经》时刻意说了一句,《易。系辞》繁衍丛脞,非圣人所作,乃汉初谓之大传也。又说故学经者皆有大传,不可废也?尊重耳!前人智慧,后人可以对其增补,不一定非要圣人。记住,这是增补,非是打倒,若一切打倒,用在治国救民上,必然统统颠覆,胆大妄为,会有什么结果?这个国家制度的完善,也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