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昆是见过张仲微的,若想交与 他,直说便是,没必要转个弯子,青苗轻轻一点头,参出了其中道理,直径向坐在窗边的林依走去,也不禀告,只把图纸递过去。
林依接过图纸,展开一看,面露惊讶,先瞧了张仲微一眼,见他正埋头读书,没注意这边,便仍旧把图纸卷好,塞进袖子里,再扶着青苗的手站起来,称坐累了,要去院子里转一转。
张仲微忙丢了书上前,道:“我陪娘子去逛。”
林依笑着婉拒:“听说下回排差遣,得先考试,你还不赶紧背书去,我等着沾光封诰命呢。”
张仲微确是有心升官,挣个诰命回来,好让林依看向他的眼神也放放光,于是依言重回桌边看书,叮嘱青苗小心服侍。
林依扶着青苗;慢慢绕到屋后,看四周无人,才把图纸拿出来细看,一面看,一面问:“是时大官人托你送来的?”
青苗点了点头,道:“二少夫人真是神机妙算。”
林依心道,盖房的事要瞒着杨氏,而张仲微有公差在身,不好天天去盯着,往后少不得还要青苗相助,不如将此事告诉她,多个臂膀相助。她拿定了主意,便将时昆献策,张仲微不允讲了出来,苦笑道:“这事儿本来只瞒着大夫人,现在却还要瞒着二少爷,真是……”
在青苗心里,林依才是唯一的主人,让她瞒着杨氏也好,瞒着张仲微也好,丝毫没有心理障碍,甚至连张仲微为何不愿采纳时昆的建议都不问,只道:“二少夫人要用时大官人的图纸,还需谨慎些,我看他居心叵测,得防他害人。”
林依道:“这是自然,你拿着这个出去,多寻几个牙侩,让他们找些懂行的人帮忙看看。”
青苗应了,接过图纸,藏进袖子里。林依领着她回房,谎称要吃新出的枣儿,塞给她一把钱,叫她出门去了。
张仲微潜心读书,丝毫没留意到这边的动静,让林依放下心来。
随后几日,林依寻出不少借口,让青苗一趟一趟的跑,好在她现在是孕妇,脾气古怪些也无人质疑,便将这事儿混了过去。这日,青苗事情办妥,悄悄回禀林依,那边图纸乃是用心设计,大院中套着小院,各自独立,互不干扰,实为佳作。
林依定了心,决定就用这张图纸,暗道,时昆送上这份大礼,定然是有所求,这客栈盖好后,若他来买,少不得还要继续瞒张仲微,优先卖与他。不过所谓买卖,当然是价高者得,到时若时昆出价高,想必张仲微也讲不出话来。
林依将图纸拿与张仲微看过,谎称是拿钱请人设计的,张仲微也不懂这个,她说好便好。只是决定盖客栈,到底是采纳了时昆的意见,让他心里闷得慌,于是愈发发奋读书,誓要在差遣考试中,取得好成绩。
三日后,肖大将盖房的工匠集齐,客栈破土动工。青苗因晓得了这事体,便有空就溜出去,代主巡视,监督工程。自从她时常朝工地跑,时昆也去得勤了,有时就找她搭讪,有时送些果子,还有一次,竟带了个算盘,激着她拨了一回。
如此次数多了,饶是青苗在某些方面有些迟钝,也觉出不对劲来,但时昆献了图纸,就不好同以前一样赶他,只得耐了性子,同他周旋。
时昆的举动,青苗的态度,肖嫂子都看在眼里,一日终于忍不住拉了青苗问道:“青苗;时大官人家里做着大生意,米粮满仓,钱财万贯,多好的人家,你怎地却总敷衍他?”
青苗脸一红,啐道:“肖嫂子讲甚么胡话,他家再有钱,与我何干,难道要我上赶着奉承?”
肖嫂子急道:“嗐,咱们又不是深宅大院里的小娘子,害甚么臊,时大官人对你有意,瞎子都看出来了,你就算要拿身价不愿上赶着,也该时不时露个笑脸与他。”
青苗一听这话,就火了,跳起来道:“肖嫂子,甚么叫要拿身价?我又作甚么要给他笑脸?我告诉你,我虽然是个奴婢,却也有些志气,断不肯与人做小的。”
青苗声量大了些,肖嫂子望见时昆再朝这边张望,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
她慌忙打手势,叫青苗噤声,道:“别说你是丫头,就是我这样的自由身,遇见时大官人,也只有把闺女送与他做小的份,哪敢觊觎主母的位子,你这妮子真是……”
青苗见她误会自己想做时家正室,脸愈发涨得红了,发誓赌咒道:“我甚么身份,自己知道,决无痴心妄想。富贵人家的门槛,我不稀罕。”说完气呼呼地,起身就走。
肖嫂子生怕她生气,到林依面前告一状,忙拉住她解释道:“是我糊涂心思,误会了你,既然你有志气,我便助你如何,往后但见时大官人,我先将他拦了,免得近你的身,叫别个嚼舌。”
青苗欢喜起来,道:“甚好,如此多谢肖嫂子。”
肖嫂子终于重讨了青苗欢心,如释重负,仍去干活。青苗则捡了块空地坐下来,一面以掌扇风,一面盯着工匠干活。时昆在离她十来步远的一块大石后,手攥一把团扇,走来走去。长随见他踌躇,奇道:“老爷,你特特使我买了扇子来,却又为何不与她送去?”
时昆很不耐烦;道:“你没听见她方才的话?不与人做小哩。”
长随的心情,向来是随着主人而变,见时昆烦躁,他也烦起来,气道:“那妮子真是不识抬举,多少人排着队想进咱们时家的门,她却还拿乔。”
时昆狠瞪他一眼,道:“多少人还比不上她呢,拿得笔,算得帐,我看那些所谓名门闺秀,一个也不如她。”
长随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再不敢擅自讲话,蔫蔫退到了后面去。时昆又犹豫了一时,到底还是没忍住,转过大石,将扇子递到青苗面前。
青苗正热呢,低头一看,好一把做工精良的团扇,两面素绢, 湘妃竹柄,上绣仕女纳凉图。她见了扇子,满心欢喜,再抬头一看,却是时昆站在面前,登时就变了脸,唤肖嫂子道:“肖嫂子,你方才答应我甚么?”
肖嫂子一面暗自可惜这段姻缘,一面爬上土坡,提壶倒凉茶,不由分说,把时昆撮到了旁边去,又站到他面前,挡住他看向青苗的视线。时昆也不是傻子,此情此景,拿脚后跟也能猜见青苗的意思。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既是她无意,再痴缠也无用,时昆推开肖嫂子的茶,叹着气将团扇又带了回去。
青苗监工到傍晚,见时昆早已离开,轻松之余,又生出些惆怅,不禁暗骂自己几句不争气,收拾物事回家。
第两百二十七章 忧喜参半
厅上,杨氏与张仲微夫妻,正在听一名家丁传杨家的消息,吕氏为了架空牛夫人,竟出狠招,搭出嫁妆,又向娘家借了一笔钱,给杨升买了个进纳官。买官本属平常事,但如今有朝廷禁令,杨升一旦为官,杨家两栋酒楼就得关门,听说牛夫人为了些事,与吕氏闹得不可开交。
朝廷禁令为何而下,还不是因为牛夫人心术不正,要害张家,而今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让杨氏拿掌称颂不已。
青苗迈腿,欲进厅里去,却被个家丁叫住,递过一封信,说是四川来的,让她带进去呈与杨氏。青苗接了,进屋见杨氏,呈上信件,再退至林依身后侍立。
杨氏拆开,瞧了几页,竟连封筒丢与林依,带着气道:“你瞧瞧你弟媳,当初还道要与三郎守灵,装得情真意切,这才过了几年,就守不住了。”
林依莫名其妙,拿起封筒一看,原来是远在眉州老家的田氏寄来的。田氏在信中称,她三年孝期已满,而乡下又困苦,因此想进城来,侍奉公婆,与家人团聚。
这要求在林依看来,既合情又合理,不知杨氏为何大动肝火。殊不知,她是个局外人,才得以客观看待,而杨氏自然而然的,是维护她的亲子张三郎,故对田氏有些态度也不奇怪了。
田氏虽然成亲早,其实比林依也大不了几岁,年纪轻轻就守寡,林依很有些怜悯她,因此劝杨氏道:“娘是在乡下待过的,晓得那里的确不如城里安逸,再说咱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好。”
杨氏的声音带了哭腔,道:“一家人?叫她进城享福,让我儿子独自一人孤零零待在乡下?”
林依见杨氏忆起伤心事,连忙垂下头去,不敢再作声。良久,就在她以为田氏进城无望之时,杨氏却又点了头,道:“还是让她来罢,瞧她心思已活动,再在乡下待下去,怕是要出事。”
这是担心田氏守不住,要出墙?林依不敢朝下猜,站起身来,应了